第二章
這麼些年過去了,翼峰覺得妻子的好奇心沒有絲毫減弱,甚至比起當年傭兵訓練營中那個心高氣傲、熱情好動的蠻族女孩更勝一籌。不過翼峰自己也對柳南商人的話感到一絲驚異,休未行言語中流露出的意思,去見的應該是個自己認識甚至熟悉的人,又是誰會和這個柳南商人在一起呢?三人在小巷內七繞八繞,那匹倏馬似乎不滿深窄的巷道,不時發出粗重的鼻息。休未行在一處門洞前停下腳步推門而進。海倫芬沒有絲毫猶豫,牽着馬跟在後面。尚在門外的翼峰聽到妻子一聲驚呼,箭步竄進門內。一方小院中,自己的妻子正緊抱着一個稍矮的結實男子。
“岡斗。”翼峰驚呼道。對方好不容易從海倫芬熱情的擁抱中解脫出來,雙頰早已漲得通紅。
“翼峰,海,海倫芬,你們好。”岡斗結結巴巴地說道。
翼峰上前對着老友的胸口狠狠砸上一拳,對方像座小山似的身體把拳頭彈了回來。兩人臉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緊緊抱在一起。海倫芬笑看着,在那匹倏馬耳旁好似解釋般的輕輕說道:“三年多沒見面了,瞧他們倆的高興勁。”休未行獨自站在一旁瞧着他們。這應該就是我們需要的人,他暗自想道。
從通平出發,穿鬼怒川,過雁返湖,繞行中白山,目的地是旌洲的鐵木堡。一車貨物連同家眷,每位傭兵一百枚金幣。柳南商人出的絕對是大價錢,翼峰偏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頭。岡斗是受了一位朋友的拜託,答應這趟護送。在柳南前往通平的路上,發現有人跟蹤的跡象。岡斗也不敢大意,想在通平多招些傭兵,恰巧遇上了翼峰夫妻。
柳南城到鐵木堡,一般是走海路。也有懼怕海上風浪的,則要往緒洲繞上個圈子,多耽擱一個月的光景。泱洲與旌洲交接的地界,均是些深山惡澤。雷眼北邙兩山夾着雁返湖,都是尋常車輛甚難通行的道路。傳說中是怪獸出沒的地方,一般的商人決計不肯選擇這樣的路途。
“跟蹤者是些什麼人,有什麼意圖?”翼峰問道。在這樣的險惡道路上如果還要面對強大的敵人,這是極具戰力的傭兵也不願意遇到的情況“大概是馬賊,也可能柳南城裏一些同行冤家買通的惡人。如今世道,人心叵測啊。”休未行深深嘆了口氣,眉頭糾結在一起。“我一向懼水,從來不坐船。那邊的買家催得又急,所以也是沒得辦法。”翼峰看看岡斗,又望了望妻子,“好,辦完這件事我們再一起去無憂湖。”天空中飄起了牛毛般細細密密的雨,泥濘的路更加難行,唯一的馬車顛簸着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響。出城不久就有直通鬼怒川的岔路,茂盛的樹林中辟出的蜿蜒小道,狹窄處馬車堪堪經過。路旁的樹葉早已被雨水洗刷的綠油油,雨滴順着葉尖不斷落下,遠處升起蒙蒙的霧氣。走在隊伍的前端總是海倫芬,翼峰喜歡遠遠望着妻子的背影,即使套着鎖子甲,還是能夠凸現出豐滿勻稱的身材。轉眼快十年了,翼峰時常會有斗轉星移的感覺,而海倫芬卻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
岡斗緊緊跟在馬車旁,趕車的是那個在街口攔住海倫芬的魅,一身臟乎乎的灰袍,從不梳理的頭髮糾結成亂蓬蓬的一團。休未行放慢馬步,騎在翼峰前面。
“一直聽人說鬼怒川是泱洲最兇險的地方。”柳南商人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傳說胤帝國侵攻河絡族的時候,在那裏發生過大屠殺,至今還是個亡魂怨靈聚集的地方。”翼峰也是聽些老人說起過那段充滿血腥的故事。
“不過,最艱難的路程應該是雁返湖。別說商隊,即使是最有經驗的冒險者,很多人去了以後都杳無音信。”休未行無言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傭兵注意到他是個不錯的騎手,總是很輕巧地避開面前的泥潭凹坑。
“覺得你不像是個商人。”翼峰說道。
“哦。為什麼?”“做了這麼些年的傭兵,跑的地方多,見的人也多。泱洲的商人們做生意腦子好,身手可不行。偶爾也有幾個,可沒有像你這樣受過專門訓練的。”商人笑了幾聲,翼峰正揣摩着他此刻的表情,對方已轉過臉來,掛着商人特有的笑容。“真是好眼力。先父原是威武王殿下雷騎軍中的一員,後來厭倦戰事成為柳南城的布販,我也就子承父業了。”雨越發的大了,打在馬車的布篷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直到現在翼峰還沒有瞧見過車裏人的模樣。傭兵們出發時馬車早已停在院外等候。
從柳南來的路上岡鬥倒是瞧見過車上的女子,用白紗遮着面容,似乎連話都沒有開口說過。
翼峰從懷中掏出羊皮卷,上面用黑線綉着地圖。拐過前面的彎應該有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今晚就宿在那裏。翼峰抿嘴吹了口哨,隊首的海倫芬舉起手做了個“知道”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