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不惜訪遍萬重山

二十一、不惜訪遍萬重山

西北風在大地上吹着……

高嶺,枯樹,遠天的浮雲,看來是一片蕭瑟。

年輕的瞿濤,挾奇技遊俠江湖。當他的馬來到了巫山口時,顯然已是很疲倦了。

他翻身下了馬,人與馬都是一色的“黃”!

就在附近,擺着一個賣茶的攤兒。

賣茶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他袖着雙手,在芭蕉葉子搭的茶棚下打着盹兒。

瞿濤走過來道:“喂!來碗熱茶。”

老頭兒嚇得一晃,立刻揉了一下睡眼,搓着手道:“相公,還有黃面的發糕,要不要?”

瞿濤點了點頭,坐了下來。他那筆挺的身材,在黃昏的落日之下拉得更長了,那寬闊的雙肩,颳得微微發青的臉,看起來豪邁、英俊,具有男子漢氣概。

賣茶的站在他身前,幾乎矮下一個頭。他不時地用那雙發昏的老眼打量着他,心裏犯着嘀咕,暗忖道:“這小子是哪裏來的?我在這裏好幾年了,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呢?”然後,他又用眼睛偷偷去看來人的馬,這種高腳馬,也不是本地馬。他想:“這種牲口,大概是青海或是蒙古那邊過來的?瞧這長相!”

這時,瞿濤已把肩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在他寬闊的後背上,緊緊地扎着一口黑鯊魚皮鞘、金絲纏把的長劍。

老頭兒看到此,面色一凜,趕緊把頭低了下去,心裏立刻想到了兩個字:“刀客!”

少年使士瞿濤吃了兩塊發糕,喝了一碗紅茶,暑氣漸消,他向賣茶的老頭兒要了一把扇子,呼呼扇着,目光展望着這條曲折的山路。

也許他心中正在盤算着,下步應該怎麼走法!

就在這時,嶺陌上響起一陣鈴聲,賣茶的老頭兒臉上頓時露出興奮的微笑,急步走到路上,引頸而望。

一匹烏雲蓋雪的快馬,自山道上風馳而下!

少年瞿濤眼前不由一亮,由不住自座位上猛然站起來,口中禁不住道:“好個漂亮的姑娘!”

只見馬上是一個頭戴寬沿草帽,身着粉色汗衫、水綠綢裙的大姑娘。

她的馬帶着一陣風,那麼飄然地來到了茶棚之前,她忽然勒住,輕輕一飄,已翻身下馬。

老頭兒笑着道:“快來吧!新出籠的發糕,還溫着呢!”

少女一隻手摘下了頭上的草帽,落下了如雲似的一頭秀髮,微微一笑道:“我肚子真餓了,還有別的吃的沒有?”

賣茶的老頭一笑道:“那我下碗面給你吃吧!”

少女含笑點了點頭,她目光向上一抬,看見了棚內那個年輕人,玉面不禁微微一紅,目光之內,閃出一些驚異之色,隨即在一邊坐了下來。

瞿濤這才有所驚覺,也慢慢坐下來。

姑娘是背向著他坐下來的,現在他雖然不能再正視那副絕代的芳容,可是對方的背影,卻也不禁令他暗暗稱讚不已!

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繫着大綠綢巾的腰肢,以及窄袖之下那雪藕般粉白的一雙玉腕……

瞿濤幾乎不敢再注視下去。

這幾年來,他走南闖北,什麼樣的姑娘沒有見過?可是鮮有能令他動過心的!

他曾經狂傲地嘲笑過,天下沒有一個絕色的女子,自己今生今世,恐怕不會娶妻了。

正因為如此,他是那麼失望和灰心,孤劍天涯,無味地打發著歲月。他的行為,正如同他那響亮的外號“西北風”,是那麼冷酷無情。而今天,卻無意中碰上了令他大動心的人兒。他真不敢想像,在這麼荒僻的山道上,在這樣小茶棚內,會遇見這麼一位姑娘,她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出類拔萃,只是這麼匆匆的一瞥,已足令他銷魂了。

賣茶的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今天打着了些什麼呀?”

姑娘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別提了,一個下午,只打了兩隻山雞,這些東西越來越精了!”一面說著,一面用手上的草帽,向臉上扇着。忽然,她站起來道:“哦,不要作聲!”

賣茶的老頭一怔道:“怎麼啦?”

姑娘輕輕站起來,用手向上指了一下。瞿濤好奇地抬頭一望,只見眼前一棵極高的松樹梢上,落着一隻白毛紅爪的大雪雞!

這是巫山獨有的一種野禽,因為肉味鮮美,為數又不多,已成了野禽市場上一種極珍貴的野味。

賣茶的老頭看了一眼,小聲道:“太高了,能行么?”

姑娘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別吭聲,小心它飛了。”說著她悄悄走到馬前,伸手摘下了一把紅色的小弓,又自背後抽出一支紅色的短箭,搭於弦上,卻是不發。

瞿濤正想瞻仰一下這姑娘的射藝,見狀不免納悶。

那賣茶的老頭兒,更是緊張地比着手勢道:“射呀!”

姑娘含笑搖了搖頭道:“這是一隻公的,還有一隻母的沒有來呢!”說著,她的臉不知怎麼驀地一紅,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眸子向著瞿濤瞟了一下,就不再哼聲了。

果然,她的語聲方歇,那隻大雪雞竟發出一串叫聲,長頸不時地伸縮着。即刻,遠處樹梢上,發出一陣啪啪振翅之聲,緊跟着一隻黃白二色雜間的雪雞飛過來,它落下的時候,樹梢都被壓彎了。

這時,姑娘背過身子,玉腕一揚,只聽得“嗡”的一聲弦響,發出了一箭。那隻後來的雪雞,應聲飛墜下來。那隻白羽的公雪雞,見狀發出了一聲尖鳴,二爪一蹬,雙翅用力地一扇,竟像一支箭似地飛了出去!

姑娘沒有料到,它會飛得那麼快,匆匆搭好了第二支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邊觀望的少年瞿濤,右手向外一揚,公雪雞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雪白的羽毛,飄灑一天,緊跟着直墜下來。

賣茶的老頭,不由大聲叫道:“好箭法!”說著跑過去,趕着去拾那兩隻落下的雪雞!

瞿濤也贊了聲:“好箭法!姑娘真神箭也!”

姑娘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玉面微微一紅。這時,賣茶的老頭兒,已笑着跑了過來,他兩隻手提着兩隻雪雞,鮮血滴了一溜兒!

老頭兒笑道:“還動彈呢!瞧,有十來斤重!”

姑娘走了過來,見二雞已死,信手去拔雞身上的箭。

當她拔下了一支,又去拔第二支箭時,不由驀然吃了一驚:只見射死那隻公雪雞,並非是自己的紅羽短箭,而是一支僅有四五寸長短的梭形飛鏢。

這支飛鏢,通體銀白,直直地穿在雞肋之內,鮮血染紅了雞身上的羽毛。

她秀眉不由微微一皺,信手把這支飛鏢拔了下來,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因為這是一支手發的暗器,想那雪雞離樹而飛時,最少有十數丈高下,如此的距離,就是尋常弓箭,已嫌力勁不足,而這人竟能以手勁發出這枚暗器,斃雪雞於雲空之中,這等手法,確實令她驚愕!

想到此,她目光微微向著一邊的少年一掃。

瞿濤這時手端茶碗,正在喝茶,姑娘望他時,他情不自禁地欠身一笑。

那少女眉頭又皺了一下,提雞而起,對賣茶的老人道:“明天一起算賬,我走了!”

說著騰身上馬,一路如飛而去。她走的路途,並不是下山,而是由一條岔道,直向另一處山峰行去,轉眼已自無蹤。

賣茶的老頭兒大聲道:“石姑娘!石姑娘!你的面好了,吃了再走吧!”

奈何那姑娘已走遠了,他只得搖頭一笑道:“這可怎麼好呢?”

瞿濤見狀,在一邊道:“這面給我吃吧,我正好餓了!”老頭兒乾笑了一聲道:

“好吧!真是的……”說著他打量着這個少年,笑了一笑道:“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來四川是找朋友么?”

瞿濤點了點頭,笑道:“方才那個姑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這地方,竟會有這麼出色的姑娘!”

老頭兒嘻嘻一笑道:“相公是第一次見到她吧?”

瞿濤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認識她很久了?”

老頭兒笑着搖頭道:“認識談不上,不過她天天都在我這棚子裏喝茶,日子久了,倒也能與她聊上幾句。要是普通人,別打算她理你一句!”

瞿濤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姑娘不禁更為神往。

老頭兒談起這個姑娘,甚為興奮,又笑着道:“這地方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姑娘,也沒有一個人不佩服這姑娘本事好的!”說著他扇了一下扇子,打開話簍子道:

“這姑娘哪!追她的人可多啦!只是,嘿!沒一個人能挨着她的邊兒!人長的真是漂亮,可就是扎手……”

他信口開河,邊笑邊道:“誰要是動她的念頭,那可叫自找倒霉。大爺你想呀,她那麼高的功夫,誰駕得住呀!”說著呼啦呼啦扇了兩下扇子,又笑道:“你看我都聊到那去了?這話要是給她聽見,我可是得惹麻煩……”

瞿濤一邊聽他說著,心內不禁暗暗想道:“這正是我霍濤夢寐以求的人,萬萬不可放過啊!”

於是,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這姑娘芳名叫什麼,你可知道?”

賣茶的老頭,嘿嘿笑道:“她姓石,叫什麼我可就不清楚了,咦,你……問這個做什麼?”說著他一雙小眼不時地在瞿濤身上轉着,嘿嘿笑了兩聲,道:“大爺,你別是在打她的算盤吧?那可得小心!”

瞿濤面色一紅,微笑不語。

賣茶的老頭很認真地盯着他道:“大爺你是外客,可能不知道,這位石小姐,可是一朵帶刺的花兒,栽在她手裏的人可多了!你別看她方才有說有笑,一旦厲害起來,卻敢瞪眼打人!”說著,嚇得咧了一下嘴。

瞿濤聞言,不由一怔道:“打人?她竟然敢動手打人?”賣茶的老頭湊過來道:

“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萬縣有個開瓷貨店的少東,帶着禮物,來向石姑娘求親。就在我這茶棚里,遇見了這位石姑娘,大概是那少東家說話太露骨了,得罪了她。嘿,你猜怎麼著了?”瞿濤注意地聽着。老頭兒呵呵笑了兩聲道:“叫這位姑娘一頓好打!把他帶來的禮物,都給扔到山溝里去了。那小子一隻眼給弄瞎了,連滾帶爬地跑了。”

瞿濤不由暗自道了聲:“好厲害!”可是不知怎麼,卻對這位姑娘的興趣更高了。

老頭兒笑眯眯地道:“這只是小事一樁!吃她虧的人多啦!她住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在哪裏,也別打算跟蹤。就有這麼兩個小子,想摸她的家,嘿!還沒到她家門口,就被打回來了。有了這幾樁事,以後誰也不敢再轉她的念頭了!”說著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地道:“大爺,我勸你也死了這條心吧!”

瞿濤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我還想活着呢!”

老頭兒呵呵大笑了兩聲,道:“要說這姑娘,對我還是真不錯,進進出出,都給我打個招呼。除了我以外,還真沒見過她跟第二個人說過話,喂——”他聲音變小了一些,道:“你要是想着她,每天這個時候到我棚子裏來,准能看見她!”

瞿濤點了點頭,正說話時,卻見山下來了一群少年,邊說邊笑而來,其中一個老遠就叫道:“老頭兒!美人兒今天來過了沒有?”

賣茶的老頭擺着手,笑道:“過去了,過去了!你們來晚了,明天早來吧!”

那群少年,立時發出嘆息之聲,有的跺腳,有的搖頭,各自轉身去了。

賣茶老頭嘿嘿笑道:“大爺,你可看見了吧?這些惡少老遠跑來,都是想看看她。

可光看有什麼用?在那石姑娘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這年頭,看人也能上癮。你大爺知道了吧?那姑娘魅力有多麼大!”

這時,瞿濤不知怎地,竟對方才那位石姑娘放不下了,他很想再問幾句,可是又怕惹這老頭取笑。當下丟下幾個錢,起身上馬。許老頭眯縫着小眼睛,道:“大爺,明天請早吧!”

瞿濤含笑未言,策馬而去,心中卻恨恨地想道:“這老頭未免太可惡了,他藉著這姑娘的美色為誘餌,暗中為自己拉生意,真是可恨之極!”想到此不由嘆息了一聲,暗忖道:“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這位姑娘既是如此難惹,我又何必自討無趣?”可不禁又想:“自己方才發出暗器,替她打下了那隻雪雞,她焉能不知?如此看來,她分明是不想理我。算了。我還是走吧!”

這時,太陽早已下山了,巫山浮起了沉沉的暮色。

西北風瞿濤既決心丟下這段情思,便覺得心胸開闊了。只見遠山近村,歷歷在目,白雲如帶,山花似錦,如此美景倒也稀見。

他掉轉馬頭,心中忖道:“人謂巫山十二峰,乃天下奇景,我何不趁此觀賞一下。

入夜下山,明晨再登程入川,豈不是好!”想到此甚覺有理,於是又掉轉馬頭,向山上行去。

山路崎嶇,行了數里,人馬已甚感疲累。尤其是那匹馬,全身都已被汗水濕透。

瞿濤見眼前已是峰頭,山花開滿了山野,一道清泉,自峰上玉樹似地垂掛下來,匯成淙淙的溪流,自跟前流過!他不由疲意全消,當時把馬拉過來飲水,自己也彎下身子喝了幾口。

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忽然發現面前站着一個人。

瞿濤不由大吃一驚,可是當他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後,卻禁不住驚喜交加,脫口叫道:

“石姑娘,原來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方才在茶棚遇見的那個姑娘。這時她已換上了一身絲綢的衣裙,立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之上。山風吹拂着她雲似的一束秀髮,襯以玉貌雪膚,真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但她面上卻帶出一絲冷笑,聞言之後,飄身而下,道:“你來這裏作什麼?莫非你不知道,我這地方,是不準人隨便來的么?”

瞿濤怔了一下,陪笑道:“這麼說,這座山是姑娘買下來的了?”

少女聞言,兩道細眉倏地向上一挑,回過身來,用手指了一下,嗔道:“這麼大的字,你莫非沒有看見?”

瞿濤順其手指處一望,只見一棵古松之上,刻着“閑人止步”四個大字。

瞿濤不由面色一紅,微微笑道:“我只顧瀏覽眼前風景,竟誤入姑娘禁地,真正是罪過了。”說著欠身打了一躬,那姑娘面色微微一紅,後退了一步,薄嗔道:“你的馬糟踏了我的水,又待怎說?”

翟濤忍不住朗聲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這話就太可笑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姑娘已來至眼前,只見她玉手一晃,一掌直向瞿濤面上打來。

至此,瞿濤才知道,那老頭所言果然不錯,這姑娘真的是潑辣已極。當時不及發言,匆忙用右手向上一分對方的腕子,身形“唰”地退出了丈許以外!

那姑娘這一掌卻並非真打,瞿濤身形退出的當兒,她已騰身躍到了一塊山石之上。

只見她面上帶出一種極為驚訝之色,一雙剪水瞳子,凝望着瞿濤,冷冷地道:“原來你身上有功夫,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輕狂!”

瞿濤聽這姑娘口帶川音,語音嬌脆,雖說輕淺怒罵的口氣,聽在耳中卻是好聽,不覺更為醉心。但恐引起不快,忙擺手道:“姑娘不要誤會,我即刻牽馬下山就是!”

那姑娘一聲冷笑,嗔道:“現在已經晚了!”言罷,身形再次向前一掠,如同飄花飛絮似地,已到了瞿濤身側,嬌軀猛地向下一沉,駢二指,直向著瞿濤右肋之上點去!

瞿濤向外一閃,只覺得姑娘指力十足,不免吃了一驚,當下用袖子向外一指,暗運真力一擋,口中微微冷笑道:“姑娘欺人太甚,在下認輸就是!”身子隨着一擋之勢,猛地拔空而起,翩翩如一隻大鳥亮翅一般,已落於馬背之上。他嘆了一聲道:“無心之罪,改日致歉,再見吧!”說著一抖韁繩,正要馳去,那姑娘卻發出了一聲嬌叱道:

“野小子,你還想逃跑么?”

只見她身軀再次撲到,正正地攔在瞿濤馬前,右腕向外一翻,寒光一閃,手上出現了一口長劍!只見她杏眼圓睜,蛾眉倒豎,隨着一聲嬌叱,手中劍閃起了一道寒光,直向著瞿濤前心扎來!

瞿濤驚呼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這姑娘竟會對自己下此毒手,由不得霍然動容,身子猛然向後一仰,已自鞍上翻了下來。

姑娘一劍刺空,足尖一點,嬌軀一個疾轉,掌中劍向外一指,一招“摘星撩月”,一道寒光直向瞿濤肩上撩去!

瞿濤一咬牙,心說好個丫頭,我與你有何仇恨,竟對我下如此殺手,我瞿濤莫非會怕了你不成?想着,食指一彈,只聽見“嗡”一聲,竟把姑娘手上劍震得猛然抖顫了起來。

可是這位姑娘,掌中劍也確有一些驚人的手法。

這時她冷笑了一聲,單手用力向後一帶,身隨劍走,掌中劍“唰”地帶出了一朵劍花,直向瞿濤咽喉上點去!招式之快,有如疾雷驚電。

西北風瞿濤因存有“憐香惜玉”之心,未下殺手,這時見狀,既驚又怒,冷笑了一聲道:“你還不給我撒手?”說著,他雙腕一翻,一正一反,平着向上一貼!這是劍術秘宗中最驚人的“光捉影”手法。

只聽得“嗆”一聲,這口長劍,竟被瞿濤平平正正地夾在雙掌之內!

少女嬌叱了一聲,用力向後一奪,那口劍竟似有萬斤,休想拔動分毫。這一下,不由令她打了一個冷戰。

耳聽得這英偉的少年一聲狂笑道:“撒手!”倏見他身形向後一倒,右足尖飛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點去!姑娘嚇得鬆手向回一縮,掌中劍已到了對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陣風似地,飛身上馬,帶着一陣朗笑之聲如飛而去,她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少年瞿濤帶着勝利的微笑,一路策馬如飛,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遠,回頭望時,仍能看見那姑娘娉婷的倩影,遙遙地向著自己這邊望着。

瞿濤得意地狂笑了一聲,感到一種勝利的鼓舞。

但是這種情緒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劍,只覺得劍身透着藍汪汪一團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髮,試一抖,劍上發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環。

瞿濤心中不由怦然一動,忖道:“我只當是一口尋常寶劍,卻未想到竟是一口寶刃!”

當時不覺細細觀看了一陣,發現劍柄上鑄有“銀靈”兩個凸出的字,知道這必是此劍之名。

他心中追憶這“銀靈”二字的出處,不覺把這口劍信手翻過來,才發現在劍柄另一邊,用有細的金絲嵌着三個小字,寫的是:“石瑤清”。瞿濤不由暗中點了點頭,心裏不禁想道:看來,這必定是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漸漸黑了,他一時的耽擱,竟忘了時間。黑夜裏在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險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參差,形成無數屏障,要想覓一藏身之處,實在是太容易了。

瞿濤浪跡天涯,已有多年,野寺舊觀,露天曠野,早已居住慣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馬上的行李,到了一處背風岩石之下,把褥席鋪上,系好了馬,天可就大黑了。

在這荒涼的山嶺之間,除了遠處有幾聲狼嗥,竟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瞿濤仰卧地上,看着天上的流雲,在星月之下有如萬馬奔騰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單,孤劍走天涯,一事無成。想到此,悲從中來,不勝唏噓!

同時又想到黃昏時所發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愛慕之心,卻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給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發出了一聲長嘆!

那口劍放在枕側,藍汪汪的光華,眩人眼目。

翟濤百感交集,橫劍在手,劍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張消瘦沮喪的面容,他不由低聲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對你的一番愛心啊!我好心想與你結交為友,你卻誤認我為紈絝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說罷,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信口道:“寶劍啊、寶劍!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睞,你可願為我向你的主人,帶上我的相思懷念么?”

訴說到此,聲調凄涼,那無限的雄心壯志,都似乎消失了,兒女情愫竟使得這鐵打的漢子,變得軟弱了。

他凝目望着這口劍,看劍猶如看人,彷彿石瑤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蘋果似的雙頰,都出現了。

忽然一陣小風吹過來,瞿濤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啞然而笑道:“我這是怎麼了?”

想着由地上一躍而起,橫劍在手,朗笑了一聲道:“想我瞿濤鐵打的漢子,太虛如室,明月如燭,幾曾為情愫所動,今夜……”

說著長劍一揮,冷焰如燭,滿腹情愫激動了他豪邁的壯懷。就在這人跡不見的荒山野嶺間,他施開了卓越的劍術手法,時上時下,忽進倏退,緊湊之處,但見寒光閃爍,哪見人影迴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令人嘆為觀止!

這一路劍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最後,但見劍氣一吐,抱元守一,夜風飄拂着他散亂的頭髮,真有“氣吞山河”之概。

可是他卻長嘆了一聲,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來。

做作的威風並不能改變原有的自然氣質,他把這口劍平平地放在枕匣旁邊,注視了片刻,嘆道:“真是一口好劍,但並非屬我之物,我怎能據有?還是送還回去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為難。

只見他,劍眉微皺,心忖道:我已經開罪了對方,又如何再去見她?我雖是好心還劍,不要又被她誤認為另有企圖,豈不更糟?算了,這口劍,我還是包紮一下,托那賣茶的老頭兒還給她,我自己也就死了這條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覺有理,心中倒也平靜了下來,耳聽着樹葉被風吹得唰唰作響。東方那顆閃爍的啟明星,似乎比平日出來得更早。

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着就躺下身子,合上了眸子。

日間的疲累,很快令他進入夢鄉;而且睡得還較平日更香、更熟!

一覺醒來,刺目的陽光,令他雙目生輝。

他一向是慣於早起的,可是今日竟是一反常態,起來得這麼晚,卻是罕見。

他翻身坐起來,鼻端聞到的,是清冽的空氣和一種野生的柚子花香。

那匹大黑馬,正在身旁彎下頸子,啃食生在石縫裏的青草,不時地打着噗嚕。

瞿濤吃了一驚,心忖道:“我怎麼會起來得這麼晚?”想着由地上一躍而起,忽然覺得身上落下了一件東西,瞿濤頓時一怔!

他低下頭來,才看見,竟是一襲黑色的緞面綢里披風。瞿濤不由“哦”了一聲。

這真是一件奇事。他雙手把披風拿起來,細看了看,見披風四緣滾着銀色的花邊,領口處,綉着一雙展翅的大白蝴蝶。

瞿濤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紅。

很顯然的,這是一件女用的披風,怎麼會好端端地蓋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他心內“通通”一陣急跳。

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寶劍,忙彎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驚——寶劍不見了!

他記得昨夜入睡時,這口劍明明放在枕邊,怎麼一覺醒來,竟會沒有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可是轉念一想,他又平靜了,輕輕點了一下頭道:“這劍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

想到此,心內反倒安定下來,這樣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當他的目光望見那件披風時,卻禁不住臉上發燒,心想:莫非這也是那位姑娘為我蓋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納悶地搖了搖頭。

這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了,內心有說不出的感觸,但無論如何,劍已被人取走了;而來人對自己並沒有惡意是可斷定的!只是這件披風,該怎麼解釋?

俗語云:“最難消受美人恩。”自己為對方關懷,平白加衣,已是感歉良深的事情,自無道理再把這件考究的披風收下不還。

瞿濤真正感到為難了。

他反覆地翻看着這件披風,忽見衣內有一個口袋,露出一個紙角!

當下不由心中一動,信手抽出,原來是一張二指寬的的小紙條,上面寫着:“以後睡覺,不要忘記蓋東西,山上風大。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寶劍我已取回,披風明日還我可也(可在原處候我)!”

上無稱呼,下無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這麼幾行字。

可是知情如瞿濤者,看到此,已不禁熱血沸騰,欣喜欲狂,他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轉念一想,臉上卻又禁不住一陣發熱。試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謂之標準的情痴,那樣子要是被她看見了,豈不丟人?想到此,再落目於那紙條上的“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幾個字,不禁大是慚愧!

看來一切都被她看見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際,才出來拿了劍,留下了披風,寫下了紙條。試看這“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八個字,寫的是多麼託大,又是多麼捉挾的口氣。想到此,更不禁陣陣臉熱起來。轉念一想,他卻又不敢十拿九穩的斷定,來人就是那位石瑤清姑娘,要是另外一個人呢?

無論如何,自己要設法見她一面,探聽一個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還她。

想到此,忙把這領披風小心疊好;抖動時,衣上散發出陣陣溫香,不禁神馳一番。

好難挨的一天,時間過得真慢!

看看天色已過了午後,瞿濤才翻身上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便看見賣茶老頭的茶棚了。

瞿濤懷着一顆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馬。

賣茶老頭望着他呵呵一笑道:“來啦?哈,我算着你大爺今天一定來!”說著低下頭,以手遮着半邊嘴,小聲道:“你來得正是時候!”

瞿濤微微一笑,坐向一邊。老頭獻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綠豆糕,一面笑道:“我瞧着她過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紅!”

瞿濤心中一動,忙問道:“她跟你說話沒有?”

老頭點點頭道:“有!有!說她一會兒就回來。大爺,你艷福不淺,我在這裏擺茶攤有兩三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她穿紅。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麼喜事兒,不然,怎麼打扮得這麼好看呢!”

霍濤隨口道:“你不要亂說,穿衣服各人隨便!”

才說到此,就見山路上來了一幫子的人,細眼一看,才認出又是昨天那一群無賴少年。

老頭笑得眼都睜不開了,連連招手道:“快來吧!坐!坐!坐!”

這群人大約有八九個,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錦衣綉帽,油頭粉面,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他們來到了老頭的茶棚之內,熙熙攘攘擠成了一團,叫茶的叫茶,要涼麵的要涼麵。

瞿濤忙讓到了一邊。

只聽他們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帶刺的花,只能看,不能摸!”

一個黑面少年,宏聲笑道:“娘的,你有幾個腦袋,還敢摸!”

說得大家一窩蜂地笑了,這時又聽得一個人用尖細的喉嚨道:“大家可得捂上一隻眼,看多了會害眼的,夜裏睡不着覺!”

一句話把大夥又逗笑了。

瞿濤聽得心中十分氣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這麼厲害,對付這些東西,厲害尚恐不及呢!當時把頭轉向一旁,生着悶氣!

忽然,嶺陌上響起了一陣熟悉的馬蹄聲。

賣茶的老頭立時噓了一聲道:“各位肅靜,別亂說話,看歸看,千萬別胡說亂動,人家姑娘可是來啦!”

這群少年答應着,立時鴉雀無聲,撣衣的撣衣,整帽的整帽,現出一派斯文模樣。

瞿濤見狀,不覺好笑,其實他內心又何嘗不想?

轉念之間,蹄聲漸近,山道上紅影一閃,現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嬌百媚的姑娘來。

眾人,包括瞿濤在內,俱都感覺到眼前一亮,連一個咳嗽的聲音都沒有。

馬上的姑娘,紅衣紅裙,兩隻玉腕上各戴着一隻綠色翠環,更增嬌艷。

她的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見她妙目向棚內一轉,兩道柳眉微微皺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瞿濤見狀,大是焦急。

他因讓位於這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後座,這時見姑娘要走的模樣,忍不住站了起來。

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

只見她面色微微一紅,有意無意間,露出了一個可人的微笑,那失望之態立時一掃而光。

賣茶老頭趨前笑道:“姑娘下馬吧!是喝茶,還是吃綠豆糕?”

姑娘現出了一雙淺淺的笑窩兒,杏眼一抬,有意無意地又看了瞿濤一眼,遂即翻身下馬,隨口應道:“隨便吧!”說著進入棚內,對棚內眾人視若未睹,一直走進去,落坐於瞿濤身側不遠的座位上!瞿濤不知怎地,心內怦怦直跳,獃獃地坐了下來。

這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個人身上。可是這姑娘,卻表現得那麼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盞輕飲,不時伸出五指,理一下鬢邊的亂髮!

賣茶的老頭笑着搭訕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淺淺笑道:“早什麼呀!太陽都快下山了……”說著眸子向著瞿濤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貝的牙齒,閃閃生光。瞿濤忙點了一下頭,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轉過去了。他心內不由大為焦急,心說這怎麼好呢?昨夜那個人到底是她不是?

我卻該怎麼問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聲,訥訥道:“石……”“姑娘”二字還未出口,卻見對方一雙明眸,忽地視向自己,那雙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着微笑與情意。

瞿濤忙含笑道:“我……”

卻見姑娘秀眉微微一聳,丟了一個“不要說話”的眼色,並且不明顯地搖了搖頭。

瞿濤只得把到口的話又忍住了,他內心真是又驚又喜,幾乎要眩暈了。

他這種不自然的態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這少女,誰也不肯把目光浪費在瞿濤這個男人身上!

那少女喝了幾口茶之後,目光向山邊遠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嬌聲道:“我要走了!”

賣茶老頭勸阻道:“天還早呢!再坐一會兒吧!”

少女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事要辦呢!”說著,眸子直直地視向瞿濤,引得在座諸人,一齊向瞿濤望去。少女見狀臉色似乎微微一紅,站起身來,直向棚外行去。

賣茶老頭恭送她上了馬,滿臉堆笑道:“姑娘你好走,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馬鞭,往那邊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丟在那邊了,我要去拿來!”說著秀眉一揚,可是卻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瞿濤這邊看了。

只見她,輕輕策着馬,直向山路上行去。

賣茶老頭笑着走到瞿濤身邊道:“行!大爺,你這茶可是沒有白喝!”說著一隻手喜滋滋摸着自己的小鬍子。那幾個油頭少年,更是不時地向著他指指點點。

瞿濤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當時笑着站起來道:“我走啦,給你錢!”

賣茶老頭一怔道:“你可別去追她,這位姑娘可是翻臉不認人的!大爺你要以為她看你一眼就動了心,那可是大錯了!”

瞿濤不由心裏一動,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要亂說,我是有事!”說著走出棚外,解下韁繩,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行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把馬頭一帶,轉向山道行去。

這時他心內真可說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錯過了時機,又擔心自己錯會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馬都已下汗。

天色將暮,山風飄着如帶的白雲,在眼前慢慢游過去。瞿濤勒住了馬,心裏着急地想:“糟了,別是我把路走錯了。也許那石姑娘不是走這一條路!”轉念又想道:“也許她回去了,而我卻意亂情迷,自作多情,豈不可笑?”

這麼一想,心立刻就涼了。當時長嘆一聲,失望地掉過了馬頭。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卻聽得身後“撲哧”一聲嬌笑道:“才來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瞿濤忙轉過身來,眼睛幾乎都要花了。

那個幾乎令自己着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着他,杏目中微微現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個人卻像一抹春蘭,婷婷玉立的身材,白裏透紅的一張臉,還有那微啟的嘴角……

瞿濤幾乎不敢直視她,因為她的美,幾乎要使自己熔化了。

他翻身下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

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這個人,當我不知道么?老實告訴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說到此,臉上一紅,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見你了。”

瞿濤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紅,訥訥地道:“姑娘你……有什麼吩咐?我是說……”

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卻又繃住了臉,道:“我會有什麼事呢!”說著向前走了兩步,玉手一伸,道:“拿來吧!”

瞿濤忙回身到馬鞍上去拿那件披風。少女一笑,道:“我是說我的劍!”

瞿濤不由一驚,猛然回過身來道:“那口劍,莫非你昨夜沒有拿走?”

少女秀眉微顰,忍着笑道:“什麼昨夜?寶劍是你搶走的,你本事不是大得很么?

你厲害嘛!”

瞿濤只當是真的,不由面色一變道:“這麼說,那件披風不是姑娘你留下來的了?”

少女笑嗔道:“誰說不是?”

瞿濤皺眉道:“那……那是怎麼一回事?”

少女忍不住低頭一笑,用一隻繡花的紅鞋,踢了一下石頭,抬起頭來,哼道:“要不是看你一副可憐相,昨天晚上,非把……”說著咬了一下嘴唇兒,用眸子白了瞿濤一下。

瞿濤這時一切都明白了,再仔細一看,可不是,那口“銀靈”劍好好地在她背後,不由窘得笑了笑道:“姑娘直是好功夫,昨夜來去我竟然絲毫不知!”

少女笑眯眯地道:“功夫再高,也比不過你呀!說實在的,我倒是看錯了你,其實你這個人倒是蠻好的!”

瞿濤本是豪邁個性,可是不知怎麼,在這位姑娘面前竟變得斯文起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過獎,昨夜之事,多有得罪,還望姑娘不要見責才好!”

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別挖苦人了,說起來兩個人都還有錯……”說著眼珠上上下下地望着瞿濤,臉色微微發紅道:“我還忘了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姓石呢?”

瞿濤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姓石,而且還知道姑娘的芳名!”說著輕輕地念了出來:“石瑤清——是不是?”

少女不由立時面色大紅,她雙目睜得又圓又大,好似極為驚奇,接着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你壞!一定是偷看了我的寶劍,對不?”

瞿濤點了點頭,一笑道:“請姑娘多多原諒!”

石瑤清鼻中哼了一聲,道:“你呢?你又是什麼豬名狗姓?”說著低頭淺顰一笑,抬起頭,以那雙妙目註定瞿濤。由不住內心大動。

這多少年來,關山萬里,從沒有一個姑娘令他動過心,可是眼前這個石瑤清,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令他神魂顛倒。他幾乎呆住了。

石瑤清見狀,紅着臉一笑道:“你這人真是……怎麼了嗎?怎麼問你話不說呢?”

瞿濤立時驚覺,他沉聲笑了笑,道:“姑娘見問,怎敢不答。我姓瞿名濤,初來巫山,還要姑娘多多關照!”

石瑤清口中念了他名字一遍,點頭笑了笑道:“來了就來了,幹嘛還要關照呀?這麼老大的個子了……”說著抿嘴一笑,接下去道:“不過,話要說回來了,如果你願意住在巫山,我倒可以給你找個地方住下來,可能比你昨天睡的地方強多了;而且離着我家也很近!”

瞿濤含笑說道:“果能如此,那太好了!”

石瑤清見他一口應允,似乎也甚為高興,當時笑道:“我現在就帶你去如何?”

瞿濤點頭答應,二人各自上馬。石瑤清催馬在前,瞿濤緊隨其後。石瑤清輕車熟路,一馬領先,烏黑的秀髮,雲似地散在肩后。西北風瞿濤緊隨其後,目睹她的風采,真有飄飄欲仙之感。石瑤清就像夢裏的仙子一樣,緊緊地抓住住了他的心。

兩匹馬穿過了一片松林,涉過了一道溪水,眼前出現了突兀聳立的亂石,似乎已到了峰嶺的盡頭了。

石瑤清一勒馬,回頭笑道:“這地方叫亂石嶺,不認識路的人,來到這裏很容易迷路的!”說到此翻身下馬,瞿濤也下了馬。

石瑤清走向一處高可參天的峭壁邊,用力地向石壁上一推,只聽得“吱”的一聲,石壁上竟出現了一個大石門,露出了一間整潔的石室。

瞿濤不禁大為驚訝,連忙跟隨她走了進去。

但見室內打磨得極為平整,四壁石色純白,並雕鑿出許多石龕,以放置物品器皿。

室內有石床一張,石登數把,還有一張松花木架、白玉桌面的長桌。

最奇的是,案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書案頭上堆着不少的書。

翟濤大為驚奇地道:“這裏原來是有人住的啊!”

石瑤清含笑點了點頭道:“誰說沒有人住?只是現在才空下來!”說著走到室內一面石壁邊,隨手一推,立刻又出現了一間石室。

只是這間石室較小,可是卻開有極具匠心的兩扇石窗,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十分清晰。室內只設着一個極大極厚的蒲團,似供修真之用。

瞿濤感嘆道:“這必定是一位前輩人物修真之處!”

石瑤清忽然低下了頭,眼圈一紅道:“這是我父親生前清修的地方!”

瞿濤不由一怔,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有些歉然地道:“這麼說,令尊老大人已經……”

石瑤清黯然地點了點頭,道:“已去世三年了……”說到此,苦笑了一下道:“這是他老人家親手開出來的地方,可惜在此住了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瞿濤坐下來,看着四周,感嘆道;“這真是一處洞天福地,只是他老人家怎會想到在這個地方闢室而居,出入豈不是太不方便了?”

石瑤清不由嘆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那時我父親來此,是為了采煉一種葯……”說到此,冷冷一笑道:“這種葯,害了他一生,也……”

說到這裏,她微微一笑道:“我們談這些做什麼?你看這地方怎麼樣?如果還滿意,可以暫借你住!”

西北風瞿濤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也就不便打聽下去,當時站起來道:“這地方太好了,只怕我這風塵僕僕的身子,玷污了伯父修真之處!”

石瑤清笑着嗔道:“算了,算了!咬文嚼字,怪彆扭的!你只要喜歡,住下就是了。”說著走出外間,自一處石龕內取來被褥鋪好。那被褥全系雪白襯裏、上好細緞製成,一雙枕頭上還綉着鴛鴦。

瞿濤不由大為驚異道:“這些東西,莫非都是令尊所用么?”

石瑤清一笑道:“才不是呢!這是我和姐姐來此住時用的……”說著不由臉色微微一紅。瞿濤心內一動,也覺得不大好意思,奇怪地道:“你還有個姐姐?”

石瑤清微微一怔,好似發現說漏了話,卻不便改口,當時臉色不大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和姐姐住在一起的!”

瞿濤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石瑤清低下頭,嘆了一聲道:“我姐姐是一個患有怪病的人,自從來到這兒以後,從未出過巫山……”說到此,她忽然面色微變,注視着瞿濤,似難啟齒地道:“如果你看見她,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瞿濤微微驚愕地道:“為什麼?”

石瑤清雙目中滾下了兩粒淚珠,以手遮面道:“你不要問我,這……這太可怕了……”

瞿濤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對方既然如此傷心,也不便多問,當時忙勸慰道:

“姑娘不必傷心,我是不應問這些的!”

石瑤清忽然抬起頭來,滿面淚水哀衷地道:“你也不要多問,問我也不會告訴你的!”說著她站起身來,擦了一下臉上的淚,含笑道:“能夠認識你這個人,我就很高興了。”說著直出室外。

瞿濤忙道:“姑娘這就走么?”

石瑤清點了點頭,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會再來!”說著翻身上馬,笑了笑道:“你大概不會缺少什麼東西,如果少什麼,明天再告訴我,你是我難得一見的佳賓!”說著嫣然一笑,如芙蓉迎風。

瞿濤不由心旌搖動,忙自調息鎮定。

石瑤清像風似地策馬馳出,可是卻又忽然勒住馬,回過身來,只見她秀眉微顰,道:

“瞿兄,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你夜裏最好不要出來……”

瞿濤正要問故,但見她一抖馬韁,那匹馬已如飛而去。瞿濤目送她去遠之後,才把馬牽到林邊,為之取下鞍物,繫於樹下,然後他轉身進入石室。

這一切對他來說,簡直是太奇妙了,也太神秘了。

他眼前所遭遇到的,就像是一篇傳奇故事,而自己已步入了這篇傳奇故事之中。

他把衣物略微整理之後,細細觀察這兩間神秘的石室。又走到案前,隨手翻閱了一下案頭上的書。

這些書,全是屬於“醫藥”一類的,諸如“本草綱目”、“華陀散草”、“扁鵲隨醫”等……名目繁多。

瞿濤翻看了一番,全是些不知名的怪草怪藥名目。心中想道,這些書必是石瑤清之父生前留下來的,自己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可是,他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看到一本紅面的破舊書稿,書面上寫道:“神君散本”

四個黑字。

這四個字,並非刻印上去的,而是手寫的,這“神君”二字,陡然使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內心驀地一驚,當時信手拿過來,翻開一看,他的猜想便完全證實了。

扉頁上寫着:“鬼面神君石天星壬辰年識於巫山石室”。

這幾個字,把他嚇了一跳,他合上了書本,心裏吃驚地想道:“天啊,果然是他!”

對鬼面神君石天星,他是久仰其名的,此人是武林道上一個人人畏懼的怪傑,一身武藝高深莫測。最驚人的是,此人善制丹散,其藥物具有神奇莫測之功效。晚年向道,走火入魔,更是詭異怪絕,人人視他如同鬼怪。

這“鬼面神君”之稱號,據說是因為他那張奇醜無比的臉而得名。

想不到石瑤清這麼一個艷美如仙的姑娘,竟會是這個怪人的女兒,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他信手翻開這本“神君散本”,只見裏面用紅黑兩色的墨汁,寫着大小不一的字體,寫的全是藥物之名。

瞿濤看了一會兒,一點兒也看不懂。他合上書本,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裏不禁又浮現出石瑤清的身影……

一個艷麗絕倫的姑娘,一個巧合的機遇,使他內心剎那間充滿了興奮和激動,他決心要得到這個姑娘,不惜一切去得到她。

一件事情的發生,有時竟是那麼突然。你認為像天邊的綺雲一樣難以攀摘,毫無可能的事,竟會輕而易舉地、神妙地成為伸手可及的事實!

瞿濤走出石室,在室外踱了幾步。

這裏四面環峰,高有千仞,形勢之險令人望而乍舌,如非石瑤清帶領,瞿濤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找到這裏的。

站立在峰上,可以遠眺揚子江的流水和平地上的塵霧,尤其是那流動着的美麗的雲海。

陽光透過雲層,變成瑰麗的七色彩虹,交織成絢麗迷人的奇景。

對於這個地方,碧濤滿意極了,久歷塵囂,驀然登臨如此仙境,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超然脫俗之感!

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時間后,瞿濤返回石室。

在一個暗龕內,他發現了大批的器皿,鍋碗齊備,還有半缸米,一些山芋、伏苓、首烏之類的東西。

有了這些,吃的問題很容易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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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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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不惜訪遍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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