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讓權

第8節:讓權

第8節:讓權(1)

我坐在十福晉下首,對面是阿哥席。藉著看戲的當兒,我才得以偷偷看幾眼這些真命的鳳子龍孫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所謂貴族氣派,不過就是一件團龍綉錦的行頭下配上一副趾高氣昂的表情。不管個性是熱還是冷,身材是胖還是瘦,都有着同樣與生俱來的驕傲和霸氣。外國人的史書上說太子是長得最漂亮的,以我的審美看來他還不及三阿哥。雍正比較出乎意料,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現代曾經鋪天蓋地的芝麻糊廣告,看來畫像也不可不信。不過看看他再看看四福晉,這兩口子果然般配得很。不愧是篤信老莊之人,看他那淡然的表情,讓人不覺聯想起一句詩——"心遠地自偏"。如果我不了解前因,實在無法想像他曾是一位皇后的養子;如果我不知道結局,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是以後的國君。

十四阿哥比十三略小些,同樣驕傲,但缺少了十三給人的那種壓迫感;八賢王看着是個隨和人,只是聰明全都露在臉上;九、十兩位好得像雙生子,坐在一起不時交頭接耳,八阿哥那句說得還真對,看着就是沒正沒經的。這些兄弟雖是形態各異,只一樣不約而同地繼承了他們的皇父,就是那雙眼睛,是一雙形狀上看去總帶着笑意的眼睛,透出的眼神卻都是一樣的威嚴。

戲台上一出《南柯夢》很快接近尾聲,淳于公子大夢初醒的那一聲驚呼捎帶腳兒也喚醒了昏昏欲睡的我。有小太監報已近戌時,太后撐不住了,康熙先站起來道:"不想竟到了這個時辰,兒子送皇額娘回去。"太后難掩一臉倦意:"不必,皇帝早去安置吧,他們小輩兒想也都乏了,不需拘禮,各自散了吧。"底下人答應着依次跪安。

康熙欲上轎椅時又停了下來,側臉喊道:"十三阿哥!"

十三趕緊上前擼袖單膝跪下:"兒臣在!"

康熙張張嘴又頓住,擺擺手說:"去罷,明日不必趕早課,只記得儘快把陝西那起摺子遞上來便是。"

"兒臣遵旨!"

皇子們的車大多都停在了西華門外,我執意送各位福晉先上車,她們推託不過也就依了,八福晉臨走還撩開車簾對我說:"咱們兩府最近,改天我下了帖子,弟妹且來我們這裏坐坐。"九福晉那邊聽了笑道:"八嫂府里出的好點心,到時可不能偏了我們。"我口裏直應承着:"今日多虧各位嫂子照應,將來少不得常去叨擾呢。"

及至他們的車子都走遠了,我才轉過身,一眼看見宮門口還停着一乘軟轎,轎簾卷着,仍然是那雙渾濁的眼睛,憂慮地看向這邊。對於我這個離鄉背井的幽魂來說,他是我在這一世的至親,他的存在消除了我最初的孤獨感。我走過去,面對老人開了口:"女兒不孝,讓阿瑪煩心了,今後一定安分守己,不讓阿瑪擔憂。"他顯然驚住了,半天才"哦,哦"兩聲,手往前送了送,示意我先上車走。等到我們的車子就要轉過西南角時,我又回頭看了看,他仍然站在原地,像一尊塑像……

讓權

放棄,是誰也奪不走的權利

好容易一路又顛回了府,我拜託喜兒出去多打點水給我擦擦身,自己就坐在桌前梳頭髮。紅燭發出的光一跳一跳,襯托得夜晚那麼詭異,我伸出手指在那火苗周圍繞了繞,真希望它能一下子把我吸進去,再睜開眼還是原來的生活。可是時空就是這樣,送我來的時候不打商量,自然也就不會如我所願帶我回去。仍然是這間雕樑畫棟的屋子,仍然是茜紗窗紅綾帳,雖然認命這個詞讓人很不爽,但我若是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下去,又怎能對得起今天磕的這些個頭呢?

走到床邊使勁往下坐了坐,硬得很,抻過一條被子鋪平再坐,還是硬,再抻過一條鋪平,再坐……最後就剩下一條用來蓋以外,剩下的全都鋪在了下面。用手這按按,那摸摸,終於比較滿意了。

"這黑燈瞎火的,你尋什麼寶貝呢?"令人緊張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一下跌坐在床邊。他已經換過衣服,背着手站在門口。

"你,你還沒睡啊。"我擠出一絲乾笑。

他從背後亮出一隻手,"你在找這個?"昏黃的燭光下,一串翡翠手串閃着點點的光,不等我反應過來,就劃出一條完美曲線落入我懷裏。我措不及防狼狽接住,困惑地抬起頭,剛好看見他仰着下巴,一副瞭然於胸的自大像。這讓我回憶起毓慶宮裏僵硬的那一瞬間,不禁心生厭煩。其中的來龍去脈到此已經猜出個八九分了,孰是孰非這會子我沒有腦筋去分析,但眼前這位爺,分明是來找碴兒的。

我揚手把串子甩了回去:"難為十三爺大半夜的巴巴找了這個來,不過這個不是夜明珠,這會子也賞不出好兒來。爺還有別的事么?"

他剛要開口,可巧喜兒提了一大桶熱水進了屋,看見十三嚇了一跳,一時放下也不是,提着也不是。我也揚起下巴,看看他,又看了看門。他輕輕冷笑一聲,竟然出去了,我大喜,此人還算識趣。

第9節:讓權(2)

喜兒一邊幫我解着衣服,一邊納悶地問:"福晉,十三爺怎麼走了?"

"這會子都要安置了,他不走幹嗎?"

"可是這新婚夫妻不是應該歇在一處?"

我笑:"這個你也知道了?莫不是也該尋個婆家了?"喜兒聞言臉色倏地一變,低頭不再說話。見她悶悶的,我也沒趣,洗漱更衣完畢,我躺在已經算是舒服的床上瞪眼望着帳頂子,全無睡意。

晚上睡不着的結果就是白天起不來,可是我卻不能任性妄為地睡下去,因為天還沒亮全便跑來了一院子等着"瞻仰"我的人。這十三府的構造就像個兩進的大四合院,前面有個正堂,二門后是個小庭園,有迴廊通後院門。後院其實又分正院和東西共四個小跨院,東邊兩個跨院住着一個側福晉和一個庶福晉,西邊一個院辟出來作廚房,另一個堆放些閑雜物品。正院北屋就是我住的,東邊兩間抱廈隔出一個書房,西面單有一個小廚房。正院獨立成單位,但各跨院出入都要從正房門口過,中間的空地就像是整個後院的廣場一般。現在,側福晉就帶着庶福晉及總管還有一眾太監丫頭婆子們在這個廣場上集合了。

打着呵欠在抱廈中坐下,兩個福晉端着茶進來了。根據昨晚從小喜兒嘴裏得到的八卦情報,側福晉姓瓜爾佳氏閨名海藍,父親是個五品郎中,嫁入府里已將近三年,府中大小事務都是由她管理,現下剛剛診出兩月身孕,金貴得很;庶福晉納喇氏閨名弦心,本來是十三分府時帶着伺候的通房丫頭,因她父親立了什麼功,皇上額外賞了個輕車都尉的爵,納喇氏也就被抬成庶福晉,可以說是這府里資格最老的女眷了。

納喇氏端着茶恭敬地跪在我面前,瓜爾佳氏只是輕輕福了身,我把茶接在手,還沒說話,便有側福晉的大丫頭在側座上放下一個碩大的軟墊,扶她坐下了。我微微一笑,扭頭看了一眼喜兒,她會意,上前扶起納喇氏在第二側座坐下。

腦子裏搜索着應該說的場面話,眼裏暗暗打量這兩位有緣跟我共事一夫的女子,論長相還是海藍略勝一籌,只是那張俏臉下藏不住的精明提醒我,曾經大權在握的女人並不容易相處。與她相反,旁邊的納喇氏倒是行事規矩一步不錯,看上去是謙謹得很,可是誰又能知道,這平靜的外表下究竟是一潭死水還是世紀海嘯呢?

我眼瞅着茶杯,嘆口氣說:"今日初見,咱們不論位分兒,只說兩位姐姐進府都在我之前,我年輕不懂事,往後少不得兩位姐姐多幫襯了。"

海藍略欠欠身,向外面招手,管家穆琅手捧一個匣子遞上來。海藍對我說:"賤妾不才,暫時替爺管了府里這些年的事,這些是自爺開府建衙起幾年的收支細賬,請福晉過目。"又對外面一眾底下人說:"如今福晉居正,日後一應大小事理當由福晉裁奪。"

如果話就說到這,大家一笑,互相客氣客氣,正式開始相處,就算是比較圓滿了。可惜我們這位側福晉在後面又加了一句:

"若是你們怠惰散漫,或不服差遣,衝撞福晉,讓我知道了,你們可仔細着!"

這下子我是真的搞不懂這位大姐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還是幾年的第一側福晉生活優越得昏了頭了?我一向是最不喜跟女人過招斗心思的了,碰上這麼一位倒也有趣,明着就給我個下馬威。我失笑,是不是應該忙不迭地讓出這把正座以示配合?

隨手拈起一本賬簿,我略略想了想:"這樣吧,藍姐姐現在是有身子的人,的確不宜過分操勞,這些賬我慢慢看看,若有不明的地方自然還要向藍姐姐討教。至於這管家的事,想來下頭人也都是慣了的,一倒手反添了許多啰嗦。穆總管,以後大小事還是回給側福晉,完了再知會我一聲就是了。聽明白了就各自散了吧。"穆總管答應着領那些下頭人自去了。海藍微翹嘴角,似乎這結果十分合乎她的預料,轉頭吩咐人擺飯。我站起來說:"不必,我自回去吃罷,你們隨意。"

剛出抱廈門,有小廝跑進來回:"爺回來了,聽見福晉們都在一處,叫把飯擺在花廳,請主子們都過去。"

我咬牙,真是專門跟我犯衝來的,想自在吃個飯都不能了!

從飯畢直至晌午,我一直坐在抱廈里翻那點賬本,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腦仁兒疼。果然是康熙心坎上的阿哥,雖然建府時間不長,賞賜倒是源源不斷,尤其是敏妃娘娘歿后,幾乎就是三天一小賞、五天一大賞了。只是咱們這位十三爺是個漏勺的手,進多少出多少,也就沒有什麼存性。想到這回大婚不免又是一筆進項,我這愛操心的毛病又來了。若是能怎麼著存下點豈不好?

心裏正盤算着,十三走進來隔着桌子坐下,我心裏琢磨着不說句話好像不太好,就沒抬頭隨口問了一句:"爺怎麼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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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入夢之怡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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