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終於,在這撲面而來的彈雨中,組合體的陣線停滯了,當又一排馬人和獅人倒下后,菲利克斯和克羅德看到,這張死亡之毯已卷到了頭,後面只剩下了一排稀疏的馬人和獅人,其中還有一些人和其它動物的基因組合體。這些組合體開始漫無目標地奔跑着,它們瞪着驚恐的眼睛掃視着這屍橫遍野的戰場,似乎很茫然。最後,它們幾乎同時轉身向著基地方向逃去。呼嘯的彈雨追着它們,遠去的組合體的數量在漸漸減少,最後只剩下一個馬人在大片屍體間四處奔跑,這是一個強壯而敏捷的組合體,在彈雨中跳着優美的死亡之舞。有幾挺打出曳光彈的機槍追蹤着它,那幾條明亮的彈流如鞭子一樣抽打在它的前後左右,在地上激起了一串串高高的土柱,並從那些躺在地上的已死去的軀體中抽打出橫飛的血肉。那個馬人仍然在敏捷地邁着步子,就像在幾根絆索之間跳躍一樣。很快,彈流切斷了它的一條腿,當它試圖用剩下的三條腿站直時,又一條發光的彈流似乎無意中掃過了它那碩大的人的頭顱,那頭顱立刻碎了,那個馬的軀體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后,隱沒於那一片屍體之中。
槍聲停了,整個戰場沉寂下來,士兵們都無力地癱倒在機槍後面,冷汗濕透了他們的迷彩服,他們目光獃滯,一時無法從剛才的惡夢中擺脫出來。前面的戰場上,漂浮着一層正在散去的塵土,散射着照明彈的光,把整個戰場罩在一層綠色的光暈中,那一大片組合體的屍體在這光暈中模模糊糊,而地上的血呈一片片黑色,使這一片荒原像一大塊迷彩布。當防線上人們耳朵中的嗡嗡聲平息下來后,他們聽到了受傷的組合體那怪異的慘叫聲回蕩在戰場上空,這聲音使許多士兵捂住了耳朵。
菲利克斯對正在擦額頭的克羅德上校說:"告訴部隊不要鬆懈,我大概統計了一下,只消滅了五千左右,還不到一半。"克羅德突然呆住了,用手指着前方問:"那是什麼?!"菲利克斯向前看了看,除了一層綠熒熒的浮塵外什麼也沒有看到,便用詢問的眼光看看克羅德。
"地上!"克羅德喊。
菲利克斯仔細地看前方浮塵下的地面,發現在那些組合體的屍體中間,似乎有種液體般的東西在流動,那東西像閃光的水銀般從屍體間的縫隙中漫過來。菲利克斯舉起望遠鏡細看,望遠鏡立刻從他的手中掉到地上,他驚恐地後退一步,被腳下的彈殼滑倒了,他掙扎着從那嘩嘩作響的彈殼堆中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叫:
"射擊!全線射擊!蛇人!蛇人!!"克羅德和旁邊那個重機槍射手獃獃地看着菲利克斯,用了幾秒鐘才明白了他的話的含義。重機槍開始射擊,但這挺M2隻打了幾發就卡殼了,顯然槍管已經過熱,兩名士兵開始手忙腳亂地換槍管。防線上其它的機槍開始斷斷續續地響起來,顯然射手們大都不太明白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射擊恢復得有些慢。
這時,蛇人的前鋒已通過了最前面的屍體堆,完全暴露在沙地上。防線前面的荒原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蠕動的黑色曲線覆蓋了,彷彿整個地面都在蠕動。
防線上的士兵這時才明白過來,射擊聲驟然密集起來,蛇人陣線立刻淹沒於一片彈雨激起的塵土和血肉之中。許多中彈的蛇人翻滾着,它們那粗大的蟒身露出了雪白的腹部。但由於蛇人群緊貼地面前進,機槍火力對它們的殺傷力遠不如對馬人和獅人大。蛇人的陣線在迅速逼近。
防線上士兵們的神經開始崩潰,克羅德看到剛才換槍管的那兩個士兵首先扔下機槍向後跑去,緊接着,整個防線就像洪水前潰決的堤壩一樣垮掉了,所有的人都丟下了武器,沒命地向後逃竄。克羅德大聲制止,並掏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但連他自己都沒聽到槍聲。這時克羅德才直正體會到了李奇微在韓戰回憶錄中的名言:阻止一支潰敗的軍隊,就如同阻止一次雪崩一樣。淹沒他的槍聲的聲音來自前方,那是無數尖細的怪叫的和聲,好像有幾萬隻利爪在同時划玻璃,那聲音是正在逼近的蛇人群發出的。克羅德呆立着,看着前面那死亡的黑潮。"快,退到第二道防線!"菲利克斯抓住他喊,這時他才醒悟過來,同菲利克斯一起混入潰逃的人群向後跑去。
蛇人群的爬行速度快得驚人,它們緊咬着後退的士兵們,當從第一道防線退下來的最後一個人進入第二道防線后,蛇人距這裏不到50米了。在照明彈的光芒下,那蠕動的蛇群一眼望不到頭,而那蛇身上一個個人頭,好像是浮在這波動的黑色洪水之上。
第二道防線的機槍一起吼叫起來,但同在第一道防線一樣,阻止不了蛇人群的推進。
"火焰噴射器!"菲利克斯大喊。
300條火龍從防線上騰起,撲向蛇人群,立刻把那裏變成了一片火海。無數巨蟒的軀體在烈火下瘋狂地扭動,彷彿是一片在火海下沸騰的液體。恐懼使火焰噴射器的射手們不間斷地噴射着,直到把所有的燃料罐用光,使那條火帶向後延伸了許多,並且燃燒得更加兇猛。這時,克羅德打心眼裏佩服菲利克斯的遠見,蛇人們對火的恐懼立刻顯示出來:火帶後面的蛇人群驚恐地後退,而再往後的蛇人群由於不明情況,仍在向前湧來,於是便在距火帶不遠處堆起了高高的一堆。所有的輕重機槍抓住時機,對準那道蛇堆瘋狂地射擊着。這時,戰場除了上千挺機槍射擊的巨響,火焰在風中的呼嘯聲,被火焰吞沒的蛇人們的尖叫聲外,還有一陣奇怪的滋滋聲,那是密集的子彈鑽進蛇人堆中發出的聲音。那道2米多高的由蛇人堆成的山脊變得血肉模糊,表面上飛濺着細碎的肉塊和血漿,被切斷的巨蟒的身體不時從中豎立起來,然後又軟綿綿地倒下。
射擊一直持續着,蛇人堆的蠕動漸漸平息下來,其中的蛇體變得支離破碎,飛濺的血花和殘肉變得越來越密。菲利克斯覺得,整個蛇人堆如同一大團放在大地的案板上正在被越剁越碎的肉餡!當射擊聲最後平息時,蛇人堆已經變成一堆破碎的爛肉了。
大火燒了很長時間,空氣中充滿了焦肉味,防線上很多人嘔吐起來。
部隊在凌晨2點開始進入2號基地。82空降師的一條長長的散兵線慢慢地越過了整個戰場,士兵們淌着血和沙土混成的泥漿前進,搜索着還活着的組合體並擊斃它們,戰場上響着零星的槍聲。
在他們從第二道防線出發時,士兵們首先經過那片已燒焦的蛇人群,然後又經過了那條長長的已一動不動的蛇人堆,這時,有一條遍體鱗傷的蛇人突然從那堆爛肉中竄了出來,,用它那巨蟒的身體死死地纏住了一名士兵,並把它那沾滿血污的人頭和士兵臉對臉地緊靠着,怪笑起來。當其他人用剌刀和匕首殺死蛇人並把那名士兵弄出來后,他已經驚嚇而死了。
就在散兵線已到達基地時,菲利克斯和克羅德乘坐直升機飛到基地上空盤旋。在照明彈剌眼的光芒下,下面的基地似乎失去了立體感。
克羅德上校說:"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共消滅了10082名組合體。"菲利克斯長出了一口氣:"基地中剩下的一千多個組合體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了,它們屬於戰鬥力較弱的那種,其中的500個是不可能離開水的魚人組合體。"當他們的直升機降落到培育魚人組合體的那幾個大水池邊時,進入基地的士兵已到了那裏。直升機上的探照燈照在水池中央,菲利克斯和克羅德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水下遊動的魚人,它們上半部是人的身體,下半部長着一條巨大的魚尾。不時有一個魚人的人頭伸出水面,驚恐地四下看看,然後又潛入水中,那魚尾接着露出水面,在探照燈中白光一閃。菲利克斯對旁邊的一名上尉點點頭,那名上尉指揮兩個士兵打開了一個黃色的金屬桶,小心地把裏面的氰化物倒入池中......
清剿活動已在基地中展開,那些大建築物中都傳出了槍聲。
同一個班的士兵一起,菲利克斯和克羅德進入了一幢成長區的大建築。裏面黑暗而寬闊,手電的光都照不到頭。現在這裏似乎空無一物,只有他們的腳步發出空洞的回聲。
當手電光照到牆壁時,有人驚叫起來,他們看到,在那高大的牆壁上塗抹着巨大的壁畫,那些畫線條簡潔粗獷,很像原始人畫在山洞中的岩畫,也很有些畢加索的風格。畫面上有高山、大河、森林和草原,繼續向前走,畫面上又出現了城市的高樓群。站在這組合體表達對外部世界的嚮往的壁畫前,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宗教般的敬畏,他們獃獃地看着,忘記了一切。
突然,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有些噼啪掉在地上,但大部分都準確地落在士兵的身上。手電光中,他們發現那是從天花板上掉下了一群壁虎人。這些長着人頭的壁虎剛才就爬在建築物高高的頂部,牆上的這些壁畫可能就是它們的作品。士兵們中響起了一陣驚叫聲,接着是一陣紛亂的射擊聲。這些壁虎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它們帶給人的恐懼,它們本身並沒有多大的殺傷力,士兵們最後都努力擺脫了它們,然後用步槍朝它們射擊,甚至用剌刀挑它們。在幾分鐘內,所有的壁虎人就被全部殺死了。
看着那一堆可怖的屍體,士兵們要麼嚇得縮成一團,要麼癱在地上起不來。有一個被剌刀劃開肚子的壁虎人正好躺在菲利克斯的腳邊,那個人頭上眼睛睜得大大的,血從嘴裏流出來。雖然那個組合體中有他一半以上的基因,但長得同他並不相像。儘管如此,菲利克斯還是從那張臉上看到自己年輕時代的影子,他本能地四下看了看,發現被恐懼攫住的克羅德上校和士兵們都沒有再細看這些屍體。
過了幾分鐘,士兵們陸續站起來,平端着槍,相互間靠得緊緊的,繼續搜索着大廳。他們沒有發現更多的東西。當他們正要從建築物的另一個門走出去時,菲利克斯聽到克羅德驚叫一聲。他猛地轉身,看到了克羅德身邊有一個體型很大的螃蟹人。在那半米高一米多寬的蟹身上長着一個人頭,初一看好像是一個人坐在一輛小型機械車中。它的一支有力的大鉗夾住了克羅德的一支腳,並把他拉倒在地,另一支大鉗伸向克羅德的頸部,上校本能地伸手去阻擋那支鉗,結果手被鉗住。菲利克斯掏出手槍,一槍便打穿了蟹身上的那個人頭,血污濺了克羅德一臉。菲利克斯把剩下的子彈全部打在蟹身上,那些從那支伯萊達手槍射出的9毫米子彈,在蟹身上的幾丁質硬板上只留下幾個小孔,那兩隻大鉗仍死死地卡住克羅德的手和腳。兩個士兵把兩梭子衝鋒槍子彈胡亂地打在蟹身上,子彈像是擊破一個三合板箱一樣把蟹殼掀起一大塊,露出了裏面雪白的蟹肉。克羅德慘叫着滾到一邊,菲利克斯以為他從蟹鉗中掙脫出來了,但在手電光中他發現,上校的一支手和一支腳都已被齊齊地鉗了下來。
天亮時,2號基地的清剿工作已全部完成。站在大水池邊,菲利克斯看到,在黎明慘白的天光下,水面上浮滿了魚人的屍體,士兵正用鐵鉤子把那些人身魚尾的軀體鉤起來,裝入黑色的屍袋中。
兩個士兵用擔架抬着他們的師長走了過來,上校的斷手和斷腳上纏着大團的紗布,血從中滲了出來。由於過量使用止痛嗎啡,他看上去神情恍惚。
菲利克斯握着克羅德唯一的一支手說:"上校,這是一次成功的行動,我將向國防部申請,給予你們最高的獎賞。"上校醉酒一樣怪笑着說:"完了,將軍,我的師完了。""上校,怎麼能這樣說呢?整個行動中只有一名士兵陣亡,受傷的也不多""不,將軍,82空降師已全軍覆沒。"克羅德說,用那支斷臂向菲利克斯敬了個禮。
看着遠去的擔架,菲利克斯的心沉了下來,他知道克羅德說得對,在未來的日子裏,參加過這次行動的所有士兵都需要接受長期的精神治療,他們再也不適合在軍隊呆了,這隻精銳部隊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可能只有其番號還存在,它要真正恢復,需要等到3號基地中那些孩子們長到適合參軍的年齡。
在清理戰場完成後,菲利克斯得知有極少數組合體漏網了,他預感到後面的事情將有些麻煩,但沒有料到結果會是這樣可怕。
漏網組合體的第一個案例就是奧拉博士女兒的死。那顯然是一個很聰明的蛇人,它不知從什麼地方得知了黛麗絲的電話號碼,併到高速公路邊的電話亭去給她打了電話,約她來那裏。它顯然沒有想加害於她,只是認為做為奧拉的女兒,黛麗絲一定比別人更能接受它。同時因為她是記者,可以更方便地把蛇人告訴她的事公佈於眾。但它不知道,黛麗絲從未被允許接近過父親的工作,以前更沒有見過任何組合體。於是,那天,在那個處於曠野的電話亭旁,黛麗絲第一眼看到那個蛇人,就被嚇死了。這個蛇人是如何漏網的,有多種猜測:它可能是在那晚的混戰中,穿過防線的逢隙逃到了山上,或是穿過國民警衛隊稀疏的防線逃走的。
現在,奧拉和菲利克斯站在這個小鎮裏,看着那個黑色的屍袋被搬上直升機。
"博士,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菲利克斯說。
奧拉的雙眼茫然地看着無限遠處,喃喃地說:"我常常把各種小動物的組合體做為禮物送給她,像長着翅膀的小白鼠、長着兔耳的小貓等等,她都是很喜歡的,我以為她並不害怕組合體。"
"博士,在您的眼裏,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一串長長的DNA鏈,沒有太大的不同,就像在愛因斯坦眼裏,世界只是由光和彎曲的空間組成的一樣。但在普通人眼裏不是這樣,在我們眼裏,長着翅膀的小白鼠和長着人頭的蛇是有很大區別的!"
奧拉沉默了,在直升機螺旋漿激起的塵土中,他的雙眼一眨不眨。
"蛇人是怎麼會知道黛麗絲的電話號碼?"菲利克斯突然問。
"它們是我創造的,我有權告訴它們我想告訴的。"
"您沒有權利!那些組合體屬於美國!還記得在波士頓那幢海邊別墅中您對我說過的話嗎?您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首先違背諾言的是美國政府,你我心裏都清楚,你們根本不打算遵守百慕達協議。如果可能,你們會把創世工程的技術秘密保守到底的。"
菲利克斯冷笑了一下:"博士,主要原因可能不在於此吧。你那個物種大同世界的理想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為了它您可以背叛國家。"
"是國家背叛了自己的理想!我原以為,一個產生了林肯和傑佛遜這樣的人的國家,對物種平等的思想至少是能夠容忍的,可一號基地的那場大火和這二號基地的這場大屠殺告訴我我錯了。其實,當我看到有些南部城市的市政廳上還飄着南部聯邦的旗幟時,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
"可不同理想的合作雙方完全能一起干出偉大的事業,比如在人類的航天歷史上,科學家們和軍方合作,前者是為了探索宇宙,後者是為了獲得更有威力的武器,無論在美國和蘇聯,這兩群人之間的矛盾常常出現,但他們的合作還是使人類飛出了地球,開創了航天時代……"
奧拉深深嘆了口氣:"是的,我們本來可以干成偉大的事業的,航程開始時我們都知道它是很兇險的,但沒想到結果是這樣。"
真正使整個'創世'計劃成為一個爆炸性新聞的,是那些漏網的蜥蜴人組合體。它們是人和變色龍的組合體,其身體可以迅速變幻色彩,與周圍的環境溶為一體,使人即使在光天華日之下也極難發現。這就使得它們在那天晚上輕而易舉地穿過國民警衛隊的防線,並且到達了最近的高速公路。它們從高速公路上的加油站爬上卡車,它們的身體立刻同車箱溶為一體,彷彿是上面的一個凸起。它們就以這種方式沿高速公路旅行,進行入了沿途的幾個大城市。其中的幾個組合體居然走了兩千多公路,到達紐約。那天,整個紐約市都處於一片恐慌之中,人們看到,在高大的自由女神像上,有好幾條人首晰蜴,它們有的爬在她的頭頂上,有的掛在她高舉的火炬上。這時它們的身體沒有隨環境變色,而是變成了醒目的黑色。
兩天後的深夜,菲利克斯穿着便裝,獨自開着一輛小貨車,從3號基地向奧拉博士家的方向駛去。在小貨車的車箱中,有一個蜘蛛人。它那長着八條腿的球形的身體有1米多直徑,球體上靠前的部分長着一個人頭。
菲利克斯從駕駛座上對蜘蛛人說:"是我把你從那場大屠殺中救出來的,更重要的是,我們有血緣關係,我們應該互相為對方盡自己的責任。"說這話時菲利克斯厭惡得想吐,但為了達到目的,他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你明白嗎?"他問蜘蛛人。
"我只有一件不明白的事,"蜘蛛人用沙啞的嗓音問,"你為什麼要殺奧拉?在2號基地,我看到你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人類的事你不懂!"菲利克斯說,"這和個人感情沒有關係,他是唯一一名知道'創世'工程全部內幕的軍外人士,如果這內幕全部公之於眾,軍隊將面臨著一場災難,甚至可能在整個國家引發一場動亂。而奧拉具有強烈的反軍隊和反政府傾向,他參加'創世'工程有自己瘋狂的目的,他一定會把這16年來發生的一切向新聞媒體全盤托出的!他是一個世界聞名的科學家,讓他沉默的唯一辦法就是幹掉他。""可是,你們有那麼多可怕的武器,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為什麼還用我去殺奧拉?""我說過奧拉是一位世界名人,外面對他的死當然會很注意。如果他死在你手裏,人們就會認為,是他創造的組合體對他懷有怨恨而殺死了他,這樣事情就會平安地過去。"蜘蛛人沉默了一會說:"我會把事情辦好的,你是先祖。"奧拉的住宅離3號基地不遠,座落於一個幽靜的小鎮的外圍,在深夜,這裏更是寂靜無聲。貨車停在距那幢二層小樓不遠處,蜘蛛人從貨艙中溜了出來,它那八條細腿移動得十分迅速,以至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使得他那圓球狀的身體彷彿是飄浮在地面上的一個幻影。它輕而易舉地越過了住宅院子的柵欄,然後輕盈迅捷地飄過了草坪,無聲地攀上了小樓的二層陽台,來到陽台上的落地窗前。菲利克斯聽到了輕微的玻璃破碎聲,接着看到落地窗打開了,蜘蛛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內的黑暗中。
菲利克斯搖下車窗,豎起耳朵捕捉着來從打開的落地窗中傳出的聲音,但那邊除了寂靜什麼都沒有。突然,他看到小樓上層的燈亮了,同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蜘蛛人打來的電話。
"先祖,我已經把事情辦完,您要不要來看看?"菲利克斯說:"你等着,我就來。"說完下了車,四下看看,然後朝住宅走去。圍住院子的柵欄的門關着,他只好從門上翻了進去。當走上前門的台階時,他掏出手槍,謹慎地接近那扇門。他在門前停了一會,側耳聽聽裏面的動靜,然後試着拉門,門一下被拉開了。他平端着槍,慢慢地向黑暗中走去,並伸出左手去尋找電燈開關。但這時,他感到有什麼東西粘到了臉上,他伸出左手去拂那東西,手剛抬到半空,也被粘住了,握槍的右手本能地抬起來,也被粘在什麼東西上。他用力揮動着兩臂,但又被拉回了原位,好像兩手都被橡皮筋捆住一樣。
燈亮了,菲利克斯恐懼發現,整個客廳中佈滿了粗粗的蛛絲,它們有小指粗細,密密地從客廳縱橫交錯地穿過。它們都呈半透明狀,在燈光下,表面有一層變幻不定的霓彩光膜。而在客廳的門口,有一張完整的蛛網,菲利克斯就粘在這蛛網上。他拚命掙扎,但只會使更多的蛛絲粘到身上。有2條蛛絲粘到他的臉上,其中一條粘住了他的一隻眼睛,另一條則粘住了他的嘴。這種蛛絲的粘力十分強大,菲利克斯感到好像有無數個小吸盤死死地吸住臉上的皮膚。他再次掙扎,但感到一陣劇痛,粘在臉上的蛛絲險些把皮膚扯下來。粘在身上的幾條蛛絲同時收緊,他兩腳離了地,被蛛絲懸在半空中,手槍掉在地上。菲利克斯看到那個蜘蛛人正用八條腿搭在幾根蛛絲上穩穩地懸在客廳正中,得意地看着他在蛛網中掙扎。
蜘蛛人說:"我不殺奧拉,他說蜘蛛和人是平等的,1天前我就把這事通知了他,他已經跑了,你抓不住他了,哈哈!
菲利克斯被粘住的嘴只能發出唔唔聲。
"我要殺你,那天夜裏是你殺了所有的組合體。像這樣你很快就會死的,會死得很難看,哈哈......"蜘蛛人大笑起來。
他知道蜘蛛人的預言是對的,那些粘住他的蛛絲並不是靜止的,在蜘蛛人八條細長的腿的操縱下,蛛絲有的拉伸有的收縮,把他的身體像繩子似的扭了起來,這使他窒息。蜘蛛人那八條腿還在不停地動作,使蛛網向不同的方向扭曲他,像是以蛛絲做琴弦,彈奏一首死亡的樂曲。菲利克斯感到自己的脊椎骨在極度的扭曲中快要折斷了,他感到死神正向他招手。
這時他聽到了一聲槍響,他的臉正好衝著蜘蛛人的方向,他看到蜘蛛人的人頭上出現了一個彈洞;緊接着急促的槍聲連續響起,黑色的血像一股股小噴泉從蜘珠人那圓形的身體中噴出來,它在蛛網上掙扎了幾下就倒掛在那兒不動了,那個人頭垂下去,血淅淅瀝瀝地滴到地板上。
由於沒有了蜘蛛人的操縱,蛛網鬆了下來,菲利克斯的身體轉到了能夠呼吸的姿式。他轉頭一看,看到凱西站在門口,手中握着他那隻現在已打完子彈的手槍,射擊的煙霧還在她周圍繚繞,她小心地不接觸前面的蛛絲。
"請等一下,我去車庫中拿一個工具來。"凱西說完離去,很快回來了,手中提着一把電鋸。她在門邊的一個電源插口上插上電鋸的電源,然後啟動了它,小心地切割着菲利克斯周圍的蛛絲。當蛛絲被切得只剩下2根時,菲利克斯撲通一聲掉到地板上。受那兩根蛛絲的拉動,客廳中整個蛛網一起波動起來,倒掛在網上的蜘蛛人的屍體也隨着上下起伏,像是又活了。
"這真是我見過的最奇妙的東西了!"凱西看着電鋸上纏成一團的蛛絲說,"這是材料科學的革命!"菲利克斯忍着劇痛,好不容易才扯下粘在臉上的那兩根蛛絲,凱西看到,他的臉上被蛛絲粘過的地方出現了兩道血痕。他癱倒在地,喘着粗氣,像是一個剛被從水中救起的人。
"奧拉昨天早晨就走了,"凱西冷冷地說,"他有私人飛機,現在說不定已到桑比亞了。""桑比亞?!"菲利克斯渾身一震,抬頭盯着凱西。
"將軍,我們還是到一個舒服一些的地方談吧。"凱西望着滿屋的蛛絲說。
菲利克斯艱難站起來,跟着凱西沿門廳走去,拐了一個彎後起入了一間較小的房間。凱西打開燈,菲利克斯欣慰看到這裏沒有蛛絲。凱西拿出了一瓶威士忌,給菲利克斯倒了一杯,菲利克斯沒接那杯酒,而是拿過瓶子對着嘴灌了起來。
"將軍,這就是結局?"凱西仍用那種冷冷的語氣說。
菲利克斯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沒想到2號基地有那麼多漏網的。""哼,將軍,您根本想像不到有多少漏網的,情況比您想的要可怕10倍!"菲利克斯抬頭看看凱西,"你剛才提到了桑比亞?""我們還是從談2號基地談起吧。"凱西說,"將軍,還記得我向您提出過的那個疑問嗎?"菲利克斯茫然地搖搖頭。
"我不止一次提醒過您,在2號和3號基地的組合體之間跨度太大。2號基地中大部分的組合仍是人和異種基因參半的,少數人類基因比例較高的,也沒有超過70%.奧拉不可能一下子完成那麼大的跨越,產生出1號基地那些人類基因佔95%以上的組合體,這中間一定有一個過渡。""這又意味着什麼呢?"菲利克斯仍然很茫然。
"將軍,您當初真不該介入'創世'工程,在這方面您是個白痴,落到這一步毫不奇怪。"凱西氣急敗壞地說,把自己手中的那懷酒一飲而盡。
"你是說,在2號基地和3號基地之間,還有一批我們不知道的組合體?!""正是這樣!"凱西點點頭,"事實上它們是2號基地所產生的組合體中的一部分,但是最成功的一部分,在這部分組合體中人類基因比例也較高,佔到80%到90%.""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菲利克斯懷疑地問。
"我也是剛剛知道,否則早就告訴你了。我在基地的中心計算機中設置了一個秘密的備份程序,把大部分信息都用壓縮方式備份下來。但是因為我被從核心研究機構排擠出去,所以一直接觸不到已備份的信息。奧拉昨天走了以後我才能進入中心計算機並看了備份的信息,其中絕大部分的信息同它們的正本一樣都被刪除了,從剩下的信息中我得知了這些情況。""你說的那一批組合體數目有多少?"菲利克斯問。
"3萬。"凱西說。
"什麼?!"菲利克斯大驚失色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是的,有3萬個,也就是說,在這次最後行動中,你們只消滅了2號基地產生的所有組合體的四分之一。""這是不可能的,博士,你在說夢話!"菲利克斯笑着搖搖頭,"2號基地一直處於我們的嚴密監視之中,不可能有額外的3萬名組合體在那兒成長起來而不被察覺。""不錯。但將軍,那3萬名組合體成長的地點不是2號基地,而是桑比亞的叢林。"望着再次大驚失色的菲利克斯,凱西接著說:"早在十多年前,奧拉就把這批胚胎細胞偷運到了桑比亞,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3萬個胚胎細胞,加上存放它們的超低溫容器,一個人就能拿得動。那時,桑比亞剛剛發生政變。""但,博士,這麼多的胚胎細胞要成長起來,需要龐大而複雜的人造子宮系統,桑比亞顯然沒有這樣的設施。""他們有人的子宮,桑比亞並不缺少健壯的育齡婦女。"菲利克斯點點頭,"看來這是一個很大的行動。""而且這些年您對此一無所知!"凱西譏笑着說,"但您總聽說過一個名叫'物種共產主義'的組織吧?"菲利克斯又點點頭,凱西接著說:"這是一個嚴密的國際組織,他們的綱領就是奧拉那個荒唐的夢想:讓地球上的所有物種在人權和法律的意義上同人類平等,建立所謂的物種共產主義地球。奧拉是他們的主要領導人之一。這個組織中聚集了大批最有才華的科學家,他們中許多人在生物學革命中暴富,是財力雄厚的億萬富翁,他們都是像奧拉那樣的狂熱的理想主義雜種。桑比亞的計劃,就是以這個組織的人力物力為基礎,在桑比亞政府的支持下進行的。他們的醫生把那些胚胎細胞植入桑比亞婦女子宮中,通過正常分娩生出它們。那個組織中的很多志願者做為代理的父親和母親哺育這些嬰兒,並使它們長大后受到一流的教育。""那都是些什麼類型的組合體?"菲利克斯問。
凱西搖搖頭,"不知道,從計算機中殘存的信息找不到這些組合體更詳細的資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比2號基地中的其它組合體看上去更像人,而它們的意識和智力也同人更接近,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桑比亞......"菲利克斯沉呤道。
"是的,將軍,桑比亞軍政府已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國土做為物種共產主義的基地,事實上,他們在這十多年的全面封鎖中沒有垮掉,完全是由於這個組織的支持。比如他們提供給桑比亞的超級種子,產量十倍於世界其它地區;當然還有其它方面的支持。而那個軍政府有更大的野心,他們想藉助基因技術改造桑比亞人種,使這個民族在世界崛起,這就引出了一個更大的危險......""什麼?"菲利克斯不安地問。
"從計算機中殘存的信息可以知道,物種共產主義者們正在桑比亞建造一個'淘金者'系統,同我們3號基地中的這套完全一樣。"菲利克斯渾身一震,手中的酒瓶掉到地毯上,沒有摔碎,酒從瓶口流了出來。菲利克斯蹲下去拾起酒瓶,獃獃地看着它,喃喃自語說:"該怎麼辦......""什麼?!"凱西勃然大怒,"您,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四星將軍,卻問一個女人怎麼辦?!"菲利克斯又從酒瓶中猛灌了幾口,然後把它放到桌子上,順手拿起了自己的那隻已沒有子彈的手槍,插進了腋下的槍套里,轉身向外走去,拉開門時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對凱西說:
"博士,我要去把總統從床上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