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二十七章 高高的興安嶺

第二十六——二十七章 高高的興安嶺

“哎,哎,別動,別動啊!”葉想嘴裏咋呼着就朝着剛下班的葉師長沖了過去。葉師長還真一動沒動,馬步一紮,大手穩穩地攥住了自行車把來了個強制剎車,葉想一頭就撞上了葉師長的肩頭,“唉喲!”她痛叫了一聲。小於趕緊上來一手穩住自行車,一手扶了葉想下車。葉師長哼了一聲,“車騎的七拐八扭的,還敢叫人別動,你這練瞄準兒呢!”說完轉身進了門,葉想沖竊笑的小於做了個鬼臉兒。

一進門葉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喲,你們爺倆兒碰上了,想想,通知單拿到了沒有?”“拿到了!”葉想先抄起桌上的水杯牛飲了兩口才說。“什麼通知單?”葉師長把脫下的軍裝交給葉媽媽,松着領口坐在了沙發上。“你忘了?優秀學員去基層採訪的事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嘛,”葉媽媽嗔怪了一句。“喔,對……”葉師長想起來了,葉想暑假之前就接到了學校通知,參加一個由軍報和總政宣傳部舉辦的研修班。

這也算是個慣例,部隊的宣傳單位每年都會從各個軍校對口專業挑選一些好苗子下部隊採風,一來給這些未來的筆杆子們鍛煉機會,二來也摸摸底,對苗子們有個直觀的認識,以備將來使用。只不過這個研修班一般只面向三年級以上,即將面臨畢業分配的學生,如葉想這樣的一年級生,也不是沒有,鳳毛麟角,而一年級的地方生,則是從來沒有!葉想憑藉著那篇稿子,自身的實力和新聞學教授的力薦,跟三個高年級學生一起中選。

到了出發那天,葉想一身軍裝齊整,背了個大包和父母話別。“到了之後立刻給家裏打個電話,啊!注意安全!”葉媽媽又整理了一下葉想已經筆挺的衣領,“行了,當兵就得走四方,你別羅嗦了,她是去部隊,最安全!”葉師長悶聲說了一句,然後就看着一身軍裝的葉想,嘴角抽啊抽的,那喜色根本就掩不住,看看,看看!老子的女兒天生就是個兵,這軍裝穿她身上多合適!“阿姨,時間差不多了,”林燕笑着提醒了一句,葉媽媽的殷殷叮囑這才算完,滿眼不舍的看着葉想離開。

“呼,可算出來了,幸好沒讓我媽跟去火車站!”到了車站葉想沒轍地咧了咧嘴。葉師長從不允許家裏人佔用公家資源,而且認為孩子就應該吃苦,他不送,也不讓別人派車送,所以葉想也只能坐公交車再倒地鐵去火車站集合。這回沒有林燕什麼事兒,她只是來送葉想的,本來她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就遠比不上葉同學,只是因為想跟葉想一起才選的新聞系。她已經打算下個學期申請第二學位的課程,這個暑假葉想不在家,她乾脆跟着小朱報了個托福班,魯佳則被她老媽拎回老家探親去了。

林燕聽見了一笑,“兒行千里母擔憂嘛,哪像我……”話剛說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咽了回去。見無意間觸動了林燕的心事,葉想趕緊安慰她,“你怎麼啦,不是還有我嗎,我擔心你!”林燕一愣,然後笑說那好呀,謝謝你了,可剛笑兩聲就覺得不對,“哎,你占我便宜!”看着一臉壞笑的葉想,林燕眼珠一轉,“不過也對,長嫂如母嘛!”葉想登時笑不出來了,“你你你你,你胡說什麼呢!”看着面紅耳赤都結巴了的葉想,林燕越發笑得意味深長,一推被她笑毛了的葉想,“車來了,快上去吧,等着你勝利歸來,有空打電話!”

就因為這身軍裝,打死葉想也沒勇氣去搶座,偶爾有座還不夠她站起來讓座的呢。一路站下來,腿都硬了,不過葉同學這一路的回頭率和被關注率明顯高過以往。你想想,挺漂亮一小姑娘,穿着蔥心綠上淺下深的陸軍夏常服,露着藕似的手臂和脖頸,頭髮烏黑,軍帽國徽莊嚴,領章肩章鮮亮,沒人看就怪了。其實在軍校葉想她們這些游擊隊也穿軍服,但因為沒有軍籍所以就沒有領章帽徽,按照趙蕊的說法,尤其穿迷彩的時候,那看起來和農民工兄弟就沒兩樣!

出發之前,政委特批了她一套領章帽徽,畢竟是代表XXX解放軍大學的形象嘛,又是去部隊,這樣方便些。這回雖然是新聞研修班,但那也是絕對的部隊風格,葉想的師兄師姐,都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坐火車去當地集合。聽說每組都是兩個人,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學校,說是為了便於交流經驗,要都是一個學校的那還交流個啥啊。

等見了面,彼此拿着通知書介紹信對暗號,‘臉為什麼黃了?天冷塗的蠟!’沒錯,就是你,同志啊,可算找到組織了!這是師兄給葉想傳授經驗時開玩笑說的。不過拿到通知書之後,倆師兄就笑不出來了,一個去西藏阿里,一個去新疆阿勒泰,都是最艱苦的地方,師姐相對好些,被分去了二炮某導彈戰略部隊,昨天已經出發去陝西了。葉想不知道自己的算好算不好,東北XXX邊防哨卡!葉同學查了半天地圖愣沒找到那地方,倒是葉師長看見通知書之後唱了一句,“烏蘇里江畔長又長~~~~~~~~~”

到了火車站,葉同學無奈在人潮洶湧中隨波逐流了一陣之後,好不容易瞅准機會衝進了站台。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熱,大家都往北邊兒涼快的地方走,站台上等着上車的人幾乎夠一個建制團了。登車鈴一響,列車員剛把門打開,同志們都拿出從鐵達尼號往救生艇上竄的勁頭兒往火車上涌,葉想一沒勇氣二沒技術,幾乎最後才上去。一上車,一股潮熱的風和各種人體及非人體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剛走兩步,“哎喲,”葉想就被一個大膠袋打中了頭,一個老太太趕緊道歉,“對不起,姑娘你沒事兒吧?”

葉想把帽子扶正之後又伸手去幫她把那個袋子和其他行李放好,那老太太連聲道謝,又說,“還是咱解放軍好!”葉想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微笑着說,“您別客氣!y應該的!”這時被她們堵在後面的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了,“我說你有完沒完啊,不進去就別擋着道!”葉想下意識地一側身,那女人毫不客氣地從葉想後面擠了過去,還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那老太太顯然看不上那個女人的行為,盯着她背影兒說了句,“什麼素質啊!”葉想一笑也沒接話茬兒,點頭告別之後就攥着車票找自己的鋪位。這回還算不錯,上頭給定的硬卧,而且葉同學命好,還落了個下鋪。聽有經驗的師兄說,以前他們被發到南沙群島那邊採訪的時候,還坐過硬座呢,四天三夜,一下火車來接站的當地部隊參謀愣沒看見他們,都彎腰駝背的埋人堆兒里了。

“呃,”葉想有點頭疼的看着剛才那個厲害女人,她正坐在應該屬於葉同學的鋪位上,“同志,麻煩您讓讓,”葉想晃了晃手中的車票。那女人瞟了那票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葉想,然後似笑非笑地說,“這位解放軍同志,我腰有毛病,你發揚個風格,咱們換吧!”這話說的那叫一斬釘截鐵,理所應當。葉想皺了眉頭,心說你真有病的話跟你換也沒什麼,可你這擺明了是想佔便宜嘛!

葉想剛想張口拒絕,一個抱着小孩兒的女人也擠了過來,她背着一個大塑料編織袋,一身打扮很樸實。因為天熱,她腦門上都是汗,身上的味道也差了點,可那孩子卻是乾乾淨淨的,睜着一雙大眼睛東張西望。那年輕女人一聞到那股體味兒立刻皺了眉頭,捂着鼻子說了句,“老農民,真倒霉!”抱孩子的女人也有所察覺,臉頓時紅了,只低頭看車票,又張望着看床鋪邊上的號碼。

葉想的2.5視力立刻發揮作用,18號?不禁一愣,她抱着個孩子怎麼買上鋪啊。正想着,抱孩子的女人先費勁的把那個大編織袋放下,看了看那個“鵲巢鳩佔”的年輕女人,還是沒敢開口,跟另一邊的下鋪坐着的老同志賠笑說,“大爺,俺閨女先放您這兒一下行嗎,俺好放行李,麻煩您了!”那老爺爺倒挺好說話的,“行啊,我抱着,來!”

這女人個子不高,脫了鞋踩着床想要把編織袋舉上去,葉想看她辛苦的樣子正想伸手幫忙,坐着的女人倒不幹了,“哎喲,你這腳臟死了,別亂踩啊!”那個年輕的媽媽被她這麼一說,舉着行李僵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葉想眉梢一揚,一伸手,那女的就被她揪了起來,“呀,你幹嘛!”她尖叫了一聲。葉想特溫和一笑,“這是我的床鋪,你也別亂坐啊。”說完也不理她,先幫那女人把行李放好,然後跟她笑說,“這位大姐,咱倆換吧,我睡上鋪就行,你帶孩子,睡下鋪吧!”

那女人漲紅了臉,“這怎麼行,大妹子,下鋪票貴……”最後一句聲如蚊蚋。葉想只一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鞋一脫,麻利的上了上鋪,另一邊的老大爺還有一個中年婦女都勸,“你帶着孩子也不方便,難得碰上人解放軍活雷鋒,就別客氣了。”那女人這才踮着腳跟葉想連聲道謝,而那個厲害女人則氣哼哼地爬上了對面的上鋪,拿眼剜葉想,葉想心說我怕你,魯大俠的名言,姥姥!翻個身放好帽子,送個後背給她看。

“嗚~~~”的一聲汽笛鳴叫,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始前行。葉想從自己的綠色軍挎里往外掏書,“啪噠”一下,一個牛皮紙信封被帶了出來,葉想這才想起是林燕之前塞給她的。好奇地打開倒了倒,幾張照片露了個頭,葉想抽出來一張來看,林晃大大的笑臉頓時出現。葉同學條件反射“啪”的一下把照片倒扣了過去,臉紅耳熱。然後才覺得自己犯什麼傻啊,又沒人看見!這狐狸又搞什麼花樣?怪不得燕子笑得那麼曖昧。

一低頭突然發現照片後面寫着字,葉想仔細一看,是林晃的字,挺拔有力,“這是我拿高中籃球比賽冠軍時的照片”。葉想翻過來一看,果然,一個大男孩穿着跨欄背心大褲衩,懷裏抱着一個看起來有些粗製濫造的獎盃,笑得是見牙不見眼。葉想忍不住微笑,那天醫院一別之後,葉想只見過林晃一面,可他的信卻是一星期一封,從不間斷。那時葉同學正在校外長跑,迎頭看見林晃喊着號子吆喝着一隊學員從對面跑來。

葉想躲到了一邊,回去就問林燕,為什麼林晃的眼角兒是青的,林燕晚上找機會打了電話問她哥,然後回來說,林晃說了,是被孫國輝用蘋果打的。林燕比劃了一下,說林晃說了,那蘋果得有這麼大,而且那死老虎打完了還不讓他吃,都有點蔫了還藏起來,特小氣!林燕邊說邊笑,哪有那麼大的蘋果,我哥真誇張!

下一張是臉上貼滿了白紙條的林晃,後面還備註,打牌全輸,被迫垂簾聽政!可惜沒有小李子!葉想笑着往下翻,最後一張卻是背面朝上,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裸照!葉想眼珠子差點沒突出來,再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暑假不得見面,含羞送上,以備思念。葉想心說你還知道含羞兩個字怎麼寫呀……嘴角兒抽抽了半天,還是把照片翻了過來。

突然聽見身後有動靜,葉想一回身,是那個年輕媽媽,她正攀在床邊放下了一把花生,見葉想看她,她羞澀地笑,“剛才俺叫了你好幾聲,還以為你睡了,這是自家種的,你嘗嘗。”“謝謝啊,”葉想微笑。那女人點點頭,正要下去,不經意看見了葉想手裏的照片,“哎喲,好可愛的娃兒,”葉想瞟了一眼那光屁股嬰兒照片,扯了扯嘴角兒,“還好吧。”“得半歲了吧,比我家的小些,我家的快一歲了,”女人母愛泛濫地又掃了一眼照片,然後看了看葉想,特猶豫地問了一句,“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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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剛問完這句話,葉同學怔了一下就大笑了起來,三十二顆大牙悉數亮相,她一邊笑還一邊拿手指戳照片,嘴裏不知在嘀咕些什麼。女人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大概明白自己問了笨問題,其實開口之前也猶豫來着,這解放軍姑娘一看就年輕,可一來鄉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結婚生娃的有的是,二來她看照片的眼神實在是……

女人腦海中電光火石的念頭還沒轉完,葉同學突然來了個緊急剎車,女人被嚇了一跳。這也不怨她,你說這一個人正笑的前仰後合,突然臉上那笑容就凝固了,眼是斜的,嘴是歪的,跟中風了似的,誰看見了也得嚇一跳。“大姐,我有那麼老嗎?”葉想搓了搓自己的臉苦笑着問,女人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大妹子你別生氣,俺們那兒女人都嫁得早,生娃早,我看你看照片那樣,就問了,俺嘴笨,俺不是……”

女人心一急話更說不清楚了,葉想還沒開口,對面床鋪的那個厲害女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鄉下土老冒,你沒看見她肩膀上是學員章兒啊,還在軍校讀書呢怎麼可能有孩子!”葉想不禁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女人對這些還挺門清兒的。攀在床邊的女人顯然不懂什麼學員不學員的,只期期艾艾地說了句,“是俺冒失了,對不住!”“沒事兒,”葉想微微一笑,“這是……”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相片,似笑非笑地說,“我外甥!”

“阿嚏!阿嚏”大夏天連打兩個噴嚏的林晃揉了揉鼻子,心說一個是有人想,兩個是有人罵,難道誰在罵我?轉年就想到了葉想,她現在應經在火車上了,照片小妹應該已經交給她了吧,難道是因為那張“裸照”,所以……林晃咬着舌尖偷偷樂,然後決定自己之所以打了兩個噴嚏是因為葉同學連着想了自己兩次!

“嗯哼!”突然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下,林晃一醒,抬頭看去,監考老師正納悶地看着他,心說這小子什麼毛病,題目是太簡單還是太難,咋笑成這樣?神經病似的。林晃趕緊低頭繼續答題,手下的筆如飛般劃過紙張,這樣的考試對他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心裏忍不住盤算,聽說考完試老虎就要回家去探親,他家就在東北XXX,自己用什麼方法可以跟去呢……

“我的天啊!這什麼鬼地方啊,人都看不見幾個!”那個厲害女人一下火車嘴巴就沒停過,全是抱怨,葉想心說你嘴角兒再咧的大些就直接跟耳朵接上頭了。看完了左邊怨天怨地都不帶歇氣兒的厲害女人,再看看右邊抱着孩子發愣的年輕媽媽,葉想連苦笑都沒力氣了。雖說這是一個中途小站,而沒想到一個車廂下車的竟然只有她們仨!

“霞姐,你丈夫不是說來接你嗎?”葉想先問了一下那年輕媽媽,一路的火車下來,你幫我,我幫你的,大家也算熟識了。她雖然是鄉下婦女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水霞,丈夫是個志願兵,兩人打相親到結婚到生子,其間統共就見了兩次,再一起呆了二十三天半,這是她第一次到丈夫服役的地方去探親。

當葉想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二十三天半就可以決定一生了嗎?可水霞卻是一臉不掩甜蜜的羞澀,描述着那個老實,憨厚,在部隊特別求上進的男人。至於那個厲害女人,除了在小孩兒哭鬧的時候說幾句刻薄的抱怨話,其餘時間不是睡覺就是聽音樂吃零食,剛才發現她居然和自己一站下車,葉想也有點吃驚,因為她看起來不像是來這種小地方的人。

“嗯,他戰友說他會來接俺的!”水霞第一次出遠門,抱着女兒就剩下緊張了。葉想那身軍裝還有溫和的個性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兩個人碰巧都在一站下車,這會兒她就拿葉想當主心骨了。葉想墊起腳張望,其實不用,小站台一眼就從頭看到尾,但是這樣做總能讓人感覺自己看得更遠。剛才三三兩兩下車的乘客轉眼間已經是人走站空了。只有兩個女工作人員窩在陰涼處嗑瓜子聊天,對這邊兒的三個半女人毫不感興趣。

“真後悔來這鬼地方,還說什麼黑山白水,蘑菇榛子的,全是鬼……”那厲害女人正在發狠,她也沒有離開,好像也在等什麼人。忽然就聽見一陣急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水霞眼睛頓時一亮,三個女人都飛快地扭頭看去,兩個綠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們走來,“她爸!”水霞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

“阿霞!”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葉想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材不高卻敦實的軍人已經站在了眼前。是個志願兵,黑臉龐,平凡的五官,身上散發著汗味兒,眼角唇際有着淺淺的紋路,但應該不是歲月所帶來的痕迹。“你來啦!”那軍人穩定了一下呼吸,咧嘴笑了半天才冒出這麼一句。“嗯!”水霞臉紅撲撲的,就只會點頭。夫妻倆傻乎乎地對望了一會兒,水霞突然想起來似的,把懷裏的孩子往前一舉,“妞啊,叫爸爸!”

葉想看得出這憨厚漢子很激動,可小丫頭轉着烏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自己老爸,最終還是埋首在了母親的懷裏,不肯再抬頭。“妞,這是爸爸啊,你這孩子,你看這孩子!”水霞又着急又沒轍。“阿霞,閨女不認我很正常,過兩天熟了就好了!”那男人趕緊安慰眼睛裏開始轉淚花的老婆。然後他轉頭看向葉想,愣了下,再看向那個厲害女人,有點猶豫地問,“請問,您是王麗同志嗎?”“是,你是?”那個厲害女人點了下頭。軍人“啪”的一個敬禮,大聲說,“嫂子好,我是XXX邊防連司務長耿忠長,奉排長指示,特來接您!”

“張輝呢?”王麗一皺眉頭,好像絲毫沒感受到軍人的熱情,司務長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但依然笑的純樸,“嫂子,一排長本來要親自來,正好有任務,就派我來了!”“沒錯!排長一再叮囑,要是接不到嫂子您,我和司務長都得軍法處置!”一直沒開口的小兵趕緊幫腔。司務長點頭,“對,對!”然後對小兵悄悄使了個眼色。

“嫂子,我幫您拿行李!”那小兵機靈的很,也看出王麗好像不太高興,趕緊去拿行李,不管怎麼樣,先把人留住再說。聽老兵說過,以前有來探親的姑娘,看見部隊駐紮在荒山野嶺扭頭就走的先例。這回是一排長談的第八個對象了,也是唯一願意來親自見面的,按照連長的話說,拿棒子敲暈了你也得把人給我留下來!王麗轉眼珠想了想,沒說話就任他把行李拿走。

“阿霞,行李給我!”司務長拎起了地上的大編織袋,水霞一扭頭看見了一直沒說話的葉想,趕緊說,“他爸,這妹子把她的下鋪票都讓給我了,路上多虧她照顧!”“同志,謝謝你!”司務長利索地敬了個禮,葉想愣了一下才想起回禮,沒辦法,穿着軍裝不代表葉同學就是個軍人了,“別客氣。”“妹子,來接你的人呢?”水霞關心地問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按說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到,我們得自己去報道!”葉想撓了撓頭。

“同志,您去哪兒?”同是軍人而且葉想又照顧了自己老婆,司務長熱心地問了一句。葉想從兜里掏出了那張通知書,“嗯,是X286X部隊!”“是我們團!”那小戰士先叫了出來。葉想眨眨眼,司務長說,“同志,我能看一下嗎?”葉想把通知書遞了過去。“原來您就是要來採訪我們的大記者啊!記者同志好!”司務長一個立正嚇葉想一跳,也下意識地立正。

“嘚,駕!”司務長鞭子一甩,兩頭大青花騾子開始埋頭向前進。葉想抱着自己的軍挎饒有興緻地看向四周,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坐馬車遊覽觀光的一天。水霞顯然是坐慣了馬車,雖然抱着個孩子,坐的還是四平八穩。可那個王麗就受了罪了,騾車自然沒什麼減震裝置,原本軍人身上的汗餿味就讓她聞着噁心,這回再加上騾子後面的糞兜子還有坎坷不平的土路,她一陣陣地乾嘔,心裏臭罵自己剛才為什麼不買票調頭直接回北京!

看看周圍都是高山密林,偶爾看到人家也是土坯房,雞飛狗叫卻不見人影兒,王麗心裏越來越涼。她是護士,出來之前同科的密友就說,等你見了那個當兵的九成九得後悔,連人都沒見過,只靠寫信電話維繫的愛情說白了就是個屁,虛的不得了,你呀,就是被那身軍裝晃花了眼了!“惡,”王麗又一個乾嘔,朋友說對了,她還沒見到人已經開始後悔了。

葉想從包里掏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王麗有些吃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她低聲說,葉想只一笑。“葉記者,你沒來過我們東北吧?”那小兵笑着說,他是連部的通訊員,由里到外的透着機靈勁兒。“是啊,不過我的好朋友出生在這裏,聽她說過一些,還有,小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不是什麼記者,最多……就是一學員兵!”葉想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肩章,心說就這學員還是摻水的呢!

“那怎麼行!我們指導員說了,您是軍報派來的,大筆杆子,團里,不,師里都特別重視!”小李表情很認真,認真的葉想都不好意思反駁只能微笑。“葉記者,團里說這回您來了就讓去我們連,不是吹的,我們連長,拿過全軍比武第一,我們指導員,年年的優秀指導員,可我們連是整個邊防團最苦的一個連,守衛着祖國的國境線,我們連榮獲過兩次集體二等功,三次集體三等功,個人的榮譽就更不用說了!”小李越說越慷慨激昂,葉想趕緊點頭,表示她相信。趕着馬車的司務長笑了,“你小子挺會咧咧的,把指導員的詞都給搶了!回頭讓他跟葉記者說啥!”

大家都笑了起來,小李不好意思一吐舌頭,然後開始給葉想她們介紹周圍的風景。葉想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周圍蔥蔥鬱郁的密林,遠處山頂的白雪,頭頂上瓦藍瓦藍的天空還有隨風飄來的松脂香味,原始天然的美景讓她目不暇給,甚至有放開喉嚨喊它一嗓子的衝動。葉師長說的沒錯,這片黑土,肥沃憨厚的讓人一見就再也不能忘懷。

也不知道是葉同學來早了,還是邊防團接到的通知錯了,司務長他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大記者們”應該後天到,因為今天連長指導員都去團里開會了,說的就是如何接待軍報記者的事情。話說軍報每年都派一個老生帶一個新手下基層,採訪的稿子經過修改潤色之後,會以一個系列報道的形式出現在軍報上,所以派來的記者雖然都是小紅牌,可他們帶來的效應那是任何一個軍隊主官都不能忽視的。

要說那些一流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小明星們,都撕破了臉皮自曝家醜的要炒作呢,圖的不就是露個臉啊。表面上哭着喊着沒私隱沒自由,狗仔隊真他媽不是東西,可背後不定塞了多少錢給人家呢。咱們光榮的軍隊當然不會像他們這樣,可現實就是,好多事情你不說,干到死也沒人知道你為什麼死的。所以軍報記者的出現對於部隊來說,那就跟中彩差不多。軍隊領導不是康熙,沒事兒就微服私訪一下,所以幾乎是必修課的總部軍報所起的作用那就大了去了!

“提前”到達的葉想也沒了主意,這車站附近除了一個小賣部,民房都沒幾間,招待所遠在團部所在的小鎮上,打的過去?葉想一看見那驢車就剩下苦笑了,所以乾脆先跟着司務長他們回連隊,反正早晚也要去嘛!聽說連部唯一的吉普車今天連長指導員開出去了,東北這地方寬敞,橫不能讓連隊主官們趕着騾車去團部吧,一來面子上不好看,二來等你們顛兒到團部,黃花菜兒都涼了!

“咱們馬上就到了!”司務長突然大喊了一句,一聲吆喝,騾子們彷彿也知道快到家了,越發賣力的往前沖。葉想伸頭看去,不遠處一片白樺林邊正隱約冒着青煙,底下好像是幾排平房,看不太清楚,但是迎風飄揚的鮮紅國旗卻萬分醒目。幾個女人也精神了一些,顛了兩個多鐘頭,可算要到了。

沒走多會兒,一個簡單卻軍徽尊嚴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兩個衛兵手握鋼槍的在站崗。騾車經過他們的時候,兩個小兵嚴肅地敬了個禮,對幾個女人卻目不斜視,葉想心裏暗自感嘆,看來小李說他們連長指導員會帶兵,果然不假。葉師長說過,一個部隊的戰鬥力如何,看哨兵就能知道一半!

“司務長回來了!”騾車剛一進大門,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呼啦湧出來一堆兵,葉想見慣了大量的軍綠色還算好,水霞和王麗明顯地被嚇了一跳。兵們的眼光火熱的落在了幾個女人身上,水霞臉紅的低下了頭,王麗則沒什麼精神搭理他們,至於葉想,倒是一臉微笑神態自然,結果看她的兵基本上都被她看到臉紅低頭。“擠什麼擠什麼!狗日的們都起開,嚇到了嫂子你擔當的起嗎?!”小李用力推着兵們,幾個老兵笑說,“你小子少狐假虎威啊!”話是這麼說,還是抓着其餘小兵們退了幾步。

“連長他們回來了嗎?”司務長問,“回來了,指導員去炊事班了,說是給啥子記者接風!連長在連部呢!”一個老兵說。司務長一拉他,“二班長,抱孩子的是我老婆,你讓人帶她去我宿舍,穿軍裝的那個就是記者,小心招待,花裙子是咱一排長對象,脾氣不太好,你們熱情但要注意火候,我去找指導員,小李,你去找連長!”“是!”小李轉身就往連部跑,二班長拉了正要走的司務長一把,覷着正打量環境的葉想悄聲說,“咋是個女記者?還這麼漂亮?”司務長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離開。

在二班長的招呼下,兵們開始熱情的幫女人們拎行李,可不在預期之內的葉想,兵們也不知道該安排到哪裏去。等待分配的葉想跟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一會兒之後,乾脆往旁邊溜達了幾步,假裝要去花壇里的花,以免尷尬。還沒走到她聽到背後一陣兵荒馬亂,然後就有人大喊,“攔住!攔住!別跑!”葉想一驚,怎麼的?還有人敢來軍營偷東西!

唰的一個大轉身,葉想就看見一個黑影向她這邊衝來,膘肥體壯,目光血紅,嘴角還帶着白沫,一看那架勢就是要拚命啊!葉想都沒過腦子,純粹的條件反射把手裏的行李就扔了過去,打個正着!可這樣並沒有減緩那個亡命徒的速度,它反而更加憤怒地加速沖了過來,葉想下意識轉身跨步,想跳上一旁的花罈子好躲開。突然覺得腿下一熱,接着騰空而起,慌亂中她伸手狠狠抓住了什麼想穩住自己,就聽見“嗷”的一聲,兵們目瞪口呆地看着葉同學手抓豬耳,英姿颯爽,一騎絕塵而去!“哐!嘩啦啦……”

聽到消息從連部趕過來的連長和灰頭土臉跑過來的指導員差點沒撞上,兩人同時問,“豬呢?!”“記者呢?!”問完了你看我,我看你,“你說啥?”已經傻了的兵們同時伸手指向煙塵四起的柴房……

“妹子,感覺好點沒有?”水霞一邊拍孩子一邊伸頭探腦地看,這句話聽她說了不下十遍了,正在給葉想揉紅花油的王麗不耐煩地瞟了水霞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只是手裏的動作不自覺重了些,“嘶!”葉想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揉開了就好了,你忍着點!”王麗趕緊放輕了力氣,可嘴巴卻不饒人。“麻煩你了啊,”葉想微笑着說,王麗沒搭腔。

“扣扣!”敲門聲響起,“可以進來嗎?”指導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請進!”那倆女的都不說話,葉想應了一聲。門一推,幾張黝黑的臉龐立刻出現,“葉記者,沒啥事兒吧?”指導員一臉笑容,滿眼關心。正好王麗放開了她的腳腕,葉同學趕緊穿襪子,又笑說,“沒事兒,王護士幫我揉好了!謝謝關心!”

“小王啊,謝謝你了,瞧你這剛到就受累了,”指導員順勢跟王麗拉拉話兒,剛才聽司務長說了,這個來跟一排長相親的姑娘好像後悔了,有點想撤退的意思。“小事兒,舉手之勞,反正我是護士,干這個都習慣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王麗也客氣了一句。剛才路上難受之際葉想給了她一瓶水,而且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邊防線上,面對一群陌生的軍人,她不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嬌驕之氣,心上對葉想和水霞這兩個女人自然也多了點親近。

“都是你這小子不好,要是真的傷到了葉記者,看我怎麼收拾你!還不快道歉!”一直沒開口的連長從背後揪了一個小兵出來,往前推了一把。小兵一個踉蹌站在了葉想跟前,滿臉通紅,眼睛紅腫,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花貓似的,葉想還沒張口,他一個立正敬禮,帶了點哭腔說,“葉記者,對不起,都是我沒看緊,才讓大花跑了出去!可咋這巧呢?!你就騎上了!”

“呃……”本來還想高姿態一下的葉同學頓時大為尷尬,心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剛才葉同學被兵們從柴火堆里給扒出來的時候丟人到了極點,那頭被卡住的肇事豬還沉甸甸地壓着她小腿,一人一豬比着看誰叫的更凄慘。參與救援的兵們全是一付雙唇緊閉,目光游移,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的表情。

“唐二輝!讓你道歉你哪兒那麼多廢話!”連長一聲斷喝,臉上兇巴巴的可眼睛裏卻毫無怒意,小兵嚇了一哆嗦。葉想惟有苦笑,心想反正人已經丟大了,就別嚇唬這孩子了,“連長,沒關係,反正我也沒騎過豬,就當開洋葷了!”哈哈,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指導員悄悄地跟連長對了個眼色,兩個人進來之前就已經商量過了,這是軍報派來的記者,又是個姑娘,雖然只是個小紅牌,要是惱羞成怒不依不饒起來,還真是個麻煩事兒!可各種對策都想好了,卻沒想到葉想如此好說話。

通訊員小李在指導員的眼神授意下,把小飼養員拎了出去,走出一段距離小李就低聲數落他,“你小子還養什麼豬啊,我看你就是豬!話都不會說!”唐二輝眼巴巴淚汪汪地看着他,不明所以。把小李氣的沒轍,一揮手,“行了,你回炊事班吧,要是因為你耽誤了咱連長前程,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完人轉身進了屋。

“行,那葉記者,小王,你們先休息,今天晚上咱們連要聚個餐,好歡迎你們的到來,時間到了我會讓小李來通知你們的!”隨意聊了一會兒,指導員微笑着站起身來,連長和其他幾個排長班長也跟着往外走。王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葉想也沒客氣,她知道這些兵們有機會吃頓好的不容易,只禮貌地送了連里主官們出門,指導員連說留步,然後軍人們大踏步地離開了。水霞也跟着司務長先回了宿舍,因為之前鬧得一團亂,兩口子連親熱話兒都找不到機會說。

“志輝,你臉上帶點笑模樣行不行?”眼瞅着走出一段距離了,指導員讓其他人解散,自己拉着連長往僻靜處走。兩人一起坐在了營房后的小山崖邊。連長明志輝從出來就沒再說話,只從兜里掏出煙來點上就要把煙塞回去,指導員一伸手搶了過來,自己點上了一支,明志輝倒笑了,“你不是戒了嗎?”“你還笑?”指導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團長把葉記者分給咱們連費了多少力氣我就不說了,我只說一句,你真覺得你在這兒干到死就對得起汪連長和嫂子了嗎?”

明志輝臉色一變,近乎兇狠地瞪着指導員,指導員面色平和卻分毫不讓地跟他對視,直到明志輝移開目光低下頭狠命地吸煙,他才嘆了口氣,拍了一下明志輝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安排一下晚上聚餐的事兒,你好好想想吧,我看那個葉記者雖然年輕,人卻很懂道理,這是個機會,說句實在的,不光是你個人的,也是咱們連的!”說完指導員轉身回營房了,留下明志輝一個人。

“多久沒回東北了,這空氣真讓人懷念!”林晃誇張地做了個深呼吸,孫國輝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你跟來幹嘛?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嗎?”林晃嘿嘿一笑,“難得出來走走嘛,你別擔心,住你家那兩天我付房錢,虧不了你的!”“扯淡!”孫國輝罵了一句又轉頭張望,林晃不說他也懶着多問。

兩個人考試一結束就買票直奔東北,孫國輝是休的探親假,家在北京的林晃也不知道跟他們團長怎麼說的,也磨到了十天假。“姐!姐!”孫國輝突然叫了一聲,伸手向不遠處揮動着,林晃轉頭看去,一個面貌端秀的女人正向這邊快步走來。

“輝子!”孫國琴一到跟前先跟弟弟擁抱了一下,“路上累了吧?等很久了嗎?”“沒有,我們也剛到,”孫國輝笑說。孫國琴扭頭對站在一邊的林晃笑說,“你就是我弟弟說的那個戰友吧?”“大姐好,我叫林晃,這回給您添麻煩了!”林晃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你千萬別客氣,那咱們走吧,回家!”孫國琴也是個利索人,不再廢話領着兩個人就往車站外走。

等到了家,林晃又徹底體驗了一把東北人的熱情好客,見到兒子回來的老太太高興壞了,一下午那嘴巴就沒合上過。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林晃無意間問了一句,咱姐夫呢,不等他一起吃嗎?話剛出口林晃就發現屋裏的氣氛凝固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己問錯話了,倒是小女孩兒月月奶聲奶氣地說了句,爸爸在站崗不能回來吃飯。

之後話題迅速被孫國輝帶開了,他說了一些部隊中的趣事,林晃趕緊配合,兩人說相聲似的,直到把其他人逗得是前仰後合的,這頓飯才算是高高興興地吃了下來。後來孫國輝也沒再提,林晃自然也不能問,只是幫着老太太刷碗的時候,一回頭髮現孫國琴正盯着五斗櫥上的一個鏡框發獃,直到月月跑過去叫媽媽幫我洗澡,孫國琴才一抹眼角兒,笑着抱起月月去廁所了。

“我姐夫,犧牲了!”林晃看照片的時候孫國輝突然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因為什麼?”林晃看着鏡框中笑得很燦爛的一家三口,那男人看起來黝黑憨厚,軍裝肩章襯得他很英武,可臉上的笑容卻溫柔無比。“邊防線,走私犯!”孫國輝硬邦邦地說了兩個詞,然後轉身走開了。林晃默立了一會兒,認真地向那張照片敬了個禮之後才回屋。

“走私犯?!偷渡客!會死人?!”王麗如同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出來找她的葉想和水霞面面相覷都沒接下茬兒。在這個連隊已經呆了快五天了,葉想認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除了寡言少語的連長,其他的幹部戰士都很樂於配合她。葉同學以前也看過不少關於戍邊的艱苦事迹,可直到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這些守衛着祖國邊境線的軍人們有多辛苦,他們的工作又多危險。可那些聽了就讓人心酸的事情,戰士們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甚至還能找出樂趣來,葉想覺得這短短的幾天,自己的心靈彷彿也被凈化過了一樣。

一排長還沒有回來,他執行的任務指導員又無法告知,王麗本就越來越不耐煩。結果今天受邀一起參觀連榮譽室的時候,說起了建連以來犧牲的幹部戰士,指導員剛說一半,王麗突然就離開了。直到葉想結束採訪回宿舍的時候,水霞才告訴她王麗一個人跑出去了,臉色很不好。

接觸了這幾天,葉想覺得王麗就是一個嬌生慣養,書也不是讀得很多的城市女孩兒,護校畢業就去了一家小醫院上班,工作環境層次一般。嘴巴破了些,人也自私一點,倒是沒什麼壞心眼。看水霞擔心的樣子,葉想乾脆和她一起找了過去,門口哨兵說,王麗跑到那邊樹林裏去了。“邊防軍真的會死人嗎?”看見葉想出現,喃喃自語地王麗突然躥到了她跟前大聲問,葉想愣了一下才說,“幹什麼都有危險啊。”

王麗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回家!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你站住!”葉想拉了扭頭要走的王麗一把,“幹什麼你!”王麗甩了她一下。本來這幾天兩人處的還算過得去,可這會兒王麗覺得自己是上當受騙了,那當兵的就是騙她來跳火坑的!可葉想還想把她強留下來,就跟那指導員一樣。對,他們都是一夥兒的,都是當兵的!!王麗瞪着葉想好像仇人一樣!

葉想眉頭一皺,“你聽我說兩句再走行嗎?”“有什麼好說的!”王麗吼了一聲。葉想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水霞之後才說,“算了,你愛走不走吧,你只是喜歡那身軍裝,卻根本不明白那身軍裝意味着什麼,就算你倆成了,估計不是很快散夥,就是……”葉想還沒說完,突然覺得王麗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好像動了一下。

她一愣歪頭看去,茂密的灌木葉子翠綠,仔細看了半天沒什麼不對的,剛想放棄,一陣微風吹來,一道反光飛快地閃了下。葉同學那2.5的眼神可不是白給的,那一瞬間已足夠看清那道反光是個瞄準鏡,她只覺得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麼教訓我!虧我還拿你當好人,真是瞎了眼!”被葉想那幾句話說得面紅耳赤的王麗終於逮着空叫罵了回去。“王家妹子,你別生氣,葉,葉記者她也是好心……”水霞怯怯地說了一句,話還沒完,王麗已經調轉火力沖她開炮了,“什麼好心!是啊,像你這樣的土老冒能嫁個軍官當然知足了,要是哪天司務長他……”

“夠了!”葉想低吼了一聲,現在她多少冷靜了點,不論那樹叢后是誰,先離開這兒是最要的,營房大門距離這裏只有500米左右。“有本事你現在走!走啊!”事不宜遲,葉想又激了王麗一句。王麗知道自己嘴皮子沒葉想好使,氣哼哼地轉身就走,水霞還想拉住勸勸,葉想一把扯住她往回走,過了一會兒小聲說,“霞姐,什麼也別說,也別回頭看!快走!”水霞愣了一下,但憨厚樸實的她出於對葉想的信任,很順從地就跟着走了。

本來都往外走出一段距離了,要命的是“瞎了眼”的王麗同志眼雖不好,耳朵卻很靈。她從鼻子哼了一聲,回頭用眼白翻哧葉想,“什麼別說,什麼也別回頭看,後邊有賊啊,告訴你,你玩什麼花樣兒,我也不會留下來的!”葉想在心裏大罵,後面那是槍,要是頭熊,我非把你剩下不可!!突然王麗腳步一滯,兩眼驀然瞪地老大。葉想心說壞菜了,水霞則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哎呀,俺眼花了咋的,那樹叢咋動了呢?!”

“快跑!”葉想推了水霞一把,“啊!”水霞一聲尖叫,“跑啊!”葉想邊喊邊回頭,眼瞅着灌木叢突然變成了一個大活人,他朝這邊迅速地跑了過來,身上的亂七八糟都是樹葉藤條,好像野人一樣,可野人不會拿槍啊!葉想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原本正在發愣的王麗突然叫了聲,“走私犯……媽呀!!”她連滾帶爬地開始往林子外面跑,嚇傻了的水霞也本能的跟上。

要說逃命葉自己倒有相當大的把握,可問題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啊,這身軍裝雖然是摻水的,但做人的原則卻不能摻水!葉想一手扯了一個,拉着兩個女人開始飛奔,王麗是嚇破了膽,腿雖軟卻在玩命跑,水霞因為在家務農身體素質不差,跑得着實不慢,可就這樣,後面的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你們倆先跑,然後扯着嗓子給我喊救命!”葉想迅速做了決定,然後鬆開兩個人,自己落後一步。帶着她們跑肯定跑不掉,自己亂穿之後體力和反應都非同常人,也許還有機會逃!

葉想剛回頭想觀察一下,就覺得自己身邊刮過一陣風,一個人影兒從旁邊一閃而過,他不理會葉想,卻朝着前面的逃命二人組追了過去。驚慌奔逃的王麗她們也都發現了,可平時尖聲尖氣慣了的王麗卻什麼也叫不出來,她的嗓子好像被塞了把熱沙子,倒是水霞發揮了農村婦女特有的能量,一邊拉着王麗跑,一邊氣貫丹田,“小雨她爹!救命啊!”

“見鬼!”一句低聲咒罵突然在葉想背後響了起來,原本正納悶的葉同學嚇了一跳,接着就明白過來。恐龍那部片子裏的經典台詞就是,比一隻霸王龍更可怕的是什麼?兩隻!!可背後這傢伙又是什麼時候靠上來的?!也容不得葉同學多想,她突然猛地一提速,身後的男人頓時抓了個空,接着就看見葉想飛竄而去然後一個虎撲,前面正追擊水霞她們的那個男人覺得不對勁時,葉想一個標準的由后擒敵把他的雙腿抱住再一別勁兒,兩個人頓時摔成了一團。

按說摔倒之後應該是迅速壓制敵背臂,然後一個鎖喉,就徹底拿下了!可葉同學一來學藝不精(這還是軍訓表演時練的呢,她一急眼就使出來了!)二來,被放倒的那位也沒給她這個機會啊。葉同學雖然用了吃奶的力氣抱住了他的腿,不知道人家怎麼動了兩下腿就掙脫了,葉想就覺得自己懷中一松,暗叫不好,可不知為什麼,那男人並沒有順勢給她面門一腳,而是一個翻身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可沒等他伸手,葉想自己先鬆開手,一躍而起,又向前跑去。沒辦法,之前在她背後的那個男人,已經朝水霞她們追了過去,而且王麗一聲尖叫摔倒在地,顯然是崴到了腳,水霞趕緊停下回身去扶她,葉想一邊追一邊暗罵背運。剛才被葉想摔倒的那個男人有些吃驚地看着葉同學的奔跑速度,之前還納悶這丫頭什麼時候追到自己背後的,現在明白了,第一次見女人能有這衝刺速度!閃神過後,他趕緊跳起身追了上去,又叫了一聲,“A4,小心!”

那個A4猛地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來了一個矮身邊腿,本來盤算着依葫蘆畫瓢來個二次偷襲的葉同學“啊~~~”的一聲就被掃了個大馬趴。還沒等她啃在嘴裏的泥吐出去,就覺得自己手臂一痛,人已經扭了起來,不容敵人說什麼,葉同學先喊了,“別動粗,一家人!都是一家人!”A4一愣,跟追過來的那個男人打了個眼色,“誰跟你一家人?!”他粗聲粗氣地說。”

葉想的手臂被他攥得很巧妙,只要不掙扎就不痛,兩人面對面地站着。雖然看不見身後的情況,但顯然水霞還在堅決執行自己的命令,就聽見滿樹林都是“小雨她爹”!葉同學心說我得拖時間,我得等援軍,我得活着……她用力咧了個親善的笑容,特客氣地說,“您是A4?”那個男人皺眉不答反問,“你是誰?”葉想咽了口吐沫,然後挺胸抬頭大聲說,“F4!”“誰?!”兩人同時問。

“放開她!”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A4立刻鬆開了手,葉想一邊活動手一邊回身看。瀑布汗啊,心說自己是不是遇上恐龍大遷徙了,四周最少站了二十來個霸王龍!可她也鬆了口氣,雖然還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但肯定不是什麼走私犯之類的“壞人”。要是壞人這會兒不是跑掉就是把自己幹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離的近了,他們手裏拿的八五微沖自己還是認得的。

葉想瞄了一眼那些個烏洞洞的槍口,方才事出突然光顧着害怕逃命了,竟然沒想過他們為什麼不開槍。就算是害怕槍聲會引來邊防軍,要想幹掉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方法也太多了,現在仔細想想,他們一直在手下留情,任何一個動作都沒有傷人的意思,要不就自己這水平,一百個都了賬了。

“既然是一家人,你手裏的東西可以扔掉了吧,”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彷彿帶了點笑意。葉想打量了他一下,高個子,寬肩膀,看起來很硬的一個男人,兩眼熠熠生輝,臉上跟其他人一樣,烏七八糟抹的花瓜似的。“呵呵,”葉同學乾笑了一聲,鬆開手,一把臟土紛紛飄落……那個A4睜大了眼睛,心裏狂吼,美女果然都狠毒!張無忌他媽說得真對!

“哈哈哈!幸好小葉記者沒下黑手,你不是說都是一家人,怎麼就沒認出我們呢?我們像壞人嗎?”霸王龍頭子打趣說,屋裏其他人都跟着笑,葉想皮笑肉不笑,心說你們臉上弄的跟匹薩餅似的,我知道你是至高至尊還是海陸雙拼呀!趁着頭腦們在把酒言歡,葉想偷偷溜了出來喘口氣,誰能想到今天碰到的這些霸王龍竟然會是正在野外駐訓的特種兵啊!回到營房沒多久,那個恐龍頭子,不,應該說是XX軍區XXX特種大隊劉中隊長就親自來給幾個受驚女人道歉。

後來聽通訊員小李的小道消息,這個中隊一直在附近深山密林里操練,今天其中一個組的任務就是在白天摸進XXX邊防連,悄無聲息地奪取……連長同志那味道詭異的作訓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小李說,其他連也遇到過,說是抓住了就打,沒客氣的,可問題是幾乎沒人能抓住那些牛X轟轟的特種兵,說這話的時候,小李臉上又是氣憤又是嫉妒羨慕。這回卻出師不利,本來想控制住三個女人繼續任務的,沒成想……小李說,失敗的那個組,被他們隊長罰做掌上壓和仰卧起坐,都做了一個小時了!

“王麗,我沒有騙你,我告訴過你我是個軍人,軍人本來就是要隨時準備流血犧牲的!”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柴房后側響起,葉想一個懶腰沒伸完,她轉頭看去,隱約兩個人影兒晃動。“沒騙我?!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口號而已!再說你沒告訴過我你的工作這麼危險!這不是騙我是什麼?”王麗的嗓門有些尖銳。“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那是軍事機密!不是故意騙你!你小聲點,不要影響我戰友!”男人無奈地說,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葉想揚揚眉頭,今天本應是個團圓的日子,水霞那一路的“小雨她爹”最後喊來的是連長和一排長。本來一排長剛執行完一項任務回來,人困馬乏,可一聽說王麗跑出去了,就想出來找。揪住他的指導員說了一下這幾天大概的情況,雖然婉轉可一排長也不傻,最後他只是苦笑着說,不管咋樣,總算有個當面拒絕我的了,總比以前連人都看不見的好!

“這樣的女人咱當兵的還看不上呢!”一個帶了點不屑的聲音響起,葉想一回頭,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站了好幾個戰士,他們都已經換下那身“野人裝”並洗過澡了。除了更精悍一些,看起來跟其他戰士沒什麼區別,一樣的年輕,一樣的黝黑,一樣的笑臉。“F4,你好!”見葉想回頭,一個戰士調皮地說,其他戰士頓時嘿嘿低笑,看着那質樸的笑容,葉想忍不住也笑了。

看見葉想露出笑容,兵們頓時活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開始問問題,花樣之多讓葉想應接不暇,那個A4特意問,為什麼她是F4而不是其他BCDE4,讓葉同學狠狠的汗了一把。兵們好奇也正常,原本在林子裏能看見女人就很意外了,沒想到其中還有一個未來的女軍官,長相不用說,身手靈活而且很有勇氣,她的表現對得起那身軍裝!

由於那個由后擒敵實在漂亮,中隊大部分都是偵察兵出身的戰士們給與了葉想很高的評價,葉同學高興壞了。雖然任務失敗被隊長懲罰累個半死,可兵們還是很高興,尤其那個被葉想摔倒的,號稱再多做一千個也值了。

第二天一大早,特種兵們還要繼續自己的訓練,斂齊了裝備跟邊防兵們告辭,劉中隊長真誠地感謝了明連長和指導員的熱情招待之後,跟葉想說,“小葉記者,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採訪我們,也讓我們說說心裏話!”葉想一笑,“是,我也希望有這麼一天,可惜這回的精彩遭遇不能寫!”劉隊長哈哈一笑,葉同學很上道,他沒再多說,一揮手,特種兵們迅速消失在密林里。葉想笑着跟回頭沖她做鬼臉的兵們揮手道別。

“要不…我送送你?”一排長猶豫地說了一句,“不用了,嗯,謝謝,”王麗乾巴巴地說。昨天兩個人談得沒什麼不愉快,因為沒說幾句話王麗就把溝通的大門關上了,執意要回家。一排長阻止了指導員再代表部隊和阻止跟她談談的意思,只是說人姑娘能來這一趟自己就知足了。再說王麗也沒什麼不對,邊防軍是苦,是累,是危險,可這也不表示,女人們就一定要跟着奉獻,不要害了人家。

聽了這話,葉想真的替王麗惋惜,這是個有擔當而且通情達理的男人,實在難得。聽指導員說他還是自己努力考上XXX陸軍學院,然後分配的時候主動要求回邊防的。連長明志輝聽一排長這麼說,只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指導員卻只能苦笑,按照你這個理論,咱們邊防兵都別成家了,全當光棍奉獻算了,以免害人。

葉想心裏盤算着一個念頭,淳樸的水霞卻是單純的想把王麗留下來,在她眼裏,她男人的這些戰友都是好人,一排長又是個軍官,王麗到底有啥不滿意呢,女人這一輩子不就圖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嘛,一排長說的那番話她也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王麗。王麗自從跟一排長談過之後,就什麼話也不說,若是以往,水霞的絮叨她早就急了。

後來一排長又讓自己的兵裝了好多當地的土產讓她帶回去給親朋好友嘗嘗,可他本人卻沒來,也許是怕見了面王麗彆扭吧。王麗不自然地推託了一陣,小兵啥也沒說,放下東西,跟葉想她們打了聲招呼就走,只是走之前實在忍不住說了句,這都是我們排長用業餘時間自己摘的,就等您來了!王麗不免尷尬,葉想拉着水霞躲了出去。

“葉記者,回來之前來個電話,我再讓人去接你!”指導員說,“好,指導員,連長,你們回去吧!”接到通知要去團部一趟的葉想上了驢車,王麗也上了車,司務長一聲吆喝之後,驢吉普開始前進。偏巧連里那輛破吉普化油器壞了,司務長帶着小李一起去鎮上汽修店買,順便送葉想和王麗去坐長途車。葉想是接到命令去團部開會,王麗則是不想再在邊防連住下去了,乾脆去團招待所等火車票。

“葉記者,你啥時候回來啊?”小李問,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兵們都很喜歡這個性格溫和體貼,一肚子知識,又喜歡微笑的女記者。而且指導員也說了,葉想採訪起來認真細緻,寫東西也很有水平,對於X連來說真是福星高照了。

想到這兒小李忍不住瞟了一眼王麗,心說都是首都來的咋差了這麼多呢!“我希望儘快吧,指導員還說要帶我去邊防線巡邏,親自感受一下你們的日常工作呢,”葉想笑說。團部也沒說什麼事兒,其實要不是葉想碰巧早到了遇上司務長,而且又有水霞和王麗的存在,團部本來是想把那個男學生派到邊防X連的。

兩個小時以後終於趕到了鎮上,一天有一趟汽車是去往團部方向的,司務長和小李幫忙把行李都運上了車,又吩咐了幾句才下車。王麗一上車就靠着窗戶坐着不說話,葉想也沒什麼話好跟她說,說到底,強扭的瓜不甜,就一個人開始看書。鎮子不大,車上的乘客也不多,車子剛開動兩步,又被幾個農民打扮的人給攔住了,司機數落了幾句還是開了門,那幾個人陪笑着趕緊買了票就坐下了,車子繼續前行。

“一排長,回去休息吧,別想太多了,嗯?”跟着連長查完裝備的指導員發現了一直在發獃的一排長,“嘶,”一排長咧了咧嘴。“怎麼,還疼啊?”指導員關心地問。“沒啥,衛生員說了,小傷,那我先去查哨了,”一排長敬了個禮就離開了。明志輝制止了還想說話的指導員,“隨他去吧,有點事兒干也好!”“唉,他受了傷都沒敢告訴那姑娘,”指導員搖搖頭。“告訴啥啊,那王麗不就怕守寡嗎,這要是告訴她,昨天晚上她就得鬧着走!”明志輝沒好氣地說完轉身就走。

回到了宿舍,明志輝只覺得心情煩躁,想了好久終於咬牙撥了一個電話“嘟,嘟……”就在他勇氣盡失想要掛斷的時候,一個女人明快的聲音傳來,“喂,哪位?”明志輝喉結動了又動卻說不出話來,那邊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志輝?”“唔……”明志輝勉強應了一聲,“嘭”的一聲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向穩重的指導員沖了進來,“志輝,不好了,葉記者她們出事了!”

明志輝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啥!你說葉想和王麗?!”“可不是!你快來!”明志輝摔下電話就跟着指導員跑去了連部。“志輝?!志輝?!”電話筒里傳來女人焦急地叫聲。“姐,出什麼事兒了?”孫國輝站起身走到孫國琴身邊,剛才姐姐一接電話臉色就不太對。孫國琴怔怔地放下電話,回頭看着孫國輝說,“沒事兒,是…明志輝,可他話沒說完就跑了。”孫國輝一愣,“是他?說啥了?”

孫國琴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好像他們連隊裏出了什麼事兒,急赤白臉的,說是什麼葉記者怎麼怎麼的……”她把剛才電話里聽到的複述了一遍,突然發現孫國輝臉色大變,一直默不作聲的林晃也把坐在他腿上玩的月月放在了沙發上走了過來。“你倆怎麼了?”孫國琴不明所以,“大姐,你說那個記者叫葉想?”林晃聲音極輕,孫國琴卻覺得自己哆嗦了一下,不自覺地點點頭,“啊,我聽他是這麼說的……”

孫國輝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了林晃的衣領低吼,“林晃,葉想真的來東北了?!去邊防團採訪了?!所以你才要跟我回來?!”“輝子!”孫國琴被他嚇了一跳,想要阻止又不敢,月月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廢話少說!”臉色鐵青的林晃握住孫國輝的手腕,慢慢地扯離了自己的脖領,兩個怒視着的男人同時鬆開了較勁的手,一起轉頭看向孫國琴,“姐!大姐!給我邊防連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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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出這種事!!你們的腦袋都讓驢踢了,就不知道派兩個人跟着,一群混蛋玩意兒!”之前電話中傳來的團長怒吼就算隔着八百里地遠,還是清晰依然,要是可能,暴怒的團長一定順着電話線爬過來狠踢他們兩腳。明志輝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一向笑口常開的指導員也眉頭緊鎖,除了催促司機加快速度之外,沒有一句話。兩個人都明白,要是葉想還有那個王麗真的出了什麼事兒,兩個人得脫軍裝滾蛋不說,就是良心上這輩子也過不去。

之前一排長出去執行的任務就是配合武警追擊一個走私團伙,一番交戰之後,武警已經把運貨的船給控制住了,但還是有走私犯游上岸逃跑,經過幾天的連續搜查追捕之後,基本都被抓到了。他們身上攜帶的各種贓物也都被起獲,但經過連續審理,終於有一個抗不住的交代說,還是有人跑掉了,而且身上攜帶的物品好象是什麼特值錢的文物,是偷來的。

這小子是船上管做飯的,他也是無意間偷聽到,當時一個親信問船老大為啥要帶上個生人,要知道趕走私這一行最忌諱這個了。船老大說這人身上有文物,同村的,而且就是個棒槌,回頭到了那邊先把他解決掉,這玩意兒可比運十船貨還要值錢!可沒想到,船沒出發多久,就被早有準備的武警和邊防給截了,那棒槌和船老大一起跳河逃跑的!

武警領導們都極為重視這個情報,因為某研究所失竊案一直未破,警察那邊已經發了通緝令了。可沒等武警這邊和警察通氣,就接到了下屬一個巡邏哨的報告,例行檢查時突髮狀況,我三名戰士負傷,罪犯挾持人質逃走,經查,人質為在XXX邊防連進行採訪的軍報記者。武警領導大吃一驚,一邊加緊探明情況佈置任務,一邊打電話通知邊防團。

團長一聽參謀報告就竄了,原本聽說那個小葉記者很負責任,文筆也好,他還想着這回也該咱們邊防團露臉了,自己的手下愛將也有了晉陞的資本。他早就想把明志輝提上去做營長,好不容易這回一營長轉業空出來個位子,但是上頭又想塞個空降部隊過來鍍金,團長正犯愁呢,可要是有了軍報的政治宣傳,那這個一營長明志輝就做定了!但現在那個葉記者居然被綁了,團長暴怒過之後就剩下苦笑了,他私下裏跟政委說,要是記者有個好歹,那這一營長也沒他明志輝什麼事兒了,他這個團長就去當了!

“輝子,小林,你們倆千萬小心!”孫國琴衝著飛馳而去的吉普車喊了一嗓子。“琴子,出啥事兒了?你弟幹啥去?”買菜回來的孫媽媽看見自己兒子在家門口上車就走,緊趕慢趕還是沒追上。“喔,媽你回來了,那個,小林有急事兒要去趟邊防團,弟送他去了!”孫國琴怕老太太着急,趕緊找了個理由順手接過了菜籃子“是啊,啥急事兒這麼急?”老太太叨咕着被孫國琴領回了屋。

剛才林晃他們給邊防連打電話,值班的排長也不肯說發生了什麼事兒,只說連長指導員執行任務去了,你可以留下聯繫方式什麼的官話,但是林晃還是確定了那個記者就是葉想。接着他又一個電話打到邊防團,因為林政委調到北京之前,在東北待了十幾年,戰友下屬多了去了,那個邊防團的參謀長正好是林政委以前的搭檔。等林晃放下電話的時候,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一直在旁邊聽着的孫國輝二話沒說,立刻跑出去借車!去邊防團那邊的汽車一天就一趟,現在開車過去,兩個小時也到了。就在各路人馬都玩命往一處山溝子裏沖的時候,葉同學正被人用槍指着往深山裏走。“哎喲!”正手腳並用上山的葉想一不小心踩了個空,膝蓋重重地磕了一下,本能地想去揉,一個冰冷的槍管壓到了她的脖頸上,“快走!別想玩花活兒,要命的話就快走!”說完用槍管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葉想甚至能感覺到槍管那粗糙的邊緣割破了自己的皮膚,這是一隻鋸短了槍管的獵槍。她什麼也沒說,咬緊牙關繼續磕磕絆絆地往上爬,只是趁身後那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扔掉了什麼。一邊爬葉同學一邊想,要是這傢伙真的給自己一槍,自己會不會又回去了呢?要是那樣的話,在這邊永垂不朽,在那邊又一切恢復正常了吧,依然近視眼,還能看見孫國輝的大黑臉了,那林晃呢,十年後還有林晃嗎……

被司務長他們送上車之後葉想就一直隨意地翻着手裏的書,心也沒全在這上頭,她不時地看看車窗外不遠處的原始森林,心裏為這樣天然的美景感嘆着,再過十年,不知道眼前這茂密的森林還會剩下多少。王麗則維持着之前的動作,扭頭看向窗外,只有身子隨着顛簸的汽車輕輕搖動着,還是一句話沒有,可卻不像來的時候那樣,聽音樂吃零食什麼的。

葉想知道王麗此時的矛盾想法,又覺得一排長人確實不錯,從裏到外都透着男人的雄渾和憨厚,一看就是那種靠的住的人,可她又怕吃苦出了事兒自己還得當寡婦。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葉想低頭接着看書,一翻頁,一張相片從書里掉了出來,伸手從膝蓋上撿起看,看着那肥嘟嘟的光屁股嬰兒咧着嘴笑的開心,正是林大公子的那張裸照,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

上次被水霞看到之後,自己順手夾在了書里,到了邊防連之後,從早忙到晚,跟着戰士訓練幫廚還要採訪寫稿。一到熄燈那是閉眼就着,連夢都不帶做的,王麗甚至說自己有一天還打呼嚕來着,根本沒有時間看書。一翻手,林晃挺拔的字體頓時落入眼帘,跟他的人一樣,充滿了自信。

葉想突然想到那天林晃的表白,臉上一熱,然後又有點不甘心,這狐狸就那麼自信我會答應?!忽然間童心大起,從兜里掏出只筆來,開始在空白處寫,乖兒子,乖兒子,乖兒子……一邊寫葉同學還不自覺地發出詭異的笑聲。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一抬頭就發現一個農民大哥正扭頭覷着她,彼此目光一碰,那人飛快地轉回了頭去。葉想以為自己傻笑的樣子被人看到了,不免有些尷尬,掃了一眼王麗,她卻彷彿一無所覺。

“二哥,那丫頭是個當兵的!”穿着藍色的確良襯衫的那個小聲說,“閉嘴!咱們就搭個車,你別做賊心虛地瞎瞄,反而引人注意!”另一個絡腮鬍子壓低了聲音說。就這樣,汽車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原本正在和售票員閑聊的司機突然說了句,“哎?你看,前面那兒有幾個當兵的,還停了一個屁驢子。”售票員吐掉嘴裏的瓜子皮探頭看去,“真的哎,那兵還揮旗子呢,啥意思?”“是讓咱停車吧!”司機開始減速。

車上的人一聽有當兵的檢查,甭管是清醒的還是迷瞪的,都抻脖子去看熱鬧,汽車緩緩地放慢了速度。葉想伸頭看了一眼,紅牌子,應該是武警在臨檢吧。“二哥,怎麼辦?!是不是來抓咱們的?!”藍襯衫急了,絡腮鬍子眼睛一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嚷嚷啥,這應該是武警的例行檢查!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才三個兵!”車子一停,門一開,一個志願兵班長帶着一個小兵走了上來,車下還留了一個兵。

“大兄弟兒,出啥事兒了,以前沒見過你們在這兒查啊?”售票員熱情地打了聲招呼。那個班長先敬了個禮,“各位同志,臨時檢查,請配合出示證件還有你們的隨身物品。”說完他開始檢查證件和乘客們的行李。眼瞅着查到了自己,絡腮鬍子一臉鎮定地遞上了兩個人的身份證,嘴裏還親熱地說,“解放軍同志辛苦了!”那班長只一笑,以為他不懂武警和解放軍的區別,也懶得跟他解釋。

“你們的行李呢?”班長問,絡腮鬍子趕緊從行李架上拿下一個大麻袋,打開給武警看,“咱自家產的花生,您嘗嘗?”班長擺手拒絕,蹲下身把手往麻袋裏伸,挺深的口袋,班長邊往裏伸手邊攪和,藍襯衫的臉色越來越白,絡腮鬍子不動聲色,眼瞅着班長的手越摸越深,絡腮鬍子突然說了句,“喲,差點忘了還一個口袋呢!”他說著從腳底下又拿了一個小點的麻袋出來一邊解繩子一邊對武警討好地笑。坐在後面的葉想一低頭的功夫,就聽見“砰,砰”兩聲槍響,車裏頓時間驚叫聲四起,一股子火藥味沖鼻而來。

一直在發獃的王麗突然一聲尖叫,葉想就看見剛才那兩個戰士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浸透了他們的軍裝,司機售票員乘客都驚呆了。那個絡腮鬍子拿着獵槍一臉的兇狠地喊,“都給我趴下!!”車上的人除了司機,基本上都是老弱婦孺,這會兒都嚇懵了。車下那個小戰士顯然沒什麼經驗,聽到槍聲居然沖了上來,葉想暗叫不好,那絡腮鬍子已經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槍。“去,把槍拿過來!”絡腮鬍子一揚下巴,那個藍襯衫哆嗦着去拽武警戰士的槍,可受了重傷的戰士們都死死地握住槍就是不肯鬆手,藍襯衫聲音都變調了,“二哥,扯,扯不動!”

“真他媽廢物!閃開!”絡腮鬍子罵了一句,槍口一動又對準了那幾個受傷的戰士,顯然想要他們的命,好搶槍!葉想只覺得自己手腳冰涼發木,但是眼瞅着那幾個戰士就要送命,還是忍不住要有所動作。她手裏一直抓着那本硬皮的厚厚的福爾摩斯全集,如果這時候甩出去打中誰的後腦,都夠他喝一壺的。對於自己眼力和手勁都比較自信的葉想,趁絡腮鬍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幾個戰士身上,悄悄站起身,瞄準,用力一扔,偏這時不明所以的王麗拉了她一把,帶着哭音低聲說,“葉想,你不要命了,別惹事!!”

“呼,啪!!”失了準頭的磚頭書碰巧砸在了站起身正要讓開的藍襯衫的面門上,他連叫都沒叫一聲,就軟倒在地了!絡腮鬍子猛地一個轉身,槍口對準了葉想。看着黑洞洞的槍口,葉想腦子一炸,好像呼吸都停止了,她僵立在原地,王麗則一聲尖叫,迅速地把頭埋了下去。“洞拐,洞拐,收到回話,報告你們的情況!重複,報告你們的情況!”那班長身上的無線電突然響了起來。

絡腮鬍子一偏頭,看見那個班長伸着沾滿了鮮血的手想要去夠電台,他跨前一步,一腳踢在了班長頭上,班長的登時昏死了過去。“狗子,醒醒!!”他踢了踢被葉想砸昏的那個藍襯衫,可那個傢伙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是電台又呼叫了兩次,口氣開始變得嚴肅急切。絡腮鬍子盤算了一下,估計很快武警就要派人過來了,之前甩不掉那小子才一直帶着他,這回正好,文物自己可以一個人獨吞了!還是逃跑要緊,只要避開了追捕,那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就等着咱去享受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做了決定,一手拿槍警戒,然後命令一個乘客把裝花生的那個口袋倒出四分之三來,自己則在藍襯衫的腰上摸了個什麼出來裝在了兜里。又想了想,為防萬一,還是帶個人質的好,要說人質,那沒有比解放軍更好的了吧。他獰笑着用槍指住葉想,“解放軍同志,跟我走一趟吧!”葉想僵立不動。絡腮鬍子故意用力拉了下槍栓,“你要是不合作,那就你旁邊那個吧!”王麗嚇壞了,淚水鼻涕流了一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葉想,那裏面有驚恐也有乞求,可她終究沒說出你去別讓我去的話來。

葉想心裏苦笑,部隊果然能改造人,要是來時候的那個王麗,恐怕已經主動把她推出去了吧。“王麗,你是護士,救他們!”葉想低聲說了一句。王麗一怔,然後用力點頭,葉想往前走去。“別傷害他們!我跟你走!”說出這句話時,葉想舌頭都是硬的,果然英雄先烈不是人人都能幹的。昨天碰到特種部隊的時候,自己沒有這麼恐懼,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惡意和殺氣吧。可當遇到真正窮凶極惡的歹徒時,葉想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怕了。

葉師長曾說過,你還不明白軍裝的意義,那時的葉想確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現在她最起碼明白了一件事,這身軍裝,讓她不能跑。絡腮鬍子哼了一聲,“放心,老子才懶得浪費槍子!快走!”他示意葉想走在他前面,葉想經過那幾個戰士的時候,發現傷口都不是在致命的位置,只是大量失血導致昏迷,可就這樣,他們的手依然緊攥着槍,指節都發白了。

葉想多少鬆了口氣,如果後援部隊來的及時的話,他們還是有救的,王麗又是護士,多少能起一些作用吧!看着葉想走下了車,絡腮鬍子拿起麻袋,先拔了司機的鑰匙然後命令他一起下車。司機以為這歹徒也要劫持他,腿都軟了,但是聽明白只是讓他把油箱放光之後,趕忙連滾帶爬地執行了。葉想的心越來越涼,這鬍子不但狠毒而且很有頭腦,自己想要逃跑可能沒那麼容易了。

絡腮鬍子命令司機上車,然後突然對車上又放了兩槍之後,這才用槍指着葉想,命令她往山溝子裏爬。車上的人本來三魂六魄就被嚇得沒剩下幾個在家了,這兩槍更是讓他們以為那鬍子要殺人滅口,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腦袋都塞進自己肚皮里去。過了半晌,還是王麗第一個伸頭往外看了看,發現兩個人都已經不見了,這才趕緊招呼其他人幫忙救治那三位負傷的戰士。

電台一直在呼叫個不停,部隊已經意識到出事了,正準備派人過去查看。突然通訊員聽到一個女人的哭喊聲,趕忙叫隊長和指導員過來聽。那個女人就是王麗,在連隊這幾天,因為無聊,有時候葉想採訪戰士們的時候,她也聽一耳朵。其中有一次,兵們教葉同學使用無線電設備的時候她正好在,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中隊長和指導員一聽大概情況,明白出大事了,馬上向上級彙報。

等明志輝和指導員趕到了出事的地點的時候,武警的人已經到了,那三位戰士也被送往醫院救治了。兩方人馬一會師,寒暄客套全免了,武警邊防隊長迅速地介紹了一下已掌握的情況。這個遊動哨是從今天才開始執行的,因為接到上面通知說有人倒賣國家保護野生動物皮毛,所以隊長和指導員一合計,乾脆在幾個交通要道設一些流動崗,省得那些違法犯紀的傢伙們渾水摸魚。可誰都沒想到,小打小鬧的沒抓着,一下子出了這麼大事兒。

一排長一眼就看見了呆坐在一旁的王麗,她渾身是血,一排長跑了過去吼,“王麗!你咋的了?!”王麗哆嗦了一下,不說話,愣愣地看着一排長。一排長擔心地蹲下了身子,放軟了口氣,“你受傷了?”王麗搖搖頭,一排長略鬆了口氣。剛才一聽說出事了,自己的心就吊在了半空中,王麗是自己請來的,如果有個什麼意外,豈不是太對不起人家了。

“哇!”的一聲,王麗突然抱住一排長哭了起來,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些讓人聽不清的話,一排長只聽明白她嚇壞了,還有葉想被壞人抓走了!王麗這一哭,把明志輝他們都驚動了,明志輝眉頭緊鎖,本來他對王麗就有點看法,指導員拉了他一下,揚聲問,“一排長,小王同志沒事吧?”一排長搖搖頭。

武警中隊長說,“剛才多虧這姑娘了,我們那幾個戰士才不會失血過多,她救助的很及時啊,而且通知我們情況的也是她!”說完又看了一眼正抱着一排長哭的王麗說,“軍嫂就是不一樣!”明志輝和指導員面面相覷。這時武警指導員跑來說,“老賀,明連長,李指導員,我們的戰士根據乘客們提供的情況一直在搜尋,那歹徒顯然是老山客,基本沒留下什麼痕迹,但是一班長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可是我們人太少,需要支援!”

明志輝剛要開口,不遠處一陣煙塵四起,一個迷彩吉普一馬當先沖了過來,“滋”的一聲剎車,一個扛着兩毛三的軍人不等車停穩就跳了下來,接着又出來好幾個軍官。“團長怎麼來了?”指導員一愣,趕緊和明志輝迎了上去。迎面連禮都沒來的及敬,團長劈頭就問,“情況怎麼樣?!”兩人趕緊說了一遍,又叫武警中隊長補充了一下,團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時候跟在後面大解放也到了,車子一停,得跳下來快一個營的人。正好武警的大隊長帶着公安局的人也趕過來了,團長過去跟他們交流情況。趙副團長剛要跟過去,指導員悄悄拉了他一下,“老營長,怎麼團長親自來了?!”趙副團長掃了他們一眼,低聲說,“出來之前參謀長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又打電話給北京之後就跑去跟團長和政委說,在你們連採訪的那個葉記者,不光是個記者啊!”

“不是記者是什麼?”明志輝一愣,趙副團長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只有上戰場的時候才用腦子!”指導員臉色卻一白,“她家裏有背景?”趙副團長一點頭,苦笑着說,“人家是北京軍區XX主力師師長的女兒,或者說很快就是XX副軍長的女兒了!我的明大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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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葉師長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剛才眼皮子一個勁兒地跳,怎麼這會兒又打上噴嚏了。“好嘛,老葉,你這一要陞官,打個噴嚏都比以前響啊!”一個大校調侃着說,他是另一個師的師長。任何地方涉及升遷這種事都沒秘密,軍隊也不例外,雖然還沒有正式下命令,誰都知道葉師長馬上要變成葉副軍長了。“放屁,老子什麼時候打噴嚏都響!”葉師長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屋裏其它幾個人就笑,他們都是老戰友了,說話向來葷素不羈。

“不是吧,我看你今天來司令部那軍姿也比往常要挺啊!”另一個人笑說,葉師長還沒開口,先前打趣葉師長的那個大校先笑了,比劃了一下說,“這我可以作證,肯定跟老葉陞官沒關係,那是他娘的痔瘡又犯了!”哈哈,其他人頓時大笑起來,葉師長一翻白眼送他四個字,“扯你的淡!!”這時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彭司令微笑着走了進來,這些見了面就變小孩兒的首長們趕緊肅容立正,會議開始進行。

彭司令是個務實的人,所以開起會來也是雷厲風行,有事說事,會議很快就開完了,機關和軍師首長們紛紛敬禮告辭,彭司令說了句,“老葉,你們留一下。”其他人都明白司令有事要跟他們談,趕緊加快了步伐離開,葉師長恭敬地坐了下來,他也大概知道彭司令要跟他談什麼。自己這三年把XXX師帶的是蒸蒸日上,這次聯合大演習中又取得了優秀的成績,年齡上有優勢,彭司令又是自己老連長,用人當然願意用自己相信的人。

綜合以上,這次XXX軍副軍長的職位基本已是定局。雖然葉師長不是官迷,但是沒有不想當將軍的兵,戎馬一生,肩膀上換成金星,可以統帥千軍萬馬幾乎是所有軍官的夢想。葉師長自然也不例外,想到這兒,他坐的越發筆直。彭司令卻收起了剛才的笑容,點了顆煙,葉師長一愣,怎麼,難道升職的事兒黃了?那彭司令也不用擺出一付死人臉吧,咱是軍人,應該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一個副軍長算啥!“飛揚!”“到!”葉師長一挺背脊,彭司令輕聲說,“想想那邊可能出了點事兒!”“什麼?!”泰山沒崩,葉大師長崩了!

“團長,我們估算了一下時間,武警中隊的人在出事後半個小時就趕到了這裏,而且立刻就派人去追蹤了,馮彪子肯定想要帶着文物出境,他一定會走二娃子溝方向,他是本地人,知道那邊路程最短,而其他地方基本上又是人難以翻越的地形,事發突然,他也沒準備什麼食物和飲用水,必須去有人的地方補充給養,翻過二娃子溝,那就是XXX國的村莊了!”明志輝跑過來報告。

“你確定?!”團長沉聲問。“是,我們審問了那個盜竊犯,他說因為武警和邊防軍在抓他們,本來想反其道而行之,進城躲風頭,可沒想到突然遇到臨檢,那個班長又很負責任,檢查的特別仔細,所以馮彪子才開槍的!是只短筒獵槍!”明志輝大聲說。藍襯衫就是那個文物盜竊犯,被葉想的福爾摩斯給打懵了,等他醒過來,就發現被十幾隻槍指着。這傢伙是個無膽匪類,又發現船老大把他撇下獨自跑路了,還沒等兵們跟他講政策,他就什麼都招了。

團長回頭和武警大隊長還有警察商量之後,兵們立刻撒出狗,循着歹徒遺留下來的痕迹追蹤了過去。明志輝突然想到了什麼,跑去和團長說了些什麼,團長一點頭,他這才帶着一排長他們也跟着其他人一齊向山上搜索了過去。團長走回自己的指揮車,要了師部的電話,“報告師長,我們的人已經出發,是,堅決完成任務,另外,某部一特種中隊正在附近野訓,是否可以請求他們支援!明白!”團長放下了電話,看向烈日下的深山密林,現在只能希望馮彪子不會放棄那個葉記者,否則……團長不敢再想下去了。

“呼,呼…”葉想喘着粗氣在崎嶇不平的路上走着,身後是馮彪子的粗喘聲,葉想知道他心狠手辣,不敢走的太慢,以免他嫌自己是個拖累起了殺心。其實葉想的體力還是比較充沛的,至少比正在逃命的馮彪子要好,聽他的呼吸聲就知道,恐懼有時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不過葉同學現在的形象也很搶眼,頭髮上掛着幾根干樹枝,一綹頭髮被汗水粘在腦門上,右臂軍裝的衣袖刮破了,露肉的位置被荊棘叢划的都是一道道的紅痕,下巴上一道烏青,那時剛才摔跤的時候撞的。

明志輝他們的判斷很對,馮彪子就是想要穿過二娃子溝到對面國家去,那個村子他太熟了。原本窮的冒煙,後來村裡人靠做走私犯的生意漸漸富了起來。只要跑過界碑,那幫子武警就拿自己沒辦法,到了那邊,只要有錢,沒什麼辦不到的。這種想法讓馮彪子體力倍增,他原本是個農民,因為家裏窮,跑出跟着別的老大做走私買賣。他手狠又精明,慢慢打出了自己的天下,這次要不是因為那個棒槌,他才不會親自押運,結果被那幫該死的兵堵個正着,不過好在不虧,做完這筆買賣,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已經跑了快兩個小時了,後面一直沒什麼動靜,馮彪子看着前面葉想跌跌撞撞的樣子,心裏盤算着只要一到邊界,就送這個小女兵上路!就算留個紀念品給那些綠皮子好了,馮彪子冷笑着舔了舔乾渴的嘴唇。突然覺得自己的背脊一個勁兒的發冷,葉想這一路上都在留心觀察,可一來馮彪子看的嚴實,二來這條小路兩邊不是峭壁就是看不見底的深溝,跑都沒處跑。

又走了一個小時之後,,一條小河出現在葉想眼前,馮彪子喝令葉想抱頭蹲下,自己一邊警戒一邊用手撩水喝!葉想也口渴的很,卻強忍住了,她杜絕一切讓馮彪子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有時間拖得越長,才越有可能被解救,這是葉想以前看探索節目時,一個FEI人質談判專家說的,千萬不要激怒匪徒,不要受無謂的傷害。馮彪子果然不管葉想是不是口渴,下巴一揚示意繼續前行,他當然也沒發現,葉想留在地上的東西。

後面的路越來越難走,馮彪子做老大時間久了,體力也不如從前了,要不是身上的財富支撐着他,早就趴下了。葉想現在不用裝,也已經是走得踉踉蹌蹌了,她又渴又累又害怕,體力消耗也不小,可馮彪子牢牢握在手裏的槍,讓她不能停下步伐,但兩個人走的速度卻比之前慢太多了。又走了快兩個小時,馮彪子突然命令葉想停下,葉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馮彪子喘着粗氣張望了一下,就大笑了起來,“哈哈,解放軍同志,知不知道這山後是什麼?”

葉想眨眨被汗水淹到的眼睛沒說話,就看見馮彪子那張有點扭曲的臉不壞好意地一笑,“那邊就是我的天堂,也是你的……”地獄兩個字他沒說出來,就看見葉想臉色大變,馮彪子感到非常滿足。葉想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邊境,她汗濕的手裏還緊握着幾張碎片,剛才馮彪子命令司機放油的時候,她悄悄地把林晃那張裸照撕成了碎片,沿途在關鍵轉折部位都留了一張碎片,希望追蹤而來戰士們能夠發現,可沒想到……

因為一路上都沒有追兵的跡象,馮彪子放鬆了不少,為了順利地翻過這座山,他也坐下來休息恢復體力。“他們停下來了,正坐在山腳下休息,歹徒兩點方位,人質十點方位,歹徒的關鍵部位被大山石擋住,一次清除有困難!”明志輝舉着望遠鏡,眼睛貼着鏡片一動不動,然後咒罵了一句,“那狗日的很鬼啊,就算沒發現我們,他也把自己藏的挺嚴實!”

“翻過山就是邊境了,那邊我們也不能輕易開槍,引來對方的邊防軍容易出外交麻煩!”指導員低聲說。他們在十分鐘前,終於攆上了葉想他們,一發現葉想沒事兒,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為了防止馮彪子狗急跳牆,明志輝他們沒有急於行動。去往二娃子溝有好幾條路,馮彪子一路上故布疑陣,到了後來,狗也上不去了,逼得兵們沒辦法,只能分開行動,如果不是……明志輝掃了一眼趴在旁邊的那兩個人,自己也未必能發現那麼細小的證據。

林晃一邊眯眼打量着遠處的葉想,一邊摸兜,那裏都是被撕碎的照片。他和孫國輝趕到的時候,差點跟在山下留守指揮的團長打起來。因為團長拒絕讓他們上山,不管他們怎麼說都不行,團長一再強調,葉想是你的戰友也是我的戰友,我們不會放棄的!看孫國輝和團長僵在一起,林晃突然大吼了一聲,她還是我老婆呢!說完推開攔着他們的警衛員就往上沖,所有人都愣住了,孫國輝一言不發,也跟着沖了上去。

團長先是嚇了一跳,可一時也不知道林晃說的是真是假,他一邊臭罵那兩個魯莽小子,一邊讓手下警衛連的人趕緊追上去,陪他們一起走。兩個人的山地訓練水平都很優秀,又都心急如焚,腳下如飛,沒過一個小時就追上了明志輝,這時候已經走到了一個岔口,二營長帶着人已經走另一條路了,明志輝正要帶着人走右邊那條路,孫國輝的突然出現讓他吃了一驚,他們當曾經見過一次。

簡短的說明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明志輝沒時間也沒心情問孫國輝為什麼會出現,那個眉目英俊的小夥子又是誰。聽明志輝說完之後,孫國輝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周圍的痕迹,他一指右邊,“我覺得應該是右邊!”話音未落,林晃沉着臉說,“就是右邊!”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一攤手,一張碎片就粘在他手心。

“怎麼辦,我們的步槍有效射程是四百米,現在距離歹徒卻有將近七百米,而且直距歹徒五百米之內什麼遮擋也沒有!我們一露頭,他就會發現!”指導員焦急地問。“特種部隊聯繫上了嗎?他們有狙擊手!”明志輝皺眉說,“師部說他們正在往這邊趕,隔着好幾座大山呢,就算是特種的也他娘的沒翅膀啊!”一向斯文的指導員也開始暴粗口了。

“等不及了!”孫國輝低聲說了一句,“那個傢伙最多再歇十分鐘就得走,他可沒耐心等什麼特種部隊!”林晃點點頭,“沒錯!”“啊,那怎麼辦?”指導員沒了主意。“我們靠過去!”林晃說,“啥?兄弟我知道你急,可你從哪兒靠過去!”指導員說。林晃跟孫國輝對看了一眼,然後指了指山溝,明志輝眼睛一亮,指導員張大了嘴巴,那地方能走人嗎?

孫國輝和林晃小心翼翼地從山崖下面的溝壑里攀爬了過去,本來明志輝和一排長都要跟來,可他們畢竟只是普通的邊防步兵,要論不走常人道的功夫,比孫林這樣的偵察尖子差遠了。時間緊迫,如果被馮彪子發現,誰也不敢保證會出什麼事兒!明志輝帶着手下的人握緊了手裏的槍,摒住呼吸隨時準備支援。

林晃小心翼翼又盡量迅速地攀爬着,孫國輝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從溝底慢慢向山腳下接近。馮彪子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他是個老江湖,一直沒有放鬆警惕。覺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對葉想喊,“休息夠了吧,起來!”葉想一直坐在地上動腦筋,如果到了邊界,自己肯定沒好下場。雖說有一定的可能性,自己被他一槍崩回十年後去,但畢竟跟被人砸有着本質上的區別,砸十下都未必會死人啊!

葉想慢慢地站了起來,馮彪子突然躥了過來,一把揪住她擋在身前,背靠山岩,“誰!誰在那裏!給我滾出來!別以為我看不見!不出來是吧,我一槍打折她的腿你信不信!!”聽着馮彪子瘋狂的叫囂聲,已經快爬到林晃和孫國輝暗叫糟糕,沒想到這傢伙這麼警醒,剛才踩掉了一塊碎石竟然被他發現了。

孫國輝沖在他前面的林晃做了個手勢,林晃點頭迅速地往上爬,到了路邊伸手一用力,人已經躲在了剛才馮彪子藏身的那塊巨石之後。“不出聲是吧!”馮彪子獰笑了一聲,“砰”的一聲槍響,林晃差點沖了出去,葉想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腳下塵土飛揚。“看見了沒有!再不出來,下一槍就真的打在她身上了!!”馮彪子神態瘋狂,明志輝他們幾乎把槍攥出了水。

葉想的腿也軟了,她從未感覺離死亡如此之近,剛才被子彈濺起的碎石打得她腿生疼。可馮彪子的話也同時帶給了她希望,部隊真的追上來了,不是嗎,她一再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要鎮定。馮彪子叫囂了半天,依然無人應答,但他的直覺和本能告訴他,那幫子兵追過來了。他和藍襯衫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亡命徒,自己犯過的罪行,足夠槍斃三次的了,一咬牙,要是老子跑不了,就跟這丫頭同歸於盡好了,也算夠本。

這樣一想,馮彪子就不在乎葉想的死活了,“小丫頭,算你命不好!下輩子記得別當兵!”他喘息着跟葉想說,聲音中的瘋狂誰都能聽出來。“你別亂來!”林晃突然站了出來,剛才他跟孫國輝做了幾個手勢,馮彪子那句話一說,林晃就明白他準備下殺手了,顧不得太多,人就站了出來。孫國輝在心裏罵了聲髒話,林晃剛才的手勢是說,他去吸引歹徒的注意力,讓自己趁機開槍救人。

“哼,當兵的,有能耐啊,這麼險的溝你都能爬上來!”馮彪子剛開始被嚇了一跳,現在整個人縮在葉想身後,扯着沙啞的喉嚨沖林晃喊,“放下你的槍!!舉起手來!”林晃聽話的照辦。葉想從聽見林晃的聲音開始就以為自己在做夢,聽說過撒豆成兵,但沒見過撒照片變活人的啊!“明連長?!”劉中隊長終於帶着他的兵趕了過來,彼此迅速交流了一下,A4和另一個狙擊手飛快地找好了位置。一聽說昨天那個很可愛的記者被歹徒綁了,特種兵們用雙腳創造了一個野外行軍記錄。

“還有別人吧?”馮彪子冷冷地說,林晃伸手指了指林子裏,“我的戰友都在那裏,你沒處可逃了,馮彪子,投降吧!”“哈哈,”馮彪子狂笑了起來,“怎麼,又想跟老子說什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是嗎?!”他用槍管撞了一下葉想的太陽穴,“小丫頭,你說這鬼話能信嗎?”看見他的動作,一臉微笑的林晃咬緊了牙關,葉想吞咽了一下,啞聲說,“當然不能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打死不說,回家過年!”她滿嘴胡說八道,就是想分散馮彪子的注意力。

馮彪子明顯地一愣,林晃眼一眯,身形動了下,馮彪子手裏的槍往葉想頭上一緊,林晃立刻不動。馮彪子笑說,“小丫頭挺有意思,可惜啊!當兵的,你給我跳下溝去,要不然我就在她身上開個洞!”葉想大驚,不是馮彪子提了這個要求,而是怕林晃真的會這麼做。“不要!”葉想大喊了一聲,開始扭動掙扎,馮彪子大怒,“臭丫頭不要命了!”林晃也急喊,“想想不要!”

葉想不是突然做出這個動作的,記得跟那些特種兵聊天的時候,他們提起過,其實槍口如果太貼近頭部,反而可以讓人逃脫,因為扣動扳機到子彈發射是需要時間的,雖然極短,但是對於反應迅捷的老手那是足夠了!真正玩槍的都知道,槍口不能過於靠近頭部,給對手可趁之機!葉想不是老手,但對於自己的反應能力很有信心,顯然馮彪子也不是專業,這會兒他的槍口都能在葉想的太陽穴上壓出個印子來。剛才葉想就已經決定在山上這麼干,只不過現在時間提前了。

一切幾乎都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被葉想瘋狂掙扎惹出火來的馮彪子腦子一熱,扣動了扳機。看他手指勾動的剎那,葉想猛地向後一閃,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一股熱風從臉前吹過,濃烈的火藥味頓時充斥鼻中,被子彈擊中的岩石“噼哩啪啦”地落了下來。馮彪子一瞬間被驚呆了,怎麼也想不到葉想竟能躲過子彈!可他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幾乎是同時,一顆呼嘯而來的子彈打穿了他的頭,另一顆則打爛了他的手。

“想想!”林晃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軟倒的葉想。葉想眼前是天旋地轉,就看見林晃的嘴唇動個不停,可什麼都聽不見。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孫老虎,一向黑口黑面的他也會有這種表情?葉想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槍崩幻覺了,孫老虎怎麼可能會出現,自己又沒撕他的照片,東北這地方真邪性啊,這是葉同學眼前一黑之前唯一的想法……

“嘶!該死的馮彪子!”葉想第N次咒罵已經去轉世投胎的馮彪子,那一槍雖然沒要了葉想的命,卻送了她一個不輕不重的腦震蕩。從醒來之後,葉同學一直處在噁心眩暈的狀態之中,頭重於泰山,而腳輕於鵝毛。這還不算,額頭火辣辣的疼,雖然離毀容還有段距離,但是……葉同學的眉毛少了半邊!

“頭還疼?”林晃走了進來,“是不是想吐?”說完他把手裏的水果什麼的放下了。“沒事兒,好多了!”葉想微笑。林晃坐在了床邊,伸手輕輕摸了下葉想額頭上的紗布,過了會兒才說,“想想,幸好我沒錯過你!不然我得後悔一輩子!”看着林晃帶了些后怕的神色,葉想眨眨眼,輕聲說,“錯過又不是過錯,不用後悔!”林晃一愣,然後笑了。

站在門外的孫國琴看着僵立在病房外的弟弟,輕嘆了一聲,錯過確實不是過錯,但過錯可以改正,而錯過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孫國輝聽到姐姐的嘆息聲,轉頭看了她一眼,沒進門,轉身往外走去,孫國琴趕緊跟上了。“弟!”到了住院處門口,孫國琴忍不住叫了一聲。孫國輝站住腳,可臉上的表情卻很平和,不若平時嚴肅。“姐,你不用擔心我,”他看了一眼上頭的病房,“我有分寸!”然後又對一臉擔心的孫國琴微笑着說,“明志輝那人不錯!”孫國琴一愣。

這時病房裏的林晃伸手從兜里掏出樣東西,然後送到葉想眼前,是一些照片碎片,葉想忍不住笑了,“你們真的注意到這個了,我還擔心發現不了呢,又不敢弄得太大,怕被那個馮彪子發現!”林晃收回手,咂巴了一下嘴,“葉想同志,你把我的裸照撕碎了倒無所謂,”一聽裸照葉想心說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有所謂!林晃又接著說,“可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啊?”

葉想一愣,就看見林晃撿起其中一張大些的碎片翻過來給自己看,就算是腦震蕩了眼花,葉同學還是很清楚地看見那上面寫着三個字,“乖兒子!”“撲哧,哎喲!”葉想忍不住噴笑了出來,腦子又被震的一疼,再對上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臉一熱,忍笑把之前火車上的事兒說了一遍。“不是我占你便宜,是你這照片讓人誤會!”最後葉同學強調。

難得見林晃說不出話來,葉想一臉的得意洋洋,正高興呢,突然發現林晃把臉湊了過來,葉想伸手一推,警覺地說,“你幹嗎?”林晃特無賴地說,“我這人一吃虧就難受,不找補回來更難受!”葉想說你想怎麼找補?林晃假裝猶豫地說親一下算了,別虧太多就行!葉想臉大紅,說你是流氓啊,就喜歡調戲婦女,知不知道最後的下場都是被鎮壓呀。林晃說反正早晚被鎮壓,先調戲了再說!葉想說我可喊人了,林晃說喊吧喊吧,正愁沒人給我作證呢!

兩人半真半假地折騰了半天,最後林晃說,“這樣吧,你叫我句好聽的,我就饒過你!”葉想一手推着林晃的臉,一邊笑說,“行啊!那林連長?林公子?林狐狸?”林晃一呲牙做了個兇惡的表情,葉想趕忙叫了聲,“林大哥!這可以了吧!”林晃卻一付牙疼的表情,“千萬別,叫大哥還不如叫狐狸呢!”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手扶着額頭,邊笑邊哎喲。

看着葉同學的如花笑靨,林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涌動,他顫抖着將自己的嘴唇貼在了葉想已經恢復紅潤的面龐上。葉想登時一僵,林晃只覺得嘴唇下的肌膚又滑又熱,一時間魂飛天外。葉想卻動也不會動,傻乎乎地說,“你別這樣……”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到異性,難免緊張,林晃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只會重複說,那你叫聲好聽的!

正沉醉的林晃就覺得葉想哆嗦了一下,然後聲音顫抖着叫了聲“爸……”林晃撲哧一聲大笑了出來,他把臉埋在了葉想的頸窩裏,吭哧吭哧笑着說,“哎,呵呵,真是乖女兒,讓我好好的……”話未說完,他就覺得葉想越來越僵硬,抬頭一看,也不知道葉同學是想哭啊還是想笑,表情詭異的很。不是吧,林晃突然從床邊彈了起來,軍姿挺拔地站了半晌,這才有勇氣回過頭去,一臉黑氣的葉師長正站在病房門口,虎眼瞪得溜圓,手無意識地在腰間摸啊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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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紅妝之軍營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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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二十七章 高高的興安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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