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見神威

第四章 再見神威

雨水非常大點,還夾着寒風,青年捕快衣衫濕透,顯然感覺到有些冷,但他竭力忍耐着。

捕王和聲道:“年輕人,為何不先進來避雨再說。”

青年捕快關小趣道:“謝了,公務在身,辦完再說。”

捕王笑道:“你既不進來,就回去吧。”

捕快說:“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捕王笑了。他倏地一伸手,己拔出冷血腰間的劍,“嗖嗖嗖”三聲銳響,劍己插回冷血腰間。他在電光火石中橫削三劍,穿過香煙,但煙勢裊繞,繼續上升,三次被切斷而不散亂。

也就是說,李玄衣的劍不帶風,而且快得超乎想像。連冷血也暗吃一驚:要是李玄衣拿來對付自己,他就不知道是否能接得下那三劍。

捕王袖手微微笑,看着青年捕快。

青年捕快臉色變了。

他只知道來抓兩個犯了法的人,本來眼見十七八個衙役挂彩而退,他已知道來人不好對付,卻沒想到這其中一個武功竟高到了這個地步!

他道:“好劍法!”又加強地點點頭。

捕王溫和地道:“回去吧。”

捕快“鏘”地拔出銅刀,橫刀雨中,道:“你們跟我回去!”

冷血和捕王互相望望,兩個人都對這個固執青年人沒有辦法。

冷血側着身子,斜飛出來,一出手,就打飛捕快的刀!

豈料那捕快半空長身,抄住刀柄,居高臨下,刷刷刷又攻了三刀,向冷血兩肩砍到!冷血“咦”了一聲,鏘然出劍。

冷血的劍一在手,捕快的刀呼地不知飛投入雨中哪一個地方去了,但是那捕快突然不退反進,搶入劍光之中,要擒拿冷血。

冷血既不想殺他,也不願傷他,一時之間,競奈何不了這個年輕的小捕快,如此過了四招。

冷血用劍鍔反撞,重擊在捕快腹中,捕快慘哼一聲,蹲在地上嘔吐不已。

冷血把額上濕發撥回頭上,沉聲道:“回去吧,你不是我們對手。”

捕快咬牙撲起,拳打腳踢,一味猛攻。

冷血沒想到這人如此強狠,一面閃躲着,一面叱道:“別逼我殺你!”

“我不是你對手,但是我要抓你!”捕快絲毫不懼,全力搶攻,“我死了,還是有千千萬萬個捕快抓到你!”

冷血嘆了一口氣,喃喃道:“要是千萬個捕快都像你就好了。”他從這青年勇狠的眼色中,忽然想到當年的自己,一時收拾不下。

捕王咳着說:“關小趣,要是我們都沒犯罪,你抓我們幹什麼?”他雖然說得很微弱,但是在風雨叱喝聲中,依然一字一句的擊入捕快關小趣的耳中。

關小趣一愕,住了手,道:“傷人的不是你們嗎?”

捕王笑道:“你有腰牌,我也有。”他掏出的腰牌是金色的。

關小趣看清楚了牌上的字,自是一震,失聲道:“你是李…………李……”

捕王道:“我不是李李李,而是李玄衣。”

關小趣倒失去了他剛才軒昂的神態,眸子裏有着迷惘與崇拜:“你很有名的呀!”

捕王淡淡地道:“日後,你也一樣有名;”指指冷血,“他更出名,四大名捕中的冷血,便是他。”

關小趣更是手足無措:“你……你……他……他是……我……我不知你們是……”

冷血道:“我們也只是平常人,一樣要奉公守法,不過,這件事,是王師爺觸犯法例在先,我們才出手懲戒,你有所不知而已。”

捕王笑接道:“那麼,小兄弟,可否放我們一馬?”

關小趣忙道:“可以,可以……”隨即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正色道,“坦白說,如果你們是真犯了法,我雖不是你們之敵,也只有拚死一途了。不過……你們說的話,我信得過。”

捕王、冷血相視一笑,冷血道:“待雨停了,我想煩小哥帶路,去查一宗案子。”

關小趣搔頭道:“不知道兩位要去什麼地方?”

捕王道:“到神威鏢局去。”

關小趣跳起來道:“神威鏢局?這好了,天公開眼了!”

捕王詫道:“怎麼?”

關小趣喜不自勝:“你們終於來替神威鏢局洗雪冤情了!”

捕王和冷血交換了一個詫然的眼色,捕王道:“冤情?”

關小趣喜悅他說:“對呀!神威膘局被冤為監守自盜,全抓去坐牢了,這怎麼不冤!”

冷血問:“你跟……神威鑲局?”

關小趣挺着胸膛道:“生為神威人,死為神威鬼!我是神威人,雖然只是局裏一個小小的趟子手,但神威給予我的恩重如山,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捕王試探地道:“那你是……自神威鏢局被查封后,才改而投入六扇門中了?”

關小趣大聲地答:“是呀!要是神威鏢局還在,我怎會離開?高局主。唐鏢頭、我爹爹他們都好冤……”說到這裏,他突然警省:“你們不是……不是來雪冤的?”

冷血舐舐干唇,道:“我們是來……查明這件案子的。”

關小趣望向捕王。捕王的年紀,使得他感覺比較可信一些。捕王咳了兩聲,道:“這案子……還有待查明。令尊是?”

關小趣恍悟地跳了起來:“查明什麼?!明明是冤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都是來加害神威鏢局的!”

冷血叱道:“決別這樣說!我之所以承辦這件案子,其主要原因,述是受諸葛先生委任,查明真相!諸葛先生是石鳳旋石大人的生死之交,石大人跟你們‘神威鏢局’的老局主高處石有着深厚的淵源,你身為神威人,不知道也該聽說過!”

關小趣給這一喝,怔了怔,咕嚕道:“這也是,不過……”

冷血道:“什麼這也是不過!要洗雪冤情,也得有真憑實據!快帶我們去弄清楚,才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關小趣眨着大眼,忽然跪了下來,冷血慌忙扶起,關小趣執意不起,只聽他抽抽嗒嗒地說:“我投入公門,為的不是升官發財,只巴望有一天能藉此為神威鐐局伸雪冤案……兩位大爺,你們是天下捕快的偶像,望你們能明察秋毫,雪冤矯枉,小的真的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捕王長嘆一聲道:“要是真的冤枉,我們一定會秉公處理的……”他負手望向綿密不斷的雨絲,“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害了他的性命,我也一定報仇……”他的眼角有晶瑩的水光,也不知是雨還是淚?

關小趣當然聽不明白他說什麼。

冷血也不明白。

他只是感覺到捕王的話里另有含意,至於究竟是什麼含意,他已鎖進了眉心,仍解不開這個疑結。

丁裳衣、唐肯、高風亮三人都化了妝。

他們三人都是慣於行走江湖的人物。丁裳衣因隨“無師門”行動,所以常要化妝成各種各式的人物;至於高風亮和唐肯,有時也因別人托保“暗鏢”,要扮作各式人等護鏢,亦習以為常。

丁裳衣化妝成一名道姑。

高風亮扮成農夫,深笠垂得低低的。

唐肯最絕,丁裳衣的建議之下,變成了一個凸肚挺胸的農婦。

丁裳衣跟他化妝時就笑,化好妝后還忍不住吃吃地笑,唐肯一擰頭氣沖沖地道:“我不化這個妝了!”

丁裳衣笑着說:“已經化好了,怎麼又改變主意?”

唐肯一副撤賴憋氣的樣子:“你笑人家的!”

丁裳衣聽了,又忍不住笑得前趨后仆的:“你看你,不用化妝,說話已夠像了……”

唐肯一聽,更噘起了嘴巴,丁裳衣知道不能再笑下去,拚命抿住嘴巴道:“你扮得越像,咱們就越安全,你氣什麼了?”

高風亮看看天色,道:“決下雨了,別鬧了,走罷,希望能在下雨前趕到鏢局。”

唐肯這才不情不願地起來,丁裳衣遞給他一方帕子,忍笑道:“披在頭上,然後在喉上打個小結,可以束住頭髮,不讓人看出你有喉核……”下面的話,都變作咭咭的低笑聲。

唐肯好像很氣的樣子,一接過巾帕,他就痴了。

其實,他心裏一點也不氣。

他身上雖穿了些粗布衣服,但裏面套着丁裳衣的內服,那件衣服是棉絲織成的,很是舒服,通常女孩子都是用來做外服里的衫衣的,唐肯套上去,只覺得有一股女體蘭馥似的溫香,很是受用。穿上之後,唐肯不由想起剛才丁裳衣還曾穿着它,心裏就會一陣樂迷迷。

此刻再接過巾帕,圍繞在兩鬢,更有一種幽香,唐肯開心,走每一步都像生風開花似的。

然而風雨真的急了。

他們離開涼亭之後,不久就雨下了。

雨下滂淪的時候,李玄衣和冷血才到了涼亭。

人生有時就是這樣“先一步或遲一步,往左或者往右,多看一眼或少聽一句,都會造成生命里重大的變遷。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緣。”

凄風苦雨,昔日繁榮興旺現刻門庭冷落的“神威鏢局”大門前。

高風亮一見鏢局,兩隻眼睛都紅了。

這兒不單是他的家,也是他的生命,他把一生努力都耗進去了,結果換回來的不是應得的榮譽,而是冤屈恥辱!

再見神威時,他的心在躍動,血液在奔騰,彷彿又回到當日他叱吒江湖,刀口揚威的豪情俠氣的日子裏!

唐肯也是。

神威鏢局如今長了斑剝綠苔的門檻上,他曾撲崩過一隻門牙;神威鏢局如今寂寂的屋瓦上,他曾為了拾取一隻風箏而踩碎瓦面掉落在中堂上!還有神威鏢局門上的匾牌,有次跟小彈弓和曉心在玩捉迷藏,他躲在裏面,因尿急而他們又在下面,不能下來,所以撤下了尿,剛好滴在老局主夫人的髮髻上那一次,他的屁股着實挨上老局主高風亮一頓打。

打了之後,高風亮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常來逗他,他臭臉不睬他,直至小彈弓和高曉心拿着種種式式的食物來探他時,才渾忘了挨打的事,到處調皮去。

想到這裏,每幕都是當日生活的點點滴滴,卻是而今刻骨銘心的珍貴相憶,他真恨不得就此衝進去,大聲呼叫他兒時玩伴的名字。

一個人卻位住了他們兩人。

是丁裳衣拉住了他們。

丁裳衣搖頭:“這兒太靜了。”

神威鏢局周遭,除了雨聲,連一隻垂頭喪氣的犬只都沒有。

雨聲卻十分聒噪。

他們躲在隔一條街的牆凹處。

唐肯立刻道:“不只是鏢局靜。這幾條街都像死城,連個人影也沒有!”

丁裳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凝睇着他:“既然如此,你還要去!”

唐肯昂然道:“既然全鎮都靜,不獨鏢局,有什麼好怕的!”

丁裳衣道:“難道你千辛萬苦逃獄出來,是為了給再抓進去?”

唐肯忽然想起了獄中的非人生活,靜了一靜,問道:“你是說:有埋伏?”

丁裳衣道:“有可能。”

唐肯冷笑道:“難道官府會把三四條街的居民趕跑,就為了對付我們這三兒個人?”

丁裳衣仍是凝視着他:“有什麼不能?”

唐肯覺得自己最想去的地方一直給一個人阻礙着,怒氣忽然陡升:“這麼大雨,還會有人監視?!”

丁裳衣反問:“要是你,在這個時候是加倍留意還是躲進屋裏睡大覺?”

唐肯怒道:“睡***大頭鬼!我不怕,我要去,你怕,你留在這裏!”

丁裳衣也不惱怒,嘴撇了一撇,算是淡淡的冷笑。

高風亮忽沉聲道:“丁姑娘說的對。”

唐肯一怔,也自覺太過粗魯唐突,用眼稍偷瞥丁裳衣。丁裳衣在雨里頰色很白,如夢一樣朦朧。

唐肯心裏忽然有一樣感覺。

他心裏有異樣的感覺。

這感覺很奇怪:在晚來雪意森寒的時分,你在天涯浪跡間掠過某處小肆,有一爐火正在暖着一壺酒,心裏便會有那樣子的感覺;或者,早上天剛蒙白連太陽都還未露面的時候,你去俯視一朵容色嬌弱的小花,迎面來了一陣霧,把你罩在其間,你手指已觸及了花瓣,但一時仍看不清楚,心裏生起了溫柔就是那種感覺。

唐肯忽然期期艾艾起來:“丁姑娘,我……我……我剛才……”

這時三人瑟縮在牆凹處,彼此都靠得很親近。丁裳衣莞爾一笑,伸出柔荑,在雨絲里特別白,在唐肯的束中。高風亮的竹笠拉了一下:“小心一些。”

丁裳衣這樣做是為了要讓他們把額上的刺青和白髮掩罩住。唐肯心裏卻深深感受到,天涯海角的浪蕩中,儘管刀光劍影、步步驚心,只要有這樣一個知心女子了解自己,便已幸福陶陶的了。

高風亮道:“但我們不能就這樣一輩子苦等着呀!”

丁裳衣微笑道:“不會一輩子的。”她笑笑又道,“你們不會有事的。”

高風亮見丁裳衣滿懷悠然的樣子,不禁問:“你有辦法?”

丁裳衣抿嘴笑道:“你們兩位,明知有險,但一是為了回家看看玩伴,一是為了回去安排家人的事,這樣的心懷又怎會遭惡運呢!”

唐肯聽了,覺得連雨都奮奮撓撓的,用力地點頭,強烈的寬心。高風亮心裏感激丁裳衣的心意,但他暗忖:關飛渡呢?關大哥不也是行俠仗義、智勇雙全,卻不也一樣噩運難逃?

他想想卻沒有道明。一個人只要懷着善念和信心,總會好一些的,他相信。

唐肯感動地看着丁裳衣,忽然感覺到有一個景象,非常熟悉,但跟他目前有重大的關係,可是他一時又無法想起。

他竭力要追憶起來,但又無處着力。

高風亮喃喃道:“雨停了,就更不易進去了……丁姑娘,我怕因我們的事,會累了你……”

丁裳衣笑道:“我可也不純為了陪你們來,我也要找一個人……”

高風亮問:“你要找的是誰?”

丁裳衣蹩了蹩眉,問:“這兒究竟有幾家鏢局?”

唐肯忽然叫起來道:“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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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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