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原來北京是這樣的!
當車隊進入市區后,辛妮感嘆道。這個遙遠的城市本來與她——一個身處西亞共和國的貧窮飢餓的女孩子沒有任何關係的,但奧運會在幾年前就使北京成為她心中的聖地。辛妮對北京了解很少,僅限於小時候看過的一部色彩灰暗的武俠片,在她的想像中,北京是一座古老而寧靜的城市,她無法把這座城市與宏大壯麗的奧運會聯繫起來。她無數次夢到過奧運會和北京,但兩者從未在同一個夢中出現過,在一些夢裏,她像飛鳥般掠過宏偉的奧運賽場上的人海,在另一些夢裏她則穿行於想像中的北京那些迷宮般的小衚衕中和舊城牆下,尋找着奧運賽場,但從來沒有找到過。
辛妮瞪大雙眼看着車窗外,尋找她想像中的衚衕和城牆,但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嶄新的現代化高層建築群,這林立的高樓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白光,像剛開封的新玩具,像一夜之間衝天長出的白嫩的巨大植物。這時,在辛妮的腦海中,奧運會和北京才完美地結合起來。
這到達新世界的興奮感像雲縫中的太陽露了一下頭,在辛妮的心中投下一線光亮,但陰鬱的烏雲很快又遮蓋了一切。
與世界各大媒體想當然的報道不同,當西亞共和國的運動員們得知自己將參加奧運會時,並沒有什麼興奮和喜悅。像其他西亞人一樣,十多年的苦難使他們對命運不抱任何幻想,使他們對一切意外都報有一種麻木的冷靜,不管這意外是好是壞,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緊外殼保護自己。在得知這個消息后,甚至沒有人提出問題,就連那些理所當然的問題,如沒參加過任何預選賽如何進入奧運會,都沒有人提出。他們只是默默地走上飛機,麻木而又敏感地靜觀着事情的發展。
辛妮走進空蕩蕩的寬敞機艙后,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並一直注意着這裏發生的事。她看到國際奧委會主席把克雷爾和西亞代表團的幾位官員召集到一等艙中去,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沒有任何動靜。運動員們也在沉默中靜靜地等待,終於看到克雷爾走了出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拿着一張紙核對名單。幾十雙眼睛都盯着他的臉看,那是一張平靜的臉。這平靜是第一個徵兆,它告訴辛妮:事情不對。很快她那敏感的眼睛又發現了第二個徵兆:克雷爾拿着名單返回一等艙時,用空着的一支手去開緊閉着的艙門,儘管那支手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把手,他的雙眼仍平視着前方而沒有向下看,彷彿一時失明了似的。這時,辛妮證實了自己的預感。
事情不對。
在機艙里大家吃了一頓飽飯,每人都吃了兩到三份航空餐,這些西亞人的飯量讓那幾名中國空姐很吃驚。然後飛機起飛了,辛妮透過舷窗,看着雲海很快覆蓋西亞的大地,這雲海在整個航程中都很少散開,彷彿在下面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疑謎。
飛機在北京機場降落後,等了足有兩個小時,換上統一服裝的西亞體育代表團才走出機艙。當他們進入到達大廳后,立刻被一陣閃光燈的風暴照得睜不開眼。大廳中黑壓壓擠滿了記者,他們在代表團周圍拚命擁擠着,像一群看到獵物的餓狼,但總是小心地與他們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使代表團行走在一小圈移動的空地中央,彷彿他們周圍有一種無形力場把記者們排斥開來。更讓辛妮和其他西亞人心裏發毛的是,沒有人提問,大廳中只有閃光燈的咔嚓聲和擁擠的人們鞋底磨擦地板的沙沙聲。走出大廳時,辛妮聽到空中的轟鳴,抬頭看到三架小型直升機懸在半空,不知是警戒還是拍照。運送代表團的大客車只有兩輛,但卻有十幾輛警車護送,還有一支武裝警察的摩托車隊。當車駛上機場到市區的公路時,辛妮和其他西亞運動員發現了一件更讓他們震驚的事:路被清空封閉了,看不到一輛車!
事情真的不對。
到達奧運村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當西亞運動員們走下汽車時,他們心中的疑惑變成了恐懼:奧運村裡一片死寂,幾十幢整齊的運動員公寓樓大多黑着燈,當他們走向帷一一座亮燈的公寓樓時,辛妮注意到遠處一個小廣場中央的一排高高的旗杆,那些旗杆上沒有國旗,像一長排冬日的枯樹。在外面,城市的燈光映亮了半個夜空,喧響聲隱隱傳來,更加襯託了奧運村詭異的寂靜,辛妮打了個寒戰,這裏讓她想到了陵墓。
在運動員公寓的接待廳中,身為代表團團長的克雷爾對運動員們講了一段簡短的話:“請大家到各自的房間,晚飯在一小時後會送到房間裏,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外出,一定要好好休息,在明天上午九點鐘,我們將代表西亞共和國參加第二十九屆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開幕式。”
辛妮和克雷爾、薩里同乘一個電梯,她聽到薩里低聲問團長:“您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們真相?難道……和平視窗設想真要實現了?”
“明天你就會明白一切,我們應該讓大家至少有一個晚上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