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記
那天之後,樂殊就沒有再到皇宮去。
雖然說有些捨不得那個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人願意幫他的十七乖寶寶,但是,自己的命好像更重要一些。有點自私!可是,如今這世道,不容自己有太泛濫的好心,而自己也實在是經過這事,才知道,如此長往,終有一日是會被別人知道的。
老四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事?樂殊不知道他的渠道,但卻知道,他能發現的事情,別人也會發現的。而別人發現的下場會變成怎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有兩個禮拜都沒有隨傅聖濟進宮了。
而這個傅老頭最近也越來越精了。他聽自己說完情況后,並沒有逼迫自己,而是換了教堂里的另外一個打掃男僕去跟隨,而自己則窩在家裏擦擦抹抹、打打掃掃。
第一次上課回來時,傅老頭告訴自己:十七哭了一天,在知道自己沒有來以後,他也不敢問別人為什麼沒有見那個奴才,只是淚汪汪的紅了一天的眼睛。
這話,聽得樂殊心裏好生的難過。可是,難過卻沒有辦法,因為自己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在幫助他的同時又能保護得了自己。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了,第二次老傅上完課回來后,卻對自己說:“藏不住了!”
這話驚得自己發毛。
問他怎麼回事,他卻直搖頭。
那一夜,樂殊心焦得一夜沒有睡着。翻來覆去的就在想這藏不住是什麼意思?十七出賣自己了?還是他的母妃說露了嘴?還是那個老四把事情挑了出來?
想了一夜想不明白。
而第二天早上,樂殊沒有再能睡到了七點,就被人叫醒了。
叫醒自己的是傅聖濟!
可在他的身後,卻跟着一個太監!?
因為才睡醒,沒來得及梳洗,自然更談不上打扮了。自己只穿了裏衣,便跪到了院子,接旨。
“民女樂殊聽旨:昨日聞言,傅聖濟行走有一女僕精通洋文算術,朕心甚奇,特宣其進宮面聖,不得有誤。卿此!”
平地一聲雷!
原來出賣自己的竟然是傅聖濟。
叩頭謝轉后,抬眼,以那種極失望的眼神看了自己的這個‘恩人’一眼。卻不料,他卻沖自己搖搖頭,那意思分明是在說,不是他說的。不是他說的,那是誰說的呢?
樂殊正獨自發怔時,那個傳旨的太監走上了前來,而後面跟的一個小太監則捧了一個紅漆盤過來,上面綢綢緞緞、絹絹花花的,分明是一套女子的衣服。
“樂姑娘,把衣服換上跟咱家回宮面聖去吧?”
瞧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對自己也頗有興趣。
但是,瞧着那一堆女裝,樂殊卻是發下了大愁。
到後來,自己還是以一身青布衣服的男裝跟着這個公公進了宮。只是這次進宮,與以往就不同了。尤其是在過了崇文門后,就更是受不了了。到處可以看到伸頭伸腦的人,瞧這情況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已經是大內公知的秘密了。這個年代出自己這樣一個人,恐怕還真是沒人不稀罕了。真是一幫土包子!會說外語了不起啊?
滿肚子的牢騷,可是卻不敢發。不是自己沒品性,只是唉!自己沒人權。
入宮許久,自己只走過一條路,只去過上書房,別的地方自己是壓根沒有到過的。不過因為三百年後自己逛過故宮,所以瞧今天這太監領自己走的路線,怕是要到養心殿去了。
果不其然,在走了好大一段路后,那小太監領的自己到了養心殿的外面。
他似乎只是個傳事的小太監,把自己放在殿外候旨后,便進去回付去了。沒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面色白皙的老太監就出來了。瞧自己還是這身打扮,有點詫異,不過沒有說什麼,只是領的自己進了這間真正的養心殿。
這個時候,老康剛下了朝,正在偏殿休息,而自己的到來,似乎讓他覺得挺有趣。沒有敢抬頭,不是膽子小,而貌似古代就是這樣的規矩,自己這樣的‘奴才’是不可以直視君主的,除非人家要求。
而果然的,人家要求了。
“抬起臉來給朕看看。”聲音好像還蠻和藹。
樂殊遵旨,輕輕地抬起臉來。雖然心底里還是有些害怕未知,但有幸可以見到象康熙這樣一句千古名君,還真是有些激動的。老康現在已經快五十了,但是卻保養得很好,面色紅潤,雖然老了但可以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帥哥一枚,起碼一定會比四四帥。說到這兒,才發現,其實四四和他這個老子不怎樣象的。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相去甚遠!無怪於以後的作風也差那麼遠呢?
康熙似乎對自己的長相比較訝異:“你是國人?”聽說她會洋文,還以為會是個混血兒,可瞧她的模樣,卻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樂殊恭敬地低下了頭,雙手放在身前,磕了一個頭后,回道:“回陛下,奴婢是國人。”
“那你怎麼會說洋文的呢?你父母也會嗎?噢對了,你姓樂?樂,好像是漢姓吧?你是漢人?”明顯的康熙對自己的興趣很大,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而樂殊也只好回答:“奴婢叫樂殊,是不是漢人?父母叫什麼,奴婢並不知道。”這是樂殊想了一路上才想出來的對詞。因為老傅曾悄悄告訴自己,老康問他時,他只說自己是在教堂外面撿到昏迷不醒的她的,其它的什麼也不知道。這給了自己很大的空間!很大的扯謊的空間。不過這謊也要撒得差不多才行。老康一定會問自己的身世來歷,而自己也肯定不會告訴他說,我是三百年後的現代人,我知道你們大清朝只傳了三百年,便敗家而亡了這樣的事情。可自己確實也編不出個出身來,所以只好裝失憶。
“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明顯出於老康的意外。不過他轉念想了想又明白了:“聽傅聖濟說,他是在教堂外面撿到的你,當時你的昏迷的,難道你失憶了?”洋人是這樣說失魂症的,沒錯。
可是這次,樂殊給他的回答卻仍然是:“這個奴婢也不知道。”
啊?又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
對了,“朕不是賜了你一套衣服嘛,為什麼沒有穿來見朕?”剛才看她的長相,眉清目秀的應該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可偏偏讓這身破衣爛裳的給糟蹋了。
說到這兒,站在內殿外側,剛才那個傳自己的小太監卻忍不住地噗笑了出來,而下場是剛才那個老太監的一瞪。以及老康在自己半晌不語后的傳喚:“小林子,你來告訴朕?樂姑娘為什麼不換衣服?”康熙知道自己身邊的這幫近侍都是調教得極好的,除非遇上極為可樂的事情,否則不會止不住笑的。所以對於他的失儀並沒有怪罪,而是饒有興緻地問了起來。
那個小太監趕緊進來是跪在自己身側,笑道:“回萬歲爺的話,樂姑娘不換衣服是因為……是因為她說……她不會穿。”雖然君前作對,不能放肆,但真是的憋不住。
而此言一出,不只他,這屋子的人連帶老康全笑出聲來了,不過當然的就老康一個人敢放聲大笑。他似乎說什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答案,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岔了氣。那個老太監趕緊是上去給前撫后摸:“萬歲爺,您可小心點,仔細嗆着。”
康熙似乎對這個答案滿意得不得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傳旨道:“李德全。”
“奴才在。”那個老太監趕緊是準備接旨。而樂殊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歷史上還真是李德全這樣一個貼身太監啊。
“擺駕庄宜院,把這個不會穿衣服的樂姑娘帶過去。讓宜妃教教她,該怎麼穿衣服!”康熙似乎對這個問題越想越有趣,一路上都在笑,邊笑邊看自己,而越看自己則越笑得厲害。
這種情況弄得樂殊又好氣又好笑。心想:不會穿你們的衣服很正常嘛。誰讓你們的衣服那麼亂七八糟,連個鬆緊邊也沒有。萬一我穿了一個沒系住,褲子掉下來該怎麼辦?笑什麼笑?放到三年後,你穿我們的衣服試試。土包子!沒見識。
庄宜院這個名字,樂殊並不陌生。《康熙微服私訪記》裏她就是女一號。自己比較好奇的是就是為什麼她是個妃,卻只住在一個院裏頭?
不過這並不容於自己多想,只管跟在後面走就是了。
後宮自己沒來過,或者說真正有人住的後宮沒來過。現代游賞故宮時,四處滿滿的擠的都是人,不象是皇宮。而真正到了以後才發現,四處看到的都是高高的紅牆和空蕩蕩看不到盡頭的路。這種感覺,象是在走迷宮,一個不小心就轉進裏頭,再也出不來了。
宜妃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院子裏跪着接駕。見到她,樂殊並不覺得奇怪,可不知怎的,這院子裏貌似有多位妃子在。老康對此好像並不在意,只是笑着讓她們起來道:“喲,怎麼人這麼多啊?”
一個穿着淡紫色衣服的女子上前一步,輕笑道:“萬歲爺可真是偏心。有了這樣的趣事,就只管給宜姐姐看,臣妾們不着萬歲爺的想,便厚着臉皮自己跑過來了。”說話叮叮咚咚,清清脆脆的,年紀似乎不太大的樣子,具體多少歲,不好說。不過看她這麼嬉皮和老康說話的樣子,應該是比較受寵的。
康熙聞言是哈哈一笑,扭臉回來看看站在身後楞怔怔的樂殊,笑得更樂了。對站在中間的那個粉衣女子是笑道:“宜妃啊,咱們甭進屋子了,屋子一會兒另有用。今兒天氣挺好,咱們坐在院子裏聊聊豈不是很好。”
粉衣女子一聽,趕緊是笑着答應了,一院子的太監宮女馬上不忙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在院子裏的樹蔭子底下,擺上了一堆的圓桌圓凳,老康卻是一把紅木椅子。各妃們遵旨都坐好了,宮女們又趕緊上了水果茶點。
老康笑了半天,似乎有點渴了。喝了兩口茶了,才想起自己:“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傅聖濟的那個女僕,不會穿衣服的女僕。”說著又哈哈大笑了起來。不只他,一院子的人全笑了起來。
李德全趕緊過來示意自己給各主子請安。樂殊不認得這些主子到底誰是誰,誰大誰小的,便原地跪下,磕頭:“奴婢給各位娘娘請安,娘娘們吉祥千歲。”
這些娘娘們似乎對自己十分的有興趣。接二連三的問自己問題。具體哪個是誰問的,樂殊也不知道誰是誰,反正問什麼答什麼就是了。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旗的?哪裏的人啊?”
“回娘娘的話,奴婢叫樂殊,歡樂的樂,特殊的殊。奴婢不記得自己的身世,所以不知道自己是滿人還是漢人。”
“不記得自己的身世?怎麼回事?連多大也不知道嗎?”
“回娘娘的話,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是傅聖濟大人在聖若瑟教堂外面撿到奴婢的。至於多大嘛?”樂殊有點發愁,看着這位明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妃子,心想,總不能告訴你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吧?只好是繼續裝失憶,搖頭不知。
“聽說你會說洋文?誰教你的?”
“回娘娘的話,奴婢不知道是誰教的,只知道自己聽得懂傅聖濟大人的話,也會說,也瞧得懂他的那些書和字。”
看來真是失憶了!啥也不知道。
“不過,你怎麼連衣服都不會穿呢?你認得洋文,記得知識,那你怎麼會不會穿衣服?會梳頭嗎?”
梳頭?梳你們這種頭嗎?樂殊看看這宮裏的娘娘們和宮女們的髮飾,有點頭疼。怎麼和電視上演的不怎麼一樣,沒有那個可以戴花什麼的駕子,而更象在關外時的那種把子頭。宮女們則有人一隻大辮子,可有的好像也不只是辮子。怎麼回事?
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那你怎麼會穿男人的衣服?”
這個問題最好回答了。“因為男人的衣服簡單,好穿啊!”哪象女人的衣服,尤其是這些宮服,里三層外三層的簡直不知道是咋回事。
這麼個情況,實在是夠搞笑的。
康熙樂得實在是不行,尤其是看到這些妃嬪們一臉霧水的樣子,更覺得搞笑:“宜妃啊。”
“臣妾在。”宜妃是趕緊起身回話。
“把這丫頭帶屋裏去,給她拾掇拾掇,教教她怎麼穿衣服。”說到這兒又笑起來了。
宜妃是笑着接旨,可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請問皇上,是按什麼標準給她拾掇呢?民間服飾咱們可沒有。”言下之意就是問是按后妃的裝扮弄呢?還是按宮女的樣子弄?這樣問,一來是正經事,二來也可以看看這皇上對這個女子的興趣到底是哪方面的。
她的這些小九九,康熙自然明白。上下打量了一下樂殊,看這丫頭的模樣的神態,也就是個十六七的樣子,也許更小。如此有才的女子倒是少見,只可惜,自己對她的興趣不在她的身子,笑道:“按宮女們的規矩似乎是有些委屈她了。畢竟我大清國這樣的女子可是獨一無二的。這樣吧,宜妃,按格格的規矩給她弄吧。只是一步一步教,別明兒朕再傳她,她又給朕穿着男裝來了。”
格格的規矩?
這下好了。不只宜妃,連在場的其它妃嬪們心中也是暗舒了一口氣。
當然,最舒了一口氣的還是樂殊。
雖然自己二十五歲,比這些妃嬪們小不了幾歲,也足夠當十七的娘。不過要是讓自己和老康睡一張床,還真是讓人受不了。
當下,便乖乖的和宜妃進屋去了。
只是高興得太早,卻忘了。當皇上的后妃固然不是什麼好事,可當皇室的格格卻更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