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記

四爺記

十七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許多東西,樂殊只講一遍他就懂了。

而且,以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講,他實在是勤奮到不行,每個老師都有準備很多的功課,自己為了鞏固他的進度開始也給他佈置了一些,可是看到他才一點點大就如此辛苦后,又覺得有些不忍,便把作業撤了。豈料,他居然不依,非要自己給他佈置作業。沒辦法,樂殊便想一些有趣的作業給他,邊娛邊樂吧。

傅聖濟這個洋鬼子教眾阿哥的,不過是一些基本的英文和一些非常基本的數學,年紀大些的再講一些幾何機械方面的東西。在自己這個清華高材生的眼裏,實在是淺薄得很!可是在這些三百年前的古董們眼裏,那些東西便有些難以理解了。畢竟,誰也沒有看過瞧過這種東西。要讓他們背四書五經,肯定沒這麼發愁了。不過自己會發愁的!

胤禮人如其名,果然有個十分有禮貌的孩子。

雖然自己是他的‘死’師傅,但是他卻非常非常尊重自己。自己給他講課的時候,他從來不坐着聽,而是站得聽。這種禮遇即使是古代,怕也是不多見的。老傅講課的時候,阿哥們不都還坐着呢?

開始幾天,自己感動到不行,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證明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一個五歲大小屁孩的誓言。

事情是這樣的。

胤禮每天都是在中午吃午飯後休息的時候來找自己的,另外如果傅聖濟被皇上留問,他也會在吃過晚飯後跑過來再學一會兒。實在是勤奮好學的孩子!

他知道的飯食不咋樣,也知道自己如果晚上中留時是沒有飯吃的。於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用帕子包一些精細的點心來孝敬自己。宮裏的點心實在不是一般的好吃,尤其那個瓜子仁包子,簡直是吃得自己連舌頭都快吞下去了。於是,便更加用心地教他。而這個小傢伙也機靈到自己簡直想啃他一口的地步了,三不五時的帶點小玩意兒來給自己。

而這一天,他居然送了自己一盒薔薇玉脂膏,原因嘛,則是因為自己這兩天的臉上起了一些淡紅色的癬,自己知道這是自己的老毛病了,桃花一天自己臉上就要長兩天,過個十天半個月就好。卻不料這小鬼竟然知道了,還送給了這麼個玩意兒給自己。

有問題!

“怎麼?不喜歡嗎?”胤禮見自己拿着東西不用,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一臉的壞笑,心裏就有些虛了。討好的想笑笑,可是,這個女老師的眼睛利得很!只好是左顧右盼地四下轉,這樣子就更顯得有鬼了。

樂殊順勢把臉一罷,眼睛移向內側,不看他,冷道:“十七阿哥請回吧。”

生氣了!

胤禮和她處了一個月了,頭一次見她生氣。雖然年紀小,但是卻知道女人生氣時是不敢惹的,收拾好東西悄悄就要走。可趕退到門邊時,卻聽她又冷冷地說了一句:“明兒起,不用來了。”

一句話,嚇到了胤禮,趕緊是奔過來扯住了自己的袖子,急得問道:“為什麼?我怎麼惹你生氣了?”象是真急了,眼圈都紅了。

可樂殊卻偏偏不放過他,仍然一臉的冰霜,冷道:“奴婢哪裏敢惹十七阿哥生氣,是奴婢才疏學淺,不敢耽誤了阿哥的前途。”說完,還故意輕輕地看了一眼那個盒子。

這下子,胤禮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一臉諂媚地坐在了自己身邊去,邊拉袖子邊甜甜地說道:“姐姐不生氣嘛要,生氣不漂亮了。”

死小鬼,還真是精!

不過,要是這點事都制不住你,以後就不要混了。

仍然冷淡的不理她。

十七見她仍然不理,只好是實話實說了:“人家其實只有告訴額娘一個人而已。姐姐你放心好了,額娘是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我額娘她只是感激姐姐肯教我,我……額娘她只是個嬪,雖然是鑲黃旗後裔,但外祖父出身卻只是一個侍衛,還是二等的。額娘她不象其他娘娘的娘家那麼有背景,她又只生了我一個。所以……所以她一直都很想我有出息。”

一番話停停頓頓的,中間有他不願意說的,羞於說的。但這些已經足夠了!

樂殊輕輕地將他摟進了懷裏,摸着這個早熟孩子的鬢髮,突然覺得他似乎已經不是個孩子,不,應該這樣說,他只是個孩子,卻要承擔起不是這個年紀該承擔的一切。他只有五歲啊!雖然古人講的五歲是周歲,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還是太早了。

“胤禮啊。你要記住,人的成功聲名和出身是沒有關係的。不錯,滿人是講子以母貴,但也講母以子貴啊。你這麼努力勤奮,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你額娘她會以你為驕傲的。再說,出身不高又怎樣了?漢高祖劉邦的出身是什麼?三國雄英里的曹孟德又出生幾何?明太祖朱元璋的出身就更不怎樣了。姐姐不太懂史記,但卻知古來帝王,將相候門者所出的沒有幾個,就更不用說那些流傳千古的名臣將相了。越是出身卑微,將來有朝一日,功成名就時就更加覺得驕傲才是啊。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掙來的,不是靠別人施捨來的。你明白嗎?”

胤禮在自己懷裏溫馴地點點頭:“我知道,額娘也這樣教過我。可是,我心裏還是很難受。他們……有人說。”說到這裏,聲音又有些哽咽了。

這也難怪他,這個宮廷啊,畢竟是殘酷的。

不過,有些話,有些事,卻是從小就要知道的。

不再將他摟在懷裏,而是抓着他的兩個肩膀,直立在自己面前:“胤禮,看着我。”

“姐姐。”頭一次見她這樣的認真,胤禮有些怯了,不過他心裏也知道,姐姐是要告訴他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見他細心聆聽的樣子,便知道這孩子懂了自己的意思。樂殊心裏好生的喜歡也好生的為他心疼,忍住了眼中的濕意,道:“胤禮,你長大后想做一個君子還是一個小人?”

“當然是君子。我怎麼會去做那個?”堂堂一個阿哥,怎麼可以當小人呢?

“想當君子就好。想當君子就要知道當君子的標準。”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好不容易逮到回在行的,趕緊地洋洋洒洒的表現一番。

這一堆的文言文,聽得樂殊這個頭痛,趕緊制止:“停停,誰和你說這個了。我說的是,君子坦蕩蕩這五個字。說人家的出身,挑人家的毛病,然後拿人家的短處出來炫耀,這不是君子的所為,而你聽了他們的話,信了,還藏在了心裏,這就已經先失了君子的先節。當君子不只要做到不說別人的壞話,寬容別人的短處,更要做到不偏不信,不以他們之惡語為我心中之惡意。如果你今天信了別人的話,把它藏了你的心裏,那麼這個壞種子就會一天天地在你心裏紮根發芽,然後變成一場更大的惡夢來驚擾你。到時候,你的心中藏了這樣一個壞東西,又如何再作坦蕩蕩的君子了呢?”

一番話,似乎說得有些長了。

胤禮有些聽不懂,不過:“姐姐,我沒有聽不太懂,可是我記下來了。我會回去慢慢想,一定會想通的。胤禮一定會做一個坦蕩蕩的君子給姐姐看的。”說著說著,居然哭起來了。這哭哭笑的模樣,倒真心是只有五歲的娃子才幹的事情。

哭了個稀里嘩啦,自然不能再學了。好在,今天教了他的已經好多,胤禮也自知有些東西自己今天還沒弄懂,便不再貪圖別的了。早早告辭走了!

樂殊倚在門邊送他,看他那小小的身影在這漫漫地黑夜裏孤身前進,真是有些心疼。這樣的孩子,這樣的年紀,正是天真無邪的時候,卻偏偏落在了這最是無情的帝王家。老十七?這輩的皇子們,自己只知道那些個大的,最小的也是那個十四,至於這個十七嗎?自己不是學歷史的,對於這段往事知曉的不過是電視上的那些個改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傳說。這個十七,真不知將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又落個怎樣的結局?

宮廷,果真是無情的地方啊!

目送得胤禮出了這個尚書宮后,樂殊才想到回屋。卻不料,一回屋,卻差點沒有驚得坐到地上。

因為,這屋子裏不知何時,竟然坐了一個,腰上纏着黃帶子的男子。

樂殊就算是再不懂歷史,也知道這腰上纏黃帶子的肯定是皇室貴胄。以如下時節來看,他這人這樣的年紀,怕是康熙的那幾個出名的兒子之一。只是不曉得他是誰?

屋子裏的燈有些暗,因為不想太亮引起旁人的注意。僅有的一隻燭放在炕上的矮桌上,而這人卻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因為燈光,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樣。只是約摸瞧着年紀不太大,二十齣頭的樣子,可是這渾身的氣勢卻着實是驚人。

應該不是皇長子和皇太子,那兩個草包,絕不會這樣孤身來此而不叫喊拿人的。老三好像是個書獃子,老五老六老七一點都不出名,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氣質吧?而這樣年紀的除了老八就只剩下老四了。老八據說是個白面書生,而這位瞧他不太白的樣子,還有這一臉的森冷嚴峻,應該就是那位笑到了最後的雍正爺,四阿哥胤?了。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

現在這個情況,自己該怎麼辦?

好像是該先請安的,可是該稱奴才還是奴婢呢?他既然來了,就肯定聽見剛才的事情了。真是倒霉,居然讓他知道了這件事。這可怎麼得了?女扮男裝進宮,這罪過說大不大,可也說小不小。尤其在這禁宮之內,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呢?

胡思亂想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個冷麵王居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敢抬頭,低着頭看他的腳。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原來這位四爺的腳丫倒實在是挺大。放到現代,他起碼得穿四三的鞋子。

真是的,現在這個時候,自己想這幹什麼?

如果放到三百年後,我管他的臉有多冷呢?姑奶奶我從小的臉也是出了名的冷。就算是政府高官,照樣可以和你講平等、講民主、講人權。可如今,樂殊有點想哭,如今的這個世道,偏偏就是最沒人權的。

虧得這時候世界上還沒有什麼聯合國安委會之類的東西,否則中國鐵定是會被世界人權委員會判罪的。

什麼啊?自己又想到哪裏去了。

滿腦瓜的不知道該想什麼,如何應對時,卻猛地覺得下巴一熱,他居然擒起了自己的下巴。而自己只好不恭敬地仰視一下這位出名的男人了。

離得近了,看得也終於清楚了。

這位四阿哥,不算是太白的,但也不黑。不算是太俊的,但也不醜。以現代的審美觀來看,他屬於那種性格酷男,一雙劍眉過於濃了些,霸氣,嘴唇偏薄,一看這人就不屬於圓滑型的,鼻樑太挺,性格太強。而最要命的是他的那雙眼睛,過於凌厲了。有點象X光的感覺!樂殊被他這麼盯的一看,身上不禁打了一個哆嗦,雞皮疙瘩悄悄地全爬了上來,尤其是后脖子這塊,老覺得涼颼颼的。

不敢與他對視,便把眼睛瞟向了左右。可左瞟右瞟的,自己都不稀的再看他了,他卻象是擒得自己的下巴好玩似的,還是自己臉上有什麼花,值得細細研究。看半天了,累不累啊。轉眼想剜他一道!

卻不料,自己眼光的淬火硬度太低,才一交兵就土崩瓦解了。趕緊又讓開!

又是一會兒,還沒看完,再剜。這回,沒有退避。

不是因為自己的淬火硬度提高了,而是因為他自己放開了手。退了一步,將雙手抱在胸前是上下打量自己。

這種看,更是讓人看得受不了。

這個人,他到底要看什麼啊?

又是N長的一段空白,這位四爺一會兒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瞧古董,一會兒卻又象是在審囚犯,這長長久久,反反覆復的,弄得樂殊的這個火是一會兒撲上來,一會兒又嚇回去。真是難受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正當樂殊覺得自己快忍不住,快要暴發的時候,門外的遠處傳來了聲音,象是值日太監在和傅聖濟打招呼。

“喲,傅大人,您回來了。”這太監的聲兒還真不是人聽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且不算,半夜裏聽得怪滲人的。

而傅聖濟的那中文說得也實在是夠有性格,絕對和這太監有的一拼。“回來了。我的侍從他還在嗎?”

“在在,一直在等着您吶。宮門快關了,您趕緊的吧。”

傅聖濟回來了!

我的救世主啊!

哈里路亞,萬能的上帝,您真於開眼了。

樂殊幾乎是感激涕淋地上上下下膜拜了一次上帝的全家,以趕超當年被皇軍追趕往山裡跑的中國廣大勞苦大眾,中國田徑源始發揚人的精神,飛也似地開門沖將了出去,迎接自己的救世主。

老傅頭,頭一次見自己如此熱情地來歡迎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而自己也知此時此地實在是不宜多說,趕緊是拉了他回屋,準備讓他和那位精神上似乎有些缺陷的四爺好好談談時,卻發現,屋子裏早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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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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