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行者的午夜遊戲
1
夜很深了,我卻一個人開着車飛馳在無人的道路上……
唉,那個月漣,自己要吃巧克力,為什麼要我出來買?她不是夜行動物嗎?應該讓她自己出來的!我不斷地埋怨着,開車飛馳在路上。我們所在的別墅區三更半夜怎麼可能買得到巧克力呢?
我將車停在路口,到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沓巧克力,又順便買了些外婆喜歡的甜食。然後不知道怎麼七彎八拐的,我又路過了那天夜遇陳哲遠的小公園。
於是我將車倒回去,停在公園旁,想站在路燈下往鞦韆那邊看有沒有人在。突然又覺得荒唐,我在想什麼啊,陳哲遠是鬼魅嗎?怎麼可能每天晚上都在鞦韆上盪。
天空的月亮發出清冷的光,它在一絲絲一塊塊墨黑的雲里穿行,所以月光時明時暗,天空陰晴不定,有大塊的陰影漸漸在我的腳下遊走。起風了,樹葉又開始低語,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我感覺背脊有點冷,於是準備轉身上車,忽然,我聽到公園那個碩大的大象滑梯旁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似乎是衣服的窸窣聲,還有時斷時續、似乎是在嗚咽、又有些像在呻吟的聲音,但是說不出來的怪異,好像,好像是……
“嗚嗚!”
我放輕腳步,緩緩靠近大象滑梯,那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走得越來越慢。走到大象滑梯的前面,我一步一步挪向它的背後,剛走了一步,就有一截腿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嚇得差點沒驚叫起來,那是一截慘白的腿,就像泡在水裏很久后的皮膚顏色,比月光更加蒼白。我捂住了嘴巴,看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果然是血族正在吸食人血!
我承認好奇心會害死人,但我還想看一看這個血族究竟是誰!
於是我手撐在滑梯上,探了頭出去。在我的視野里,我看到了一個異國的男子,身材魁梧,肩膀寬闊。他背對着我,身上穿着皓白如雪的襯衫,頭髮在月光下發出點點金色的光,他懷裏擁抱着一個中國女子,女子的臉正對着我。我看到她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表情,嘴角咧開,綻放出舒適的笑容,可是眸子明明是混沌的,空洞得似乎風都可以穿過,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是中了吸血鬼的催眠術!而她的脖子被那個男人咬住,我看到有血緩慢地爬過她細長的脖子,漸漸蜿蜒。夜晚太安靜了,我甚至聽到了尖牙咬斷血管和肌肉時,發出的咔嚓聲。
我往旁邊看去,地上還躺着一具女屍,我剛才看到的,就是她的腿。從她蒼白的皮膚以及脖子上的空洞可以判斷,她的血已經被這個男人吸光。她的眼睛仍然睜着,如槍口一般漆黑,臉上仍保持着笑意,彷彿她死前已經心滿意足。
這個吸血鬼很殘酷,因為血族根本不需要咬斷脖子上的動脈來吸食血液,只需要通過皮膚的毛孔即可。而且現代的絕大多數血族都不會為了吸血去殺人,只會吸收不會讓人致命的血量。據我所知,十七到十八世紀的時候,吸血鬼肆無忌憚,橫行於世,所以遭受到人類大範圍的捕殺,大量吸血鬼因此被消滅。所以,現代的歐洲血族中的各個組織,發展至今都有嚴格的規定,禁止過分地吸血引起人類的注意。可是眼前這個傢伙,完全無所顧忌地殺害了兩個女子,視血族鐵一樣的條例為空氣,他該是多麼的暴戾……
那個男子已經感覺到有人過來,他放開懷中的女子,向我走過來。那個女人如同融化的雪糕,就這樣軟趴趴地滑倒在地上,了無生氣。她脖子上留下了兩個大洞,但是血沒有再流出來,因為血已經被這個男子吸幹了。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耳邊想起古那斯的告誡,準備轉身逃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的胳膊被後面襲來的男子鉗住,他的臉放大在我眼前,而當他看到我的臉時,顯然大驚失色,如同我看到他一般驚訝萬分。
“江書瑋!”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我幾乎是在驚叫。我眼前這個面如傅粉的男子,剛吸完血的雙唇鮮艷如櫻桃,眉目間儘是妖媚之氣。白天的他文質彬彬,而夜晚的他簡直就是妖魔,甚至比妖魔更可怕。
他突然冷笑一下,沒有說任何話,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呼吸驟然變得困難。他的力量好大,我掙紮起來,用手拚命地掰他的手,但是他的手猶如鐵鑄,我只覺得全身乏力,根本奈何不了他,腦袋漸漸變得空白,因為無法供氧。
不可以,不可以,我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我心裏大聲喊着,咬緊牙關,用盡吃奶的力氣往他襠下猛踢一腳,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苦痛不堪,鉗制我的手也應聲鬆開。我從他的手中掙脫,摔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不行,得快點逃跑才是,就算我的拳腳再厲害,也不是這個至少百年的吸血鬼的對手。我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他的手中卻已經變出了一柄尖利的刀,向著我的臉刺過來。我頭一側,躲過這足以讓我毀容的攻擊,刀貼着我的臉而過,插入我身後的泥土裏。我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地,腳卻在空中,對着他的腦袋一陣迴旋踢—這可是我的絕技,希望能阻擋他的攻勢。只見他迅速收回利刀,風一樣跳離我的攻擊範圍,身子靈活得像一隻大貓。
我迅速腳着地,一個翻騰站立起來,正想和他談判,他的尖刀卻又沖我揮過來了。我疲於躲避,根本來不及說任何話,這個時候稍微的疏忽,就會要了我的命。等他再次攻擊我的時候,我看準機會向他的咽喉踢去,卻被他看穿。他擒住我的腿,我撲通倒在地上—當時我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蛋了!
“什麼人?”遠處有聲音如雷貫耳。
這個吸血鬼見有人來了,終於停下了對我的動作,他立即回身,扛起地上兩個女子的屍體,左右各一個,輕輕鬆鬆幾個跳躍便消失在夜空中。
我猶如喪魂般躺在地上。聽見有人向我走過來,聲音有些熟悉,他的臉也有些熟悉,咦?
“皙然,你沒事吧?”好奇怪,他的眉頭怎麼皺得如同裙擺上的褶皺,神色又為何如此慌張……他搖着我的肩膀……是他嗎?是那個人……
“哇!”我一下哭了出來,抱緊了眼前的這個人,他身子一僵,但是很快也環住了我。然後打橫抱起我,離開了那個恐怖的公園……
2
“皙然,別怕,現在沒事了。”他輕輕地呼喚着我,我回過神,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全是奇奇怪怪的機械,凌亂不堪。
“陳哲遠!真的是你?”我驚訝地看着房間裏的另一個人,牙縫清晰地蹦出幾個字來。
“嗯。”他微微點頭。
“這是哪裏?”我又問。
“這是我家。剛才看你受到驚嚇,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裏,想帶你來一個安全的地方,於是就選擇了最近的地方——我家。”
“哦。”我有些窘,剛才那軟弱的樣子被他看到了。
他遞給我一杯水,還是溫熱的,我握緊它,讓溫暖從我手掌傳到心裏。
“現在好多了吧?”他又問。
我輕點一下頭,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是你剛才救了我?為什麼你會在那裏呢?”
“最近這個城市發生了幾樁離奇的死亡事件,警察正在調查呢。我只是在鞦韆那邊裝了自己發明的監視器,洗完澡后正好看了一下,結果發現遠處有打鬥的影子,於是過來看看。”
我打了個噴嚏,有些尷尬地看着他,他淡淡地笑了笑,遞給我紙巾。我擦一下鼻子,又問:“你看到那個人了沒有?”
“我沒有看清楚。不過,我會好好調查的,你以後不要晚上出來,尤其是一個人,很危險。”他突然想起什麼,在房間搜尋了半天,找出一個鐲子,把它遞到我的面前。我將它放在眼前仔細端詳,這個鐲子很普通,一厘米寬,看起來就像一個扁形的鐵環,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花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掂起來,似乎還有點沉,看來它中間的填充物有點問題。而且它上面有個金屬小點,我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給你,如果下次有危險,就按這個按鈕。”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我發明的,別看它這個樣子有點……但可以全球定位,而且可以發出求救信號。你按了上面的求救按鈕,我就會接收到了。”
“你除了當臨時偵探,還發明東西?”我更加好奇了。
他又詭異地笑了笑說:“戴上吧!”
瞥到牆上的掛鐘,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出來太久了。陳哲遠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思:“我送你回去,現在讓你一個人回家太危險了。”
他將我送到家門口,卻說時間太晚,不打擾了,準備下車離開。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角:“你還是開車走,這裏是山上,你怎麼可能走回家。車子我以後再來拿,好嗎?還有,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他沖我點下頭,表示同意,踩着油門一路狂飆而去。我擦一下額頭的汗,還好我坐在他車上時,他沒有開這樣快—我沒有被吸血鬼咬死,卻死在車禍下,那可不划算!
看他離開后,我一轉身,就看到外婆從屋頂上飛了下來。
“小皙!”月漣尖叫一聲。
“外婆,你在那上面幹什麼?”我好奇地問。
月漣捏一把我的臉,帶着哭腔:“你怎麼這麼久不回來,我好擔心,都讓古那斯找了你幾圈了,我也才找了一圈回來……”
我拉着外婆的手,好冰,我哆嗦了一下,不過還是握緊了,讓她不要擔心我。
“小皙,沒事吧?”月漣憂鬱地看着我,她還是很關心我這個外孫女的,畢竟血濃於水嘛!
我親昵地拉着外婆一齊回到房間,一五一十地對她說了剛才的遭遇。
月漣眉頭緊鎖,一臉深沉——我很少看到她這個樣子。良久,她終於開口:“你說他是你們的班主任?”
“長得很像,可是,我後來想一下,班主任可是白天在上課的啊,吸血鬼怎麼可能白天出現呢!所以可能……只是長得像的。”
“你確定沒有看錯?的確是班主任的樣子?”月漣不停地問,似乎很着急。
“當然,要殺我的人,我肯定得看清楚。”
月漣突然興奮起來,她看着我,臉上突然綻放出比煙火還要絢爛的笑容。
外婆!真是的,外孫女差點被殺,她還笑得那麼開心,臉都要笑爛了。
“Daywalker!”外婆自言自語,越笑越詭異。
“什麼?”我英文的確不好啊。
外婆摸摸我的腦袋:“乖小皙,乖孩子,總算讓我找到了,日行者!”她笑得相當邪惡,雙瞳剪水,杏臉桃腮,傾倒眾生。可是,日行者?那是什麼……
這晚,她一直陪着我,唱起我小時候聽的古老歌謠。我閉上眼睛,彷彿回到某個夏日的夜晚,在常春藤下,有螢火蟲在飛,我躺在藤椅上,看着縹緲的銀河,外婆拍着我細小的胳膊,對我含糊不清地唱着歌謠,她告訴我,她小的時候,她的外婆也是這樣唱歌給她聽的。
我逐漸失去意識,陷入了沉睡,在這一刻,我可以感覺到,我的外婆是非常愛我的!
3
第二天又是一個晴天,我托腮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前方傳來溫潤而澤的聲音:“同學們,上課了喲。”
前方傳來溫潤而澤的聲音,我聽得肉跳心驚,小心地將目光移到講台前。那個金髮藍眼的男人面如冠玉,溫文爾雅,完全不能將他與那夜的嗜血惡魔聯繫起來。
他眼神有意無意地瞟過我,面帶笑容,眼底卻冰冷。
白天出現的吸血鬼——日行者?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人群里,絲毫不把吸血鬼第一條戒律——“避世”放在眼裏。真的有這樣的血族?
我翻了很多古籍資料,加上外婆的解釋,終於知道了日行者是怎樣的血族。血族都有特殊的能力,而且有強弱之分。日行者與生俱來的能力就是——行走在太陽下,而不會被太陽灼燒成灰。這種特殊的物種相當少,甚至比世界瀕臨滅絕的動物還少,可能整個世界也不過二十來只。所以這種物種成了血族中的神話,有些血族即使活了上千年,也不見得會遇見一隻。
但是……我扭過頭望向講台——我的眼前就站了一隻日行者,究竟算我幸運還是不幸呢?
不過,我遇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江書瑋,或者,是他的某個祖先。
想到這裏,我心裏又有小小的失落。
下課後,我獨自站在天台上,風從南邊吹來,十分舒適愜意。我把玩着陳哲遠給我的手鐲,毫不猶豫地按下上面的按鈕,然後開始數數,待我數到二十九的時候,天台的門被踢開,我看到陳哲遠出現在樓梯口。他本來神色很匆忙,還有些喘氣,但在見到我的后一秒,他先是一愣,然後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徐徐向我走來。
“你沒事按那個按鈕幹什麼?沒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他的聲音低沉,不過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我綻放出一個自認為絕美的笑容:“我只是試試它好用不。”
陳哲遠走到鐵絲網前,頭仰成三十度,望向雲朵奔涌的蔚藍天空,凌亂的發尾被風吹得飛揚。
“我還以為你沒有戴着它呢。”
“呵呵,這麼丑的裝飾品,我可不要戴在手腕上,這不是我的品位,別人會更加起疑。”我回答得煞有介事,“對了,你那天說的這個城市離奇殺人事件,是什麼?能透露下嗎?”我試探地問。
“是很兇殘的殺人狂,專在夜晚行兇,已經有五名女子被害,死的時候身體裏沒有一滴血,脖子上有尖牙一樣的傷口,動脈被活生生地咬斷了。”說到這裏,他側臉看我,“我這樣說不會嚇到你吧?”
“繼續,我膽子很大。”我撇了撇嘴,稍微顯示出自己的不滿。
“你昨天看到什麼了?”他帶着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自然地躲開他犀利的眼神,兀自望着天空,腦袋卻在快速地思考。我不能告訴一個凡人關於血族的事情,即使是要殺害我的血族——也不行。隱瞞血族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是每一個成員的責任。而我,雖然現在還不是血族,不過我依然要遵守。
“他突然襲擊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思索一陣,就這樣回答道。
“樣子看清楚沒有呢?”他追問。
我搖搖頭,道:“沒有,太黑了,我看不清楚。而且他身手比我好,把我嚇壞了。我都嚇得神志不清,哪裏還顧看他的臉。”
“你以後不要半夜出來遊盪,有什麼事情也不要一個人扛,記得找我。”他頓了頓,又說,“我還算可靠。”
我腦袋中有火星瞬間閃耀,心莫名地有些悸動,回想一下,我出事的時候他總會出現,當人質的那次,還有夜晚遇襲。這些都是巧合嗎?
“下次我按它,你還是會二十九秒就出現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也許不需要二十九秒。”他平靜地回答,眼中的光芒溫柔婉轉。
我有些感動,我想此刻的表情應該也真實反應出了我的內心,不知道我這樣子是不是很噁心,反正陳哲遠看我一眼后,沒有再說話便直接走下了天台。
我捏一下臉蛋,強迫自己記住這個感覺,下次一定要去去照照鏡子,看看現在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那麼恐怖……
我將手鐲放在腰間的口袋裏。
陳哲遠,我相信你!我深吸一口氣,朝班主任的辦公室走去。
4.
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我們三年級的班主任都在這裏辦公。我找到江書瑋,他的辦公桌前圍了一圈女老師,大家正在唧唧喳喳地說著什麼。我站在她們身後大聲咳嗽了一下,她們才注意到了我,然後不好意思地退開了,回到各自的辦公桌前。
“白皙然,有什麼事?”江書瑋轉過身來看我,嘴角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
“江老師,我有事情想找你談談,出去說吧。”我單刀直入地說道,並且斜眼看到有幾個女老師不滿地瞥我。
江書瑋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我將他帶到了教學樓一處僻靜的安全樓梯,這裏平時沒有人走,所以不怕談話被聽到。轉念想想,這裏對我其實十分不利,他萬一想毀滅證據,還是挺方便的。但想到有陳哲遠給我的鐲子,我心裏又踏實許多。
“白皙然同學,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嗎?”他微笑地看着我——他的笑容彷彿是練習過無數次的,每次都是一模一樣的,彎起的嘴角弧度沒有絲毫偏差,精準無比,而他的眼睛深處,我從來看不到丁點溫和的光芒,蔚藍的瞳孔寒冷如南極的冰塊。
“江老師,我前天晚上在公園裏遇到了一個人,他長得很像老師,所以我來確認一下是不是您。”我沒有避諱,也沒有轉彎抹角,直接這樣問了。
他依然笑靨芬芳:“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家裏待着啊,沒有出去過。大概你認錯人了吧!”
“是嗎?但是他長得太像您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哦。”我咬咬牙。
他穿着白色格子的襯衫,給人非常乾淨的感覺,就像雨水洗刷過的天空。而我見過的那個吸血鬼當時也穿着白色的襯衫,襯衫上滴落的血滴就像一朵朵盛開的杜鵑,讓人觸目驚心。太像了,連襯衫的款式都一樣,我不相信連這個愛好吸血鬼都可以和他一樣。
他驚訝萬分,瓦藍的眼睛一亮:“真有這麼相似的人!你沒有問問他是誰嗎?這世界上還有和我長得一樣的人嗎?太讓我意外了。”
“我覺得,他就是你。你知道當時他在做什麼嗎?”我緊追不捨,一步一步逼近那晚的真相。
“我可沒有雙胞胎的兄弟哦,我想你大概是看錯了吧。前天我在批改作業,一直到晚上十點呢,絕對不可能是我。”他聳聳肩。
“呃,那大概只是長得像吧。”
他究竟是假裝的,還是那個吸血鬼確實是他的祖先呢?如果他是血族,我是目擊者,現在在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情況下,我肯定會被他滅口,如果逼急了他,說不定就在這裏……
我選擇這樣僻靜的位置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方便他動手,這樣就可以逼出他的本來面目。如果他是血族,理論上現在他就應該殺我滅口,沒必要極力偽裝,掩飾自己。還有一個可能,他認為我在這樓梯里佈下了埋伏,所以他也沒有那麼蠢笨,想都不想就動手殺我。我需要給他一點時間。
“江老師,你真的是來自意大利嗎?”我不緊不慢地問。如果他真的是血族,我相信他來自歐洲的任何一個地方,除了意大利。外婆告訴過我,意大利擁有最厲害的教士,讓絕大多數血族不敢踏入。他故意對世人說他來自意大利,是不是想利用這個做掩飾呢?
“嗯,是的。有問題嗎?”
“沒,我小的時候也曾經住在那裏。”我頓了頓,看到他的眼底忽然有那麼一剎那的失神,我沒有看錯,他的思緒似乎飄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但是僅僅一瞬,他恢復了常態:“那是個好地方,它的北面就是法國。”
我笑了笑,思考着該如何讓他露餡:“那您的父母現在也生活在意大利嗎?”
如果他有父母,應該早成了灰吧。
“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五年了。”他稍顯低沉地答道。
我一愣,感覺不太好繼續這個話題,一時忘記了說話。
“你叫我來不會是和我討論意大利的問題吧。”他微笑着望向我。
“老師對吸血鬼有沒有研究?”我又問。
他的蔚藍的眼裏似乎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他很快答道:“很遺憾,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血族這種生物。”
“呵呵,是嗎?”我心裏冷笑了一聲,人類習慣性叫血族為“吸血鬼”,而吸血鬼自身是不會這樣叫自己的,他們自稱為“血族”。就這一點來說,江書瑋倒是很順口地說出了“血族”這個字眼。他說過他不相信,那怎麼會說人類不太常用、甚至不知道的“血族”這個稱謂呢?
我的眼角瞄着他的身軀,外面有燦爛的陽光投射進來,他的肩頭披了一大塊陽光。我覺得那肯定很灼熱,我身為人類都受不了直接曝晒在這樣熱的陽光下,何況一個血族。我始終不太相信,這樣千年難遇的日行者會讓我遇到。我看了看他的臉,那麼白,看不到一顆汗珠。
我還可以用一個方法判斷,雖然不見得準確。
“江老師,其實我……”我趁機一把握住他的手,嘶,好冷,那種觸感,就像我觸摸過無數次的外婆和外公,就像一具冷冰冰沒有溫度的屍體。如果是人類,被這樣的太陽照着,會一點溫度也沒有嗎?
他慌忙抽回自己的手,難以置信地看着我:“白皙然同學,你這是幹什麼?”
“其實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我停頓一下,繼續說,“江老師,您的手好冷啊,冷得就像——死人!”
江書瑋的臉色突然亂了,他的笑容凝固了,他的目光如兩簇刀片鋒芒畢露,他的嘴角慢慢開啟,我可以想像藏在那兩片薄唇后的尖牙馬上就要顯露出來。看到他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曲,我後退了一步,右手捏拳,注意防備着他的突然襲擊,而我的左手伸到了荷包里,將指頭放在了鐲子的小凸起上,我幾乎忍不住要立即按下去。
“白皙然同學,不可以,我雖然長得英俊瀟洒,性格溫柔,但是我是老師,你是我的學生。我們不可以這樣!”他突然大聲地說道,一臉嚴肅。
什麼?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擊到愣住。喂,他到底有沒有聽我後面的話!我額頭上暴出一根青筋。
他開始喋喋不休地大談特談道德倫理,差不多要把墳墓里的孔子、老子都挖出來給我進行思想教育了。
“雖然現在時代不同了,但是我大你太多,並且我是老師,我不主張師生戀。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將來成為國家的棟樑,為社會作出有用的貢獻。等到你長大了,你就會發覺現在的思想是多麼的幼稚。唉,不過我每次到一個地方都要遇到這種事情,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也是非常苦惱的。”他真是太無厘頭了,這個人——真的是血族?
“老師,我逗您玩的。”無奈之下,我只有假裝俏皮,吐了一下舌頭。
“逗我玩?”江書瑋再次流露出驚愕的表情,“這個怎麼能隨便逗着玩呢?你以為這種話題可以拿來戲弄老師?”就在他準備進行下一輪的教育時,我告辭了,能溜多快是多快。
等跑了好遠我才停下,一抹額頭,儘是汗水,也不知道是緊張的冷汗,還是被他後來的言論轟炸出來的汗。為什麼剛才那樣好的機會,他不對我表明身份,或者乾脆直接殺了我?我已經給他足夠長的時間,他應該會察覺到附近真的沒有任何人在,他要殺我簡直輕而易舉。還是我真的搞錯了,這一切都是巧合?的確,白天出現的血族……這種事情太離奇了。
經過這樣一攪和,我更加搞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了。
手伸到荷包里,碰觸到了那個小東西。我掏出口袋裏的鐲子,不禁莞爾—謝謝你,剛才給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