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蹤的嚮導
黎明時分,他們離開了敦煌的綠洲。當駱駝在沙丘上艱難跋涉時,粗糙寬大的腳陷在鬆軟的沙土中,駝鈴發出刺耳的聲音,沙丘將陽光分成了幾部分:海洋一樣的沙丘像鋼筆和墨水塗抹一般,波濤起伏,一邊完全是白色,而另一邊則完全是陰影,映印在蒼白的焦糖色的沙土上。旅行隊一時迷失了方向,分不清東西南北,到處都壘着一堆堆的骨頭,上面還豎立着駱駝的頭骨。塔肯把領隊駱駝的頭掉向南方,後面跟着長長的隊伍。即使騎駱駝的人不知道怎麼做,駱駝也知道自己的工作。泰米艾爾像一條不成比例的牧羊狗一樣跟在後面,離駱駝足夠遠的距離,以便讓它們不會太驚慌,感覺相對舒服一些,又要盡量和它們保持足夠近的距離,以便趕上隊伍的進度。
勞倫斯曾經擔心過可怕的太陽,但因為位置太kao北,沙漠無法保持住熱量。中午,人們會大汗淋漓,太陽落山後一小時,就會寒冷徹骨,晚上時,水桶上還會結上霜凍。鷹以棕色斑點的蜥蜴和小老鼠為生,當陰影到來時,它們在石頭下不安地跑着。泰米艾爾每天吃一頭駱駝,駱駝隊伍每天都在減少,其餘的人吃一些細硬的干肉條,一嚼幾個小時,喝一些混合著廉價的、充滿泥土味的燕麥和烤小麥做的粗茶。水桶是為泰米艾爾準備的,他們每人每天從水袋裏喝定量的水,大約每隔一天從一些快乾枯地小井裏裝上水。水大部分都是鹹的;有時也會從長有撐柳的淺池裏裝水,柳樹的根都在泥土裏腐爛了,水又黃又苦又混濁,即便煮開了都很難咽下去。
每天早上,勞倫斯和泰米艾爾載着塔肯飛到高空,飛到駱駝隊前面勘察一下最好的路途,但地平線上總有一些扭曲的微光影響他們的視野。南方。天山山脈看上去在霧氣中浮動,好像藍色地山脈被從地上分開了。完全立在另一個平面上。
“多麼荒涼偏僻的地方呀!”泰米艾爾說。儘管他喜歡這樣地飛行:太陽的熱量看起來使他的身體格外輕快,或許是能夠使龍飛翔的氣囊以另一種方式在起作用,他只需要很小的力量就可以停留在高空中。
白天,他和勞倫斯經常停下來,勞倫斯給他閱讀,或者泰米艾爾儘力背誦一些詩歌,這是他們在北京養成的習慣。在北京。比起參加戰爭,這些事情被看作是更適合天龍的職業。太陽快要落山時,他們便飛到空中跟着駝鈴聲,穿過薄暮跟上護衛地隊伍。
“先生,”當他們降落後,格蘭比蹣跚行進到勞倫斯面前說,“有一個廚師丟了。”
他們立刻又飛到高空尋找他,但沒有見到這個可憐的魔鬼的蹤跡。大風是一個忙碌的房屋維護者,迅速地掩蓋了駱駝前進留下的蹤跡,剛剛過去10分鐘,這裏的景象看上去像已經到了來生。泰米艾爾在低空飛翔着,徒勞地聽着駝鈴的叮噹聲。夜晚迅速降臨,沙丘延長的陰影與黑暗融為一體。“我看不到什麼東西了。勞倫斯。”泰米艾爾悲傷地說。星星出來了,還有彎月微弱地銀光。
“我們明天再找吧。”勞倫斯安慰他說,但找到的希望非常渺茫。他們再次安營紮寨。勞倫斯走到搖曳的篝火旁,默默地搖了搖頭,然後高興地拿了一杯濃茶,溫暖着冰冷的手腳。
“這隻駱駝是一個慘重的損失。”塔肯聳了聳肩,轉過身去,殘酷卻誠實地說。曹京只愛他自己。甚至他的同鄉和認識最久地熟人蘇剛也只是嘆息了一聲,接着他讓泰米艾爾坐在等待燒烤的駱駝旁。今天改變了口味,是在一個火坑裏用茶葉燒烤駱駝。
他們穿過的綠洲城鎮都是眼界狹隘的地方。這裏的人對陌生人並沒有不友好。更多的是困惑。集市上顯得慵懶而緩慢,人們都戴着黑帽子在蔭涼地里抽着煙。喝着濃茶,吃驚地看着他們。塔肯不時用漢語或其他語言和他們交流幾句。街道上破爛不堪,沒有很好地維修過,到處都是散落的沙土和車輪留下的坑坑窪窪的車轍印。他們買了幾袋杏和干蔬菜、甜杏餅和葡萄乾,在乾淨的深水井裏把沙袋都裝滿水,然後繼續前進。
傍晚時分,駱駝開始哀號起來,這是發出警告地第一跡象。當值班人來找勞倫斯時,低雲已經把滿天地繁星吞噬掉了。
“讓泰米艾爾喝水吃飯,這需要一些時間。”塔肯說。兩個地勤人員從平邊的木靶垛后揭開蓋子,把膨脹地皮帶子上潮濕、冰冷的鋸屑擦去。泰米艾爾低下頭,兩人把冰水混合物倒進了他的嘴裏。經過近一周的實踐,他沒有浪費掉一滴水,緊緊地閉上下顎,抬起頭,咽了下去。撤去負擔的駱駝四處張望,發現自己被從同伴中帶了出來,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普蘭特和同伴都是大個子,把它拖到了帳篷後面。蘇剛在駱駝的脖子上拉了一刀,熟練地把湧出來的鮮血倒到一個大碗裏。泰米艾爾索然無味地吃了起來:他已經厭倦了一直吃駱駝。
在蓋子底下還有15袋水,當地勤人員小心謹慎地把帳篷錨定時,格蘭比把中尉和少尉集合起來。沙丘表層鬆軟的細沙已經颳了起來,儘管立起了衣領,在嘴和鼻子上包上了圍巾,沙子仍然打在他們的手上和臉上,讓他們感到一陣陣刺痛。厚實的皮邊帳篷在寒冷的晚上發揮了重要作用,讓他們感到十分寬慰,但現在當他們在駱駝中掙扎推搡時,卻感到窒息的炎熱。甚至他們用來為泰米艾爾和自己遮蓋的薄地皮帳篷也讓人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接着,沙塵暴來了:嘶嘶的猛烈地進攻。不像是雨聲。即便撞到了皮帳篷的牆上落下來,聲音也沒有停止。大家無法忽視這種聲音,噪音以一種無法預料的節奏升起落下,一會兒呼嘯尖銳,一會兒颯颯作響,循環往複,樂此不疲。因此他們只能不安穩地小睡一會兒,但臉上因為疲勞而寫滿了倦意。他們不能冒險在帳篷里點許多燈籠。當太陽落下去時,在黑暗中,勞倫斯坐在泰米艾爾的腦袋旁,聽着呼嘯而過的風。
“有人稱黑風暴是魔鬼地幽靈在作怪。”黑暗中,塔肯說道。他正在割一些皮子,為鷹做一些的新腳帶。鷹此時正關在籠子裏,黑暗中能夠看清它正擎着腦袋。左顧右盼。“如果你仔細聽地話,你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確實,他們能夠聽到大風中一些低沉而悲傷的叫喊聲,像是用一種外語在抱怨和咕噥。
“我聽不明白,”泰米艾爾看上去興緻勃勃,一點不感到害怕,魔鬼的幽靈並沒有嚇到他,他問。“那是什麼語言?”
“不是人類或龍的語言,”塔肯嚴肅地說:少尉們正在聽,年齡大點的人裝作沒有聽到,羅蘭和戴爾則緊緊地蜷縮着,眼睛睜得很大,“那些聽得久的人會被迷惑。失去方向:他們再也不會被找到,除了被沖刷乾淨地骨頭警告着其他旅行者離開。”
“嗚,”泰米艾爾懷疑地說,“我想看看能吃掉我的魔鬼。”這個魔鬼當然需要是一個巨大的品種。
塔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不敢打擾我們,你這麼大的龍在沙漠裏很少見。”大家一聽,都緊緊地kao在泰米艾爾身上,沒有人說要到外面去。
“你聽說過龍有自己的語言嗎?”過了一會兒,泰米艾爾溫柔地問塔肯,大部分人此時已經昏昏欲睡了。“我一直認為我們只是從人類那裏學習語言。”
“杜扎語是龍的一種語言。”塔肯說,“裏面有一些人類弄不懂的聲音:你地聲音更多的是模仿我們的語言。而不是自己的語言。”
“噢,你願意教我嗎?”泰米艾爾渴望地說。天龍不像其他的龍,他們在過了孵化期和年幼期后,仍然保持着輕鬆學習新語言的能力。
“這種語言沒有什麼用,”塔肯說,“只有在山區里才使用,比如帕米爾高原和蒙古。”
“我不介意,”泰米艾爾說,“當我們返回英國后,這將非常有用。勞倫斯,如果我們發明了自己地語言,政府不能說我們僅僅是動物。”他又加了一句,期待着自己的話得到確認。
“有判斷力的人不會這麼說的,不管——”勞倫斯剛一開口,就被塔肯短暫而輕蔑的笑聲打斷了。
“恰恰相反,”他說,“他們更願意認為你是一種不是說英語這種語言的動物,或者至少是一個不值得注意的動物,你最好培養一種高音。”說到最後幾個詞時,他的聲音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特別流行的有氣無力的方式。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地說話方式,”泰米艾爾懷疑地說道,他嘗試着重複了幾次最後這個音節,“對我來說,這種語言太特別了,它應該和人說話時有所區別,學會說這種語言肯定是一件特別困難地事情。可以雇傭一個翻譯者準確地說一些嗎?”
“是的,他們被叫作律師。”塔肯溫柔地笑了笑說。
“我當然不認為你模仿這種特殊地方式是可取的,”當塔肯從消遣中恢復過來后,勞倫斯淡淡地說,“你最多只能給邦德街上的那些傢伙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他聽到這話不跑掉的話。”
“這是事實,你最好把勞倫斯上校作為你的楷模,”塔肯歪了歪頭說道,“就是一位紳士應該怎麼說話,我相信任何一名官員都會同意這個觀點。”
在陰影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勞倫斯感到好像他正在隱晦地嘲弄自己,或許沒有什麼惡意,但卻激怒了他。“我看你已經對這個主題進行了研究,塔肯先生。”他有點冷淡地說了一句,塔肯聳了聳肩。
“如果說必要性是一位嚴厲的老師的話,它也是一位徹底的老師。”他說,“我發現人們總是渴望着否定我的權力,但總是沒有給他們提供一個便利的借口來解僱我。慢慢地,你也會發現這個問題。”他對泰米艾爾補充道:“如果你想堅持自己的權利,擁有權力和特權的人是不會願意和你分享權力和特權的。”
在許多場合中,勞倫斯也這麼說,但在塔肯話語的背後,冷嘲熱諷的性情使這些話更加真實,更有說服力:“我相信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願意得到公正。”泰米艾爾不太確定、有點困難地說道。勞倫斯發現,他一點也不願意看到泰米艾爾從內心深處採納他自己的建議。
“公正是昂貴的,”塔肯說,“這就是為什麼世上的公正那麼少,只有那些擁有足夠的財寶和影響力的少數人才能夠得到它。”
“或許這只是在世界上的一些角落裏,”勞倫斯不能忍受這些話,說道,“但謝天謝地,我們英國有了一套法規,這些法規可以阻止那些擁有權力的人濫用自己的權力,成為殘暴的統治者。”
“或者這只是將暴政放到更多人手中,”塔肯說,“我不知道中國的體制有什麼不好,這對於邪惡的君主也有限制,如果他真的邪惡無比,人們就會推翻他。議會中100個腐敗的成員也可以不公正地行事,甚至可能更加不公正,而且不容易根除。”
“這樣的話,你把波拿巴放在什麼級別上?!”勞倫斯質問道,此時他的口氣變得越來越憤慨,顯得很不禮貌。這是一件抱怨腐敗或者提出明智改革的事情,而另外一個人卻把英國的體制與絕對的專制混在了一起。
“作為一個人,一個君主,或者一種統治體系?”塔肯問道,“如果在法國比其他地方有更多的不公正,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選擇對貴族和富人不公正而對平民有利的體制,那真是狂想家。不過,在我看來這樣並不壞,或者,在這件事上,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至於其餘的事情,我尊重你的判斷,先生,你會為誰上戰場——出身高貴的喬治國王?還是來自科西嘉的炮兵第二副官?”
“我將聽從納爾遜男爵的命令。”勞倫斯說,“我相信不會有人說他喜歡波拿巴勝過喜歡榮譽,但他把才智都貢獻給了國家和國王,從容地接受他們給予他的獎勵,而不是讓自己成為一名暴君。”
“因此舉出一個例子必須消滅所有的爭議,事實上,我羞於成為任何覺醒的結果。”塔肯虛弱的微笑現在可以看清楚了:外面,天已經越來越亮了,“我想我們在暴風雨中休息了一下,我要出去看看駱駝了。”他把面罩在臉上裹了幾下,把帽子拉了下來,戴上手套,穿上斗篷,,然後順着邊貓腰走出了帳篷。
“勞倫斯,但政府必須得聽聽我們的想法,因為有那麼多龍。”塔肯走出去后,泰米艾爾轉向了他真正關心的問題,質問道。
“他們應該聽聽!”勞倫斯仍然鬱悶氣憤,不假思索地說道,話一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泰米艾爾太希望從疑惑中解拖,聽到這話,馬上容光煥發,說道:“我相信必須這樣。”無論此前的交談多麼令他失望,現在都沒有任何作用了。
暴風雨又逗留了一天,狂風大作,一會兒就把帳篷的皮革穿了許多洞。他們盡全力從裏面把洞補上,但沙土仍然從縫隙中颳了進來。當他們咀嚼冰冷的干肉時,塵土刮到了他們的衣服上、食物上,塵土遍地,讓人感到很不舒服。泰米艾爾嘆了口氣,不時抖動着身體,沙土像瀑布一樣從他的肩膀和翅膀上落下——在帳篷裏面已經有一層沙漠了。
勞倫斯不知道暴風什麼時候會停止。當祝福的靜寂到來時,他們都進入了夢鄉,這是幾天來他們第一次真正地入睡。外面傳來了鷹滿意的尖叫聲,他被驚醒了,蹣跚着走出帳篷,發現一隻駱駝躺在篝火坑旁,脖子斷了,白骨已經被沙子快剝離乾淨了,地上到處都是從駱駝屍體上撕下來的鮮肉。
“一個帳篷沒有完全蓋住。”塔肯在他身後說。勞倫斯沒有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他轉過身去,看到八隻駱駝鬆散地站在一堆草料邊上,由於長時間拴在那裏,腿都變得僵硬,顫顫微微。遮擋它們的帳篷仍然立着,由於沙土堆集,歪到了一邊。第二個帳篷除了兩根鐵樁還深深扎在地上外,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棕色皮革的碎片,在風中搖擺。
“其餘的駱駝呢?”勞倫斯心中湧起一絲恐懼,問道。他立刻讓泰米艾爾飛到高空,其他人也向不同方向大喊着尋找,但這一切都是徒勞:洗刷一切的風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跡象。甚至沒有留下哪怕一點帶血地獸皮。
到中午,他們放棄了尋找,開始絕望地回到營地,整理裝備。丟了七隻駱駝,還有它們身上的水桶,這些水桶是為了讓他們增加重量,讓他們穩定下來的。“我們能夠在車臣買些駱駝嗎?”勞倫斯揚手擦了擦眉毛。疲倦地問道。他沒有在城鎮的街上看到許多動物,他們已經離開那裏將近三天了。
“有些困難。”塔肯說,“那裏的駱駝非常稀少,人們要價很高。有人可能反對把健康的動物賣給人去吃。在我看來,我們不能返回去。”看到勞倫斯懷疑的眼光,他補充道:“我把數量定在30隻,相對比較多,以防意外。這比我預計地情況要差,但我們還能夠控制,直到到達克里雅河。我們不得不定量分配駱駝,儘可能在綠洲把泰米艾爾的水桶裝滿,盡量少喝一些,當然情況不容樂觀,但我發誓可以做到。”
這些話具有相當地誘惑力:勞倫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三天返回車臣,可能要在那裏耽誤時間獲取新的負重動物。同時不得不在一個不習慣於為任何龍、哪怕比他小得多的龍提供支持的城鎮為泰米艾爾尋找食物和水源,當然,這至少需要一個星期。塔肯看上去很有信心,然而……
勞倫斯把格蘭比拉到帳篷里,私底下商量:考慮到最好儘可能地對他們的行動保密,不讓歐洲的狀況增加無用的焦慮。勞倫斯沒有告訴其他隊員他們此次行動地目的,只是讓大家相信,他們通過陸地返回只是為了避免在港口的長時間等待。
“一周時間足以從某處的營地得到龍蛋了,”格蘭比焦急地說,“直布羅陀——馬耳他的前哨——可能就是成功和失敗之間的區別。我向你發誓,為了這個機會,我們中所有人都願意忍受飢餓和乾渴,塔肯沒有告訴我們將遭遇乾渴的真正冒險。”
突然,勞倫斯說:“在這件事情上,你相信他的判斷嗎?”
“當然比我們任何人地判斷都可kao。”格蘭比疑惑地問。“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呀?”
勞倫斯不知道怎樣用語言表達自己的不安。事實上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我只是覺着我不願意把我們所有人的生命完全交到他的手中,”他說。“再旅行幾天的話,我們將會離開車臣的邊界,就目前地裝備來說,如果他出錯……”
“嗯,他的建議到目前來說一直不錯,”格蘭比有點拿不準地說,“但我無法否認,有時他的行為方式確實有些古怪。”
“在暴風中,他曾經離開帳篷很長一段時間,”勞倫斯平靜地說,“就在第一天後,走到半路時,他說他去查看了一下駱駝。”
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裏。“也許我們可以查看一下這頭駱駝死了多久了。”格蘭比建議道。他們決定查看一下,但太晚了:蘇剛已經把死駱駝剩下的肉支起來,放在火上烤了,此時肉已經變黑,無論如何都無法告訴他們任何答案了。
商量后,泰米艾爾說道:“真是太遺憾了,不過我不介意隔一天吃一次,尤其是一定要吃駱駝的話。”他又低聲補充道。
“很好,我們繼續前進吧,”儘管疑慮重重,勞倫斯還是決定出發。泰米艾爾吃完了東西,儘管暴風后的天依然很陰沉,他們繼續穿過陸地緩慢前行。經過暴風的洗禮,灌木和植物已經被颳得不見蹤影,甚至那些散落在各處的色彩斑斕的鵝卵石也被颳走了,滿眼只有沙土,沒有一點別的色彩。此時,他們甚至希望能夠見到哪怕一個令人毛骨悚然地追蹤者,但是沒有,除了指南針和塔肯地本能外,沒有什麼東西為他們指引方向。
他們緩慢地行走着,沙漠一英里一英里地在腳下消逝,漫長乾燥的白天過去之後,接着便是恐懼和單調。沒有任何生命地跡象,甚至見不到一口塌陷的古井。大多數隊員都騎在泰米艾爾身上,沿着剩下的一小隊駱駝的蹤跡前行。天黑時,甚至泰米艾爾的腦袋也耷拉下來了。他也只能得到平常水供應量地一半。
“先生,”迪格比張開乾裂的嘴,伸出手指說,“我看到那裏有一些黑的東西,儘管不是很大。”
勞倫斯什麼也沒有看到,天已經挺晚了,太陽照在堆積的石頭和沙漠地區的殘斷的樹樁上。形成了長長的陰影,顯得怪異無比。但迪格比目光敏銳,是最可kao地瞭望員,不會誇大其詞。因此他們繼續朝那個黑影走去——不久,他們能夠看到這個圓的黑點,但這個點太小了,不可能是一個井口。塔肯讓旁邊地駱駝停下來,向下看去。勞倫斯從泰米艾爾的脖子上滑了下來,向那裏走去:這是一個丟失的水桶蓋,正不協調地丟在沙子的上面,從早上的營地離開后,他們已經在空曠的沙漠裏走了30英里了。
“吃掉你們配給的糧食。”勞倫斯堅決地說,他看到羅蘭和戴爾只是把干肉條半放在嘴中,他們都很飢餓,但用乾燥地嘴不斷咀嚼十分痛苦。現在他們不得不從泰米艾爾的水桶里偷偷弄點水喝。漫長的一天又過去了,他們仍然沒有發現水井。為了減少在烹飪過程中的水分流失,泰米艾爾已經開始生吃駱駝了。
兩天之後,他們被一條幹裂的灌溉水道絆倒了,根據塔肯的建議,他們沿着水道向北走。希望能夠在源頭找到一些水。死去的植物上仍然掛着枯萎打卷的葉子,粗糙地小樹枝摸起來像紙一樣干,一樣輕,也在尋找消失的水源。他們繼續前行,在沙漠的陰霾中,整個城市顯現在眼前,沙土中探出來的斷裂的木條,經過多年的大風磨礪,已經變成了尖尖地樹樁;支離破碎的泥土枝條做成的磚;被沙漠吞噬的建築殘餘物;曾經養育了生命的河床現在堆滿了泥土;視力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生物,只有一些沙丘的頂上長着一樣棕色的沙漠草皮。駱駝飢餓地衝上去大吃起來。
再走一天的話。他們將沒有任何返回去的希望。“我擔心這是沙漠中惡劣的地域,但我們不久就會發現水。”塔肯抱來一堆破木頭支起了篝火,說道,“幸好發現了這個城市,我們現在一定在一條古老地旅行道路上。”
明亮地火焰跳躍着,發出劈啪聲,乾燥的木材很快燃燒起來。在城市地廢墟和斷壁殘垣中,溫暖的陽光讓人感到很舒適,但勞倫斯卻走到一旁,沉思起來。他的地圖毫無用處,沒有路的標誌,幾英里範圍內看不到任何東西。尤其是看到泰米艾爾忍受着飢餓和乾渴,他心急如焚。“請不要擔心,勞倫斯,我很好。”泰米艾爾向他保證,但他的眼神卻無法掩飾內心的渴望,老是打量着剩下的駱駝。看到他每天都異常疲倦,尾巴經常拖在地上,勞倫斯心如刀絞。泰米艾爾不想飛,只是跟在駱駝後面步履沉重地前行,經常需要躺下來休息。
如果他們早上返回,泰米艾爾能夠吃飽喝足,他們可能給他裝上兩桶水,多屠宰掉一隻駱駝讓他馱着,然後儘力從空中飛回車臣。勞倫斯認為如果泰米艾爾負重少一點,有足夠的食物和水的話,兩天就可以飛回那裏。他將帶上最年輕的隊員:羅蘭、戴爾和少尉,這些人會拖累其他人,需要泰米艾爾攜帶少一點的水。儘管他不願意把其他人留下來,根據估算,如果他們每天走20英里的話,剩下的四頭駱駝帶的水足夠他們通過陸地返回車臣。
接着,錢又是問題了。即便能夠見到駱駝,他也沒有那麼多銀子再買上一大隊動物,但或許可以找到一個願意冒險接受支票的人,給他支付高一點的利率,或者他們可以交換一些勞動。在沙漠城鎮裏,他們很少看到活着的龍,泰米艾爾的力量能夠快速完成許多任務。最壞的情況是,他把劍柄上的金子和珠寶摘下來和他們交換,如果能找到一個買主,他可以把瓷器賣掉。天知道這些要耽誤多長時間:如果不是一個月的話也要幾周,還要冒許多風險。勞倫斯值完班,去睡覺時,仍然悶悶不樂,沒有下定決心。黎明前,格蘭比把他搖醒:“泰米艾爾聽到一些聲音,他認為是馬。”
城鎮外面低矮的沙丘頂上。光線正慢慢地爬上來。遠處,有一隊人馬,正騎着毛髮濃秘地小馬。當勞倫斯和格蘭比看到時,又有五六個騎馬的人到達了沙丘頂上,與他們匯合,手中拿着短短的彎刀,另外一些人手中拿着弓。“收起帳篷。把駱駝集合在一起,”勞倫斯表情憂鬱地說。“迪格比,把羅蘭、戴爾和其他少尉集合在一起,守在駱駝旁:你們一定不要讓駱駝跑散了。其餘人圍在裝備周圍,回到那邊的牆邊——就是那堵破牆。”他又對格蘭比說了一句。
泰米艾爾坐了下來。“我們要打一仗嗎?”他看上去對戰爭充滿了渴望,並沒有感到恐懼,問道,“那些馬應該味道鮮美。”
“我是說做好準備。讓他們看看,但我們不會主動出擊。”勞倫斯說,“他們也沒有威脅到我們,不管怎麼說,我們最好得到他們的幫助而不是和他們作戰。我們會向他們出示休戰旗。塔肯在哪裏?”
塔肯不見了,鷹也不見了,此外一隻駱駝也沒了,沒有人看見他走。開始時。勞倫斯感到有點震驚,這種感覺比他之前的猜疑所造成的影響還要大,胸中燃起熊熊怒火,接着便是恐懼: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又被偷了一隻駱駝,這意味着他們將無法返回車臣了。昨天晚上地火焰的光束可能吸引了這些敵人地注意力。
他下定了決心,說道:“很好,格蘭比先生,如果他們有人懂點漢語的話,我舉旗子找他們。我們要看看他們是否能夠理解我們的意思。”
“你不能自己過去,”格蘭比立刻說道,但在這種情況下不需要任何爭吵。突然,騎馬的人轉了一圈,離開了,消失在沙丘後面。馬的嘶叫聲漸漸減弱。
“噢。”泰米艾爾失望地說,又把腦袋垂到四條腿下。剩下的人仍然不安地站了一會兒,保持着警覺,但騎馬的人沒有出現。
“勞倫斯,”格蘭比平靜地說,“我想他們了解這個地方,我們不了解,如果他們想抓住我們,他們會有所行動,現在離開而等待晚上進攻。一旦安營紮寨,還沒等我們確定他們地位置,他們就已經開始進攻了,或許還會對泰米艾爾有所不軌。我們不應該只是讓他們溜走。”
“更重要的是,”勞倫斯說,“這些馬沒有攜帶太多水。”
他們沿着深陷的蹄印向西南方向走去,爬上了一些小山。熱風撲面而來,駱駝發出了低沉的呻吟聲,沒有得到指示就加快了步伐。等爬到下一個坡上時,他們眼前意想不到地出現了白楊樹狹窄的綠色樹頂,樹葉在風中搖擺,似乎在向他們招手。
這個隱藏在裂縫中的綠洲看上去只像是另一個帶有鹼味的小池子,大部分是泥漿,但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絕望中的希望。騎馬地人都聚集在遠處的邊緣上,泰米艾爾一出現,他們的馬都焦慮地在原地打着轉,眼睛不停地骨碌碌轉着。塔肯和那匹被偷的駱駝站在他們中間。他向他們走過來,好像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對勞倫斯說:“他們告訴我看到了你們,很高興你們跟了過來。”
“是嗎?”勞倫斯問道。
這句話讓他停了一會兒,他看了看勞倫斯,嘴角向上翹了翹,接著說道:“跟我來。”他們手中仍然拿着手槍和劍,跟着他沿着池塘蜿蜒的邊走着。緊kao着綠色沙丘,有一個巨大的用泥磚建造地拱形建築,和青草變黃后蒼白的稻草一個顏色,只有一個拱形的開口可以向里看:對面牆上有一個小窗戶,陽光通過窗戶照亮了屋子,裏面裝滿了泛着光的池水。
“你可以把這個開口擴大,讓他喝水,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屋頂弄塌了。”塔肯說。
勞倫斯警惕地看着綠洲對面的騎馬人,泰米艾爾盯着他們的背影,勞倫斯讓軍械維護師普蘭特和兩個高一點的中尉去幫忙。他們拿着沉重的槌棒和一些探查棒,很快從粗糙的開口邊上拍打掉許多磚,足夠大后,泰米艾爾興奮地把嘴伸進去,大口地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他抬起濕漉漉的鼻子,用又長又窄地分叉舌頭把水滴tian乾淨。
“噢,真是太好喝了!太涼快了!”他身心松馳地說。
“它們是在冬天用雪堆起來地,”塔肯說,“大部分已經不使用了,現在空了,但我希望我們可以在這裏找到一個。這些人來自玉田,我們在去和田的路上,再有四天,我們就能夠到達這個城市了。泰米艾爾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不需要什麼定量配給了。”
“謝謝,我更願意謹慎一些。”勞倫斯說,“請問一下那些人,他們是否可以賣給我們一些動物。我相信泰米艾爾願意換個口味,不用整天吃駱駝。”
有一隻小馬腿跛了,它的主人願意用五兩銀子和他交換。“真是獅子大開口,”塔肯抱怨道,“他不可能再得到這樣的價錢了。”但看到泰米艾爾歡快地享受着美味,勞倫斯覺得物有所值。出售者同樣也很高興地看着貨物的命運,他到了另外一個騎馬人的身後,和另外四五個人立刻離開了綠洲,迎着不斷升起的薄霧向南遠去。剩下的騎馬人都留在那裏,在一些小草堆的火苗上燒着泡茶喝的熱水,越過池塘偷偷向泰米艾爾望去。泰米艾爾正躺在白楊樹的蔭涼地,偶爾噴噴鼻息,除此之外,一直處於混沌的睡夢中。他們可能只是為馬擔心,但勞倫斯開始擔心他輕易給騎馬的人這麼多錢,會讓他們認為自己很富有,刺激他們的貪慾,因此他讓手下人密切關注對方的動靜,只有兩人一起作伴才可以去開口處喝水。
讓他感到放鬆的是,光線漸漸弱下來后,騎馬的人拆了帳篷離開了,一路上,馬蹄飛奔,揚塵四起,在微光中形成一層薄霧。最後,勞倫斯自己走到開口處,跪在邊上,直接捧起冰冷的水放到嘴裏:水非常新鮮,比他在沙漠裏喝過的水都要純凈,只是由於一直存在隱蔽的土磚中,所以帶着點泥土的味道。他把濕手放在臉上和脖頸后,擦去皮膚上堆積的黃棕色泥土,像品嘗甘lou一般,又喝了幾捧水,然後又站起來,檢查了一下他們正在搭建的帳篷。
水桶再次被裝滿了水。又變得沉甸甸地,只有駱駝對此不太滿意,但也沒有不高興。它們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裝貨物時又吐氣又踢打,而是平靜地接受着自己份內之事,急切地把頭伸到水旁柔嫩的綠色灌木叢中。群情振奮,年輕一點的孩子甚至在冰冷的夜晚拿乾枯的樹枝當球棒。把一副捲起來的襪子當球打起來。儘管勞倫斯已經命令他們把所有的液體都倒出來,在進入沙漠前都裝上水。但他仍然看到一些長頸瓶在被傳來傳去,裏面肯定裝着一些比水重地東西。此外,他們還吃了一頓美餐。在水邊上,他們找到了一些野生的洋蔥,蘇剛把干肉和穀物以及洋蔥放在一起做了燉菜,並說這菜非常適合人類消受。
塔肯拿到了自己地一份,在遠一點的地方支起了小帳篷。低聲地跟鷹說話,鷹吃了兩隻青蛙和兩隻遲鈍的老鼠,然後被包在了籠子裏,一動不動地待在他的手中,沉默無語。這種孤立並不完全是他所願意的。勞倫斯沒有對手下人談起他的猜疑,但那天早上,他對塔肯失蹤所表現出的憤怒即使不說,誰也都能看出來。無論如何。沒有人會理解他以這種方式突然離開。最糟糕地是,他可能故意讓他們陷入困境。當然,如果沒有騎馬人偶然給他們留下的蹤跡,他們也不能獨自發現這片綠洲。他可能想拋棄他們,讓他們陷入無法預知的命運中,而偷走一隻駱駝和足以維持生命的水逃命。發現綠洲后。他可能會回到他們的隊伍中,但他的離開只是為了在前面偵察嗎?勞倫斯無法相信,為什麼一個招呼也不打?也不需要一個同伴?如果不能完全證明判斷有誤,這些答案都不令人滿意。
如何處置他也是一個難題:儘管勞倫斯不願意和一個不能信賴的人前行,但沒有導遊,他們將無法前進。而且他無法想像如何找到另外一個可以做導遊的人。至少,他下定決心,到達玉田后再做決定。即便塔肯不想為他們做更多地事情,他不能把這個人獨自扔在沙漠裏,至少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不能這麼做。這時。塔肯獨自一人在一處。當手下人開始打算睡覺時。勞倫斯平靜地安排格蘭比加強對駱駝的警戒,讓手下人認為只是擔心騎馬的人返回來。
太陽落下去后。蚊子圍着他們嗡嗡叫着,甚至用手捂住耳朵也無法擋住尖細的噪音。突然傳來了一聲解拖的嚎叫,很顯然是人地聲音,接着駱駝叫了起來,四處亂竄。營地中央傳來了馬的頓足聲,還有騎士大聲下命令的聲音。地上,篝火的灰燼被長長的粗篩般的樹枝拖得散落開來。
泰米艾爾從帳篷后坐了起來,大聲吼叫着,駱駝全都更加瘋狂地在足枷里掙扎,許多小馬嘶叫着跑掉了。勞倫斯聽到槍聲從各個方向傳了過來,白色的槍火在黑暗中閃過。“該死,不要浪費子彈!”他咆哮着,抓住了臉色蒼白、驚慌失措的年輕的艾倫,此時他用顫抖的手拿着槍,向帷幄后哆哆嗦嗦地退去,“放下,如果你不能使用它地話。”勞倫斯說。槍落下時,他剛好接住。這個男孩跌倒在地,血從肩膀地槍傷處流了出來。
“凱恩斯!”勞倫斯喊道,把虛弱的男孩推到外科醫生地臂彎里。他拿出劍,沖向駱駝,衛兵都無用地癱倒在地,剛從醉酒的睡夢中驚醒的人睡眼朦朧,兩個空空的扁酒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迪格比正緊kao着動物群,踉踉蹌蹌地護住駱駝,這是惟一一個有用的人,儘管他瘦弱的身材幾乎無法把它們制服,他在韁繩的另一端又蹦又跳,一頭蓬亂的金髮又長又臟,隨着他的跳動四散開來。
其中一個襲擊者,從因恐懼而發狂的馬上摔了下來,如果他能夠到達圍牲畜旁,把繩子割斷,將駱駝釋放出來,就完成了一半工作。因為在當前混亂和恐懼的狀態下,駱駝肯定會直接逃出營地,馬背上的襲擊者可以把他們再聚攏起來趕走,消失在周圍沙丘形成的小山和峽谷中。
值班的中尉薩利爾一隻手正摸索着手槍,儘力把槍舉起來。另一隻手揉搓着粘着的眼睛。就在此時,一個人舉起馬刀向他襲擊過來。突然,塔肯出現了,從薩利爾鬆弛無力地手中把槍拿了起來,直接射向了襲擊者的胸膛,那個人手中舉着長劍,跌倒在地。另外一個襲擊者從馬背上向他頭上砍去。塔肯沉着地蹲下,切開了馬的腹部。馬嘶叫着,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那個人被顛簸下來,大聲嚎叫着,勞倫斯把手中的劍揮了下去,一次,兩次,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勞倫斯。勞倫斯!這裏!”泰米艾爾喊道,黑暗中,他向一個供給帳篷中吹了一口氣,火的紅色殘留物發出了一些微光,足以看到在邊上移動的身影,那是後腿立起、噴着白氣的馬地輪廓。泰米艾爾用爪子把帳篷撕裂,帳篷在一個人的身體周圍倒塌,其他騎馬人都突然跑了。當他們從堅硬地營地逃到鬆軟的沙土上時。發出安靜的、像被蒙住的嗡嗡聲,這時,只剩下蚊子又開始哼哼地唱起歌來。
他們清點了一下,解決了五個人和兩隻馬,損失了一位中尉麥克唐納。他曾經舉起馬刀沖向馬的腹部,但現在只是平靜地躺在帆布床上喘着粗氣。年輕的艾倫。當馬在旁邊嘶叫時,和他睡在同一個帳篷里的哈利痛苦地開了一槍,現在正在角落裏平靜地抽泣,直到凱恩斯用無禮地方式告訴男孩:“不要像個噴壺一樣,你最好搞明白,像那樣的一槍不會殺死任何人。”然後就派他為少尉切斷繃帶。
“麥克唐納是一個堅強的傢伙,”凱恩斯平靜地對勞倫斯說,“但我不會給你任何虛假的希望。”黎明前幾個小時,他發出哽咽的嘆息聲,死了。在離水池遠一點的楊樹蔭下的乾燥地上。泰米艾爾為他挖了一個墓穴。坑挖得很深。以防沙塵暴把屍體吹出來。他們把另外的人埋在一個淺一點地巨大墓穴里。襲擊者以鮮血的代價得到很少的回報:一些餐具,一袋子穀物和幾張毛毯。一個帳篷在泰米艾爾發動襲擊時被毀掉了。
“我想他們不會再進行一次嘗試了。但我們最好儘快離開。”塔肯說,“如果他們把一個關於我們的虛假報告帶回和田的話,我們在那裏就會遇到麻煩。”
勞倫斯不知道該怎麼來看待塔肯:他不是活着的最厚顏無恥地叛變者,就是最複雜的矛盾體,或者自己的猜疑完全不公正,自己誤解了塔肯。在這次戰爭中,在他身邊沒有懦夫,只有兩邊恐慌的動物,襲擊者的目的只是財物,塔肯可以平靜地閃避,或者甚至為強盜們讓路,在混亂中為自己抓到一頭駱駝。然而,一個人能夠拿起劍,說明他非常勇敢,不過,這對了解他的性格幫助並不是很大。勞倫斯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尷尬和不快。
然而,他將不會錯過進一步的機會:如果四天後,他們能夠像塔肯確定的那樣到達玉田地話就最好了,但如果塔肯地承諾不能兌現,勞倫斯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餓死的境地。幸運地是,在狼吞虎咽吃完兩隻死馬後,泰米艾爾現在可以有兩天時間不再去找駱駝的麻煩了。晚上,吃了第三隻后,勞倫斯把他帶到高空,他們看到了遠處狹長的克里亞河流正在落日餘暉照耀下波光粼粼,把沙漠一分為二,像是給它戴上了厚重而翠綠的植物花環。
晚上,泰米艾爾高興地吃了駱駝,所有人都喝足了水。第二天早上,他們很快就到達了有農田的地方,四周都是比人還要高的大麻,隨風飄蕩着。田地是方形的,整齊劃一,像是固定在沙丘上一樣。在通向巨大沙漠城市的路上,還有巨大的桑樹林,微風吹拂之下,葉子發出颯颯的聲音。
市場被一分為二,一邊是用騾子或小馬拉的運輸和購物用的四輪車,上面繪着彩畫,許多車子上還飄着彩色的羽毛;另一邊是一些用白楊枝做構架、通風好的棉帳篷,這是一些店面。一些小龍戴着明亮的珠寶飾物陪伴在商人旁,抬着頭驚奇地看着泰米艾爾走過來。他同樣滿懷興趣地看着他們,發出貪婪的微光。
“這是錫和玻璃,”勞倫斯匆忙地說。希望能夠阻止泰米艾爾的目光,渴望他能同樣理智地掩飾自己地情緒,“這些不值一提。”
“噢,但是非常可愛。”泰米艾爾遺憾地說,在一個綴着玻璃珠子的長長鏈子的飾物前,他挪不開腳步了。這個混合著紫紅色和青銅色的冠狀頭飾,耀眼奪目。非常吸引人。
和他們遇到的騎馬人一樣,這些人的臉更像是土耳其人。而不像是東方人。在沙漠強烈的光照下,他們地臉都晒成了胡桃色,但那些戴着厚厚面罩的女人,只把手和腳lou在外面。另外一些女人沒有蓋住臉,但戴着和男人一樣地四角帽子,只是邊上用染色的絲綢鑲着華麗的邊,正睜大黑色的眼睛吃驚地看着他們。和男人一樣興緻勃勃。勞倫斯朝年輕的步槍兵鄧恩和哈克利嚴肅地盯了一眼,他們正舉起手向穿過街道的年輕女人飛吻。看到這個眼神,他們馬上負疚地放下了手。
在集市的每個角落裏都堆着貨物:裝滿了穀物、珍貴調味品和干蔬菜地棉帆布的結實袋子堆在地上;成捆的絲綢上畫著奇怪的圖案,既不像是花,也不像是其他圖案,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有一些漂亮的箱子,珠寶裝飾的拱形箱壁閃閃發光,上面還鑲嵌着線條流暢的青銅條;明亮的銅壺掛在那裏。為了讓水冷卻,白色地圓錐形的瓶子裝了一半水放在地上;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許多木製的架子上放着一排令人印象深刻的刀具,刀柄製作精美,上面鑲嵌着珠寶,刀刃細長彎曲。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開始,他們精神戒備地走在集市的街道上,眼睛盯着陰影處,但他們擔心地另外一次伏擊並沒有發生,當地人只是笑着從貨攤後向他們招手,甚至龍們也發出邀請,讓他們過來看看,買點什麼,有些甚至吹着笛子,泰米艾爾不時停下來。嘗試着用塔肯開始教給他的龍的語言進行一些回應。當泰米艾爾走過一個中國人臉孔的商人邊上時。這個商人從貨攤後走了出來,跪在地上。以示恭敬,同時困惑地看着其他人。
塔肯準確無誤地領着他們穿過龍聚集區,繞過一個有着精美彩繪的小清真寺,寺前擠滿了人,甚至還有一些龍也都跪伏在柔軟的絲綢墊子上。走到市場邊緣,他們到達了一個巨大的亭子裏,這個亭子用高大細長的木柱支撐着,上面是帆布做的頂子,周圍到處都是白楊樹形成的蔭涼地。這個亭子很大,不僅能夠容納所有地人,甚至泰米艾爾都能舒服地在裏面休息。勞倫斯用日漸減少地銀幣為泰米艾爾買了幾隻羊做正餐,他們自己則吃羊肉、洋蔥和潮濕的甜葡萄燉成地肉飯,還有烤麵包片和檸檬水。
“明天我們把剩下的駱駝賣掉。”把所剩無己的東西收拾好后,塔肯說。大家在亭子裏安置好后,都舒服地在毯子或墊子上打着瞌睡。他正用蘇剛扔掉的羊肝喂鷹,“從這裏到喀什葛爾,綠洲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我們只需要帶夠一天的水就行了。”
沒有什麼消息比這個更受歡迎了,人們馬上對他們的安全穿越有了巨大的信心,身體和精神上都恢復過來,勞倫斯卻打算留有一點餘地。找到另外一個嚮導需要花費時間,周圍的白楊樹颯颯地響着,提示他時間已經很短暫了:樹葉開始變成金黃色,這表明秋天已經到來了。
“你和我走一會兒吧。”當塔肯把鷹放進籠子裏,懸挂好后,他對塔肯說。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市場的巷子裏,商人們開始把東西打包,把麻布袋展開,蓋在貨物上,準備離開了。
街道繁忙而擁擠,但大家聽不懂英語。勞倫斯在最近的陰暗處停了下來,向塔肯轉過身來,塔肯滿臉坦蕩的疑惑表情,“我希望你明白我想對你說什麼,”勞倫斯說。
“上校,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得不麻煩你解釋一下,”塔肯說,“但是可能這樣最好,可以避免不知道為什麼你不願意對我坦誠相見。”
勞倫斯停了停,這對他來說,是又一次半嘲弄性質的更加狡猾的表現,因為塔肯不是傻瓜,在四天裏,他並沒有完全避開大家的注視。“那我不得不說,”勞倫斯更加尖銳地說道,“到目前為止,你已經把我們成功地帶到這裏,對於你的付出,我不會不領情,但內心裏,我對於你在沙漠中不打招呼拋棄我們的行為感到很不滿。”
“我不想聽什麼借口,”看到塔肯眉毛抬了起來,他加了一句,“當我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這些借口時,我認為借口沒有用。但我要你發誓,沒有得到允許,你不能再次離開我們的帳篷——我不要再發生不打招呼就離開的情況。”
“嗯,對不起,我無法讓你滿意。”塔肯想了一會兒說,“除了責任感外,我從來不希望讓你認為你做了一個賠本的買賣。如果你願意,我非常樂意就此分手。你可以在一周或兩周,或許三周后找到一個當地的導遊,但我相信這也並不意味着什麼,你當然仍舊相信可以比‘忠誠’號帶着你們更快地返回英國。”
這個回答完全避開了要求的承諾,直接把勞倫斯引到了這個新話題上:他們不能輕易放棄三周或一周的時間——如果開始時他們對於前景沒有一個樂觀估計的話,因為他們既不懂當地接近土耳其語而不是漢語的語言,也不懂得當地人的習俗。勞倫斯甚至不敢確信,他們仍然在中國人的領地里,或者在一個小一點的公國里。
他壓抑住憤怒,重新猜疑起來,儘管喉嚨里使勁地壓抑住,他還是迅速作出了回答。
“不,”他陰沉地說,“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我想你很清楚這個問題。”他補充說:塔肯的口吻不可理喻得變得溫和了,但是有點太溫和了。從他的表情里能夠看出些問題,好像他明白他們特殊的緊急情況。蘭頓上將的信仍然保存在勞倫斯的口袋裏,但現在他想起了,信剛給他時,密封的紅蠟變得柔軟,上面有許多污漬:帶着信穿越千山萬水,非常容易把信打開,再把它封上。
但是在譴責的暗示下,塔肯的表情並沒有改變,他只是鞠了鞠躬,溫和地說道:“如你所願。”然後,轉向返回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