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伊達·法蘭其人
真正置身奧蘭城堡之中的時候,會有與遠觀截然不同的感受。在這裏不論是建築物還是雕塑裝飾、園林佈局都和帝都的風格有着很大的區別,缺少那種宏偉高大氣魄非凡的建築,但是典雅精緻之中透露出來大氣又有着另外一番韻味。這裏的建築物都相對獨立,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相互之間又都有樹叢等植物的掩映分割,有的時候沿着綠樹走來,一轉角才會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某一所建築物的旁邊。
肯特這時才明白那位守橋的隊長為什麼特意告訴自己應該怎麼走:這裏的建築物和綠化植物的佈局很容易使人失去方向感,而且不像帝都的家住那樣都是正北正南的排列,以至於肯特在其中走了不久,就產生了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哪個方向的錯覺。他嚴格按照那位隊長的指示,沿着沿着青石鋪就的道路一直走去。
整個內城其實是一個極大的花園,到處樹林蔥綠,花木繁盛,清泉從岩石間流過,一直淌到點綴在花園中的各個門前。鳥鳴隨處環繞,蝴蝶蜜蜂等昆蟲忙碌的飛舞,一派幽靜的風光。遠遠的可以看見在花木間穿梭的是些侍從、侍女打扮的人,可是當他們也同樣看見肯特這個陌生人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走上前來詢問或者盤查的,而是遠遠站住露出好奇的神色,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如果肯特想主動上前打個招呼,那些人幾乎全部都是笑着跑開去。
難道帝都的那些貴族禮儀在法蘭公國竟然是不適用的?
肯特覺得現在的自己倒有點象誤入了妖精花園的凡人一樣,給這裏的居民帶來新奇,也打破了寧靜。這種想法讓他有點不安,於是加快了步子。
城門口那些士兵對他說的是沿着道路一直向前,走到廣場隨便的個侍從通報一聲,就會有人帶他去見子爵大人。這聽起來簡單的路線在順着那條東盤西繞怎麼都不可能做到“一直走”的青石路走了大半個鐘頭后越發變得複雜起來,因為這條路的兩側開始出現同樣寬窄同樣青石鋪就的岔路起來。
在這樣的狀態下要怎麼走才能算是一直走?經過幾個岔路口之後,肯特已經決定不去想這個問題了。
每次遇見岔路肯特都盡量的選擇一個更接近“直走”的方向,可是每次彎彎繞繞的好不容易走到一座建筑前的時候,就會被守門的人制止前進,被警告說那裏不是“大公夫人的畫室”“子爵閣下的研究室”(門門掛着牌子:擅入者不保證人身安全。而且侍衛都會站在大門五十米以外),就是大公的遊藝室、藏書室之類的地方。在不然就是走到了侍衛的兵營,廚房之類的建築跟前。那些遇到的人都會很主動的告肯特他走錯了路,但是偏偏又沒人肯直接的告訴肯特正確地應該怎麼走,等鬱悶的他終於透過樹冠看到一座宮殿的尖頂時,宮殿頂上已經鍍上了夕陽的餘輝。
透過樹隙可以看到前方正是一個很大的廣場,肯特恭敬的下了馬,牽着馬加快腳步。
轉過樹叢,一座造型古樸的宮殿出現在前方,宮殿的樣子肯特很熟悉:法蘭公國發行的三貨幣的背面圖案就都是以這座宮殿為主要畫面的,肯特·海蘭斯的故鄉就在法蘭公國,自幼看慣了這座宮殿的樣子。宮殿正前方是一個噴泉廣場,珠玉般噴濺流淌的噴泉水池中的雕刻群展現的是當年第一代法蘭大公平生最著名的一場戰役,雕像群展現的肅殺和殘酷與周圍的環境有些隱隱的不協調。
廣場上來來往往有不少人正在行走,衛兵、侍從、侍女甚至一些貴族裝扮的人。肯特記得那句找人問一下就能知道法蘭子爵在哪裏的話,於是向最近的一隊侍女走去,就在這時,廣場上一樣奇怪的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廣場的地面和宮殿的台階都是使用白、灰兩色的石料相間鋪就的,一隻暗紅色的巨龍帶着與地面巨大的色彩差異,蜷伏在宮殿台階下。
肯特目光觸及,不由後退了半步,用力揉揉眼睛。
龍?還是一隻紅龍!
飛龍這種生物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知道,也人人都從圖畫、雕刻或者別的什麼途徑知道它們的樣子,但是親眼進過這種生物的人類絕對不是很多,稍有理智的人也明白,親眼見到這種生物、尤其是在近距離見到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肯特一眼看到紅龍,立刻全身繃緊,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但是下一秒鐘他就釋然的放鬆了下來:看看那隻龍紋絲不動的樣子以及廣場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們的平靜,那些來回巡視的侍衛,在噴泉邊邁着優雅步子閑聊的貴族們,甚至從紅龍旁邊匆匆跑過的侍從都是忙於各自的事務,誰也沒有對一隻紅龍出現在這個廣場上而大驚小怪。
“原來只是個雕像。”肯特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真是一件迷人的藝術品,肯特忍不住向著紅龍雕像走了過去。越是走近就會越是發現這座雕像的逼真,那龍鱗的紋路、龍爪的鋒利、甚至龍背上的劍突,看起來都宛如真的一樣。飛龍本身巨大的威勢和精緻的身體在藝術家的手中表現的淋漓盡致,就好象真的有一條龍卧在那裏熟睡一樣,令看到的人心裏感到莫名的威壓。越是走近肯特越是覺得,大概只憑這座活靈活現的雕像就足以嚇退大部分不懷好意地來訪者了。只可惜龍的雙眼被創作者設計成了緊閉的造型,如果它能睜開雙眼,威勢勢必大增。不過龍的眼睛一定很難雕刻設計,雕像的創作者也許是害怕一雙不夠逼真的眼睛反而會毀壞了這座雕像的逼真和完美,才故意設計成這樣的吧?
肯特邊在心裏讚歎着,邊不由自主地靠近,正想伸手觸摸那究竟是什麼材質製造的時候,紅龍“雕像”忽然睜開了雙眼,惡狠狠地看着他。
肯特渾身僵硬,保持着伸出手的姿態無法活動,張大了眼睛看着那隻近在咫尺的飛龍抖抖身子站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紅龍從喉嚨中擠出低沉地聲音把頭伸向肯特問,“想摸摸我是不是活的!想確定一下這條龍傻呼呼地趴在這裏幹什麼!想看看這條白痴龍是什麼材料作出來的對不對!你這條卑劣無恥下流的蟲子!”
“天啊,天啊……”肯特好半天才吐出了這麼幾個字。
一條活生生的飛龍在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還開口講話,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時難以反應過來的經歷。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紅龍仰天發出了一聲咆哮,“我為什麼要象只看門狗一樣守在這裏讓你們這些下游、卑鄙、噁心的人類當稀奇景物觀賞!為什麼!為什麼!吼吼吼吼……”它又叫又跺腳,並且向著天空噴奔火焰,“我要征服世界,我要吃人,我要把這裏踩成廢墟,我要把伊達·法蘭那條蟲子中的蟲子撕成碎片……”
一隻飛龍的威脅,尤其是一隻以暴躁聞名的紅龍的威脅不論在什麼人聽來都是難以忽視的,更何況它的威脅中還提到了肯特未來效忠的對象伊達·法蘭子爵
肯特強行鎮定下來,迅速后躍並且撥出了配劍,隨時準備戰鬥。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會是一隻龍的對手,他的字典也沒有“退縮”這個字眼。只是不知道法蘭公國的軍隊反應速度如何?據說公國之中有兩位劍聖何一位魔導師坐鎮,他們能不能及時趕到?
正當肯特·海蘭斯面對紅龍嚴陣以待,抱着必死的決心的時候,周圍廣場上的人們也紅龍的吼叫做出了反應。
“哎呀,不知不覺都這時候了,凱特他們怎麼還不來替班?”
“大概又去哪喝酒了吧,每次到他們那組接班,都要替他們多值一陣子,在這麼下去可不行!”
“對,就是看我們總不言語他們就蹬鼻子上臉了,等我回頭告訴隊長讓這些傢伙吃不了兜着走。”
……
一隊巡邏的衛兵這樣議論着從肯特附近經過,看都沒有看那隻暴跳如雷的紅龍一眼就晃過去了。
幾名迤邐而來的貴婦人聽到龍吼后一個個抬頭看時辰,原本懶洋洋的步伐一下子加快了起來,提着長裙邊走一邊說:“真是的,這條龍今天叫晚了,我快要耽誤了大公妃的茶會了。”
“是啊,大公妃向來討厭別人遲到的,都是這條龍害得……”
“要麼不要天天亂叫,要叫就有規律一點,忽然改時間多給別人添亂啊。”
……
再看看庭園中其他的人,侍從換班,園丁收梯子,侍女點燈,好象把龍的吼叫當成了鐘錶的報時一樣。而那條龍紅吼叫完了並沒有作出什麼攻擊的舉動,而是甩甩尾巴,依舊站在原地。
肯特舉着劍僵在那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紅龍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忽然一頓腳惡狠狠地說:“蟲子,對着我撥劍是在向我挑戰嗎?我要踩扁你!”
龍族特有的威勢隨着它的話語重重的壓來,肯特·海蘭斯頓時感到一種難言的恐懼開始在自己的心頭盤繞,他咬緊了牙關,抗拒着自己心靈深處的恐慌,面對龍威一步也不讓自己後退的注視着飛龍。
紅龍本來只是想要嚇唬他一下取樂而已,看到這個男子竟然這麼倔強,不由有些氣惱起來,越發的想要戲弄這個人類才甘心,他們兩個就那麼大眼對小眼的僵持着。
一群年輕的侍女嘰嘰喳喳地從附近走過,她們本來也和其他人一樣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在注意肯特·海蘭斯,不過此刻肯特面對飛龍表現出的勇氣卻打動了其中一個女子,她悄悄落在隊伍的最後面向肯特紅着臉招呼:“嗨,嗨,你別跟它逗了,它就只會大叫大嚷,不會做什麼壞事的。你別理它就行了。”然後又鼓起勇氣對着紅龍說:“喂,他可是偉大的魔法師閣下新來的侍衛長,你不能傷害他的!”
紅龍聽了她的話,一下子把頭伸到了肯特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可憐的傢伙,可憐的傢伙……”說完竟然拍拍翅膀飛走了。
肯特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向那位和善的侍女問:“它究竟是什麼?這裏怎麼會有龍?”
侍女輕笑着說:“它是我們偉大神奇的魔法師大人的寵物,每天只會亂髮脾氣,但從不會傷害人的,你習慣了就好了。你就是六號……呵呵,不是的,你就是新來的侍衛長嗎?應該還沒有見過子爵大人吧?那麼你最好快點去喔,如果子爵大人晚飯後去了研究室,你就只能等明天下午再見到他了。”
子爵大人竟然飼養了這樣的寵物嗎?他真的僅僅是一個魔法師嗎?
肯特有些茫然的問:“請問子爵大人他在哪裏?我找了很久,但是沒人肯告訴我……”
“呵呵,這個啊,其實是因為……總之你跟我走,我帶去過去吧。”侍女看清楚了肯特英俊的樣貌對他更是產生了興趣,不去理睬那些正在取笑自己的同伴,主動向肯特提供了幫助,引導着肯特向宮殿中走去。
“那條龍究竟是……”肯特邊走邊回頭看着飛龍的身影消失在山峰后忍不住問,即使是一位魔法師,在自家庭園裏養一隻飛龍也太奇怪了。
“其實我們也不太清楚神奇偉大的大魔法師大人是從哪裏弄回來的這些了——他從小就老是帶些千奇百怪的東西回來:樹妖了,人魚了,精靈了什麼的,其時間久了就習慣了,這些東西多半沒什麼危險,而且那位精靈王子長得真的是太俊美了……呵呵呵,偉大神奇的魔法師大人把他們管理的很好。”
肯特深吸了口氣,自己未來的主人真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而且他發現,越是靠近伊達·法蘭,人們對於伊達·法蘭的稱呼的前綴就越多起來,此時的肯特也不知道這些聽起來誇張的前綴究竟是人們討好奉承的誇大其詞還是伊達·法蘭子爵真的有這樣與眾不同的強大與能力了。
“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戰士吧?”一邊走着,侍女一邊開始問肯特的事情起來。
“哪裏,哪裏,我只是……”被一個少女用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盯着,肯特頓時紅了臉,想解釋自己還是待罪之身。
可是這個侍女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自顧自的說:“我知道一定是的!你是被派來的第六個人了,自從神奇偉大的魔法師閣下通過魔法師試煉就不斷有戰士被派來做他的侍衛長,可是你是唯一一個敢對那條龍撥劍的人呢,其他人全都嚇住了。最好笑的一個只看了龍一眼,就被嚇昏了過去呢,真是膽小鬼!連偉大神奇的魔法師大人的面都沒有見到就那麼辭職回去了!還有一個才被龍拎着在天空飛了一個小時,回來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人家龍又沒有真的把他扔下來,真是廢物!”
肯特啞口無言。
估計自己要是被飛龍提在空中飛上一個小時,表現的也不見得會比那位前任好吧。
小侍女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著:“現在大家都在打賭你能支撐多久喔,我也下了三塊金幣賭你可以堅持三天的,你可別讓我失望喔。記住,是三天,一定要辭職也要記着三天之後喔!”
這個侍女雖然啰嗦一些,但是有一副熱心腸,她不僅僅陪同肯特到相應的機構正式報到登記,之後還把肯特一直送到據說是神奇偉大的魔法師大人日常起居處的一棟小樓前。“到了這裏我就不能再進去了,你自己去吧,要加油啊!記住啊,三天,一定要撐過三天!”臨走之前,她還不忘了叮囑那個關於“三天”的賭注,似乎在這裏人們的眼中看來,肯特·海蘭斯這個侍衛長必然是做不久的,離去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肯特看着那個小侍女不時回頭揮着手,小鹿一樣活潑的跑跳着,終於閃入了樹叢後面,只覺得自己心裏一團混亂。來到奧蘭城堡之後的種種遭遇都令他感到莫名和惶惶,沒有見到那位子爵大人之前已經這樣了,真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主人,要終生效忠的對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物?
走到小樓門前,肯特對守門的侍衛微微行禮,遞上自己的委任狀和身份證明。
過了沒多久,一名侍女走了出來對肯特微笑說:“侍衛長大人讓您久等了,請您跟我來。”
肯特從對方與眾不同的衣飾上看得出對方是一位高等侍女,所以急忙還禮,跟在她的後面走了進去。
這座小樓從外面看面積似乎不大,走進來才知道其實很是寬敞。肯特在皇室衛隊服役多年,已經看慣了華麗豪奢的裝潢陳設,本來不論法蘭子爵的生活奢靡也好樸素也好,都沒有什麼能讓他感到吃驚的,可是走進來之後這裏的氣氛還是讓他驚訝:伊達·法蘭竟然把自己的起居處擺設像是一個圖書館,小樓中就連走廊過道、樓梯兩側,到處都是書籍。其中有些書籍的樣子古老而且瀰漫著魔法的氣息,恐怕是比某些貴族陳設的古董珍寶還要有價值的東西,可是在這裏就被隨便放着,似乎是為了供應主人隨時可以翻閱的樣子。
侍女帶領着肯特一直上了三樓,在一間看起來像書房的房間中,在夕陽射入的長窗下,肯特第一次看見了伊達·法蘭子爵,這位大陸上最年輕的魔法師。
伊達·法蘭雖然已經年滿二十歲,可是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左右的樣貌,淡紅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有些蒼白的膚色,整體來看是一個比同齡人有着更成熟一些的眼神的貴族少年而已,並沒有多少特別出眾的地方。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帶着某種稚氣,這種情形下他身上的書卷氣使他更象一個學者而不是貴族。
聽了侍女的介紹並且看了那正委任狀之後,伊達·法蘭站起來向肯特伸出手:“你好肯特·海蘭斯衛隊長,很高興認識你,我就是伊達·法蘭,以後要請你多多照顧了。”
“子爵大人。”肯特忙向他跪下一條腿,把手放在胸口說,“肯特·海蘭斯奉命聽從子爵大人的差遣,我願向您獻上我的忠誠,在今後的日子裏誓死保衛您的安危。”
對於怎麼稱呼這位大人,肯特自從進門就開始猶豫,按理說法蘭子爵才是他的正式稱號,可是從一路上聽來的情況看,這裏的人們都更喜歡稱呼伊達·法蘭作那個加上很多前綴形容的“魔法師大人”,可以理解為是不是伊達·法蘭本人就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呢?按道理來說想通了這一切,肯特也應該入鄉隨俗的用對方更喜歡的稱呼稱呼對方才是,可是那種有些肉麻的稱呼肯特實在說不出口,另外他的心裏還有另外一種堅持:那就是他是來擔任法蘭子爵的侍衛長職務的,怎麼可以用別的稱呼稱呼自己的效忠對象?
伊達·法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站起來向肯特伸出了手:“肯特,歡迎你來到奧蘭城堡,我想我們能相處好的。”
肯特本來以為他要把手遞給自己讓自己完成宣誓效忠的步驟,誰知道當肯特伸手過去的時候,伊達·法蘭卻順勢拉住他,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起來吧,我不習慣別人這樣跟我說話。”
“是。”肯特站起來,見伊達正在打量自己,便筆直地挺立在他的面前接受檢閱。
“谷莠子,先幫海蘭斯隊長安排住的地方吧。”伊達略看了肯特幾眼就向身邊的那位侍女說,“當然還有晚飯。海蘭斯對長這麼遠趕來一定很累了,明天再帶他參觀環境。肯特,如果缺少什麼你就叫他們幫你準備,既然來到了奧蘭城堡,就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不用客氣。”
肯特連忙向伊達·法蘭行禮告辭,跟着侍女退了出去。第一次見面子爵完全可以與和善、沒有架子等詞彙劃上了等號,可是這些貴族自幼受到的教育使他們最擅長表裏不一的表達方式,這一點肯特·海蘭斯是熟知的。不過至少這次見面比他預料的順利,本來在經歷了來的路上那種種“奇遇”之後,肯特的心裏對於和伊達·法蘭的見面時的情景充滿了忐忑,現在看來至少還算中規中矩,沒有什麼特別的麻煩。
當肯特剛一出門,們還沒有關閉的時候卻又聽見門後傳來了說話聲。
“怎麼樣,我說他沒有看見紅龍吧!要是看見了根本不可能那麼鎮定的!”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興奮地叫,“我贏了,快給錢給錢!”
“他其實是見過了,但是根本不怕,所以是我贏了才對,我早說過他是很勇敢的。”另一個肯特很熟悉的男子聲音慢悠悠地說。蒙德皇太子,肯特曾經擔任過他的衛隊副隊長職務。剛才房間裏明明只有伊達·法蘭一個人,這兩個聲音是怎麼出現的?難道堂堂的皇太子剛才一直躲在房間?
就在肯特猜疑之間,另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不管這位英勇的騎士有沒有曾經與美麗的紅龍相見,這些都不重要,他們總是有相間的日子的。我看我們還是賭一下這位騎士能與我們相處多少時光吧。我用一塊魔法石賭這位英勇的騎士至少可以停留三天。”
“一周,一千金幣。”皇太子殿下言簡意賅。
“我賭他只能呆到明天,也是一千個金幣!”小女孩尖聲尖氣地叫,“看着吧,你們兩個輸定了!”
“不過莉莉亞公主,我們可要公平地競爭喔,不許象上次一樣,您用您的身份百般刁難,那樣等於是強行把人家趕走。”那個聲音清朗的青年又說。
“我可不會保證他能令我滿意,為我服務是他的義務。”小女孩驕傲的回答說。
“作弊,你這是作弊,他是伊達的侍衛長,可不是你的侍從,你根本沒有權利胡亂指使他!”蒙德對於肯特的印象還是很好的,為肯特整取起必要的利益來。
“哥哥的侍衛就是我的,哼!”
“你這是……”
“我就是怎麼了……”
在皇太子和他的未婚妻的鬥嘴聲中,一隻沒開口的伊達·法蘭慢悠悠的說:“那我用兩個魔法卷鈾,賭他可以一直呆下來。”
“什麼?”其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伊達,你傻了吧?肯特這個人古板的很,跟你合不來的!好好打發他回去就是了!”
“就是啊哥哥,我看他一點都不有趣,你不會真得要留下他吧?”
“伊達吾友,難道真的因為這位勇敢的騎士對你的稱呼與眾不同,你就期盼他留下來嗎?”
“我怎麼會這樣以為呢,呵呵呵呵……”
原本明爾的話還足以讓大家認定的話,此時伊達自己一開口,自然就起到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功效,蒙德和莉莉婭一起大笑了起來。
在決定了肯特·海蘭斯的任職之後,伊達這邊自然早早就把肯特·海蘭斯的生平經歷、性格能力調查的一清二楚,面對那些資料的時候,伊達對於肯特·海蘭斯這個人雖然並不排斥,但是也說不上喜歡,可以說伊達·法蘭對於自己身邊安放一個侍衛長這件事本身就是有着極大的抗拒心理的,雖然沒有故意刁難那些侍衛長們,可是在他們對於自己身邊情況難以控制的時候,伊達也沒有任何幫忙或者回護指點的意思,其實這才是肯塔·海蘭斯排到了六號的主要原因。
可是今天僅僅見了一面,伊達·法蘭竟然對肯特·海蘭斯有着這樣好的印象,表示願意讓他留下來,不能不讓大家費解。直到聽了明爾的話,蒙德和莉莉婭心裏的疑團才算是揭開:伊達最恨別人稱呼他為“加了很多前綴的魔法師大人”,可是在大公和大公妃的默許、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稱呼他為“加了很多前綴的魔法師大人”的風潮已經在法蘭公國上下以氣勢洶洶的態勢推廣開來,即使伊達·法蘭有回天之力也是扭轉不了這樣的社會風潮了。之前的五任侍衛長都有比肯特·海蘭斯更圓滑的性格,他們也從一路走來人們對伊達·法蘭的稱呼中覺察到了什麼,做出了與肯特·海蘭斯類似的判斷,卻沒有向肯特·海蘭斯一樣堅持他們職務而是在見到伊達·法蘭的時候,稱呼伊達為那個他們自己也覺得誇張的“加了很多前綴的魔法師大人”。
“你們也不用爭了,反正贏的人一定是我。”伊達悠然得這麼說著。
這時站在門口的肯特偷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因為下一秒,那位名字叫做谷莠子的侍女就用責備的目光看着他,並且伸手作出一個請的姿態。
肯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站在門外聽別人談話是很無禮的事情,結合屋子裏談話人的身份,甚至可以說口上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也不過分的。而且在聽了那些對話之後,肯特的頭腦有些陷入混亂,於是一腳高一腳低地跟着谷莠子走向了給自己準備的住處。
“海蘭斯侍衛長,偉大無匹的魔法師大人的實驗室又着火了,請您趕緊去處理一下。”
“侍衛長大人,海蘭斯侍衛長大人!明爾先生的坐騎在啃食大公妃心愛的植物,請您趕緊去處理!”
“侍衛長,侍衛長,大公命令你立刻前去報告神聖無敵的魔法師閣下今天的行程!”
“侍衛長,大公妃召見,命令你馬上去見她!”
“海蘭斯侍衛長,公主殿下命令你將皇太子殿下的戰馬牽去賣掉,因為皇太子殿下已經把馬輸給她了。”
“海蘭斯侍衛長,谷莠子姐姐讓我來問問你,神奇偉大的魔法師閣下的龍你今天又沒有餵過?谷莠子姐姐說,它要是再挑食的話就讓它餓着好了。”
“海蘭斯侍衛長,偉大的魔法師大人找您,請您趕緊去見他!”
“海蘭斯侍衛長……”
……
轉眼間肯特·海蘭斯來到奧蘭城堡已經四、五天時間,他也漸漸熟悉了自己作為伊達·法蘭子爵的侍衛長所需要做的日常事務。
在伊達·法蘭身邊做侍衛長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一切伊達·法蘭身邊其他的人不做的事情,都要由侍衛長去處理。在這裏侍衛長的功效相當於伊達·法蘭的全方位助手。
伊達·法蘭的貼身侍衛共有四十人,這些人都歸肯特·海蘭斯統管,好在這些侍衛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戰士,帶領和管理他們並沒有什麼難度,他們的忠誠程度和對命令的執行程度都無可挑剔,對於日常要做的工作,他們比肯塔這個隊長還要熟悉,反倒能夠幫着肯特儘快的上手。其實肯特不清楚的是,對他的這些手下來說,他這個新長官從一開始給大家的印象,也是相當不錯的。
能被選派作為伊達·法蘭的侍衛長的騎士,自然都是全國上下千條萬選出來,人品能力都出眾的人物,這樣的人物對於國家的忠誠雖然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卻基本上都有另外一個共同的小毛病,那就是個個自視頗高,骨子裏透露着一種驕傲。這樣的人物上任之後,,發現自己要面對的工作竟然是一些亂七八糟甚至雞毛蒜皮的小事,未免會讓他們產生降低了身價的感覺,在日常的事件中,不自覺地就會帶出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加上軍隊中習慣了嚴格的上下級關係,一般那些侍衛長與侍衛們相處的並不怎麼好。也許時間久了,彼此磨合之後他們一樣會產生深厚的袍澤之宜,可事情勢根本就不能給他們這麼多時間,那些侍衛長最長的也不過在伊達·法蘭身邊呆了一個月。現在這個肯特·海蘭斯的作派,倒是讓那些已經習慣了走馬燈般換上司的侍衛們看到了不同。
肯塔·海蘭斯自己並沒有覺察到這些,他是個視忠誠為生命的人,既然做了法蘭子爵的侍衛長,那麼這個侍衛長不論有什麼樣的職責,他都會毫無怨言的擔任起來。他這幾天來開始擔憂的,卻是別的事情。
子爵貼身衛隊的侍衛長,顧名思義應該是與子爵最親近的人之一,應該以跟隨在子爵身邊保護子爵安全為第一要務才對,可是肯特·海蘭斯這個侍衛長,卻很少有機會見到法蘭子爵。來到這裏就職這麼多天來,每天也就是清晨有機會與子爵打個照面,然後就是一整天的忙亂,到現在為止一共連話都沒跟子爵說上幾句過。
與肯特以前熟悉的貴族子弟相比,法蘭子爵的生活可謂單調之極。他很少出門,甚至除了他起居和研究魔法的幾棟建築,他都很少到奧蘭城堡的別的部分去。他的交遊也很是簡單,除了他的表哥蒙德皇太子最近住在奧蘭城堡,是他最親近的朋友之外,還有一位據說是綠森林王子的精靈青年明爾和他朝夕相伴,其他的就是他的妹妹莉莉婭公主和那隻紅龍與他的關係比較親近。對於那些公國貴族高官的子弟,子爵禮貌相待,但是關係都很疏遠。
子爵的日常生活十分簡單,每天除了早上會拿出一點時間進行劍術訓練之外——在肯特看來那簡直就是在侮辱劍術這兩個字,不是在魔法實驗室中研究魔法,就是和蒙德、明爾一起飲酒吟詩、彈琴繪畫,再不然就是陪伴妹妹在花園中嬉戲,間或隨從母親大公夫人出席一下貴族的晚宴舞會,不過每次他總是不等結束就提前退場。其他的時間他都會呆在圖書室中讀書或者是寫作,據傳聞子爵還是一名很優秀的作家,不過那些傳播這個消息的人都不能明確的指齣子爵曾經有什麼大作問世來,肯特也就只當作流言來聽。
子爵的圖書室、魔法研究室室嚴禁外人進入的,只有他的貼身侍女谷莠子為他打理那些地方。於是肯特·海蘭斯這幾天最長經常呆的地方,就是子爵的圖書室或者魔法研究室的門口:做完了手頭的是他就會站在那裏等着子爵召見,但是往往是很快就有別的任務把他叫走,完成了任務他再回來,然後……
新的職務的內容就這樣的循環着,漸漸的肯特·海蘭斯倒是知道了自己那個所謂的六號的稱號的來歷,但是到此為止,他還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前面會有五任前任相繼在極短的時間內離職,平心而論,這個職位的工作內容雖然有些古怪,但是並不是多麼困難,子爵或者子爵身邊的人也沒有多麼難以相處。
一切慢慢來吧。
既然擔任了這個職務,肯特·海蘭斯的心裏就斷然沒有產生辭職這個念頭的可能,他只會勇往直前的面對任何挑戰和困難,即使用自己的生命和榮耀為代價,也要把自己應盡的責任盡到。
扶劍站在子爵的書房門口,肯特心裏默默梳理着這幾天來的所見所聞,忽然書房門打開,谷莠子笑盈盈的走了出來:“海蘭斯侍衛長,偉大神聖的魔法師閣下請您進來。”
來到奧蘭城堡短短几天工夫,怎麼覺得大家口中的這個魔法師閣下前面的前綴更加誇張了?
肯特向谷莠子點頭致意之後走進屋內,看到伊達·法蘭正在書桌後面很不優雅的伸着懶腰:“啊……終於完成了。”他帶着滿足的微笑拍拍自己面前的一疊書稿,“肯特麻煩你一件事,請你把這份書稿送到城裏的書商莫希里先生家裏去。他的住址谷莠子會告訴你的。”
“是。”肯特接過書稿,看到子爵沒有別的吩咐便退了出來,詢問的看向谷莠子想得到那位書商的地址,卻在對方深黑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戲謔同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