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魚季節
馬林夫婦來到維因鎮只有一個星期,今天是他們第一次出門做客。晚上整八點半來到目的地,發現賈爾馬一家已在等着他們:因為門廊的燈被打開了,房門也敝着,客廳里的枝形吊燈亮晃晃的。
“我看上去還行嗎?”菲麗絲站在門外問,“裙子沒有起皺?髮捲也還算可以吧?”
“你啊,活像戴上小紅帽的公主呢!”丈夫向她保證說,“不過你得注意,別在打牌時把這種行象給破壞了。”
麥子獎給他一個大白眼,就去按了門鈴,裏面響起銀鈴般的聲音。
即將進去前。馬林又整整領帶,扯了扯胸袋裏的手帕,這樣看上去就無懈可擊了。
“大慨他們到地窖去拿酒了。”他對妻子說,“再按一下怎麼樣?”
“不……還是等一等吧。”
又等上一陣后,馬林再次去按門鈴,但仍然沒人應答。
“奇怪,”菲嘶絲聳聳肩說,“今天不是約好了晚上要來的嗎?”
她丈夫點點頭。
從賈爾馬家開着的窗內散發出溫馨的春天氣息,透過百葉窗隙可以看見牌桌、椅子、糖盤等等,那都是為客人光臨而準備的,但就是沒人開門。
“也許他們出去啦?”菲麗絲設想道。
馬林跨過草坪,快步走到入口的車道上。他報告說:“車子還停在車庫裏呢。”
他回來后又去推門。
“吉米……這樣不大好吧。”
“我暫時先不進去。”
他把耳朵貼近屋門,大聲呼喚:“喂,裏面有人嗎?”
房間裏一片靜謐。
“喂!”他又高喊一聲並緊張地聽取反應。
對面的一家人倒是傳來了笑聲。這是賈爾馬的鄰居準備外出,汽車從街上一溜煙地駛走了。
“他們不可能連家門部不關就出去的。”馬林困惑地說,“別是出什麼意外啦?”
他毅然走進屋子,她也隨後跟着,但在客廳里又猶疑地停下。這時吉姆已去了廚房.接着菲麗絲聽到丈夫推開地窖門喊道:“下面有人嗎?”
他把地窖門重新關上,回到客廳說:“到處都沒人。”
“那我們離開這裏吧。”菲麗絲突然說,空蕩蕩的房子使她心神不定,
“把他們的門給關上,好嗎?”吉姆停下腳步問道。
“那有什麼用?窗子都大開着呢。”
“還是關上的好。”他回身把家門碰上。
然後這對夫妻就回家去了,他們時不時回頭張望,馬林仍懷有一線希望,也許主人會追上來並嚷道:“我們是在和你們鬧着玩呢!”
但是那幢房子始終是靜悄悄的。
他們就住在附近街區岳父的家裏,那是一幢磚房,和這個城鎮的兩百來幢磚房沒有多大區別。
他岳父卡爾丹先生獨自坐在小桌前,在製作一種線編小團,那是用來釣淡水鮭魚的。他極慢極慢地使用熟練的於法,耐心把綵線編結起來,他全紳貫注,甚至沒聽見馬林夫婦回家。
“爸爸,我們回來了。”菲麗絲招呼說
“好的,”卡爾丹先生咕嚕說,“你們過來看看,這有多好看!”他舉起已做好的線團。那簡直就像是只胡蜂,用的全是黃線和黑線,魚鉤隱藏在內。
“賈爾馬一家人大概到什麼地方去了……”馬林說,同時把外衣掛起。
“明天一早我就去古老河釣魚。”卡爾丹先生自顧自說,“我估計那裏會有不少調皮的鮭魚呢。”
馬林私下竊笑,現在和老人家談話越米越不易了,他現在想的只有捕魚這件事。在他慶祝70歲生日並退休后,他的時間全部貢獻給了早年的愛好,現在已在向80歲進軍,身體極佳。”真令人羨慕。”馬林想,“他的膚色有多紅潤,頭腦有多敏銳,眼睛明亮,頭髮整潔——簡直是銀髮滿頭!”
卡爾丹先生還保持着清瞧的判斷力,至少在捕魚這些問題上是這樣的。
“我們來吃點東西吧。”菲麗絲建議。
她遺憾地脫下紅帽,擱到咖啡桌上,卡爾丹在線團上又添了一個結,用吹毛求疵的眼光端詳這件產品,然後放在一邊,隨大家上了廚房。在非麗絲煮咖啡時,馬林對老人講述剛才的事情,卡爾丹先生仍用他固有的方式作出回答:“明天去捕魚,把其它一切都置諸腦後吧,吉姆。捕魚比什麼運動都好,它是一種生活方式。找個安靜場所,靜坐岸邊,必有收穫,魚到處都是。”
菲麗絲也在笑,她在瞧古姆那副窘相。
“舉例說,有些年輕的負責人,”卡爾丹先生繼續說,“就說你吧,吉姆。總在辦公樓的走廊里穿梭忙碌,對嗎?到最後,這長長走廊的盡頭就是有鮭魚的小溪呢。我還可以舉一些政治家為例,他們在奧爾巴尼市,手中拎着密碼箱,一本正經的……”
“這真奇怪。”菲麗絲打斷父親想入非非的話頭,她手持瓶原封的牛奶說,“瞧,這是斯坦公司的牛奶,綠色商標上還印着斯坦的字樣。”但她指着某個大小寫都印錯的地方說,“可是它卻是貼着商標的冒牌貨。”
“你從哪艱里拿的?”馬林問。
“我可瞧不起只會用蚯蚓釣魚的人。”卡爾丹先生聲稱,“要知道,只有線團才算藝術品,那些把蚯蚓穿在鉤上的人什麼都不懂!”
“別喝這牛奶”馬林勸她說。“我來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他又發現三件冒牌產品,有的似乎是米羅巴特公司生產的,貼着桔黃色的商標,還有的是亞美利加公司的乾酪,幾乎比普通的尺寸要大三分之一,裝在一種瓶子裏,上面印刷得也十分粗糙。
“真奇怪。”馬林說話時摸摸下巴。
“我總是把那些小魚都放掉。”卡爾丹先生繼續自言自語,“和它們打交道不算是高手。應該讓魚兒再長大些,更成熟些,更有經驗一些。我捕魚可是內行,只要被我看到,就算它藏到水底,也全都休想逃掉,這才算真本事!”
“我把所有的冒牌貨全收起來了,菲麗絲。”馬林說,他把買來的贗品塞進紙包,“如果還發現類似的,先擱到一邊再說。”
“越是古老的河,魚越容易上鉤。”卡爾丹先生仍舊在念叨。
星期六早上,陽光燦爛。卡爾丹先生在拂曉用過早餐,直奔古老河。他依然像年輕人那樣步伐矯健,雄糾糾地戴着一頂皺巴巴的花紋帽。
吉姆·馬林喝過咖啡后又上了賈爾馬家,看到他們的汽車仍停在車庫裏,街戶洞開,橋牌桌也準備得好好的,燈還像昨晚那麼亮着。馬林聯想起自己曾讀過一艘船的奇事——船帆高揚,一切似乎正常,但船上卻杳無一人。
“你看要不要去打個電話?”回家時菲麗絲問道,“這件事實在蹊蹺。”
“是的,不過打給誰呢?我們到這裏還沒幾天,只和幾家人有來往,也不知道他們中間有誰熟悉賈爾馬一家。”
這時電話鈴聲使他們暫停。
“如果是鄰居打來的。”馬林提醒菲麗絲說,“就問問他們。”
“請問您是誰?”
“哈羅,您大概不認識我,我叫瑪麗安·喀桑,和你們是同一街區的。想問一下……我丈夫有沒有上你們那裏去過?”那婦女的聲音聽上去頗為惶恐。
“沒有啊,打一早起就沒有人來過。”
“對不起。”瑪麗安輕輕地說。
“我能幫您什麼忙嗎?”菲麗絲反問道。
“我簡直昏頭轉向了。”喀桑夫人急促地說,“喬治,就是我丈夫……今早還和我一道吃飯的,後來他上樓去更衣,這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他。”
“上帝啊……”
“我可以發誓,他絕對沒有再下來過。我後來上去看他被什麼耽誤了,因為本來說好要開車去兜風的。我到處尋找,以為他在捉弄我,儘管喬治從來不愛開玩笑。我在床下尋找,把櫥門打開,其至去地下室,向左鄰右舍打聽,但是誰都沒有見到他,這時我才想起也許他會上你們那裏……”
菲麗絲也把賈爾馬一家失蹤的情況告訴她,又談了一陣才掛上電話。
“吉姆。”菲麗絲低聲說.“我真不喜歡這些事,快報警吧。”
“如果後來明白他們只是去朋友家作客,那我們就出洋相了。”
“那也得去試試,”
吉姆查到警局電話並打了過去,後來警車就過來了。
萊思涅爾警官是辦事穩健、面色紅潤的男子,他總是從早到晚忙碌,傾聽別人申訴,連一分鐘的空閑也沒有。後來他把馬林先生請到他的辦公室。
“希望您把剛才對我說的一切都寫下來。”萊思涅爾解釋說,“昨天深夜賈爾馬的鄰居也來過電話。這兩天,連同喀桑夫人的丈夫在內,這已是第lO個人了。”
“第lO個什麼?”
“失蹤的人呀。”
“天哪!”馬林驚呼說,“都是本鎮的人嗎?”
“無一例外。”萊思涅爾斷然說,“全是維因鎮的,就在它的四個街區里。”他列舉出所有的街名。
“我就住在這裏呢。”馬林說。
“我也是。”
“您對這些綁架案有何想法?”馬林饒有興趣地問。
“這不大像是綁架。”萊思涅爾搖搖頭,又抽起了香煙,這是他當天的第20支煙,“我們沒有收到任何勒索賦金的信。而且失蹤的人對綁匪也沒有多大價值,全都是一瞬間就不見的。”
“那麼,會不會是一些瘋子乾的?”
“也可能是吧。”
“但他用什麼辦法把全家人都弄走呢?其中還有成年男子呢,他又能把他們藏匿在哪裏?哪怕是屍體也得有個着落呀!”
萊思涅爾把煙頭在缸里撳滅。
“我的人找遍全鎮,像篦子那麼梳了一遍。州里的警察也檢查了過往汽車,但毫無結果。”
“我這裏還發現一些假冒產品。”馬林從紙包里拿出來說。
“這件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同答。”萊思涅爾不情願地承認說.“我們管不過來,麻煩太多……”
這時電話鈴響起,萊思涅爾乾脆不予埋睬,“好像存在一個地下市場。我曾把某些產品送到奧爾巴尼市裡去檢驗,想查出是什麼渠道流通的。它們也許來自國外,也許……這電話真討厭!”
他把聽筒猛然取下。
“我是萊思涅爾……噢,真的嗎?那當然!瑪麗,我馬上就來!”掛上電活后,血色從他臉上頓然消失,“是我妻妹打來的。”他說,“我老婆也不見了。”
馬林把汽車開得飛快,可說是忘乎所以。到家時他一個急剎車,差點沒把頭撞上擋風玻璃,然後又像子彈一樣飛奔回家。
“菲麗絲!”他大聲吼道。
她在哪裏?天哪!要是麥子也消失了咋辦?
“什麼事?”菲麗絲從廚房出來問。
“我…一”吉姆一把把她摟在懷裏,使她不禁發出呻吟。
“得啦。”菲麗絲微笑說,“我們又不是年輕人,結婚都快一年半啦。”
馬林把從警察局聽來的一切都講給她聽,然後菲麗絲對客廳掃描一眼:一早期前她還覺得這裏既舒適又溫馨,而現在連個沙發的影子都能使她害怕,衣櫃的門開若也能令她發抖。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別開門。”菲麗絲止住丈夫說。
“是誰啊?”馬林高聲問道。
“我是喬·達頓,是你們的鄰居,你們知道這兩天的事情了吧。”
“是的。”馬林在緊閉的門后答道。
“我們要在街上築起街壘。”達頓說,“對所有進出人員進行觀察。如果警察辦不到,我們就自己來。你也參加嗎?”
“那當然!”馬林把家門打開.
面前站的是一位不高的黝黑男子,身穿軍隊短上衣,手持半米長的粗捧。
“我們得控制鎮上的所有通道。”達頓說,“如果還有人消失.那除非他能夠入地三尺。”
馬林吻了一下妻子就跟鄰居走了。
這一天還在學校禮堂召開了集會,街區所有居民都出席了。禮堂里人頭濟濟,又有三位維因鎮的居民失蹤了。
萊思涅爾警官說,奧爾巴尼市裡已決定派特警部隊來幫助他們。他坦率承認,對誰幹了此事以及動機還一無所知。他甚至都無法解釋,為什麼所有失蹤的人都出自於同一地區。他還從市裡獲得有關冒牌產品的消息,它們到處都有,不過化學家沒發現有毒跡象,所以還不能說這產品是有害的,但無論如何,專家們都忠告說別吃這種產品。耶些商標被仿製的公司聲稱與此事毫無牽涉,他們準備告上法庭,追究侵害他們權利的人。
市長也講了話.他的發言是些陳詞濫凋.泛泛之言,說什麼政府將有所行動等等,而市長當然並不住在維因鎮。
會議結束后,男人們就打算分頭去收集木塊,準備夜間點篝火之用,但他們發現已經不再需要:市裡派來的援助已經到了——有整整一個縱隊的士兵和裝備。他們將對所有這四個街區進行守衛,同時架起探照燈,宣佈實行夜間八小時的宵禁。
卡爾丹先生錯過了這些精彩的場面,因為他全天都在釣魚。到了日暮他兩手空空回家,不過依舊怡然自得。警察放他進來,讓他回到家中。
“釣魚是人間的一大樂事。”他聲稱。
馬林一家人這天夜裏沒脫衣服,沒能睡個安穩覺,一直在注視窗子上那些來回掃射的探照燈光,傾聽士兵的腳步聲。總之這一夜過得很可怕。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八點,被守衛得嚴嚴實實的街區真好比是座集中營,然而又有兩個人消失了。早上十點,卡爾丹先生不顧馬林的反對與抗議,照舊扛着魚桿走了。自從捕魚季節從4月30日開始以來,他從來沒有錯過一天釣魚。
星期天中午一點左右,所有失蹤的孩子都被找到了!警車發現他們在周邊城市的街上徘徊,總共有八個人,其中包括賈爾馬家的小兒子。他們像夢遊症那麼走着,後來都被立即送進醫院。
失蹤的大人仍然杳無音信,各種道聽途說比報紙和收盲機還要快得多。孩子們完全沒受到什麼傷害,醫生檢查后說,他們全都不記得去過哪裏,又是怎麼再現在路上的。孩子們記得的只是有一種飛行的感覺.胃裏也有不適感,就這些。為萬全起見,他們被留在醫院裏接受監護,但黃昏時維因鎮又有一個兒童不見了。
太陽完全落山前,卡爾丹先生終於回來了。他帶回兩條肥大的鮭魚,向馬林夫婦打了聲招呼就上汽車庫加工去了。
吉姆·馬林皺着眉頭,跟隨老人從後院出來,他想向卡爾丹先生提個問題,這還是兩天前想到的,但已忘記具體是什麼,只記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這時有個鄰居朝他們問好,這人的姓名吉姆也忘了。
“馬林。”他說,“我倒有一些想法。”
“什麼想法?”馬林有點摸不着頭腦。
“您從事過理論方面的研究嗎?”鄰居問。
“那自然。”
鄰居瘦瘦的,只穿一件短袖襯衫和背心,禿頂在陽光下都能看得見反光。
“是這樣:我認為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綁架,因為這一切毫無邏輯性可言,您也發覺這點了嗎?”
“是的,請說下去。”
“還有瘋子搗亂的說法也應該排除.難道一個病人能搞走17個人嗎?還能把孩子又還回來?就算有一大幫瘋子也幹不成的,對嗎?”
“請再講下去。”馬林從眼角瞟見鄰居妻子正朝他們走過來。
“還有,這也不可能是犯罪集團乾的。就算他們得手,也毫無價值。我們應該尋找合乎邏輯的解釋……’
馬林在等下文,同時發現那婦女在望着他們,兩手在胸前交叉。女鄰居的目光使馬林感到不大自在。
“她在對我生氣嗎?”馬林想,“我什麼地方得罪她啦?”
“答案只有一個。”鄰居慢條斯理說,“這裏肯定出現了一個窟窿,就是所謂時空連續體上的黑洞。”
“什麼?”馬林按捺不住,“我真無法理解!”
“是時間上的黑洞。”禿頂工程師解釋說,“或者是空間上的黑洞,也許兩者兼而有之。不過別問它是怎麼來的,但它確實存在,人們只要一旦掉進這個窟窿就消失了!”
他還講了很多,說這種黑洞是看不見的,它位於四維空間裏面等等。
“喔。”馬林沉思說,“這很有趣……不過許多人硬是在自己家裏消失的。”
“是啊。”鄰居也表示同意,“讓我想想……知道啦!時空黑洞並沒有一定的坐標位置。它是會飄移的,今天可以在賈爾馬的家裏,明天又會浮到……”
“為什麼它總在我們這裏徘徊呢?”使馬林困惑的還有,鄰居妻子幹嗎要如此生氣地盯住他瞧。
“哦。”鄰居說,“它總該有個範圍吧。”
“那又怎麼解釋孩子們又回來了呢?”
“上帝保佑。馬林,我沒法回答所有的問題!我只是提出一種假設,真要弄清,還得有更多的事實才行。”
“孩子們!”卡爾丹先生從車庫出來喊道,他手中展示兩條被開膛破肚的蛙魚,“這種魚真難抓,但也是盤中的美餐!”
“我倒是能提出具有說服力的假設。”鄰居妻子插口說。她鬆開交叉的雙手,撐在腰側。
馬林和鄰居兩人同時轉過身去。
“我們這裏出了這麼多事以後,為什麼居然還有人絲毫不為所動?是誰還掮着背囊到處閑逛?他真是一直在釣魚嗎?”
“請別這麼說。”馬林說,“不要把此事和卡爾丹老爸牽扯到一起。他對捕魚可着迷了。”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那婦女尖聲說,“他可以瞞過你們,但對我可不行!只有他直到天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還說呢……”說過後她就回去了,連走路都是怒氣沖沖的。
“馬林。”鄰居說,“我為這件事深表抱歉。您知道女人的膽氣就是這樣,全怪我家孩子也失蹤了,雖說現在人在醫院裏,但她可是急瘋了。”
“沒事,沒事的。”馬林蛻,
“她對時空學說一竅不通。”鄰居承認說,“今天晚上我來給她解釋解釋,明兒一早她會來道歉的。”
這兩個男子握握手,各自回家去了。
暮色蒼茫,整個城鎮上空探照燈燈光閃閃,像尖刀般刺破黑暗,光線也被緊閉的窗戶反射回來。維因鎮的居民屏息靜候,生怕還有新的失蹤事件發生。
吉姆·馬林只希望惹出這場禍端的傢伙能落到他手中,那怕只一分鐘也好,免得象現在這樣束手無策!菲麗絲的嘴唇開裂,極端疲憊,卡爾丹先生仍和原來一樣,生氣勃勃,精神抖擻。他在煤氣灶上煎魚,想邀清馬林共享美昧。
“今天我發現一個十分僻靜的小湖。”他聲稱,“離古老河的河口不遠,是它的一條小支流。我去釣了一整天魚,真是樂不可支。明天我還要去,然後再轉移到別處。有遠見的漁夫從來不趕盡殺絕,漁夫的座右銘就是適度和知足常樂……”
“爸爸,求求你別再說話了!”菲麗絲嚷完后就哭了。
卡爾丹先生搖搖頭,扮出理解的笑容,吃完煎魚,就去客廳製作新魚餌了。這對夫妻也躺下休息。
馬林首先醒來,鐘面指着4點58分。
“天馬上要亮了。”他從床上爬起,披上長衣,躡手躡腳走下樓梯,透過窗戶看到探照燈和街上的士兵。
馬林來到廚房,他儘力不發出聲,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還從冰箱裏拿了盒新鮮餡餅。馬林切下一大塊,腦子中還在轉悠這幾天來的事件。他還努力回憶自己原先想問卡爾丹先生什麼事情來着,那好像很重要,但還是沒想起來。
馬林洗過茶杯,把餡餅盒放回冰箱,向客廳走去。突然間有什麼人把他推了出去,又像有什麼抓住他。他使勁擊出一拳,卻打了個空。的確是有東西在死死抓住他,想要把他拖倒在地。為了維持平衡,吉姆只得朝相反方向掙扎,但他的腳已離開地面。一瞬間他就懸在空中四肢亂動,扭曲翻滾。他被扯得如此緊迫,無法透氣,連尖叫也不行。一股力量無情地拖住他往上騰升。
“是黑洞吧。”馬林閃過這個念頭,他企圖呼救,瘋狂地揮舞雙手,結果碰到了沙發,他拚命揪住,連沙發也和他一起被拖離地面。這時那股抓力在瞬間有所鬆動,馬林又猛然掉到地上。那股力量依然還像老虎鉗般地在拉扯,萬幸他正好在暖氣片旁,於是馬林死命一把揪住,把雙腿也伸到暖氣片下抵制。抓力比原來更強烈,拉得更緊,連暖氣片都在吱吱搖晃。馬林覺得他的腰差點要斷了,全身肌肉和關節都在寸裂,但他還在堅持,最後這種情況戛然一下結束。
馬林咕咚一下癱倒在地。當他神志清醒時,天色已經大亮,菲麗絲緊咬下唇,在往他瞼上潑水。他睜開眼睛,想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你還好嗎?”菲麗絲彎身問,“出什麼事情啦,親愛的?我們快離開這裏吧……”
“你父親在哪裏?”馬林孱弱地問,他還沒法站起。
“去釣魚了,肯定的。你先坐下,我去找醫生。”
“等等,我不需要。”馬林掙扎向廚房走去,冰箱裏的那盒餡餅還在,盒外印的字樣正好和他設想的一樣。“約翰松糖果點心公司維因鎮紐約州”,紐約最後那個大寫的字母看上去也印錯了。
那麼卡爾丹先生呢?也許所有這些神秘事件的關鍵都和他有關?馬林連忙上樓,在卧室換上服裝,又從盒子裏拿掉餡餅,把空盒胡亂塞進口袋,就出門了。
15分鐘后他來到古老河。先停下汽車,然後沿河岸走去。
“卡爾丹先生!”他一路高叫,“卡爾丹先生!”
整整走着喊着半個小時,他在樹林裏越走越深。樹枝低垂到河上,使他不得不涉水而行。他加大步伐,在水中啪塔啪塔地前進,差點沒被水下的石塊滑倒。
“卡爾丹先生!”
“我在這裏。”最後才聽到了老人的回答。
馬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逆水而上,這才發現卡爾丹先生坐在河灣的陡岸上,手持釣魚桿。吉姆向上攀登,坐到他身旁。
“歇一會,孩子。”卡爾丹先生建議,“我很高興,你決定接受我的忠告啦?”
“不。”馬林好不容易才緩口氣答說,“我是有問題要問您而來的。”
“請講。”老人說,“儘管問就是了。”
“捕魚人是不是總想把池塘里的魚釣光才肯歇手?”
“我是不會這麼干,但某些人會這樣的。”
“而誘餌……是不是有經驗的釣魚人總用人工誘餌來垂釣?”
“我為自己編織的小蟲而驕傲。”卡爾丹先生回答,“我總設法使它們儘可能亂真,就像這個,胡蜂的仿製品一樣。”他從帽邊摘下那黃黑色的帶鉤線團,“這得花費不少時間呢。”
這時釣桿末梢突然向下一沉並來回擺動,老人用純熟的手法輕而易舉把竹竿拉上岸,用手捏住一條張大嘴拚命掙扎的鮭魚對馬林說:“這條魚還嫌小點……這樣的魚我就放掉。”他從釣鉤上小心取下魚,把它扔回水中。
“當您放走魚時,您認為它了解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你說什麼呀!當然不會的。”卡爾丹先生笑了,“有時一條魚會兩次三番地咬我的鉤呢,它們需要再長大些,也許就學聰明了。”
“我也在這麼想。”馬林望着老人說。
卡爾丹先生獨自生活,對鎮裏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維因鎮的恐懼和害怕甚至根本沒有影響到他。
馬林想:“釣魚人真是生活在自己的那個世界裏啊!”
“就在你來前的一個小時。”卡爾丹先生繼續說,“我釣住了一條能把人嚇一大跳的魚,起碼在兩磅以上,那對我真是一場搏鬥,實在過癮!可惜最後還是讓它逃走,沒能釣上來。不過沒關係,東方不亮西方亮……喂,你怎麼走啦?””我想回家去。”馬林在小河中答說。他現在知道為什麼要找卡爾丹先生談話了,這是為了可以比較,可以把類似事件進行對照。現在一切都已清楚,昭然若揭。
卡爾門先生以他的方式釣魚,而別的釣魚人更加危險.都在釣獲自己的獵物……
“我得回家去,去警告其他人!”馬林想。他磕磕絆絆地走着,希望菲麗絲還沒去碰那塊餡餅!他從袋中摸出皺成一團的餡餅盒,遠遠扔了出去。
這該死的誘餌!
這時,捕魚的人都在自已的世界裏坐着,笑着,把釣魚桿一再拋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