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瑞星上的垃圾工

羅瑞星上的垃圾工

“這種事絕無可能!”卡爾韋教授堅決地說。

“那可是我親眼目睹的。”他的助手兼保鏢弗雷迪企圖讓教授相信,“而且在昨天。當時送來的一個獵人,連頭顱的一半都沒有了,結果……”

“等一會再說吧。”卡爾韋教授打斷他,歪着腦袋在等候。

他們在拂曉前就離開星際飛船,準備觀看這個儀式,這是羅瑞星球的羅瑞村在日出時要舉行的。如果從遠距離觀看這種伴隨着日出的儀式,的確非常壯觀。,

太陽升起時並沒有樂聲伴隨,只有一片祈禱聲。太陽緩緩從水平線上升起,它是個深紅色的龐然大物,照亮這一片雨林的樹梢。村莊就在林子旁邊……

負責打掃的人已經拿着掃帚在茅舍周圍幹活了。他慢慢移動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垃圾工的臉使人驚嘆大自然居然能塑造出這樣的智能生物,他頭上滿布着奇怪的疙瘩,皮膚是灰暗的。

他一邊掃地,一邊用很重的嘶啞喉音哼歌。垃圾工和別的羅瑞人不同之處在於:在他臉上橫貫着一條很寬的黑帶。這大概是某種記號,表示在這個原始社會中他隸屬於低級階層。

“你對我描述的這種事情。”卡爾韋教授在太陽升起時說,“特別是在這個可憐的落後星球上,應該是極不平常的。”

“那就見個分曉吧。”弗雷迪堅持說,“不管是否平常,您一定得去看看。”

他靠在一棵疤痕累累的樹身上,兩手在胸前交叉,虎視眈眈對着那茅舍的草頂。弗雷迪來到羅瑞星球幾乎有兩個月了,他越來越憎恨這裏。

他的外貌平庸,是個瘦削的青年,但是梳了一頭時髦的髮式,主和他低矮的前額顯得更不協調。弗雷迪跟隨教授工作已有十年,周遊過幾十個星球,使他大開眼界,那真是干奇百怪,無所不見。但見得越多,就越發蔑視銀河系。他一心只想回家,回到新澤西州的家鄉,最好還能名利雙收,或者只要有錢,哪怕默默無聞也行。

“我們在這裏本來是可以發一筆大財的。”弗甫迪用權威的口吻說,“而您卻無動於衷!”

不過卡爾韋教授還在沉思,他嘴唇緊閉。當然,誰不想發財呢?但是教授從來不願只為一些空中樓閣而放弁重要的科研任務。他馬上就籃完成一部偉大的著作,那是一本書,其中需要證明一個專業論題,也是他在早先一本書中提出過的。書名叫《達朗加旅人動作協調性的缺陷》。

他曾完成過不少偉大的著作,完整地證實並說明了一個他首次提出的論題。他寫過《庸克人的色盲症》,這個題目他後來又在這本《達朗兌睃人動作阱調性的缺陷》-書中加以發揮。教授還在具有偉大價值的學術著作《銀河系中智能生物的先天缺陷》一書中進行過總結:他令人信服地征明:隨着外星離地球距離以等比級數而遞增時,那些外星生物的智能程度正在以等差級數而遞減。

現在,這個論題將要在卡爾韋教授最近一部著作中得到更大的發揮,那本書將總結他所有科學考察的結果並定名為《外星人種先滅殘缺症的潛在原因》。

“如果你說得不錯……”卡爾韋剛開口說。

“快瞧!”弗雷迪嚷道.“又有一個人被送來了!您自己看!”

卡爾韋教授還在躊躇。這位身材高大,儀錶堂堂,兩頰紅潤的人物顯得尊貴無比。他身穿熱帶旅行者的服裝,手裏執着長鞭,腰際還別著一把大口徑手槍——和弗雷迪的槍一模一樣。

“如果你確實沒有弄錯,”卡爾韋緩緩說,“耶么這對他們來說,就應該是極大的成就了,”

“怏走吧!”弗雷迪說。

那邊有叫個貓人正抬着一個受傷的同夥走向負責醫療的茅舍,卡爾韋和弗雷迪跟在他們後面。獵人們顯然已精疲力盡,他們在路上走了已不止兩天,因為他們一般總是深入到雨林最最深邃的地方去的。

“被抬的人像是死了,對嗎?”弗雷迪耳語說。

卡爾韋教授點點頭。月前他曾在很高的樹頂上用長焦距鏡頭拍攝過施賴戈這種猛獸的照片。施賴戈巨大兇狠,速度極快,爪子十分尖利,還有獠牙和尖角。它們是這顆星球上惟一的野獸,當地的原始宗教教規並不禁止吃它的肉,因為土著人要不去獵獲它們,那就得挨餓。

但是受傷的獵人大概來不及使用長矛或盾牌等武裝,施賴戈就把他從喉嚨直到胸部都撕裂開來,儘管傷口馬上被干樹葉包紮起來,那個獵人還是流了很多血,幸好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總歸活不成了,我可以絕對肯定。”卡爾韋斷然說,“他能勉強撐到現在實在已是奇迹,被那種猛獸撲一下就夠了,而且,傷口還那麼深,那麼長……”

“那就看下文吧。”弗雷迪卻說。

突然之間村莊似乎都被驚動,男男女女都是灰皮膚,頭上長着疙瘩,默默地注視這個獵人朝醫舍走去。清潔工也停下手頭的工作抬頭觀看。村裡那個惟一的孩子站在父母的茅舍前,吮着大拇指望着這芰隊伍。巫醫解柯出來迎接傷者,他匆匆戴上宗教儀式上的面具.一些被醫好的人們聚集起來——他們忙着在臉上化裝準備跳舞。

“你能把他治好嗎,醫生?”弗雷迪問。

“大有希望”解柯充滿信心地說

所有的人都進了那光線暗淡的醫舍。羅瑞星上的傷者被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跳舞的人在他面前舉行儀式。而解柯則唱起了歌。

“這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卡爾韋教授對弗雷迪說,他在注視一切,“治療已為時過晚了。聽聽他的呼吸吧,你不認為越來越沉濁了嗎?”

“那當然是的。”弗雷迪答說。

解柯的歌已經唱完,他俯在受傷獵人的身上。那個羅瑞人呼吸越來越困難,更為緩慢而微弱……

“是時候了!”巫醫嚷道。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根小小的木管,拔掉管塞,湊到面臨死亡的那人唇邊,貓人喝光了管內的全部液體,於是突然間……

卡爾韋瞪大眼睛,而弗雷迪卻開心地笑了。獵人的呼吸聲變得明顯了,在兩個地球人的眼皮底下,那鐵鏽般的傷口變成了綳得緊緊的傷疤,然後化為玫瑰色的細痕,到最後,又轉為幾乎看小見的白色條紋。

獵人坐了起來,他搔了搔後腦勺,傻乎乎地笑笑,接着開口說想喝水,並說要是還能來點酒就更好了。

解柯就當場主持了隆重的慶祝儀式。

卡爾韋和弗雷迪退到雨林中去商量。教授不知所措,步子走得幾乎有點像夢遊症者。他努出下巴,時不時還搖搖頭。

“怎麼樣?”弗雷迪問。

“從任何自然法則看,這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卡爾韋驚奇地低聲說.“世上沒有什麼物質能起到這種效果。那麼昨天夜裏你看到的也是類似的事情,也起到了這種效果嗎?”

“那當然。”弗雷迪肯定地說,“那也是一個獵人,他的頭有一半兒乎被削掉了,結果在吞下這種東西后,就在我眼前痊癒了。”

“這真是人類多少世紀以來的夢想!”卡爾韋教授想得出了神,發出了聲,“真是包治百病的萬靈神葯哪!”

“有了這種葯,我們就能賣得任何高價。”弗雷迪說。

“不錯,是可以的……但我們更要為科學撼到自己的責任。”卡爾韋教授嚴肅地糾正他說,“所以,弗雷迪,我想要把一定數量的這種東西搞到手。”

他們轉過身,跨着堅定的步伐返回村裡。那兒正在跳着緊張熱烈的舞蹈,到處是歡樂的村民。當卡爾韋和弗雷迪回去時,他們正跳着薩特哥哈里舞。

巫醫解柯戴着而具,坐在醫舍的門口,注視着跳舞的人群。當地球人走近時,他站了起來。

“你們好!”他表示歡迎。

“大家都好。”弗雷迪回答說,“你今天早上幹得真不錯。”

解柯謙虛地笑笑說:“那是天神對我們的禱告降了恩,賜了福。”

“天神?”卡爾韋反問道,“但是我覺得這件事的功勞應該歸於那些乳漿呢。”

“乳漿?啊,你說的是塞爾西液汁吧!”說這話時解柯還在用手勢表示十分虔誠,“是的,塞爾西液汁是所有羅瑞人的母親。”

“我們想買一點。”弗雷迪開門見山說,他根本不管卡爾韋教授皺着眉頭,不以為然的神態,“說吧,要多少錢?”

“這事情我得請你們原涼。”解柯回答說..

“用美麗的項鏈來交換怎麼樣?或者用鏡子?也許你們寧願要兩把鋼刀?”

“這些都不行。”巫醫堅決拒絕說,“塞爾西液汁是神聖的,它只能根據天神的旨意給我們救死扶傷。”

“別耍嘴皮子啦。”弗雷迪透過牙縫傲慢地說,他蠟黃而略顯病態的脖子上露出了紅暈,“你這個雜種!告訴你,不行也得行……一

“我們完全可以理解。”卡爾韋婉轉地說,“我們知道這是很神聖的東西,說神聖就是神聖的,不能隨便讓臟手上接觸它們。”

“您是瘋了不成?”弗雷迪用英語低聲說。,

“你倒很懂道理。”解柯親切地說.“你了解我為什麼要拒絕你們。”

“那當然。不過這真是非常驚人的巧合,解柯,其實我在自己的國家裏也是行醫的。”

“是嗎?這我倒不知道。”

“是這樣的。坦白說,在這個行業中我還被公認為是最高明的醫生呢。”

“這麼說來你直該是非常聖潔的人。”觶柯說,他低頭表示敬意。

“他真的非常神聖。”弗霄迪意味深長地插上一句,“是你在這裏見到的所有人中最神聖的一位。”

“對不起,弗雷迪,別這麼說好嗎?”卡爾韋請求道。他垂下眼帘,故意裝作一臉驚恐,接着又對巫醫說:“儘管我不喜歡這麼說,不過這話的確也是事實。這就是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給我一些塞爾西液汁的原因。從祭司的責任來說,你也應該把這些液汁分給我一蝗,”

巫醫想了好久好久,在他幾乎平滑的臉上勉強能捕捉到矛盾的表情。最後他說:“也許這一切都是真的,但遺憾的是,我還是不能滿足你們。”

“那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塞爾西液汁非常少,少得簡直可憐。它們僅僅能滿足我們自己的需要。”

解柯慘笑一聲就走開了。

村民的生活依然照舊進行,簡單而不變。

垃圾工慢慢地走遍全村,用掃帚打掃路徑。獵人們也仍然去森林獵獲施賴戈,婦女們準備飯食,照料村裡惟一的孩子。祭司和舞蹈者每天晚上做禱告,希冀早上太陽能夠升起。各人干各人的,和平寧靜,對這樣的生活很滿足。

除了地球人以外,所有的人都很滿足。

這兩個地球人又跟解柯談過幾次,逐漸打聽出塞爾西液汁的底細和內情,了解到困難究竟在哪裏。

塞爾西是一種矮小而乾癟的灌木,在自然條件下它長得並不好。此外,它又無法進行人工繁殖,也根本不能移植。於是人們只有仔細拔凈塞爾西周圍的雜草並且等待,聽任它自己成長。在大多數情況下,塞爾西灌木會為自已第二年的生存而奮鬥,接着就衰敗了,只有少許得以繁殖,還有極少的一些能活得較長,結出富有特色的紅色漿果。

從塞爾西漿果中能榨出一種液體。對於羅瑞星的居民來說,它就意味着生命。

“要知道。”解柯指出,“塞爾西灌木是很難找到的,而且分佈的範圍十分廣闊。有時我們整個月都在尋找,結果只能找到惟一一棵長着漿果的灌術,這一點點漿果也只夠挽救一個羅爾人的生命,至多兩人。”

“真遺憾。”卡爾韋同情地說,“但是,如果去加強土壤的肥力……”

“我們對一切辦法都試過了。”

“我懂。”卡爾韋嚴肅地說,“塞爾西液汁對你們具有非常巨大的意義。但是如果你分給我們很少一點,讓我們把它帶回地球進行研究,設法人工合成它,到那時你們就能要多少有多少了。”

“哪怕只取走一滴我們也不能答應!你難道沒發現我們這裏的兒童極少嗎?”

卡爾韋點點頭。

“我們這裏孩子降生得極少,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不斷為種族的生存而鬥爭。我們得保正每個歲瑞人的生命,一直到有了下一代為止。這就需要無休無止地去尋找塞爾西漿果,但它們實在太少了。”巫醫輕輕嘆口氣說,“實在不夠。”

“難道這種汁液能包治百病嗎?”弗雷迪問。

“不錯,它的作用甚至更大.凡是吃過塞爾西液汁的人可以多活50年。”

卡爾韋的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羅爾星上的50年幾乎等於地球上的60年呢!

塞爾西不僅是簡單地治癒傷口的葯,也不僅只是能起到再生作用,它還是能夠延年益壽的飲料!

他在默默想像能延長60年壽命的前景,然後又問道:“那麼,如果在50年到期后,再服用塞爾西液汁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巫醫回答說,“從來沒有一個羅瑞人會第二次又服用的,特別是在它如此稀缺的情況下。”

卡爾韋和弗雷迪交換了一下眼色。

“現在注意聽我說,解柯。”卡爾韋教授說,於是他講起了對科學的神聖責任。他解釋說,科學高於種族、高於信念、高於宗教、高於科學發展的意義甚至高過生命本身。就算有一些羅瑞人死了,那又能怎麼樣?他們或遲或早總是不可避免要死的,重要的是要讓地球上的科學家獲得塞爾西液汁的樣品。

“也許,你的話是對的。”解柯回答,“但我的選擇也是明確的。作為薩尼教的祭司,我神聖的責任就是要維持我們人民的生命,我不能褻瀆自己的職責。”

他轉過身就走了,地球人只得兩手空空回到星際飛船上。

教授喝着咖啡,一面打開書桌抽屜,從裏面拿出《外星種族先天缺陷的潛在原因》的手稿,他興趣盎然地重讀了最後一章,那裏特別闡述了關丁羅瑞人的綜合缺陷問題,然後卡爾韋教授把手稿擱到一邊。

“全書幾乎就要完成了,弗雷迪。”他對助手說,“剩下的工作已經不多——至多還有兩頁!”

“那很好。”弗雷迪漫不經心地應一聲,他正在通過舷窗望着村莊。

“問題即將得劍解決。”卡爾韋聲稱,“這本書一勞永逸地證明了地球人天賦的優越性。我們曾不止一次斷言軍事力量上的優越性,弗雷迪,那是用強大的先進技術來證明的,現在還要用冷靜的邏輯來證明它。”

弗雷迪點點頭,他知道教授正在援引的是本本書里的序言。

“任何事情都不應擋住偉大事業的道路。”卡爾韋說,“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那當然,”弗雷迪漫不經心地說,“書籍是高於一切的。”

“我的本意不止是這個,不過你也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從目前的情況看,也許還是把塞爾西拋開為好,也許應當只去完成已經開始的工作。”

弗雷迪轉過身,面對面地盯着主人看:“教授,您怎麼想的?您能從這本書里擠出多少利潤?”

“啊,你說什麼?如果我記得不錯,最後那本書賣得很不錯,這一本的利潤起碼要有一萬或一萬二干元!”

他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看到嗎?我的選題很不錯,地球上有很大一群讀者對這個題目極感興趣,特別是那些科學家們。”

“不妨假定您甚至能獲得五萬元,但是您知道一試管的塞爾西液汁能賺多少嗎?”

“能有十萬元嗎?”卡爾韋沒把握地說。

“您真會開玩笑!想一想,有個富豪即將死去,只有我們才能救他一命,他肯定會把一切都送給您,起碼要上百萬呢!”

“我想你說得不錯。”卡爾韋同意說,“這還能對科學帶來不可估計的貢獻。但是實在可惜,那個巫醫連一滴也不肯賣給我們。”

“花錢購買並不是獲得乳漿的惟一辦法。”弗雷迪說話時掏出手槍,還清點了一下子彈。

“那當然,當然。”卡爾韋說時兩頰微微泛白,“不過我們有這個權利嗎?”

“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該從何說起呢?這樣做當然並不合法。我認為我已經進行可能使人信服的證明,可以斷定從宇宙的規模看,羅瑞人的生命價值並不算很高。噢,不錯……弗雷迪,這種葯我們還可以用來挽救地球人的生命呢!”

“它也能挽救我們自己的生命。”弗雷迪說,“誰願意過早死去。!”

卡爾韋站起來,他也堅決地解開了手槍的皮套。

“記住。”他對弗雷迪說,“我們是為了科學和地球而去的。”

“正是如此,教授。”弗雷迪微笑着朝艙口走去。

他們在醫舍附近找到解柯,卡爾韋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必需獲得塞爾西液汁。”

“我已經對你們解釋過了。”巫醫詫異地說,“我給你們解釋過原因,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弗雷迪支持他的頭兒說,同時從皮套中拔出手槍,凶神惡煞地望着解柯。

“這辦不到。”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弗雷迪皺起眉頭,“你知道這武器是幹什麼用的?”

“我見過你們是怎麼開槍的。”

“也許,你以為我不敢開槍打你嗎?”

“我不怕,你還是得不到塞爾西液汁。”

“我會開槍的!”弗雷迪發狂似地吼道,“我發誓一定開槍!”

巫醫身後逐漸聚起一批羅瑞星的村民.都是灰色皮膚,滿是疙瘩的腦袋,他們默默佔據地勢,獵人們手握長矛,其餘的村民用刀子和石塊也在武裝起來。

“你們得不到塞爾西液汁。”解柯說。

這時弗雷迪開始瞄準。

“算了,弗雷迪。”卡爾韋焦急地說,“他們的人太多了……這值得嗎?”

弗雷迪的瘦削身體一步步逼近,按在板機上的手指已經泛白。卡爾韋閉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槍聲響了。

卡爾韋提心弔膽地睜開眼睛。巫醫還是像以前那樣站着,只是他的雙膝在發抖。弗雷迪鬆開了扳機,村民們也默不作聲。

卡爾韋並沒有馬上意識到出了什麼事,最後他才注意到了垃圾工。

這個掃垃圾的人臉朝地躺着,左手依然緊握掃帚,但是雙腿卻在微微痙攣抽動,鮮血正在從被弗雷迪擊中的額頭上的小洞裏面湧出。

解柯俯身向垃圾工,但是對方已經僵硬。

“他死了。”巫醫說。

“這只是個開頭。”弗雷迪威脅說,他又轉身去瞄準另一個獵人。

“不要!”解柯高嚷起來。

弗雷迪望着他,疑問地揚起眉毛。

“我們把葯汁給你.”解柯明白地表示,“把我們所有的塞爾西液汁全都給你,但是你們兩個得馬上離開這裏!”

他奔進醫舍,轉眼間就帶回三根木管,交到弗雷迪的手上。

“夠了,教授。”弗雷迪說,“我們馬上快走吧。”

他們從沉默的村民身旁經過,朝星際飛船走去。突然有個什麼亮亮的東西在陽光下一閃,弗雷迪疼得喊出聲,把手槍也丟了,卡爾韋教授急忙去撿起來。

“有個傻瓜打傷了我。”弗雷迪說,“快把槍給我!”

又有一根長矛劃出一道圓弧並刺到他們腳旁的地上。

“他們的人太多。”卡爾書審慎地說,“我們得趕快走!”

他們竭力朝飛船奔去,儘管周圍長矛和刀子呼嘯而過,他們還是平安到達並在身後把艙門緊緊閉上。

“真是大難不死。”卡爾韋說話時才緩過一口氣,他的後背緊靠艙門“你沒把那些乳漿丟了吧?”

“它們就在這裏。”弗雷迪答說,一面揉揉自己的手,“活見鬼!”

“有什麼麻煩嗎?”

“我的手麻木了。”

卡爾韋看了看傷口,他緊閉嘴唇,什麼話也沒有說。

“完全麻木了。”弗雷迪又說,“他們的長矛不會有毒吧?”

“完全有可能。”卡爾韋教授想了一下說。

“是真的有毒!”弗雷迪大聲說,“瞧,傷口已經變色啦!”

的確,傷口邊緣已經發黑,顯出了壞疽的模樣。

“用一點磺胺類的葯。”卡爾韋推薦說.“再加上青霉素。這沒什麼可擔心的,弗雷迪。地球的現代醫學能……”

“但也許對這種毒完全不起作用呢?我還是吃點塞爾西汁吧!”

“弗雷迪。”忙爾書反對說,“塞爾西液汁的數量極其有限,還有……”

“去他媽的!”弗雷迪狂怒道,他用那隻好手拿起一根管子用牙齒咬開管塞。

“等一下,弗雷迪!”

“我還等什麼?”

弗雷迪一口氣就喝完了,還把管子扔到地上。

卡爾韋氣憤地說:“我只想說需要先對這種乳漿進行試驗,特別要在地球人身上試驗。我們畢竟不太了解人類機體對這種物質會起什麼反應呢,現在只好祝你平安無事啦。”

“您自己去祝福吧。”弗雷迪嘲弄說,“好好瞧瞧這種葯是怎麼起作用的。”

已經發黑的傷口重新顯露出健康皮膚應有的膚色,已經收口的地方只剩下白色的疤痕,接下去連這也消失了,從遠處看是有彈性的肉色。

“這葯真靈,對嗎?”弗雷迪大聲歡呼,那聲音簡直有點歇斯底里,“它真頂用,教授,實在是好!我們來干一杯吧,為我能多活50年而乾杯!你怎麼想?我們能人工合成它們嗎?它的價格將達到百萬、千萬甚至上億元呢!就算是無法合成的話,那麼羅瑞星球還存在,我們可以每隔50年就來一次。教授,它的味道也挺不錯,就像……你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卡爾韋教授的眼睛睜得老大老大,怔怔地盯着弗雷迪直瞧

“到底有什麼事?”弗雷迪臉掛微笑問,“怎麼啦?我的臉抽筋了嗎?你在瞧什麼?”

卡爾韋沒有回答,他的嘴唇抖得厲害,最後他結結巴巴地說:“活見鬼,這是怎麼啦?”

弗雷迪接觸到教授那驚恐的目光,就急忙跑到飛船頭部去照鏡子。

卡爾韋想說些什麼,但是是話到喉頭又噎住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弗雷迪的樣子在起變化,臉上的皺紋在消失,在變色,大自然正在重塑這個智能生物的模樣。弗雷迪的頭上長出了希奇古怪的疙瘩,皮膚的顏色也在緩緩化成灰暗色。

“我勸過你再等一等的。”卡爾韋嘆息說。

“究竟發生了什麼?”弗雷迪吃驚地低聲問道。

“也許。”卡爾韋回答說,“這是塞爾西液汁的附帶效應。你知道羅瑞星的出生率實際上已經等於零,要是沒有塞爾西液汁的醫療保健作用,這個種族早就滅絕了。”

“這真荒唐!”

“這當然只是我的假設,但是解柯也說過塞爾西是所有羅瑞人的母親……”

書爾韋疲倦地攘了擦額角。

“可以假定。”他繼續說,“塞爾西液汁在種族的生活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從理論上推斷……”

“讓理論見鬼去吧。”弗雷迪嗤之以鼻,但他又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開始嘶啞,而且喉音極重,和羅瑞人差不多。“教授,快想想辦法吧!”

“我可是力不從心,無法幫忙啊。”

“也許,地球上的科學家能有辦法……”

“不,弗雷迪。”卡爾韋輕聲說。

“什麼?”

“弗雷迪,請你理解,我不會帶你回地球了。”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您瘋了嗎?”

“絕對沒有,我怎麼能把你這樣的人帶回去呢?將來要作的解釋也太離奇了,所有的人都會認為這只是一個大騙局。”

“但是……”

“別打斷我的話,沒有人會相信我的,他們更相信你是個特別乖巧的羅瑞星人,所以只能讓我一人出場。弗雷迪,你使我書中的基本論點都破產了。”

“這不可能,您會把我扔下不管嗎?”弗雷迪輕聲說,“您不會這樣乾的。”

卡爾韋教授用雙手緊握兩把手槍。

他先把一把槍塞進腰際,第二把槍直指弗雷迪。“我不準備拿自已來冒險。從這裏出去,弗雷迪。”

“不!”

“我不是在開玩笑,趕快走,弗雷迪!”

“我不出去!您敢開槍嗎?”

“只要需要我就開。”卡爾韋向他保證,“打死後再扔出去。”

他開始瞄準。

弗雷迪倒退至艙口,他打開艙門。外面眾多村民都默不作聲等着。

“他們會把我怎麼樣?”

“我真的很抱歉,弗雷迪。”卡爾韋說。

“我不出去!”弗雷迪尖聲嚷叫,他兩手緊抵門框。但是仁爾韋一下就把他推到人群中,接着把剩下的兩根木管也扔了下去。他迅速關上艙門,不想再知道下文。

過不了多少時間,他已徹底離開了大氣層。

當他同到地球時,他的專著《外星人種先天性殘缺的潛在原因》在比較人類學中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但也很快就遇到了一些麻煩。

有個天文學家不久后也回到地球,他叫約翰斯。他在羅瑞星球上發現了當地的一個土人,各方面都不亞於地球人。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約愉放映了一盤錄像帶和電影。

公眾對卡爾韋的論點開始懷疑,於是卡爾韋親自研究了對方的物證,他以無懈可擊的邏輯聲稱:這個所謂超級的羅瑞星人,能和地球人相提並論的人,只是屬於羅瑞星球上最低階層的,他是一個垃圾工,這一點從他臉上的寬寬的黑帶就能一望而知。

那個天史學家沒有提出異議,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卡爾韋教授說,不管這個超級羅瑞人有多少值得誇耀的能力,他為什麼不能在這麼一個可憐的社會裏改善一下自己的地位呢?

這句話堵住了天文學家及萁支持者的嘴巴。現在,在整個銀河系,凡是能獨立思考的地球人,都擁護卡爾韋的學說,認為外星生物的缺陷是先滅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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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希克利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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