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瓊恩
埃恩·伊梅特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遊騎兵,其耐力、力量和劍術冠絕東海望。每次跟他練完,瓊恩總感覺僵硬酸痛,第二天早晨醒來,渾身便覆滿淤青——但這種效果正是他的追求,若一直跟紗丁、馬兒,哪怕葛蘭比武,永遠無法提高。
瓊恩認為大多數時候,自己挨打跟回敬的次數差不多,但今天並非如此。昨晚他幾乎沒睡,翻來覆去一個鐘頭之後,便放棄嘗試,穿好衣服,來到長城之巔,反覆思考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提議,直到太陽升起。缺少睡眠使他受了懲罰,埃梅特無情地發動攻擊,一下又一下的迴旋砍逼迫他在校場中步步後退,時不時還拿盾牌加以衝撞。瓊恩的胳膊逐漸麻木,隨着時間推移,沒有鋒刃的鈍劍也顯得沉重起來。
他正打算垂劍叫停,不料埃梅特佯攻下盤,然後以一記兇猛的正手劈,越過瓊恩的盾牌,直取太陽穴。他腳步蹣跚,重擊之下,頭盔和腦袋同時嗡嗡作響。頃刻之間,眼縫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歲月如梭,他又回到了臨冬城,穿着加襯墊的皮外套,不是鎖甲和板甲。他拿起木劍,面對羅柏,而非埃恩·伊梅特。
從學會走路開始,他們每天早晨都一起練武,雪諾和史塔克,在臨冬城內兜圈比劃,笑鬧叫嚷,沒有人看見的時候,還會哭。他們不是小孩子,而是騎士和英雄。
“我是龍騎士伊蒙王子!”瓊恩大喊,而羅柏吼回去,“我是‘傻瓜’佛羅理安!”或者“我是少龍主!”然後瓊恩回答,“我是萊安·雷德溫爵士!”
有一天早上,他最先誇口,“我是臨冬城公爵!”過去,他上百次這樣呼叫。只有這次,就這一次,羅柏答道,“你不可能成為臨冬城公爵,你是私生子,我母親大人說,你永遠得不到臨冬城。”
我還以為自己忘了。瓊恩嘗到嘴裏血的味道。
霍德和馬兒不得不一人架一條胳膊,將他拖離埃恩·伊梅特身邊。遊騎兵頭暈目眩地坐倒在地,盾牌幾乎成為碎片,頭盔的面甲被打歪,鈍劍飛出六碼之外。“瓊恩,夠了,”霍德喊,“他輸了,你解除了他的武裝。夠了!”
不。不夠。永遠不夠。瓊恩扔下武器。“抱歉,”他喃喃道,“伊梅特,沒傷着吧?”
埃恩·伊梅特摘下被砸扁的頭盔。“你沒聽過‘投降’這個詞嗎,雪諾大人?”他說話的語氣很和善,伊梅特喜歡比武,也愛開玩笑。“戰士保佑,”他嘆道,“我總算明白‘斷掌’科林的感受了。”
這實在難以接受。瓊恩掙脫朋友們,獨自回到兵器庫,耳朵仍因伊梅特的擊打而嗡嗡作響。他坐在板凳上,將頭埋進雙手之中。我在氣什麼?他問自己,這是個愚蠢的問題。臨冬城公爵。我可以當上臨冬城公爵。成為父親的繼承人。
然而眼前浮現的卻不是艾德公爵的臉,而是凱特琳夫人。她那深沉的藍眼睛和嚴厲冰冷的嘴唇,看上去就像史坦尼斯。和鐵一樣,他心想,彎曲之前就會先斷掉。以前在臨冬城,不管劍法、算術還是別的東西,只要表現優於羅柏,她就會用這樣的眼神打量他。你是誰?那雙藍眼睛說,這裏不歡迎你,你來這裏做什麼?
朋友們仍在練武,但依瓊恩現下的心情,實在無法面對他們。於是他從後門離開兵器庫,走下陡峭石梯,進入蟲道,也就是連接黑城堡各堡壘和塔樓的地下隧道。去浴室的路不遠,在那兒,他先跳入涼水中洗掉一身臭汗,然後泡進溫暖的石澡盆。熱氣稍稍消除了肌肉的酸痛,令他想起臨冬城神木林里蒸騰翻滾的溫泉。臨冬城,他心想,席恩將它焚毀,由我加以重建。這是父親的希望,羅柏的希望,他們絕不想讓城堡成為廢墟。
你是私生子,你永遠得不到臨冬城。他又聽見羅柏的話。而那些國王石像用花崗岩的舌頭朝他咆哮,你不是史塔克家的人,這裏沒有你的位置。瓊恩閉上眼睛,看到那棵心樹,蒼白的枝杈,紅色的葉子,肅穆的臉。這棵魚梁木代表了臨冬城,艾德公爵如是說……今天為了拯救城堡,瓊恩不得不將它古老的根須連脈拔起,獻給紅袍女飢餓的火神。我沒有這個權力,他心想,臨冬城屬於舊神。
拱形天花板反射的迴音將他帶回黑城堡。“我不知道,”有個人在說,語調中充滿懷疑,“也許當我更了解此人時……你知道,史坦尼斯大人對他評價不佳。”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幾時對人有好評價?”沒錯,是艾里沙爵士冷酷的聲音,“若總司令人選得由史坦尼斯決定,那我們除了名義上的權利,豈不都成了他的臣屬。泰溫·蘭尼斯特不可能忘記這點,而我們都清楚泰溫公爵才是最後的羸家。在黑水河,他已打敗了史坦尼斯。”
“泰溫公爵支持史林特,”波文·馬爾錫焦慮不安地承認,“我可以給你看信,奧賽爾,他稱他為‘忠實的朋友和僕人’。”
瓊恩·雪諾突然坐起來,其他三人聽到水聲全僵住了。“大人們。”他帶着冷淡的禮貌說。
“你在這兒幹嗎,野種?”索恩問。
“洗澡。別讓我打斷你們的謀划。”瓊恩從水裏爬出來,擦乾身子,穿上衣服,留下他們繼續討論。
到了外面,他才發現不知該去哪兒。他走過司令塔的斷垣殘壁,他曾在那兒從死人手中救出熊老;他走過耶哥蕊特掛着悲傷的微笑死去的空地;他走過國王塔,他曾在那兒跟紗丁和聾子迪克·佛拉德一起等待馬格拿和他的瑟恩人;他走過巨大木樓梯的殘骸,它已成為一片焦木碎冰。內城門敞開,瓊恩走入隧道,感受周圍的寒氣和頭頂冰山的重量。他經過唐納·諾伊跟“強壯的”瑪格同歸於盡的地方,穿越新的外城門,回到蒼白陰冷的陽光下。
他這才允許自己停下來,喘口氣,思考。除了木材、石料和泥灰的事務,奧賽爾·亞威克別無所長,熊老對此相當清楚。索恩和馬爾錫會動搖他,讓他支持傑諾斯大人,而傑諾斯大人將被選為總司令。這一切和臨冬城公爵又有什麼關係呢?
冷風在牆邊打轉,拉扯斗篷。他可以感覺到冰牆散發的寒氣,就像火堆會散發熱量。瓊恩拉上兜帽,繼續漫步。暮色深重,太陽低垂在西。百碼之外的營地,史坦尼斯國王用壕溝、尖樁和高高的木柵欄圈禁野人俘虜。左邊有三個大火坑,勝利者在此焚燒死於長城下的自由民、碩大多毛的巨人和矮小的硬足民。夕日的沙場今天一片荒涼,滿是燒焦雜草和凝固瀝青,到處都有曼斯部眾的痕迹:一片撕裂的獸皮原本是帳篷,還有巨人的大槌、戰車的輪子、斷矛和長毛象的糞便。鬼影森林邊緣,原先遼廣的營區里,瓊恩找到一個橡樹墩,坐下來。
耶哥蕊特要我成為野人。史坦尼斯要我成為臨冬城公爵。我自己要什麼?太陽爬下天空,沉入沿西方山丘綿延起伏的長城後面。瓊恩注視着高大寬闊的冰牆披上紅粉餘暉。我要身為變色龍被傑諾斯大人絞死,還是該打破誓言,迎娶瓦邇,成為臨冬城公爵?這麼衡量,選擇很容易……若耶哥蕊特仍活着,也許更容易。瓦邇是個陌生人,但不難看,而且她姐姐是曼斯·雷德的王后,可……
想得到她的愛,我就必須偷走她,然後她會給我生孩子。也許有一天,我能抱上自己的嫡生兒。兒子是瓊恩從來不敢夢想的,因此才決定來長城度過一生。我可以給他取名羅柏。瓦邇想留着姐姐的兒子的話,我們可以在臨冬城將他收養長大,還有吉莉的兒子。山姆不需要撒謊,我們會為吉莉找好住所,讓他一年來看她一次。曼斯的兒子和卡斯特的兒子將會像兄弟一般長大,就如我和羅柏。
我想要,瓊恩明白了,我想要這一切勝過任何東西。我一直想要,他滿懷負疚,願諸神寬恕我。這是體內的飢餓,比龍晶刀刃更鋒利。飢餓……他感覺得到。他需要吃的,獵物,散發著恐懼氣息的紅鹿,桀驁不馴的大麇鹿。他需要殺戮,用鮮肉和熱血填飽肚子。想到這些,他口水橫流。
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不由得立即跳將起來。“白靈?”他轉向樹林。“他”來了,“他”靜悄悄地跑出深綠的陰影,溫暖的呼吸化為騰騰的白色霧氣。
“白靈!”他高喊,冰原狼邁步奔跑。“他”瘦了,但更高大,發出的唯一響動只是爪下枯葉碎裂的輕聲。“他”來到瓊恩身邊,將他撲倒在地,他們在棕色的草叢和長長的陰影里翻滾打鬧,星星出來了。“天哪,小狼,你上哪兒去了?”等白靈不再咬他的手臂,瓊恩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就跟羅柏、耶哥蕊特和其他人一樣。自從爬上長城,我就感覺不到你,連夢裏也不能。”冰原狼沒有回答,只舔着瓊恩的臉,舌頭猶如濕乎乎的銼刀,而眼睛反射出最後一線日光,像兩個紅紅的大太陽在閃耀。
紅色的眼睛,瓊恩意識到,但跟梅莉珊卓不同。“他”有魚梁木的眼睛。紅色的眼睛,紅色的嘴,凈白的毛皮。血與骨,就像心樹,來自舊神。所有冰原狼里,只有他是純凈的白。在夏末的冰雪地,他和羅柏一起發現六隻小狼,其中五隻是灰色、黑色或褐色,正好對應史塔克家的五個孩子。另一隻潔白無暇,白得像雪。
他有了答案。
長城下面,后黨人士點燃夜火,梅莉珊卓從隧道里出來,國王跟在身邊。她將帶領大家祈禱,以驅走黑暗。“過來,白靈,”瓊恩告訴冰原狼,“跟我來。你餓了,我有感覺,我們這就去吃東西。”他們一起奔向城門,遠遠繞開火堆,那火焰像爪子一樣伸向黑沉沉的夜空。
國王的人在黑城堡的庭院裏十分顯眼,瓊恩經過時,他們都停下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們中誰也沒見過冰原狼,他意識到,白靈有南方大森林裏遊盪的普通狼只兩倍之大。他們繼續朝兵器庫方向走去,瓊恩偶一抬頭,看到瓦邇站在塔樓窗前打量他。抱歉,他心想,我不能當那個偷你的人。雖然平凡苦難,但這是我的命。
校場中,他又撞上十來個國王的人,個個手拿長矛火炬。領頭的騎士看到白靈,皺起眉頭,兩名部下放下長矛阻擋,最後騎士道:“讓開,讓他們過去。”他對瓊恩說:“才來吃晚飯?你遲到了。”
“是的,就讓我快過去吧,爵士先生。”瓊恩回答,於是那騎士讓開。
還沒走下樓梯,他就聽到了吵鬧:逐漸升高的說話聲,咒罵,還有人在敲桌子。瓊恩走進地窖,但沒人注意他。弟兄們擠在板凳和桌子上,更多的人站着叫嚷,沒人吃東西。沒有食物。怎麼了?傑諾斯·史林特大人喊着變色龍、叛徒之類的東西,埃恩·伊梅特長劍出鞘、踩上桌子,而“三指”哈布在喝罵一個影子塔的遊騎兵……有個東海望的人不停拿拳頭砸桌子,要求安靜,然而聲音只不過融入喧囂的噪音中,在拱形天花板上回蕩。
派普頭一個發現瓊恩,也見到了白靈。他咧嘴笑笑,將兩根指頭放進嘴裏,吹響口哨——那是從小在戲班練就的絕活。這聲尖嘯猶如利劍切開嘈雜。瓊恩走向桌子,弟兄們紛紛注意到他,並安靜下來。沉默在地窖里蔓延,直到最後,唯一的聲音只剩下瓊恩在石地板上的腳步和火爐里木頭輕微的噼啪。
接着,艾里沙·索恩爵土打破沉默,“變色龍終於屈尊現身了。”
傑諾斯大人則漲紅了臉,渾身顫抖。“野獸,”他倒吸了一口氣,“看!這就是奪走“斷掌”生命的野獸。我們中間有個狼靈,弟兄們狼靈!這……這凶獸怎配領導我們!這凶獸不該活着!”
白靈呲牙露齒,瓊恩將一隻手搭在“他”頭上。“大人,”他說,“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伊蒙學士從大廳彼端作答:“有人提名你為總司令,瓊恩。”
太荒謬了。瓊恩忍不住發笑。“誰提的?”他一邊說,一邊望向朋友們。一定又是派普的玩笑。但這個從前的戲班學徒聳聳肩,葛蘭則搖搖頭,“憂鬱的”艾迪·托勒特卻站起來。“是我,是我。沒錯,對朋友幹這種事很殘酷,但你來當好過我。”
傑諾斯大人又開始唾沫橫飛,“這、這簡直豈有此理。我們該絞死這小子。對!絞死他,依我看,該把這個變色龍、狼靈,跟他的朋友曼斯·雷德一起絞死。提名為總司令?我無法忍受,無法忍受!”
卡特·派克霍地起立,“你無法忍受?你也許能訓練那幫該死的金袍子舔你的屁股,但別忘了,你現在穿的是黑衣!”
“任何弟兄都可以提名任何人,只要對方曾發下誓言穿上黑衣,”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宣佈,“托勒特完全有權利這麼做,大人。”
立刻有十幾個人同時說話,每個人都試圖蓋過對方,不一會兒,大廳再度被叫嚷聲淹沒。這回艾里沙·索恩爵士跳上桌子,舉手示意安靜。“弟兄們!”他高喊,“吵來吵去沒用,投票吧。這個霸佔了國王塔的國王在地窖每個出口都佈置了衛兵,確保我們沒東西吃,也不能離開,直到作出選擇。好吧!我們就來選,一次一次地選。如果必要,就選一個晚上,直到選出首領為止……但開始投票前,我相信咱們的首席工匠有話要說。”
奧賽爾·亞威克皺緊眉頭,緩緩起身。大個子工匠揉了揉突出的長下巴,“好吧,我請求將自己的名字撤出選舉。如果你們要我,已經有過十次機會,很顯然,你們認為我不行,至少很多人認為我不行。先前我對朋友說,看來還是支持傑諾斯大人……”
艾里沙爵士點點頭,“史林特大人是最佳——”
“讓我把話說完,艾里沙,”亞威克抱怨,“我們都知道,史林特大人曾指揮君臨的都城守備隊,而且是赫倫堡領主……”
“他從未見過赫倫堡。”卡特·派克喊道。
“嗯,沒錯,”亞威克說,“算了,不管怎麼樣,我站在這兒,卻忘了為什麼會說史林特是個好選擇。選他好比扇史坦尼斯國王一耳光,但對大伙兒又有何好處呢?也許雪諾更好。他在長城待的時間長,又是本·史塔克的外甥和熊老的侍從。”亞威克聳聳肩。“隨便你們選誰,反正我退出。”他坐下去。
瓊恩看到傑諾斯·史林特的臉由紅轉紫,艾里沙·索恩爵土則毫無血色。那東海望的人又用拳頭擂桌,叫着要罐子,他的朋友跟着喊。“罐子!”他們齊聲吼,“罐子,罐子,罐子!”
罐子放在火爐邊的角落,黑色的大肚子鐵罐,有兩個碩大的把手和一個沉重的蓋子。伊蒙學士對山姆和克萊達斯吩咐了一句,他們便走過去抓住把手,將罐子拖到桌邊。一些弟兄在裝代票物品的木桶旁排好隊,克萊達斯揭開罐子的頂蓋,卻差點讓它砸到自己的腿。隨着一聲沙啞的尖叫和一陣翅膀的拍打,一隻大烏鴉從罐內衝出來,向上飛去,也許是要尋找椽木,或者逃亡的窗戶,但地窖里兩者皆無。烏鴉被困住了,它大聲聒噪,繞着大廳轉圈,一圈,兩圈,三圈。瓊恩聽到山姆威爾·塔利說,“我認識這隻鳥!它是莫爾蒙大人的烏鴉!”
烏鴉落在離瓊恩最近的桌子上。“雪諾。”它叫道。這是一隻老鳥,滿身污泥。“雪諾,”它續道,“雪諾,雪諾,雪諾。”它走到邊緣,展開翅膀,飛上瓊恩肩頭。
傑諾斯·史林特大人“嘭”地一聲沉重地坐下,但艾里沙爵士的嘲笑響徹地窖。“豬頭爵士把我們當傻瓜,弟兄們,”他說,“這花招是他教的,它們全都會說‘雪諾’,去鴉巢聽聽就知道了。莫爾蒙的鳥會講別的。”
烏鴉昂頭望向瓊恩。“玉米?”它滿懷期望地說。由於既沒得到玉米,也沒得到回答,它又聒噪幾聲,咕噥道:“罐子?罐子?罐子?”
剩下的全是箭頭,洪流般的箭頭,淹沒了最後幾枚石子和貝殼,也淹沒了那一小撮銅板。
等計數完畢,瓊恩發現自己被圍了起來。有人拍他後背,其他人則朝他跪拜,彷彿當他是個真正的領主。紗丁、“獃子”歐文、霍德、“癩蛤蟆”陶德、省靴、巨人、穆利、御林的烏爾馬、“美女”唐納·希山及其他數十人緊緊聚在旁邊。戴文的木假牙敲得嗒嗒響,“諸神保佑,我們有了個裹襁褓的總司令。”埃恩·伊梅特說,“希望這不意味着下次練習時我不可以把你揍得屁滾尿流,大人。”“三指”哈布想知道他是仍然跟眾人一起吃,還是該把膳食送到書房。連波文·馬爾錫也走上前,表示只要雪諾大人答應,他很樂意繼續擔任總務長。
“雪諾大人,”卡特·派克說,“如果你搞得一團糟,我就挖出你的肝,就着洋蔥生吃。”
丹尼斯·梅利斯特比較禮貌。“年輕的山姆威爾要我做的事不容易,”老騎士坦承,“當科格爾被選中時,我告訴自己,‘沒關係,他在長城服役的時間比你久,你的機會在下次。’輪到莫爾蒙時,我心想,‘他強壯又勇猛,但年紀大了,你仍然有機會。’你幾乎還是個孩子,雪諾大人,現在我知道自己必須回到影子塔,而機會再也不會到來。”他疲倦地微笑。“不要讓我帶着遺憾去死。你叔叔是條好漢,你父親大人,還有你祖父也是。我對你充滿期望,希望你跟他們一樣。”
“對,”卡特·派克說,“你先去告訴國王的人,一切都結束了,我們要該死的晚餐。”
“晚餐,”烏鴉尖叫,“晚餐,晚餐。”
國王的人得知選舉結束之後,便撤離門口,“三指”哈布忙帶十幾個助手快步往廚房去拿食物。瓊恩不想吃東西,他穿過城堡,懷疑自己在做夢。烏鴉停在肩頭,白靈跟在腳邊,派普、葛蘭和山姆在後面交談。他沒聽見他們說什麼,直到葛蘭低聲道:“是山姆乾的。”而派普承認,“的確是山姆!”派普帶着酒袋,他喝了一大口,唱起來:“山姆,山姆,魔法師山姆,了不起的山姆,山姆,山姆,奇迹山姆。是他乾的!但你什麼時候把烏鴉藏進罐子,山姆,七層地獄,你怎麼確保它會飛向瓊恩?如果那鳥兒決定停在傑諾斯·史林特的胖腦袋上,一切就全亂套了。”
“我跟那隻鳥沒關係,”山姆堅持,“它飛出罐子時,我差點尿褲子。”
瓊恩哈哈大笑。他相當驚訝自己仍然記得笑,“你們是一幫瘋狂的傻子,知道嗎?”
“我們?”派普說,“你說我們是傻子?我們可沒被選為第九百九十八任守夜人軍團總司令。喝點酒好,瓊恩大人,你需要許許多多的酒。”
於是瓊恩接過酒袋,咽下一口。只有一口。長城是他的了,夜空陰沉黑暗,還有一個國王需要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