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
簫聲早已停了,但我耳邊卻有縷縷餘音纏繞不去。我怔怔地望着胤禩站過的地方,除了滿地落花,他什麼都沒留下地飄然而去。
他為什麼要給我吹簫?又為什麼要在吹簫后匆忙離開?我不解。
輾轉反側一宿,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去給姑姑宜妃請安。姑姑望着我出神,我被她看得坐立不安,心裏打鼓。反覆琢磨自己這段時間是否行差踏錯,但我現在謹言慎行,和以前比簡直是夾着尾巴做人,難道還有人來告我的狀?
“姑姑,如果沒什麼事,瑤華先回去了。”我強笑着賠小心,覺得最近給姑姑請安幾乎變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每回來都如坐針氈。
本以為姑姑會和往常一樣點頭示意我可以走了,但這回她卻仍舊直勾勾盯着我看,看得我冷汗都冒了出來,她才淡淡地道:“小瑤呀!我沒有女兒,你是我弟弟的孩子,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是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這些年我對你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吧?”
“姑姑對我的好,瑤華一直記在心裏,沒有一刻忘記。”我低頭恭敬地回答。
宜妃見我如此又沉吟了片刻,方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說,可是我想你現在也大了,應該立些規矩,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你今年十歲了吧?”
“是。”
“十歲也不小,再過幾年都可以出嫁了。如今宮裏這些阿哥們也都大了,你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情分不一般大家都是知道的。可現在畢竟不比從前,有時候該避嫌還是要避的。宮裏人多嘴雜,針尖點大的事都能說得比天高。如果你真出了什麼事,我可如何向你阿瑪、額娘交代?!”宜妃的語氣越說越柔和,我卻聽得一陣陣發寒,她都知道了些什麼,她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難道她知道了那件我和胤禟、胤礻我極力想隱瞞的事?難道有人泄露了?
我神思不屬地聽着宜妃說話,她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還以為剛才的話說重了,於是安慰我道:“其實我知道,你昨兒個和八貝勒,只是聽他吹簫,不是什麼大事。可宮裏眼尖的人太多,你還是多留心。我知道前些日子,皇上說的事你不願意。你放心,你的心思姑姑懂,你和胤禟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向來好得蜜裏調油。等再過兩年我去跟皇上說,求他給你們指婚,四貝勒的事不過是酒桌上的一句戲言,當不得真的。”
我恍恍惚惚地從姑姑住處走出,耳里還滿是她的話。求康熙指婚?我和胤禟?最近這些人都喜歡亂點鴛鴦譜嗎?我昨兒個和胤禩在一起,聽他吹了會兒簫,怎麼就傳到姑姑耳朵里來了?害我以為是那件事暴露了,嚇個半死。
光顧想心事沒看路,我一下子和迎面走來的人撞在一起。
“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的,連……”尖細的聲音里滿是抱怨,但當他看清我時,他嚇得撲在地上,抖着聲道:“格格饒命,奴才沒長眼,奴才該死。”說著開始打自己的耳光。
我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土,看着散落一地的東西,想來這個小太監剛才抱着一大堆東西,連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才會和想心事的我撞個滿懷。我笑着安慰他道:“小公公,不礙事,你起來吧!”
那太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感激地道:“格格真是菩薩心腸,老天一定保佑格格一生平安,事事順心。”
我笑笑地看着他,覺得這個小太監還真會耍寶,讓他這麼一攪和,心情都變好了。於是,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宮裏的?”
“回格格,小的是十阿哥身邊的貼身太監,小的叫連海。”
連海,這個名字我有些印象,胤禟曾經說過他是從小就服侍胤礻我的人,同時也是看到那件事的人。我的表情開始有些不自然,問:“你來這有什麼事嗎?”
“是十阿哥讓小的送些東西過來給宜妃娘娘。”
我盡量和顏悅色地道:“連海呀!你從小和十阿哥一起,最是貼心,你……”我本想說些好話,表揚他一下,順便暗示他看見的東西不要亂說。
可他卻訥訥地打斷我:“格格,奴才跟十阿哥沒多長時間,奴才還不太懂規矩,所以才衝撞了格格。”
他話一出口,我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好像炸開了,有些隱約的古怪全浮到枱面上。
當時胤礻我說:“我看乾脆把那兩個小子……”
胤禟制止了他:“老十,你胡說些什麼?連海跟了你這麼長時間,一向忠心耿耿,你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胤礻我被他斥得一呆,怔怔地看了他半天……
我猛盯着眼前的小太監,想從他臉上發現哪怕一絲他在說謊的證據也好,可卻沒有。其實我心裏明白,這種事他無須騙我,那麼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在十阿哥跟前伺候的?”我語氣陰森地問。
那小太監被我看得頭直似要低到地上般,身子輕顫着答道:“回……回格格,奴才……奴才是過完春節后的第二天被調到十阿哥跟前當差的。”
過完春節后的第二天?那胤礻我以前的貼身小廝呢?我彷彿又看到胤禟嚴厲地斥責胤礻我:“連海跟了你這麼長時間,一向忠心耿耿……”
原來早在當時,他已想得那麼長久,甚至怕我以後問到他們貼身小廝的名字時,對不上號。可他畢竟太年輕,還是疏忽了,還是讓我知道了。
我沖仍舊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的連海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他如獲大赦般慌張地拾起地上的東西后,踉蹌着去了。
我一動不動地站着,看着連海在眼前消失,閉上眼。四年前和胤禟初次相遇時的情景清晰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當時,他靠在門邊,嫵媚中帶着冷漠,可望向我時,那種冷漠又化為一種淡淡的關心,雖然不濃烈卻讓人覺得格外溫暖。他的笑聲低低沉沉,像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一波波漣漪,讓我看得呆住。胤礻我說他的笑容很難得,事實的確如此,他一向笑得很少。
“雖然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性子還是沒變,一樣倔犟,所以我想我們只需要重新認識一下。”他這樣對回到古代的我說,語氣成熟得就像大人,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他總是溫柔地陪伴我,雖然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真誠,起碼我相信他是真誠的。這些年,我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潛意識裏,還是把他當做親人看待。在這個冷漠的皇宮中,他是我信得過的有限幾人之一。可如今這種信任卻面臨危機,我發現我從來都不了解他,就像不了解這宮中的每個人一樣。三年,我在這裏生活三年了,難道我還是太天真嗎?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時間,我需要長大,並不是身體的簡單長大,而是心理上的……
兩年後康熙三十九年
七月夜晚的天氣熱得好似下火,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我無奈地從床上坐起,苦笑着想,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一定就是我現在這樣。
本來今年夏天我應該隨駕去熱河避暑,但因為旅途無聊,顛簸的馬車對我這個習慣汽車、火車的現代人來說簡直是酷刑;又覺得承德也沒多涼快,所以乾脆不去了。沒成想紫禁城的夏天竟是如此炎熱,讓我想睡一個安穩覺都成奢望。
既然睡不着,索性上外面逛逛,也許等逛累了,就能入睡。我穿好衣服推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生怕驚動喜福或其他人,我可不想連散個步都帶着條尾巴。
絳雪軒位於御花園東南,出了院門,我向御花園中走去。想到如果是在現代,自己怎麼可能在故宮裏一住多年,更何況故宮門票貴得要死,也只能在白天進去,又怎麼會像我此時般於夜色中漫步紫禁城內。
暗夜中御花園的景物全都朦朦朧朧,像是罩了層紗。雖然黑暗,卻又並不是千篇一律的黑,有濃黑、淺黑、淡黑,似丹青畫那樣濃淡相宜。
我走走停停,心裏思潮起伏。兩年來,關於見過那件事的小太監最後的下場,我終是沒有問。我和胤禟、胤礻我仍舊像幼年時一樣要好,有時想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可怎麼說呢?我與他們的關係就好像結冰的河水,表面平靜但內里卻是急流,如果我打破那冰,情況反而更差。
忽然,前方隱約傳來斷續的哭聲,在這寂靜到連一絲風也沒有的夜中顯得格外突兀,說不出的詭異。我的心不由得急跳起來。不會是鬧鬼吧?這座紫禁城畢竟歷史悠久,難道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我開始後悔沒把喜福帶出來,兩人的膽氣總比一個人壯。
心裏有些害怕,但又隱隱興奮,感覺像是要撕裂月夜中紫禁城的神秘面紗。最後好奇心壓住了恐懼,我順着那哭聲走去。也許早晚有一天,我會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轉眼間,御花園中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堆秀山已經在望。襯着天上的月光、星光,我看見一個不大的孩子,正趴在堆秀山腳下一塊大石上抱頭抽泣。我皺眉向他靠近,什麼人會於夜深人靜時跑到這裏哭泣,難道是哪個宮裏受了委屈的下人?由於我的腳步甚輕,他又哭得太過專心,竟沒發現我。
到了那孩子面前,我輕拍他抽動的肩問道:“你怎麼了?”但覺觸到的衣料甚是柔軟,不似一般宮人的衣服。
他渾身一震得抬起頭,露出張滿是淚痕的臉,迷濛的眼中還有淚水在滾動,看得我不由得一怔,竟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雖然知道他並沒有隨駕去承德,但我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間、地點遇見這樣的他。
胤祥見是我,一下子慌亂起來。他匆忙站起,手攥得死緊,眼中神色全是防備,看得我不由得嘆氣,這就是為什麼我見到他很意外的原因。雖然六年前我和他曾抱頭痛哭,但那只是一時動情,過後他依舊很怕我。喜福說我以前實在太喜歡欺負十三阿哥,而胤禟和胤礻我又總是推波助瀾,別的阿哥一向冷眼旁觀,只有胤禛會在看不過眼時,幫他解圍。
所以這些年,我和他很少碰面,或者說他總是躲着我,讓我連修好的機會都沒有。他今年有十四了吧?這種年紀在古代也算成人了,為什麼他還是這麼軟弱,連一點以後輔助雍正的怡親王的影子也沒有。
不過既然今天讓我碰到,還是和他搞好關係為佳,雖說胤禛指不上,但我也不能總和這位雍正朝的重要人物關係惡劣。
“十三阿哥,你怎麼了?有什麼事不開心嗎?”我語氣輕柔,盡量和顏悅色地問。
他的嘴唇抖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卻沒有開口,只是瞅着我發愣。
“如果你有心事,和我說吧!說出來的話,心裏會好受些。”我看着他嘆氣,此時紅着雙眼盯着我的胤祥是那樣可憐,我覺得他實在不是一個適合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可能因為我的溫柔觸動了他的心事,也可能他的確是太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他終於不再戒備地盯着我,而是低下頭痛苦地抽噎:“死……了,她……為什麼要死?為什麼?”
“十三阿哥,你說什麼?誰死了?”我不解地問。
他卻不回話,只是一個勁地哭,半晌方把攥得緊緊的手舉到我面前輕輕打開,那手中竟然攥着一團紙。我默默接過,把已經揉搓得不成樣的紙團小心翼翼地攤開,藉著月色隱約看到幾行凌亂中透着清秀的小字。
“是我……我抄來的……”胤祥邊哭邊解釋。
抄來的……抄的什麼呀?我疑惑地拿在眼前看了半天,終於看清那上面的字跡:康熙三十九年七月禮部諭,妃章佳氏性行溫良,克嫻內則,久侍宮闈,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為軫悼,其謚為敏妃。
章佳氏?敏妃?那不就是胤祥的生母嗎?我終於明白他哭泣的原因,自己的母親死了,有誰能不哭呢?一行小字,卻道盡一個女人的一生。以前讀清史時,也曾看過同樣的一行字,但當時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看,雖然覺得這個女人可憐,卻並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看到在月下,她的兒子胤祥因她的死而哭泣,我這才真切地感覺到一個深宮中女人的悲哀。她死後除了她的兒女,還會有誰為她而哭,恐怕連她丈夫也不會想起她吧?
我抬起頭看了眼如墨色天鵝絨般的天空,一時間除了嘆氣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沉默良久,聽着胤祥的哭聲,看着天上無數星星閃着磷色的光輝,織成美艷的圖案,我忽然得到了觸動。
“十三阿哥,你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好嗎?”
胤祥因我的話稍停哭泣,有些奇怪地望着我,在看到我堅定的眼神后,終於把頭向上仰了仰。
我望着天道:“很美麗的星星,對嗎?我聽人說,人如果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然後一直看着、保護着這個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人。我想,敏妃娘娘一定會這樣做,因為十三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會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陪伴你長長久久。所以十三阿哥,你不要傷心,如果想敏妃娘娘的話,就抬頭看星星吧!因為那裏面有一顆是在守護你的娘娘。”
胤祥聽后,止住哭聲大震地盯着我,在接收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低下頭沉思起來。我在一邊默默陪他站了良久,直站到腳發麻、腿發酸、就差大喊救命時,他終於抬頭看向我。這一回他的目光變得清亮,好像清澈的小溪,只需一眼你就能望到溪底。
他緊張地問我:“人死了真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嗎?額娘真會在天上陪着我、看着我嗎?”語氣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生恐我說出他不想聽的答案。
我心裏對未來怡親王的幻想徹底破滅,果然書上的東西不能全信。但嘴上卻不敢有一點怠慢,點着頭肯定地回答:“是的,娘娘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他聽了我的話,第一次沖我露出了微笑,有幾分靦腆,卻是完全發自內心的喜悅。我邊嘆息邊想到他的哥哥們——胤禛、胤禟的手段,更加確信他不適合生在帝王家。
我們不再交談,只是仰頭看天上的星星,不知過了多久,胤祥眼睛閃閃發光地看向我,道:“謝謝你,瑤華格格,你是第二個這樣安慰、關心我的人。以前,我對你有很多誤會,是我不好,希望你別見怪。我知道皇阿瑪要把你指給四哥,本來我很擔心你嫁給四哥後會對我……”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現在都好了,希望四哥能早日和你成婚,我也早點叫你一聲四嫂。
我傻傻地看着面前猶如一隻搖尾示好的小狗般的胤祥,心裏差點氣背過氣。我想方設法地安慰他,又陪他看了半天的星星。他可好,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說要叫我四嫂。我……我……有那麼老嗎?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嫁給胤禛呀!就在我還在自怨自艾時,胤祥已完全從悲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羞澀地對我笑道:“瑤華格格,今天謝謝你陪我。現在太晚了,我該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我獃獃地點點頭,獃獃地目送胤祥的身影消失於夜色中,心裏還沒有完全消化他說的話。這兩年來,康熙沒再提指婚的事,其他人似乎也有避諱般沒有再議論。而我和胤禛基本上沒怎麼碰面,起碼單獨面對面從來沒有過。這位未來雍正帝的心思我向來摸不透,他並沒有再刻意接近我,看我的眼光也一如當初的無感情。可有時在人叢里被他看見的我,會有一種被獵人瞄準的獵物般危險的感覺,那種感覺總讓我寒毛倒豎,渾身冰涼。
這樣平靜地渡過了兩年,我總以為大家已經遺忘這件事,也許有時會有人想起,但只會當做酒桌上的一句戲言,輕輕帶過。可如今胤祥肯定的聲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如果連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都記得如此深刻,我憑什麼以為那些人精般的大人會忘記。
想到那雙死寂的眼,想到也許今後我將陪伴那雙眼睛一生,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忽然,淺笑聲飄來,似風鈴般清爽的笑在空中瀰漫,我大驚地四處顧盼,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你在看哪兒?我在這裏。”懶洋洋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月光,終於看到了他——胤禩,也終於在我不知的情況下把他完全帶入了我的生命。
胤禩獨自站在堆秀山頂的御景亭邊,他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像幽靈在空中飄蕩。我在山腳仰頭觀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聲音的確是他沒錯。
我不禁又在心中嘆氣,發現自己今天嘆氣的次數實在太多。可誰讓這個夜晚如此不平靜呢?這次沒有隨駕去承德且年紀較大的阿哥統共也就三位:太子胤礽、八阿哥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現在一下就讓我遇見兩個,如果等會兒太子粉墨登場,我也毫不意外。
“你為什麼不上來?不想見到我嗎?”胤禩說的話很怪,並不像他平時為人。
我舉步走上堆秀山,既然人家連戰帖都下了,沒道理我不應戰。等我上山後,胤禩已坐到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個罈子,陣陣酒香在空中飄散。走進亭子裏,我看到胤禩白到近乎透明的臉,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說話怪怪的,原來他醉了。
“八貝勒,天很晚了,我叫人送您回去休息吧!”我不動聲色地說。
他定定地凝視我,似乎覺得我說了非常可笑的話,失笑着搖頭道:“回去?回哪裏?”然後指指旁邊的空位又道,“你來得正好,過來陪我喝酒。”
我額上青筋亂跳,他居然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喝酒。見我不答,他挑眉道:“怎麼?不敢?瑤華格格不會連酒都沒喝過吧?”
我心裏怒火狂升,本就因胤祥的一番話鬱悶得要命,現在一個十九歲的小毛頭居然敢嘲笑我,想當初我喝酒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伸手就要去抱酒罈。
胤禩卻快我一步地舉起罈子,把酒斟入石桌上的碗中,我這才發現桌上竟然擺着兩個空碗,難道剛才還有人在這裏喝酒?我疑惑地四處張望,可惜四周黑糊糊,什麼也看不清楚。
“如果不想喝的話,格格就說出來,我不會勉強你。”他見我不動,笑笑地補充道。
“誰說不敢?”我邊說邊拿起碗灌了下去。以前在現代時,我酒量雖說不上特別好,但也絕對不壞,等閑點酒醉不倒我。可惜人有失策,馬有失蹄,我所謂的酒量好是指以前的那具身體,而不是現在只有十二歲的瑤華。所以當一碗酒全部入喉后,我看見胤禩的身影出現兩個時,才為時已晚地發現這身體酒量的淺薄。
“好!瑤華格格果然巾幗不讓鬚眉,再來。”偏有人在旁邊推波助瀾,害我當場飄飄然地接過第二碗酒又灌了下去。
胤禩見我喝了酒,便笑眯眯地道:“剛才你和十三弟的話我全聽見了。”
“哦!”我大力地點頭,心想聽見就聽見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真相信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他問,我睜大眼也只看到他模糊的影子,所以他的表情完全看不清。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我伸着手想指向他,但因為他的影子太多,也只不過指了其中一個。
“都想聽。”
“假話嘛,是真的,每個人死後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然後一直守護他最重要的人。至於真話,”我咯咯地笑道,“我剛才說得全是騙人的,因為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哦!”接着歪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起碼我以前是唯物主義者。”在經歷了穿越時空、靈魂出竅等一系列事後,現在自己的信念正嚴重動搖。
“唯物……主義者,那是什麼?”胤禩疑惑地問。
我煩惱地揮揮手:“你知道那麼多幹什麼?真啰嗦!”
他聽了我無理的話竟也不惱,依舊語帶笑意地道:“那好吧!咱們換個話題,就說說你和四哥的婚事,如何?”
我聽了他的話,心裏難受,挪着酒罈又給自己倒了酒,仰脖喝下后,才悶悶地道:“說點別的行不行,你怎麼和胤祥一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嫁給四哥不好嗎?四哥人雖嚴肅了點,但一向都得皇阿瑪器重,人穩重,又……”
“啊!”我大叫一聲,打斷胤禩的話,目露凶光地瞪着他,“八貝勒,你什麼時候變成八大媒婆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好給你捧個場。”我的話越來越無理,雖心裏也隱約覺得不妥,但嘴上偏沒個把門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想嫁?是因為你喜歡的是九弟嗎?”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平穩,沒有着惱的跡象。我覺得他此時的聲音倒更像平時的他,一徑的溫和,不論對方說什麼都不會生氣。說好聽了是沒脾氣,難聽就是軟弱好欺。
“我為什麼要嫁?這根本和胤禟沒關係,好不好?”我翻着白眼道,“他們兩個我都不喜歡,再說你知道胤禛有多少老婆嗎?你知道以後他又會有多少個老婆嗎?一個加強營恐怕都裝不下。我為什麼要和那麼多女人去搶丈夫?”
“你不想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
“對!我要是嫁的話,必須是一夫一妻。我已經夠倒霉了,無緣無故來到這裏,居然連個婚姻法都沒有,我的權益得不到保障。我丈夫要是還敢娶小老婆,我就閹了他,讓他入宮當太監。”
我拍着桌子大叫。
他似乎被我的話嚇住了,半天也沒再出聲,古人就是這麼大驚小怪,我想。
忽然,大笑聲傳來,是那種最爽朗的大笑,轟轟的簡直像打雷。我不能置信地睜大眼瞪着笑得前仰後合的胤禩——那個平日總是笑得讓人如沐春風的少年,酒醒了大半。
他見我如此看他,笑得更是厲害,半晌後方停下道:“瑤華格格,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雖然你說的話有些我聽不太懂,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願望成真。”
“哦!”我獃獃地點頭,腦袋裏亂鬨哄,根本想不起剛才說了什麼讓他高興大笑的話。
一時間,亭子裏沉默下來,我們兩人大眼瞪小眼,剛才酒喝得太猛,我又開始犯起迷糊。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喝酒?”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依稀記得康熙在去年已經為這些成年皇子建了府,沒道理大半夜的他自己府里不待,卻跑到皇宮御花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