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命運結局
收穫頗豐地摘了一筐桃子,回宮路上寒芳和嬴政卻都覺得心裏少了些什麼似的,二人坐在馬車裏,都沒有說話。
寒芳覺得渾身像針扎一樣,一會兒撓撓這裏,一會兒撓撓那裏。
“你怎麼了?”嬴政關心地問。
“渾身痒痒!”寒芳扭動着身體說。又覺得後背也痒痒,在馬車上蹭蹭也不行。沒有辦法,寒芳只好轉過身去說:“蚊子,給我撓撓,我癢得難受!”
嬴政愣了一下,繼而愉快地笑了:“哪裏?”
寒芳大概指指,“這裏!”
嬴政笑着調侃:“我這握御筆的手原來還可以給人抓痒痒?”
寒芳指揮道:“往上,往上……過了過了,再往下一點,左邊,對對!就是這裏,就是這裏!再用點力……”寒芳直起身板享受了一下,愜意地說,“舒服,真舒服!”
嬴政笑呵呵地望着她。
寒芳滿意地轉過身來,發現嬴政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目光由深沉變得專註,由專註變得熾熱。那眼睛中熊熊燃燒的熾熱烈焰烤得寒芳不禁臉發燙,身上也出了汗……
嬴政抬起手來想把她攬進懷裏。
寒芳卻像泥鰍一樣躲開,說了句:“馬車裏面好熱!”人直接探身出了馬車。
寒芳坐在馬車後面,看着虎賁軍昂首騎在馬背上,駿馬步伐整齊地一起一落。心隨着馬蹄聲還在怦怦直跳,還在回憶着剛才那雙熾熱的眼睛……
“啪”一聲響亮的馬鞭聲,扯回了寒芳紛亂的思緒。寒芳回頭看見嬴政挑着車簾正望着她,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目光依舊深邃、深沉。
“我也覺得車內太悶,透一下氣。”嬴政道。
寒芳笑了笑,來緩解二人之間的尷尬。
寒芳給呂不韋的各種假情報讓呂不韋深信不疑,這讓她竊喜不已,覺得自己頗有間諜的天賦。
樹上的知了唧唧地叫着,炎熱的夏季總是那麼難熬。
寒芳剛從呂不韋那裏彙報完情況回來,剛走到殿外,就聽到殿內東西摔碎的聲音。
寒芳快步走了進去,見嬴政怒氣沖沖地背手站在窗邊,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漬了一地,成蟜坐在一邊面色沉重。寒芳在成蟜身邊坐下低聲問成蟜:“怎麼了?”
成蟜擺擺手,又指指嬴政示意不要說話。
良久默然,嬴政轉過身來,臉上還帶着怒容,他看見寒芳,頓了一下問道:“你回來了。”
寒芳點點頭沒有說話。
嬴政深吸了一口氣,沉下臉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雙目寒芒閃閃,一字一字緩緩道:“我不光有個仲父呂不韋,現在又多了個假父嫪毐。”
寒芳這才知道嬴政為何摔杯子。
嬴政冷笑一聲,對成蟜說:“成蟜,按計劃行動!”
成蟜應了一聲,站起身看了寒芳一眼快步離去。
寒芳望着離去的成蟜背影,又抬頭望望深不見底的嬴政,欲問又止。
嬴政望望滿臉疑惑的寒芳,抬手拿起茶杯想喝茶鎮靜一下,卻發現茶杯已被自己摔碎。手重重拍在几案上,咬牙切齒地說:“母後有了嫪毐的孽種,我恨不得將嫪毐立刻碎屍萬段!”頓了頓,嬴政斂去怒容,又突然笑吟吟地說,“嫪毐以假父自居,說什麼我這假子時日不多,說等不到加冕那一天就會廢了我。他日就是他這假父的天下。哈!我倒要看看他這個假父厲害還是我這個假子厲害?”
寒芳見嬴政瞬間表情、目光變了幾變,特別是後面這番話笑吟吟地說出來卻又目露凶光,聽着比咬牙切齒地說更覺得心寒和駭然。
傍晚,成蟜神色慌張地匆匆回來,在嬴政耳邊耳語一陣。
嬴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了下來,面如死灰。
寒芳從內殿走了出來,問道:“怎麼了?”
成蟜連連搖頭,連連嘆氣。
寒芳坐到嬴政身邊輕輕問:“蚊子,告訴我,怎麼了?”
嬴政痛苦地搖搖頭,懊惱地說:“失敗了!失敗了!……”卻說不下去。
寒芳望向成蟜。
成蟜頹然道:“我們設計擒殺嫪毐,失敗了!”
嬴政氣餒地一縮身子說:“事先,我們周密佈置,以為嫪毐插翅也難飛出咸陽。”突然一彈又跳了起來,剛剛壓抑下去的情緒變得激烈,額頭上青筋凸起,吼道,“沒想到,母后將印璽交給了嫪毐隨意使用。嫪毐持着母后的手諭,隨意就離開了咸陽,回到了雍地。”他暴跳如雷,雙手緊攥不停地抖,氣急敗壞地在屋內走來走去,話也越說越快,“為什麼?為什麼?我是母后的兒子,她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說完又頹唐地坐下。
成蟜也覺計劃失敗,萬分遺憾,失去了這次機會,嫪毐以後有了防範更不好對付。
寒芳知道,嬴政早晚都要面對這些殘酷的現實,現在有太后撐腰,嬴政根本奈何不了嫪毐。
寒芳望着飽受心理折磨的嬴政,心裏很不是滋味。想了一下勸道:“蚊子!你忘了,我們說過要忍的,你想想卧薪嘗膽的故事。”
嬴政搖搖頭,痛苦地說:“我能忍到那一天嗎?說不定還沒親政,我就被廢了!太後手握大權,比大王還尊貴!她要想找我麻煩易如反掌。”一陣歇斯底里之後,他變得疲憊不堪,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
寒芳安慰道:“你現在沒有任何差錯,太后沒有理由廢你。而且,今天我剛從呂不韋那裏回來,呂不韋對你還是很滿意的。只要他支持你,憑太后一個人的力量想廢你就不那麼容易!只剩下一年時間了,只要你一加冕親政,一切就都好了。”
嬴政木然望着她。
寒芳替嬴政整了整衣領,堅定地說:“蚊子,相信你自己,你可以。也相信我,我和你一起共進退。”
成蟜在一邊也堅定地說:“哥!還有我,我永遠都支持你!”
嬴政欣慰地笑了,拉着二人的手緊緊握了握,瞬間又找回了信心。
日子表面風平浪靜,實際在驚濤駭浪中度過。
有了太后撐腰,嫪毐為所欲為,囂張的氣焰已直逼呂不韋,他早已不把呂不韋放在眼裏。
寒芳每次去給呂不韋彙報情況,能從呂不韋的口中感覺到他對嫪毐的不滿。因為每到國家重大事項,除了呂不韋的同意和儲君嬴政的印璽,還需要太后的印璽。可現在印璽掌握在嫪毐手裏,每回嫪毐都要故意刁難,呂不韋乾急干氣沒有辦法。自己昔日的寵姬趙姬早已倒戈在嫪毐一邊,對呂不韋一點也不念舊情,這讓呂不韋更為惱火。呂不韋和嫪毐的矛盾越演越烈。
嬴政聞訊后笑道:“如果呂不韋和嫪毐鬥起來,我們就坐山觀虎鬥,坐享漁翁之利。現在我們需要極力拉攏的就是呂不韋,所以表面上一定要全力支持呂不韋。”
這天傳來了一個好消息,蘇十月懷胎,終於生了。而且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公子。
內仕跑着過來稟報:“啟奏大王,蘇夫人生了一位公子。”
寒芳“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嬴政只是淡淡地回答:“知道了!下去吧!”接着去看自己的奏章。
寒芳一把搶過嬴政的毛筆,說道:“你這個當父親的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們這會兒應該去看看蘇!”
嬴政頓了一下,說道:“有什麼好看的?”
“你的兒子,你不去看看?”
嬴政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幾步叫道:“趙高!”
趙高聞聲急忙跑進來跪下,“奴才在!”
嬴政略一思索,沉吟着道:“你給蘇夫人的孩子起個名字吧!寡人不想費腦筋。”
“遵旨!”趙高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想了想,回道,“啟奏大王,蘇夫人所生是第一位公子,以奴才看就叫扶蘇如何?扶蘇指茂盛的樹木,願大王的子嗣像茂盛的樹木一樣開枝散葉,生生不息。”
寒芳失聲驚叫道:“你說什麼?扶蘇?他叫扶蘇?”
嬴政轉過頭問:“你覺得有何不妥嗎?”
寒芳搖搖頭,尷尬地笑笑,“沒,沒什麼,挺好!”心裏卻有點啼笑皆非——怎麼會是扶蘇?
嬴政對趙高說:“好,就叫扶蘇。計檔吧!”
趙高領旨躬身退下。
嬴政回身走到几案邊坐下,拿起一份奏章正準備批閱,冷不防被寒芳一把搶了過去。
寒芳吆喝起來:“你是工作狂啊?這會兒還看!不行,跟我去看蘇!”接着不由分說,一把拉起他,往殿外走去。
嬴政被寒芳拽着往前走,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拉他的手,心裏有了異樣的感覺。他的大手反過來握住了她的小手,緊緊握住……
興奮中的寒芳沒有一絲察覺,拉着嬴政的手飛快跑到了蘇的便殿。
蘇虛弱地躺在床上,聽到內侍高喊:“大王駕到!”心裏一驚,掙扎着想要起來行禮。
寒芳跑到床邊,按住蘇愉快地說:“蘇姐姐,快躺下。”
蘇膽怯地望了一眼嬴政,撐着身子勉強行禮,“臣妾參見大王。”
嬴政擺擺手道:“不必多禮,躺着吧。”
“謝大王!”蘇這才安心地躺下。
穩婆把嬰兒抱了過來。
嬴政看着這個孩子一點感覺也沒有,也沒有一絲當父親的喜悅。他程序化地在嬰兒頭上輕輕摸了一下,算是做父親的愛撫過了,淡淡地說:“寡人賜名——扶蘇!”
穩婆忙抱着孩子跪下,替孩子謝恩。
寒芳湊過來,好奇地說:“讓我來抱抱。”
寒芳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過來,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笑着說:“這孩子長得漂亮,有他母親的清秀和端莊,更有他父親的英俊和剛毅。”
嬴政被寒芳歡快的情緒感染,也伸過頭來看,笑道:“這麼小你也能看出來?我怎麼看着感覺跟小老鼠似的!”
寒芳白了他一眼,怪道:“你就不會發揮一下你的想像力?不讓你看了!”
嬴政乖乖地閉上嘴。看着抱着嬰兒樂不可支的她,充滿了女人的溫柔,遐想着笑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並肩走着。
寒芳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嬴政很想像來時一樣拉着她的手,鼓了幾次勇氣偷偷去拉,幾次都被她碰巧指手畫腳的比畫時閃開了。
嬴政看着她在空中上下翻飛的手,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寒芳停下來盯着嬴政的臉問:“咦?我說蚊子,你做父親了,怎麼一點也不興奮?”
嬴政淡淡地說:“有何興奮?又不是第一次!”
寒芳一愣立刻恍然,在扶蘇前面還有幾個公主。她撓撓頭道:“可這個是兒子!你應該樂得合不攏嘴才對!”儘管寒芳自己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是她知道在古代男孩的重要性。
嬴政小聲嘟嚕道:“那又怎麼樣,又不是你的!”聲音比蚊子還小,小得幾乎他自己也聽不見。
“你說什麼?”寒芳大聲問。
“沒什麼!”嬴政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何在她面前說話總覺得底氣不足,氣兒短似的。
嬴政又想了一想,生了個兒子確實應該高興一下,畢竟這是第一個,可是為何自己就沒有什麼感覺呢?想到這裏笑着說:“聽你的意思,那我得好好培養一下這個兒子?”
“那當然!畢竟是長子”寒芳隨口應到。突然想起來扶蘇最後的結局,心裏一痛。秦始皇的二十多個兒子,最後被小兒子胡亥殺得一個也不剩。扶蘇也被趙高的假遺詔賜死。我能改變這些嗎?
寒芳突然發現知道歷史,知道未來,知道每個人的結局,是如此的索然無趣。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命運結局是什麼?誰又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