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吟遊詩人
旅店的門砰的關上在白髮男人的身後關上了,他猛地轉身狠狠地瞪着它。這個人身材瘦削,若不是因為駝背他的個子應該會更高些,敏捷的動作顯得跟他的外貌不相符。身上的斗篷由一大堆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補丁湊成,在風中啪啪作響。在嵐看來,不管艾維爾先生怎麼說,這件斗篷上的補丁雖然只是裝飾用,但是它們把斗篷弄得太厚重了。
吟遊詩人!伊文娜低聲歡呼。
白髮男人飛快地轉過身,斗篷飛舞起來,露出有着奇怪的袋狀袖子和許多大口袋的長外套。他蓄着厚厚的鬍鬚,顏色跟他的頭髮一樣雪白,隨着他嘴巴的動作微微抖動着,臉上像老樹皮般爬滿了皺紋。手裏握着一根長煙斗,上面裝飾着精美的雕刻,冒出輕細的藍煙。他急匆匆地用煙斗朝嵐他們招了招,碧藍的眼睛從濃密的白眉下看着他們。
嵐凝視着他的雙眼,它們跟他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樣與眾不同。在雙河這裏,每個人都是黑眼睛,大部分的商人和他們的護衛們也是,還有其他他見過的人也是。康伽和庫林家的人常常嘲笑他的灰眼睛,直到有一天他忍無可忍揍了依娃?庫林一頓,為此還被賢者狠狠教訓了一番。他很想知道是否有這樣一個地方,那裏沒有一個人是黑眼睛的。也許蘭恩(原譯蘭)也是從那裏來的?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啊?吟遊詩人質問道。他的聲音很低沉但是比常人響亮,即使在這樣的空曠地方聽起來也像是在一個大房間裏般帶着迴音。山上那個村子裏的農夫告訴我在天黑前就可以到達這裏,卻忘記說必須在中午前出發。等我好不容易趕到這,都快被凍僵了,急需一張溫暖的床鋪,你們這位店老闆卻滿腹牢騷抱怨我到達的時間不對,就好像我是個故意搗亂的混蛋而不是你們的村議會邀請來為節日表演的藝術家。他甚至沒告訴我他就是村長。他停下來喘口氣,對他們怒目而視,剛才我走下樓來,打算坐在爐火前抽管煙嘆杯啤酒,結果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拿眼睛瞪我,就好像見到他們最討厭的妹夫來借錢。其中一個老頭開始教訓我,大談我應該講哪些故事,而不應該講哪些故事。然後一個黃毛丫頭對我呼喝要我滾出去,我稍微走得慢了點她還拿根棍子威脅要揍我。你們聽說過這樣對待吟遊詩人的嗎?伊文娜露出正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來她馬上就要開口為奈娜依辯護了。
呃,不好意思,吟遊詩人先生,嵐開口說道,不由自主地傻笑着,那是我們的賢者,而且那個標緻的小女孩?吟遊詩人失聲大喊,一個賢者?不是吧?她這個年紀應該忙於跟年輕男孩談情說愛才對啊,怎麼會跑去預報天氣和治療病人?嵐不安地挪挪腳步,他可不希望奈娜依會聽到這傢伙的意見,至少,不要在他表演之前。珀林縮着脖子,馬特無聲地吹了個口哨,很明顯他們跟他的想法一樣。
大堂里的其他人是村議會議員,嵐繼續說,我肯定他們並無惡意。我們剛剛聽說希爾丹在打仗,以及又有人自稱龍神轉生,當然,他是偽龍神。艾塞達依正從塔瓦隆出發前去對付他。所以村議會正在試圖判斷我們這裏是否會有危險。即使在拜爾隆這也已經是老新聞啦,吟遊詩人一臉不屑,那裏是世界上消息最落後的地方了。他頓了頓環視村莊,淡淡地補充,幾乎是。然後他的視線落在旅店前那輛孤零零的馬車上,哦,難怪我剛才在裏面見到帕丹?菲恩。他的聲音仍然是低沉的,不過迴音已經被輕蔑代替,菲恩總是傳播壞消息,而且添油加醋,像烏鴉那麼討厭。菲恩先生是艾蒙村的常客,吟遊詩人先生,伊文娜終於不滿地說,他總是滿臉笑容,也常常帶來好消息。吟遊詩人看了她一會兒后露出笑容:好一位可愛的少女,你如果在頭上加幾朵玫瑰花就更漂亮了。可惜我不能從空氣里變出玫瑰花來,至少今年不行。不過你願意明天站在我身邊協助表演嗎?就是幫我遞笛子啦,安放道具之類的。你知道,我總是邀請我能找到的最漂亮的女孩來當助手的。珀林偷偷笑了,而馬特,從一開始就在偷笑的,大聲笑了出來。嵐驚訝地眨眨眼;伊文娜正瞪着他,所以他連微笑一下都不敢。她挺挺胸膛,以平靜得嚇人的語氣回答:謝謝,吟遊詩人先生,我很樂意接受你的邀請。索姆?墨立林,吟遊詩人說,見他們沒反應過來,我的名字是索姆?墨立林,不是吟遊詩人先生。他拉了拉肩上的斗篷,忽然間又用那種帶着迴音的聲音說道,我曾經是一個小小賣藝人,但如今我已經晉陞為吟遊詩人。我的名字是索姆?墨立林,吟遊詩人是我引以為榮的職業。說完他舞起斗篷華麗地鞠了一躬,馬特鼓掌喝彩,伊文娜也輕聲表示讚歎。
吟遊詩啊墨立林先生,馬特被索姆?墨立林弄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希爾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偽龍神的事嗎?或者那些艾塞達依?我的樣子像個小販嗎,小子?吟遊詩人不滿地回答,把煙管在手掌邊上拍了拍倒乾淨,收到斗篷里或者外套上的某處去了,嵐根本沒看清他是怎麼收的。我是吟遊詩人,不是饒舌者。而且我的原則是決不跟艾塞達依粘上邊,我不知道她們的任何事情,這樣安全得多。但這場戰爭,馬特急切地說,但是馬上被墨立林先生打斷。
聽着,小子,戰爭就是一群蠢蛋為了愚蠢的理由殺死另一群蠢蛋。任何人知道這個就夠了。我是來表演藝術的。他忽然伸出一個手指指向嵐,你,夥計。你還沒完全成長就已經長得這麼高,這一帶沒有人能長到你這個高度,我敢打賭在其他擁有這種黑眼睛的村莊裏也很少。我想說的是,你像裝上了肩膀的斧柄,長得跟艾爾人那麼高大。你叫什麼名字,夥計?嵐遲疑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搞不清這個人是否在取笑自己。但是吟遊詩人的注意力已經轉到珀林身上:而你,像個巨靈那麼強壯。你的名字是?我才不像巨靈呢,它們比我高大一倍呢。珀林笑道,我跟嵐都是普通人啦,墨立林先生,不是您故事裏虛構的生靈。我叫珀林?艾巴拉。墨立林撓撓鬍子:哦?虛構的生靈?這就是你們的看法?看來你們還到過不少地方旅行咯?嵐沒說話,現在他肯定這個人是嘲笑他們了。但是珀林回答道:我們三個曾經到過守望山和德文驛站。這附近只有我們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他說的是實話。珀林不是愛自誇的人。
我們還見過大沼澤呢,馬特得意地吹噓道,那是在西樹林的另一邊,到處是流沙和泥潭,除了我們外沒有人去過。還有迷霧山脈,也是只有我們去過,雖然只是到達山腳。那麼遠啊?吟遊詩人哦哦地應道,鬍子撓得更歡了。嵐覺得他根本是在掩飾偷笑。珀林也開始皺眉頭了。
進入那個山脈會遭到厄運的,馬特為自己沒有去得更遠辯護道,大家都知道的。馬徹姆?蔻頓你這個笨蛋,伊文娜忍無可忍地制止道,奈娜依說她忽然停住了,雙頰漲紅,看着索姆?墨立林的眼神不再像開始時那麼友好,這是不對的,像這樣這不是她的臉憋得更紅,說不下去了。馬特眨眨眼,這才醒悟到自己被取笑了。
你說得對,孩子,吟遊詩人後悔道,我真心道歉。我是來為大家娛樂的。你瞧,我這多嘴的毛病總是給我帶來麻煩。也許我們到過的地方沒有您這麼多,珀林淡淡說道,但是嵐長得高又有什麼問題了?是這樣子的,夥計。等一會兒我請你們來把我抬離地面,但是你們將無法抬高我分毫。不但你辦不到,你的這位高個子朋友叫做嵐對嗎?也辦不到,其他任何人都辦不到。你覺得這個主意怎樣?珀林噗哧笑了:我覺得我現在就能把您抬起來。說著就走上前去,但是索姆?墨立林阻止了他。
等一會兒,夥計,等一會。等多些人來看嘛,藝術家需要觀眾。其實從吟遊詩人出現以後草地上已經聚集了有二十來人,都是年輕的男孩女孩,還有小孩子們從別人的身後探出頭來,睜着大眼睛。大家都安靜地等待着吟遊詩人的奇幻表演。他掃視了一下人群好像在數人數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看來我得先來個小小的示範,然後你們跑去通知大家,怎樣?呃,好讓你們知道明天的表演將會如何精彩絕倫。他退後一步,突然彈到半空,扭身翻了個筋斗,面向人們降落在古老石基上,手裏已經出現了三個綵球紅的、白的和黑的在他手裏舞動起來。
觀眾們輕聲發出滿意的讚歎。嵐也把那小小的不快丟到了一邊。他朝伊文娜笑了笑,得到她同樣高興的微笑回應,兩人一起全神貫注地看錶演。
你們想聽故事嗎?索姆?墨立林高聲說道,我有很多,我會一個一個講給你們聽,我會讓它們活靈活現地呈現在你們眼前。一個藍色球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加入到他手裏飛舞的綵球中,接着又來一個綠色的,再來一個黃色的。
我為男人和男孩子們準備了偉大的戰爭和英雄們的傳說,為女人和女孩子們帶來了阿塔利蓋的全套傳奇。
有阿圖爾?帕恩德拉格的傳記,這位又稱為阿圖爾?鷹之翼的高貴國王,曾經統治從艾爾廢墟直到艾萊斯大洋甚至更遙遠的所有土地。
神奇的人們,發生陌生土地上令人驚嘆的事迹。
綠人族,守護者和半獸人,巨靈和艾爾人。
安拉的一千個故事。
警世寓言。
巨人殺手扎恩的一生。
蘇薩馴服詹?遠行者的經過。
瑪拉和三個笨國王的笑話給我們講講霖恩,伊文娜喊道,講他怎樣附在火焰神鷹的肚子上飛到月亮去,講他的女兒紗雅怎樣在群星中漫遊。嵐瞥了她一眼,她正專心看着吟遊詩人。以往她對這種冒險或長途旅行都不感興趣,所喜歡的都是那些有趣的,又或是關於某位女子智勝某位本應是最聰明的人物的故事。所以他猜她要求吟遊詩人講霖恩和紗雅是故意讓他擔心,其實她明白外面的世界不適合雙河人的吧。傾聽冒險故事,甚至在夢裏體驗它們是一回事,真的讓它們發生在身邊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可是老故事了,索姆?墨立林回答,手裏的綵球忽然變成一邊三個分別在兩隻手上耍動,有人說這是發生在傳奇時代之前的時代里的事了,或者更早些。但是沒問題,我有所有的故事,不管是發生在過去的時代還是未來的時代。
人類統治天堂和群星的時代,人類和動物像兄弟般並肩徜徉的時代。
奇迹的時代,恐怖的時代。
被天火吞噬的時代,被風雪冰封的時代。
我有所有的故事,我會全部告訴你們。
手持烈焰長槍可以攻擊世界上任何一處的墨斯巨人,統治一切的女皇,醫者瑪特妮斯,神奇因迪之母。綵球現在在他雙手之間沿着交錯的圓形軌跡變幻着,他的聲音像在吟唱。他邊說邊緩緩轉動身體,像是在評估觀眾的反應:我會給你們講傳奇時代的結束,講龍神,講他試圖把暗黑魔神釋放到人類的世界。
我會給你們講瘋狂時代,講艾塞達依粉碎世界;講半獸人戰爭,人類和半獸人爭奪土地的控制權;講百年戰爭,人類自相殘殺。
我會給你們講男人和女人,富有的和貧窮的,偉大的和卑微的,驕傲的和謙遜的。
圍攻承天之柱。
好妻子卡麗爾怎樣治療她打鼾的丈夫。
達立斯國王和突然,索姆一把收起空中的所有綵球,停止了他的表演。是茉萊娜,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加入到聽眾里,蘭恩就站在她身邊嵐看了兩次才看見他。好一會兒索姆都只是斜着眼看着她,表情和身體都很僵硬地把綵球收到外套的寬袖子裏。然後他雙手向後張開斗篷向她鞠了個躬:恕我冒犯,不過您肯定不是本地人?女士!艾溫嘶聲說道,茉萊娜女士。索姆眨眨眼,更深地再鞠一躬,再次恕我冒犯啊,女士。我沒有不敬。茉萊娜輕揮了揮手:沒關係,藝人先生。我的名字僅僅是茉萊娜,確實是外來人,是跟您一樣獨自遠離家園的旅行者。世界對我們這些旅行者來說可能充滿危險。茉萊娜女士收集故事,艾溫插嘴道,是那些發生在雙河這裏的。不過我不知道這裏能有什麼事可以成為故事。您一定也會喜歡我的故事的,茉萊娜。索姆十分謹慎地說,看起來並不喜歡茉萊娜。嵐突然想到,像她這樣的貴婦在拜爾隆,或卡安琅那些城市裏會享受怎樣的娛樂節目?大概也是吟遊詩人吧?這跟個人興趣有關,藝人先生,茉萊娜回答,我喜歡某些故事,不喜歡另一些。索姆的鞠躬彎到最低,長長的身軀折起來:我像您保證,我的故事不會令您不快。它們都將愉快並且有趣。您對我太客氣了,我只是個純粹的吟遊詩人。茉萊娜親切的點着頭回應他的鞠躬,接受他的提議,這一瞬間她散發出普通貴婦還高貴的氣質。然後她轉身離開,蘭恩緊隨其後,就像一隻狼跟在一隻滑翔的天鵝身後。索姆瞪着他們的背影,濃濃的眉毛低垂着,手指輕輕撫摸着鬍鬚,直到他們走到草地的遠處。嵐想:他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高興。
你還表演雜耍嗎?艾溫詢問。
表演食火吧,馬特喊,我想看。彈奏豎琴!人群中有人喊,另一個人則要求吹笛子。
正在這時,旅店的門開了,村議會的人還有奈娜依依次走出來,但是帕丹?菲恩沒跟他們一起,他肯定是呆在溫暖的大堂里享用啤酒不願出來了。
索姆口裏喃喃念着什麼來杯夠勁的白蘭地便從古老石基上跳下來,不理睬那些喊着要他繼續表演的人們,徑直朝旅店裏走去,把尚在門口的議員們擠開,進去了。
這傢伙把自己當成誰了?辛?布耶惱怒地問,真是浪費錢。布蘭?艾維爾側身看着吟遊詩人的背影,嘆道:這人帶來的麻煩可能比歡樂多。正在整理斗篷的奈娜依嗤之以鼻:你儘管擔心你的吟遊詩人吧,布蘭德萊?艾維爾。至少他是在艾蒙村這裏,不像偽龍神那樣在你管不着的地方。不過你一旦開始擔心,就會有人把你的憂慮擴大十倍。拜託,賢者,布蘭僵硬地說,我要擔心什麼事由我自己決定。茉萊娜夫人和蘭恩先生是我旅店的客人,我認為他們是正派值得尊敬的好人。他們從來不會當著村議會喊我笨蛋,也不會對村議會說他們缺少智慧。看樣子我還高估你了。奈娜依冷笑着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沒來得及反駁的布蘭。
伊文娜看了看嵐想說什麼,但什麼都沒說就匆忙追趕賢者去了。嵐心知一定有方法可以阻止她離開雙河的,可惜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卻是他不想去做的,即使她很期待。況且實際上她的行為都在表明她一點也不期待,這讓他感覺更糟。
這個小女人該嫁人了,辛?布耶咒罵著,跳着腳,臉脹得越來越紫,她需要丈夫的管教!我們是村議會,不是她後院的小情人,而且村長深吸一口氣,猛轉過身面對老茅屋匠:住嘴,辛!停止這種戴黑紗的艾爾人的行為!乾瘦的辛驚訝地愣住了,村長從沒有像這樣大發脾氣。布蘭對他怒目而視:見鬼,我們有一堆比這種蠢事重要得多的事要做。難道說你想用行動證明奈娜依是對的?說完,他衝進旅店嘭地把門摔上。
村議會眾人瞥了瞥辛,各自散開了。只有哈羅爾?魯罕留下來,輕聲勸說著僵硬得石像般的茅屋匠。只有他才能讓辛把道理聽進去。
嵐向父親迎去,朋友們跟隨在後。
我從來沒見過艾維爾先生這麼生氣。嵐說道,馬特厭惡地瞪了他一眼。
村長和賢者經常會持有不同意見,塔回答,今天他們爭論得特別厲害。僅此而已,每個村子都是這樣的。偽龍神怎樣了?馬特問道,珀林也熱心補充道:艾塞達依呢?塔緩緩搖頭:菲恩先生在外面的時候,其實已經把他知道的說得差不多了。至少,我們關心的部分是這樣。感謝光明,不論戰役勝負,城市爭奪,全都發生在希爾丹,據菲恩所知沒有蔓延。我想聽戰役的情況。馬特說,珀林也問道:他對這些怎麼說?我對戰役沒有興趣,馬徹姆,塔回答,不過你們等會兒可以問他,他一定很樂意告訴你們。我所關心的是,就目前村議會看來,我們這裏應該不需要擔心什麼。艾塞達依在南下途中沒有任何理由會到我們這來,北歸途中也不會,除非她們打算穿越暗影森林和游過白河。嵐和夥伴們被塔的話逗樂了。要到達雙河,只能從北邊的暗礁渡口下來,沒有人會從其它方向進入,理由有三:首先當然是西面的迷霧山脈了;而東面的大沼澤同樣有效地擋住來路;至於南面的白河,得名於河水撞擊在河裏無數礁石上散碎成的無數白色浪花,還有更南的暗影森林是南來的天然障礙。只有少數的雙河人曾經渡過白河,更少的人能回來。大家通常猜測,暗影森林往南連綿數百里,沒有道路村莊,只有無數野獸。
就這樣而已?馬特顯得有點失望。
不是的,塔回答,後天我們會派人到德文驛站、守望山和暗礁渡口去,安排預警。他們將會在白河和暗礁渡口這兩個地方之間來回巡邏。這事本來應該今天就做的,但是只有村長贊同我的意見,其他人都不想在春誕期間派人離開家。您剛才不是說不用擔心的嗎?珀林奇道。
塔搖頭:我說的是應該不需要,孩子,不是不需要。我曾經看過人們因為他們以為不會發生的事情而死。況且,戰爭會把所有人都卷進去,不論你是為了尋求安全之地,還是為了趁亂髮財。我們會為前者提供幫助,把後者趕走。馬特忽然說:我們可以加入嗎?我很想參加,您知道我騎術不錯。你想忍受幾個星期的寒冷、無聊以及露宿野外嗎?塔輕聲笑道,依我看巡邏就意味着這些哦,我也希望只有這些。逃難者們應該也不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如果你真的想去,可以跟艾維爾先生談談。嵐,我們該回農場了。嵐驚訝地眨眨眼:我們不在這裏過夜?農場需要照看,我需要你幫忙。即使這樣,也不用這麼早走啊。還有,我也想參加巡邏。我們現在就走,父親不容商量地回答,又柔聲勸道:我們明天早上再來,你會有足夠時間去跟村長報名的,也會有足夠時間玩。好了,五分鐘后在馬廄等我。你跟我們一起報名嗎?塔離開后,馬特問珀林,我打賭這件事在雙河前無古人哦。哈,在暗礁渡口那裏可能會見到軍隊,或者知情人,甚至可能遇到巧手族人!只要魯罕先生不需要我幫忙,珀林緩緩說,我就報名。那場戰爭在希爾丹,嵐沒好氣地說,他意識到自己太大聲,趕緊壓低,那場戰爭在希爾丹,而那些艾塞達依?光明才知道她們在哪。在這裏的只有那個黑騎士,你忘了嗎?抱歉,嵐,馬特喃喃道,可是對於日復一日地給我爸爸的奶牛擠奶的我來說,像這樣的機會不常有的。他發現夥伴們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挺挺腰,啊,我真的每天都有給它們擠奶啦。這個黑騎士,嵐提醒他們,如果他傷人怎麼辦?也許他是個逃難的?珀林猜道。
不管他是什麼,巡邏隊一定能發現他。也許吧,嵐說,但他好像能隨心所欲地消失。他們如果事先知道有這個人的話會好些。我們報名參加巡邏時告訴艾維爾先生吧,馬特說,他會知會村議會,這樣所有巡邏隊員都會知道。告訴村議會?珀林不能置信地說,村長不大笑一頓就是我們好運了。魯罕師傅和嵐的父親都已經認為我們只是眼花。嵐嘆道:要說就今天去說吧,遲早是要被笑的。也許吧,珀林斜瞥了馬特一眼,我覺得應該先再找找看還有誰見過那傢伙的,今晚我們反正會見到村裡所有的人。馬特皺起了眉頭,但沒說什麼。他們都心知珀林說要再找目擊者的言下之意。反正村長明天也不會比今天笑的更過分,珀林看到嵐猶豫,就補充道,我會儘快找到其他目擊者的,能超過村民人數一半以上就最好了。嵐終於點點頭,他幾乎能想像出艾維爾先生大笑的樣子。找更多證人並沒有壞處,既然他們三個看到那個傢伙,當然其他人也能看到,他們一定能。好吧,明天。你們倆今晚盡量找人,明天我們一起去見村長,然後他們靜靜地看着他,雖然沒有說,但是眼裏明白在問:萬一他們找不到其他目擊者呢?嵐也不知道,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得走了,不然父親該以為我掉到哪個地洞裏去了。在他們的道別聲中,他向馬廄走去,菲恩的那輛輪子比人還高的馬車還停在原地。
馬廄建得長而窄,高高的屋頂上鋪着茅草,馬棚分列兩邊,堆滿稻草。馬廄里只有從兩邊入口透進來的光,很昏暗。小販的八匹馬正在大嚼草料。艾維爾先生養的六匹結實的德胡蘭馬也在,每當某個農夫裝了太多貨物自己的馬拉不動時,就會來租用它們。另外還有三匹馬,嵐從馬兒的樣子就能猜出它的主人:其中一匹個頭高大,胸肌厚壯的黑色牡馬不時地使勁甩頭:這一定是蘭恩的馬。另一匹圓潤的白色母馬脖子彎彎,歡快地跺着小步像舞中的女孩:這隻能是茉萊娜的馬。第三匹四肢修長,瘦瘦的,臟髒的棕色閻馬:跟索姆?墨立林的形象完全吻合。
塔站在馬廄後半邊,牽着貝拉,正輕聲跟胡和泰德說話。嵐剛進來沒走幾步,父親就對馬夫點點頭,帶着嵐和貝拉出去了。
他們默默地給貝拉上好馬具,塔看起來正在思考,嵐不敢打擾,也實在不指望能說服父親黑騎士的事,這比說服村長難多了。等明天吧,馬特和珀林一定能找到其他證人。希望如此。
馬車搖搖晃晃地上路了,嵐從車后取出弓箭,邊走邊把箭袋掛在腰上。當他們走過村莊的最後一排房屋時,他搭好一枝箭,半舉起弓。視線所及範圍內大部分是光禿禿的樹木,但是他緊繃著肩膀,因為黑騎士很可能突然襲擊,必須隨時做好射箭的準備。
但他心知自己不能長時間地拉着弓弦,這把弓是他親手做的,這一帶除了塔和他自己以外很少人能把它的弦拉滿。他四處張望,他們身處森林中,斗篷在風中啪啪作響,他試圖把黑騎士逐出腦海,但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這不容易。
父親,他終於把視線從林中收回看着塔,我不明白村議會為什麼要單獨盤問帕丹?菲恩。依我看,你們的決定完全可以在盤問他之前就作出。村長當時的樣子把大家都嚇暈了,以為艾塞達依和偽龍神馬上就會到雙河來。人是很奇怪的,嵐。多數人都是。比如說,哈羅爾?魯罕。他是個強壯又勇敢的男人,但是卻懼怕殺生,一見血就臉色蒼白。那又如何?人人都知道魯罕先生怕血,除了庫林和康伽兩家人,沒有人對此有意見。你聽我說,夥計。人們常常不會像你所想的那樣思考和行動。村裏的那些人們即使冰雹砸毀田裏的作物,狂風捲走所有屋頂,狼群獵殺過半家畜,他們也可以捲起衣袖,一邊抱怨,一邊重頭開始。但是,一旦提到希爾丹的艾塞達依和偽龍神,他們馬上就能想到希爾丹其實離這裏不遠,就在暗影森林的另一邊,而從塔瓦隆到希爾丹的直線路徑就在這裏往東一點。雖然事實上艾塞達依是不可能直線穿越荒野的,她們必須取道卡穆瀾城和路伽城,但是他們不會這樣想!到了明天一早,過半村子的人都會認為這場戰爭已經降臨到我們頭上了,要花好幾星期才能讓他們相信這不是事實,那這個春誕可就夠受的了。因此布蘭在他們自己發揮想像之前就替他們作出了判斷。他們會看到村議會已經開始處理此事,並且接受我們的決定。他們選我們做村議會是因為信任我們可以為大家妥善處理事情,他們願意聽從我們的意見。我猜他們甚至也會聽從辛的意見,雖然他跟我們其他人格格不入。不管怎樣,他們將被告知沒什麼可值得擔心,並且會這樣相信。並不是說他們自己不能得出同樣結論,而是這樣做的話就不會糟蹋了難得的節日,而且大家都不用為了不大會發生的事情白擔好幾星期的心。即使戰爭真的蔓延到這裏,巡邏隊也會及時發覺,給我們足夠的時間作準備。不過我真的認為這不會發生啦。嵐鼓起臉頰長呼一口氣,當村議會議員比他想像的複雜這麼多。
馬車隆隆沿着採石路前進。
除了珀林,還有誰看到那個怪騎士了?塔忽然問道。
還有馬特,但是嵐眨眨眼,頗為意外地看着走在貝拉前面的父親,您相信我?啊,我要回去告訴他們。說著轉身就想往村裡走。
慢着,夥計,慢着!塔趕緊喊住他,我到現在才跟你說是有原因的。嵐只好繼續跟着馬車走,貝拉很耐心地拖着它。您為什麼改變想法了?為什麼我不能告訴其他人?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至少珀林會的,馬特就難說。這件事確是應該儘快通知其他農場,但是這樣一來,用不了一個小時,艾蒙村所有16歲以上,或者至少那些已經能獨立的人,都會知道有一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隱藏在附近了。大家不會希望他打擾我們過節的,要知道這個冬天已經夠嚇人的了。過節?嵐喊道,如果您見到他,您一定不會願意讓他靠近十里、甚至百里以內的。也許是吧,塔平靜地回答,他可能是希爾丹來的逃難者,也可能是個以為這裏比拜爾隆或者暗礁渡口容易偷東西的賊。只是,這附近的人家都沒什麼可偷的東西。如果他是逃避戰爭的嗯,總之沒有必要嚇唬大家。一旦巡邏開始,就能找到他,或者把他嚇走。我寧願是把他嚇走。但是您今早明明不相信的,為什麼現在又信了?我得相信自己的眼睛,夥計,當時我什麼都沒看到。塔搖搖頭,灰白的頭髮飄動着:看來只有年輕人能看到這傢伙。今早哈羅爾?魯罕提起珀林被影子嚇到的事,大家一說起來,原來鍾?坦勒的大兒子勒姆,還有沙米爾?克拉唯的兒子班利都看過那人。既然你們四個年輕男孩都說看到了,我們就得考慮真的有這樣一個傢伙存在。當然,辛還是不相信。不論如何,這是我們要回家的原因。我們倆都不在家的話,如果那個人到咱們農場搗亂怎麼辦呢。若不是為了節日,我明天也不會再來。我不知道班和勒姆也看到了,嵐說,我們三個本來打算明天去告訴村長的,還很擔心他不相信呢。我們頭髮雖然灰白,但是腦子仍舊靈活,塔淡淡地說,你儘管睜大眼提防,如果他再出現,也許我也能看到。嵐照做。他發現自己腳步輕鬆多了,肩膀也不再緊繃。雖然他還是很害怕,塔和他跟早上一樣獨自走在採石路上,但是現在他覺得背後有整個村子在支持他。其他人知道並且相信這件事,這使他安心多了。不管這個黑騎士想做什麼壞事,艾蒙村的人們也能對付,只要大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