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03章
人魚公主
自從傳出淑妃娘娘特別找人做衣服之後,要求參加御花園家宴的請求書就雪片似地飛進了皇宮,堆滿了皇后的桌案。且不說以庄親王(十六阿哥允祿)、果郡王(十七阿哥允禮)為首,在京的皇親國戚們,就連一些駐京大臣的夫人們也借用各種託辭,希望能夠在御花園的宴席上擠一個位子。
看到案牘上的一堆懇請函,烏拉納喇氏笑着搖了搖頭,不該奇怪呢,雖然淑妃沒有惹事兒很久了,可她以前做得哪個不是讓人津津樂道?她可是柔化了不少皇上在百姓中的強硬形象。
因此雍正生辰當日,中午御花園家宴的規模遠遠超出了皇後娘娘當初的設想。烏拉納喇氏的本意是後宮的女人們藉機聚一聚,給皇上賀壽,就如同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一頓飯,沒有太多的規矩,比較溫馨和睦,然後再憑藉淑蘭的智慧,壓壓那位特使夫人的風頭。她可沒有想將事情鬧得那麼大!可現在說這個似乎有些晚了,這博學夫人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了,才有個風吹草動的,就有那麼多人像蜜蜂聞到了蜜似的,一窩蜂地涌了過來。
宮外的人陸續進宮,絕大多數的夫人們穿的都是傳統的旗袍短襖,只是面料,做工上有着不小的差別。貴婦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一反常態,不是炫耀自個兒身上的首飾衣着,反而都在互換自己從各處聽來關於佟佳氏淑妃出席宴席要穿的衣服的小道消息。據說,那個會做水濕衣靠的裁縫被帶進娘娘的寢宮后,就沒有再出來過!聽說她一直都在偏殿趕工,各宮派去打探消息的宮女太監也紛紛無功而返,因為連淑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太監們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家主子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樣的衣服,依照娘娘的原話,是要做一條和魚一樣的衣服。和魚一樣的衣服?怎麼和魚一樣法?沒人猜得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洋女人穿的那種衣服,因為在趕工的那件衣服沒有裙撐。越是神秘就越能引發人的好奇心。
左右桌正聊得興起,外面通報,特使夫人到。立刻,席上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因為其中有很多人還沒有見過這個洋女人,只是聽了不少關於她的傳聞。
今天,特使夫人還是穿了一身標準的西歐宮廷蓬蓬裙,不過選了一件沒有露出前胸的,墨綠色絨面料的裙子。可能是翻譯官事先有過提點,又或是告知她今天中午的宴席,出席的大多是大清國上層的貴婦們,所以聰明的特使夫人特意挑了一件最保守的衣服出席午宴。果然,她一路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收到的敵意的目光少了許多。
夫人們紛紛鬆了一口氣,除了頭髮的顏色不同,卷卷的,漂亮了一點;除了褐色的眼睛大了一點,五官深刻了一點,腰細了點,身材好了點,其它也沒什麼特別的,就大清國女人的審美觀來看,這個女人長得也不怎麼樣!自家老爺把人都捧到天上去了,她們還以為這個洋女人有多漂亮,多危險呢。
於是,她們對特使夫人的敵意消減的同時,興趣也在消減,而且語言又溝通不良,就算她帶來兩個小丫頭,看樣子是經過特訓的,但也只能翻譯一些簡單的語句,沒法兒多談。沒多久,這位夫人就被孤零零一個人曬在了那裏,沒人搭理她了。
“齊妃娘娘到。”門外的通報聲再次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當齊妃李氏昂頭挺胸踏入宴席的時候,引起一陣喧嘩。因為齊妃居然也穿了一件蓬蓬裙,上半身是常見的直排扣小襖背心,裏面是同色系的短上衣,袖子是有點寬寬的蝙蝠袖。當然無論是做工、面料還是裝飾上,齊妃娘娘的這身華貴裝束一下子把在場的人都給比了下去。
在走過特使夫人的桌前時,李氏故意停了一下,拋去了一個示威的眼神。特使夫人回了一個安穩的,善意的微笑。有些泄氣,但聽到身後人們低聲的議論聲,又讓齊妃驕傲地揚起了頭。
當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四周打量了一下,“怎麼淑蘭妹妹還沒有來嗎?”
“還沒有。”坐在她下首的熹妃鈕祜祿氏忙彎了彎腰。
“可能是蘭姐姐要精細打扮,所以耽擱了,怎麼說,這次可是皇後娘娘特意提點,要她仔細打扮的。”裕嬪耿氏也順着話說。
“我知道,我是擔心她,就不知道她會打扮成什麼樣子?你們也知道,平時她對這種事情從來都不上心,有困難也不會來找我這個姐姐問一聲。聽說她居然要裁縫做一件像魚一樣的衣服!你們說說,這真是什麼跟什麼嘛,丟了臉是小事,要是在這大喜的日子裏惹皇上不高興才是大事兒。”
“論打扮有誰比得過姐姐您。”鈕祜祿氏讚揚道,“姐姐這身打扮可真是漂亮。”
“若娘娘喜歡,兒臣讓人做一套給娘娘。”弘曆在一邊開口了。
“瞧瞧,寶親王多孝順,妹妹好福氣啊。”李氏有些羨慕。
正當熹妃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外通報,淑妃娘娘到,焦點人物到!然後,集體無語,黑線滿頭。因為正值冬季,園子裏是冷,但所有人都在入席前把披風脫了,讓下人們收着。可佟佳氏倒好,一件狐皮披風從頭到腳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就這麼入場了,難不成她準備裹着這件狐皮披風坐到筵席結束?這成何體統?
所有的視線都跟着淑蘭移動。當佟佳氏在自己的位子前站定。幾個手腳利落的小太監們在位子周圍放上了好幾個火盆,然後,冬梅輕輕褪下了娘娘的披風。一陣陣抽氣聲此起彼伏,然後回歸寂靜。
只見淑蘭頭上梳了一個冠狀髮型,盤了一串淡粉色的珍珠,身上真的就如傳聞中說的一樣,一件魚型的衣服!一套完全貼身的銀色長裙,凹凸有致,將她的身材整個都顯示了出來,直到腳面兒,裙面才散開,完全就是魚尾。而且這條裙子不但是無肩圍胸,而且還露了一點背,所以,淑蘭外面又加了同款的長袖小外套,弧形的外套剛好把外露的肌膚都給遮掩了。但是如果走近了,外套和裙子的陰暗相交面讓人看不真切,卻又能引起無限遐想。
長時間呆愣之後,果郡王長長吐了口氣:“不枉我費盡心思來參加這次午宴,值!”
允祿一臉鄙視:“淑妃娘娘什麼時候令我們失望過?”
“就不知道皇上見了會怎麼說?”兄弟倆相視,笑開了。
而淑蘭則開始履行皇後娘娘交付的第二個任務,與旁邊的特使夫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進行簡單的睦鄰友好。特使夫人自然是大為興奮,雖然佟佳氏淑蘭的英語口語說得結結巴巴,沒辦法,N年沒說,口語早就被某人丟到爪窪國去了。但能夠有個可以攀談,交流的同性,這對特使夫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了,而且她剛剛也感覺出這位美麗的夫人身份不低,她進門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了呢!
銀色錦鯉
聖駕到,鳳駕到!”拔尖的嗓音極具穿透力,擊破了在場眾人膠着在佟淑妃身上的目光。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男子彎腰,女子屈膝。佟淑蘭是暗自慶幸,還好不用行跪拜禮,不然,穿着這身衣服行禮,還真得有些難度。
胤禛和烏拉納喇氏在座椅前站定:“免。”
“謝皇上。”
“……”
眾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下面的一個‘坐’字,因此只能繼續站着。一些沒啥耐性的人,等了一會兒后,開始悄悄抬頭,偷瞄聖顏,咦?皇上在發獃?順着他呆愣的目光再一看,恍然,淑妃娘娘站着的時候絕對比坐着的時候更令人驚艷,皇上也是男人嘛。
相比四四的震驚,烏拉納喇氏回神的就比較快。果然淑蘭這懶丫頭,不是不會打扮,而是不上心。這當真打扮起來,連當年和年氏並稱雙艷的齊妃都立刻給比勒下去。皇后微微轉頭,看到皇上的樣子,烏拉納喇氏壓下了心中突然揚起的一絲難過:“大家都坐吧。”
“謝皇後娘娘。”
轟然的回答聲驚醒了胤禛,他有些澀然地看了皇后一眼,在龍椅上落座。
“今兒個是給皇上賀壽,普天同慶。在座的大多是自家人,所以大家無需太過拘泥。臣妾在這裏先恭賀皇上福祿東海,壽比南山。”烏拉納喇氏率先給皇上敬酒。
“祝皇上福祿東海,壽比南山。”再次一口同聲,眾人舉杯。
雍正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之後,整個場面才一點點熱絡起來。
“夫人的這身衣服實在是漂亮,不知您方不方便將製作此衣的裁縫介紹給我。我也想做一件。(英語)”
“當然沒有問題。(英語)。”
“太好了!我回去宴客的時候穿,一定可以驚艷全場。要知道就連最時尚的巴黎都還沒有出這種款式的裙裝。”特使夫人兩眼發光。“不過我個人倒是有一個小小的建議,夫人千萬不要見怪。如果沒有這件小外套,而把裙裝做成露肩的樣式,說不定效果會更好。(英語)”
“夫人果然敏銳。這件衣服的確是無肩,裹胸的。不過,因為國情不同,在我們大清,女子的肌膚除了丈夫外是不能裸露給外人看得,不然會遭非議,被視為不檢點,□。”佟淑蘭聳了聳肩:“所以我才加了一件小外套。(英語)”
特使夫人的眼睛更亮了,嘴裏說著:“我理解,我理解。(英語)”炙熱的雙眼緊盯淑蘭的□,像是要透視過那件礙眼的小外套,看看裏面是否與她想像的相同。“夫人會參加今天晚上的晚宴嗎?(英語)”
“後宮的女人一般是不能參加國宴的。(英語)”
“後宮的女人?(英語)”特使夫人就是一愣,眼神霎時變了。
看了眼特使夫人,淑蘭就猜到她在想些什麼:“在東方,皇帝可以名正言順地娶不止一個老婆,我是其中之一,不是情婦。(英語)”
有些意外於淑蘭的直接,特使夫人似乎更想交這樣一個朋友了。
這頭聊得開心,另一面,雍正掃視了全場一遍,不高興地發現無論男女,在場大多數人都有意無意,不時地偷偷向淑蘭的方向打量。
“只知道淑蘭妹妹愛吃魚,沒曾想到,這魚還真給她吃出精來了。”烏拉納喇氏看着相談甚歡的兩人,開口說道。
“嗯。”胤禛顯然沒有在聽,那位特使夫人有古怪,她盯着淑蘭□的眼神太放肆了!這是男人注視女人才會有的眼光!看來要讓人注意一下,不能讓兩人走得太近了!雍正開始有些後悔,沒有考慮周詳就請這位洋夫人參加這次的午宴。
“可不是嘛。”齊妃李氏看着不無妒忌:“整一條成了精的銀色錦鯉。”
李氏的銀色錦鯉之說立刻博得了四周不少的低笑聲。
“不知道是哪個裁縫那麼有才,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回頭要好好問問隆尚(內務府總管),是不是他埋沒人才,打壓能人了?”弘晝的話,一下子招來了他身邊寶親王和幾位娘娘的目光,使弘晝伸得有些長的脖子立刻縮了回去。
庄親王允祿和果郡王允禮,兄弟兩個也在一旁嘀咕。
“十六哥,你說如果方庭他們見了這樣打扮的淑妃娘娘……會不會嘔得內出血?”允禮一臉興趣盎然。
“四哥捨得嗎?”允祿晃着手中的酒杯。
當然不用問,這裏的捨不得絕對不可能是指方庭那個千年老妖的小命,而是指讓佟淑妃穿得這個樣子出去給男人流口水。
正說著,特使夫人突然站起身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清國的皇帝陛下。”雖然洋味很濃,但咬字還算清楚,看來這位洋夫人也下了不少功夫。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下面的話她再次轉回了英語:“能否請您准許我身邊的這位夫人也參加今晚的晚宴?(英語)”
坐在一旁的淑蘭聽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果然,不到黃河心不死。看到所有望向她的目光,佟淑蘭不得不實話實說:“特使夫人希望臣妾能夠參加晚宴。”
在場男士們,除了皇上之外,人人雙眼發光。說得太好了,深得吾心。
看到雍正有些陰沉的臉,佟淑蘭繼續:“臣妾已經和夫人解釋過了,後宮不宜露面,不過,顯然夫人想聽聖上親口說。”
“淑妃娘娘,話雖如此,但就為臣想來,夫人想必是因為娘娘懂洋文,她難得能夠找到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同伴。特使夫人有這樣的請求並不過分!請皇上酌情體諒。”果郡王起身,為男士們的福利做着努力。雖然這條銀色錦鯉太過精貴,只適合讓皇上一個人吃獨食,但讓大家飽飽眼福,解解眼饞,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於禮不合。”皇后烏拉納喇氏一口回絕。既然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就不必多生是非,惹皇上不高興。同時她用眼神警告果郡王,今兒個可是皇上的生日,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惹皇上不高興,什麼事情都要適可而止。
當晚的整個晚宴上雍正都有些心不在焉,看在那些參加了午宴的人的眼中,都暗自好笑,看來皇上是在惦記他的宵夜了—銀色錦鯉。
可惜的是,那條銀色錦鯉沒有像雍正惦記她那樣,惦記着皇上。雖然胤禛特別讓太監總管傳旨說晚上會到淑妃的寢宮,而且還特別點明,要她穿着那條魚裙候駕。可當就寢的時間一到,淑蘭的生物鐘敲響,她哈欠連天,沒多久就橫在了躺椅上。冬梅怕娘娘凍着,還特意加了條厚被給娘娘蓋上。
所以當胤禛半夜到達淑妃的寢宮的時候,淑蘭的精神頭還不錯,因為已經睡過一覺了。
“皇上吉祥。”沒有穿小外套的淑蘭在燭光下更刺激四四的神經。
不用皇上開口,所有宮女太監自動清場。
胤禛上前,手指輕拂淑蘭裸露的後背,牙齒啃上她的肩頭:“你這個小魚精。”
“皇上,再過兩個月就新年了,年年有餘(魚),這不好嗎?”佟淑蘭揚起雪白的頸項。(雍正的生日是陰曆10月30日,陽曆12月13日)
“好。”慾火上升的胤禛想要脫掉淑蘭身上的這薄薄一層魚皮。隔着這薄薄的一層,他的手指甚至可以感覺到眼前女人那有些微涼的體溫。
只是這張魚皮要比想像中的難脫,。胤禛一拉,布匹沒有一絲破損,又加了一些力道,還是完好無損。精光一閃,胤禛抬頭,沒有錯過淑蘭一閃而逝的小得意,這布可是用銀線編織成的,要比一般的布匹牢多了,哪那麼容易一拉就破。
“背後有暗鉤子。”不過為了不讓鉤子容易滑出,鉤子的頭上都特意向里彎了小口。所以扣上不容易,解扣更不容易。而且為了不讓裙子的表面因為暗鉤起皺褶,所以背後這樣的暗扣有二、三十個之多!
就算不會放電眼,撒嬌來勾引男人,但曾是二十世紀熟女的某女人還是知道要如何讓男人看得到,吃不到,摸得了,進不了。
這就是情趣嘛。
事實證明,在男人慾火焚身的時候考驗他們的耐性是不明智的。而且三百年後的伎倆用到三百年前來,也不是全部都適用的。只見胤禛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一劃,手再一用力,整件魚尾服化為碎布。在看到裙下的風光的時候,胤禛的眼立刻灼熱了,他直接就地在躺椅上品嘗美味,兩人甚至來不及去裏屋。
第二天,當皇后烏拉納喇氏別有深意得問起皇上,昨兒個的那條銀色錦鯉魚,味道如何,是否滿意她這個生日禮物的時候,雍正停筆,想了一下,“魚皮太難剝了。”
魚尾服因為皇上的一句話而成為禁服,曇花一現之後在大清國就此絕跡。衛道士們歡欣鼓舞。
入宮為奴
大英帝國的特使團在參加完了大清新年祭祖的盛典之後,在清明前夕坐船回國。事後,雍正以此論功行賞,將淑蘭從淑妃晉陞為皇淑妃,熹妃晉陞為皇熹妃,裕嬪晉陞為裕妃。時刻關注朝堂動態的察覺到,皇后、皇淑妃膝下無子,看在態勢,皇上很可能會將寶親王立為太子。
而四月江南的洪水,又一下子衝垮了,本以積勞成疾的怡親王胤祥的身子。胤禛傷心過度,一病不起。不曾想,半年不到,在外人看來一直是與皇上夫妻情深的皇后烏拉納喇氏也病故了。雍正病情加重,朝堂後宮,各派勢力蠢蠢欲動。
朝堂的摺子由寶親王和輔助大臣代為處理,除非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才請奏皇上。後宮由於沒有皇后,暫由皇淑妃和皇熹妃共同掌管六宮事宜。說是共同掌管,事實上,淑蘭是連鳳印長什麼樣兒都沒見過,當太監總管將放着鳳印的盒子端來的時候,淑蘭直接就推給了坐在一旁的皇熹妃,嚇得鈕祜祿氏忙站起來;“這鳳印還是姐姐保管比較合適,妹妹什麼都不懂。”
佟淑蘭翻了個白眼兒:“誰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懂的?以前有皇后替我們撐着擋着,現在不行了。我倒沒什麼,可你要替寶親王想想,你不現在慢慢學着,以後讓你頭疼,讓王爺左右為難的事情還多着呢。”
“姐姐說的是,那以後請姐姐要多提點妹妹了。”兒子是命根,一把弘曆推出來,立竿見影,鈕祜祿氏二話不說地接下了鳳印這顆燙手的山芋。當然,由於性子老實的關係,鈕祜祿氏不敢事事都自己拿主意,總要問過淑蘭后才安心。所以給外人的印象反而是皇淑妃實際掌控着後宮。
看樣子皇上是準備設兩宮皇太后啊,怕寶親王的位子坐不穩,畢竟鈕祜祿氏的娘家勢力不強,所以提一個佟佳氏做後盾。要知道十四阿哥允禵正值盛年,雖然現在被禁錮,誰知道會不會有人以此鬧事。從先皇佟佳氏以皇貴妃的身份,掌管后位空虛的六宮以來,難道說,另一個佟佳氏要繼續掌控大清後宮?看這態勢不少人憂心忡忡,外戚當權,大清危矣!
在淑蘭躲無可躲,藏無可藏地被推到風口浪尖的時候,佟國剛的遺孀,瓜爾佳氏又來火上澆了一把油。
“皇淑妃娘娘吉祥。”老太太進宮隨行的不但有淑蘭的額娘李氏,更令人側目的是還有理親王的側福晉佟佳氏墨蘭和她的小兒子。
看着陣仗,佟淑蘭就是一皺眉,人心不足蛇吞象嗎?這老太太想幹嘛?倚老賣老?對佟佳家沒有半點好感的淑蘭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免禮,賜坐。”
“謝娘娘。”
老太太一坐下,茶沒喝一口,就開始指責淑蘭不該把鳳印放在別人那裏,而是應該把鳳印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裏,當然這話是說得很隱晦,還好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可惜的是,這種隱晦的意思,佟淑蘭的接收能力一向是為零的,所以,老太太說了半天,佟佳氏淑蘭還是不懂她說了那麼一大堆,其中的關鍵要點到底是什麼。有些無聊地玩着指甲套,佟淑蘭有些哀怨,又走了一個熟人,上個月冬梅年齡到了,出了宮,這宮裏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寂寞無聊了。
發現上位的佟淑蘭神遊天外,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瓜爾佳氏怒火中燒,“娘娘!”佟佳氏墨蘭忙從后探手,輕輕拉了拉太太的衣角,小不忍則亂大謀。
“本宮有些累了,太太有什麼就直說吧。”
“你!”瓜爾佳氏忍了忍,拉過一直老實站在佟佳氏墨蘭身後的小男孩。“臣妾知道娘娘膝下尤虛,而且皇上的子嗣也不豐,過繼一個給娘娘撫養,似乎有些困難,所以……”
“所以送一個小男孩進宮給我解悶?”佟淑蘭攔截了瓜爾佳氏想要說的話,走下台階,用指甲套在小男孩的臉上劃了兩下,“還真細皮嫩肉的。”
這看上去才八、九歲的男孩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給淑蘭的感覺就像自己的妓院的媽媽桑,在挑買小相公一樣。
“這是理親王的十阿哥。”佟墨蘭在一旁補充。她看着這富麗堂皇的皇宮,看着佟淑蘭一身皇家代表身份的華服,心裏有着太多的不甘,可是到如今,確要向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姐姐低頭,這就是命嗎?
佟淑蘭雙眉一挑:“十阿哥?”
瓜爾佳氏在一旁點頭,她以為淑蘭懂了她的意思,滿意這個小男孩的長相,再加上這個身份,讓淑妃娘娘收為義子,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了。沒想到,佟淑蘭接下去的話,讓老太太血壓急升,有爆血管的危險。
“理親王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本宮記得皇上對他的家眷還是很照顧的,沒有減免親王在世時的任何俸祿,還是說現任的理親王虧待了家族長幼?這事兒也無需驚動皇上,我跟現任宗人府的宗主提提,弘皙太不像話了,怎麼說弘為也是他親弟弟,皇室貴胄,哪能落魄到入宮為奴的境地。”
“入、宮、為、奴?”立時間,宮裏的石膏像批量產生,包括了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們。
“你,你。”瓜爾佳氏的手指抖得如秋風落葉一般。
為了怕老太太真的會腦溢血中風,一行人匆匆將老太太護送出了宮。還沒等他們走出圓明園的大門,這個笑話已經傳遍了園內上下,火速向京城方向傳播。
當晚,淑蘭服侍胤禛喝了葯后,兩人就在炕上下着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他們怎麼會想到要你收弘為為義子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這麼多年了,私底下,淑蘭跟胤禛說話也隨便了許多。“還是說她們妒忌,見不得我好?現在我過得可真‘風光’,多少雙眼睛盯着,每天戰戰兢兢的,她們還來添亂。我垮了,對她們又有什麼好處了,真是的。”
“看你對十六弟、十七弟的態度,本來還以為你喜歡阿哥。”
“格格送進宮,還可以聯姻。阿哥能幹什麼?若說聯姻,皇上有聽說誰有龍陽之癖嗎?就算有,送個阿哥過去,也有損我大清國的國體啊。除非是哪個部落,是獨生女,而且同族連一個近親的兄弟都沒有。到時候,皇上只要封一個宗親子弟為貝子,嫁過去就好。何必那麼麻煩。她們今天來,要我收這個乾兒子,而且還是現在這個時候,人人都在擔心我這個外戚的時候,真的是為了我好?鬼都不信呢。”說著,佟淑蘭沒有什麼心思下棋了:“皇上,臣妾可不可以求您一個恩典?”
“說說看。”
“您走的時候帶我一起走吧。”
“……你捨得皇宮裏的一屋子書?”
“有舍才有得。更何況,您認為,您不在了,他們會讓臣妾清閑地看書?像今天這檔子事兒,他們還不知道要干多少次呢。寶親王可以護着他額娘,卻沒有借口來護着臣妾呢。與其如此,還不如跟皇上一起走呢,眼不見,心不煩。這好像是臣妾主動向皇上求的第一個恩典吧?”
“好。”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皇宮?”佟淑蘭眼睛放亮:“臣妾要抓緊時間把藏書閣的書能多看掉一點是一點。
“……”看來,眼前這個女人,怕麻煩排第一,看書排第二,自己……胤禛有些鬱悶的發現,他至今還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小女人的心中排第幾位!
逍遙塵世
雍正十三年,皇帝在圓明園‘九州清宴’的寢宮病故,皇淑妃佟佳氏在‘坦坦蕩蕩’自縊,追隨皇上而去。寶親王弘曆登基。
在京外的官道上有一隊馬車隊緩緩而行。在外人看來像是一個富商帶妻妾出遊,在其中一輛寬敞的馬車內,某個女人依然處於驚駭過頭地獃滯中。
看到對面女人的蠢樣,胤禛這兩年堆積在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這個女人他一直看不透,一直覺得她太過清醒,看得太過透徹,當年她說要自己帶她走,他還以為這個女人又把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不但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還極其輕描淡寫地以一種見者有份的敲詐式口吻說出來,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拒絕一樣。為此胤禛鬱悶了好久,現在看來,她口中的‘走’似乎與自己理解的有不小的出入。神清氣爽的四四也不點醒對面的女人,而是悠閑地品着茶,打算看對方到底可以呆多長的時間才清醒。
其實這也不能怪佟淑蘭,因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先說四四的性格,就淑蘭看來,他整一個天生勞碌命,閑不得,而且屬於為國為民奉獻一生的人,要說他會引退,不當皇帝,打死她,她都不相信。再說那麼多歷史、野史當中也沒有四四詐死一說啊!有的也只有他爺爺順治,愛江山勝過愛美人,美人一死,他就想不開到五台山出家當和尚了。她當初說‘走’是真的想殉葬的。倒也不是說真的愛四四愛得有多深,只是覺得人生無趣,熟識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能談上話的是一個也沒有,想到在餘下的日子裏,她將在深宮中,日日驚心,如履薄冰,內憂外患(內:宮內的爭鬥;外:佟佳家在朝堂上的麻煩。),這不是佟佳氏淑蘭想要過的日子,與其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早死早投胎。
‘咕嚕’一個怪聲響起,驚醒了佟淑蘭,看到對面嘲笑的臉,她才發現這聲響來自自己的肚子。胤禛沒有開口落井下石,而是揚聲讓人準備吃的。
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淑蘭同學有了一絲絲的興奮:“老爺,我們現在是去哪裏?”
這稱呼改得還真快!胤禛並不回答,而是反問:“你想去哪裏?”
“跟着老爺,哪裏都好。”馬屁抓緊拍,跟着金主,不愁吃喝!
“先去以後的住家看看,然後再好好看看我大清的江山。”
“住家在哪兒?”
“江南。”
江南?“沒想到老爺對江南的感情還真深。是因為以前經常在江南治水,所以對那裏的感情特別深嗎?”
“地點不是我定的。”胤禛等了一會兒,看到淑蘭沒有接口問,他倒忍不住開口了,“你不問是誰定的?”
“我覺得那個人,如果不是膽子很大,就是對你的喜好了解得很清楚,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其實是誰選定的地方,在哪裏淑蘭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有什麼可在意的?吃穿不愁,其他的不重要,都可以慢慢從頭來嘛。而且四四剛剛已經說了,要到處爬爬走哦,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她一定會緊緊貼着的,雖然這具身體的腳是三寸金蓮,大不了四四走一步,她走兩步么。在暗自摩拳擦掌開始旅行計劃的淑蘭,忽略了胤禛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到時候,她不會再被嚇到一次才好!看到佟佳氏淑蘭吃驚的樣子,四四簡直覺得比解決了朝堂一件難事還有成就感,誰叫這個女人嘴巴太厲害,正理歪理一大堆,說到最後總是她有理!
一行人,以看風景為主,趕路為輔,慢吞吞的,終於在六個月後到達了海寧。來到一座郊外的大宅子門前,下車,淑蘭抬頭一看‘陳府’。
“小姐!”
佟淑蘭眨巴了兩下眼睛:“小翠!”小翠現在可比當年豐滿多了,而且有了一些富家太太的架勢,看來這日子過得很好呢。
“小姐,小翠好想您!”小翠兩眼一下子紅了。
淑蘭也眼眶發熱,這就是久別的親人再次相逢的感覺吧。佟淑蘭真的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小翠的一天。她看向旁邊的四四,真心地說了句:“謝謝。”
“進去吧。”胤禛率先往裏走。
眾人還沒走兩步。
“淑蘭!你來了,太好了!你一定要為阿牟其評評理啊!”一座重量級的噸位橫着朝佟淑蘭壓了過來。
淑蘭愣在當場,還好左前方的胤禛眼明手快,轉身一拉,把淑蘭抱在懷裏,讓對方撲了個空。
佟淑蘭待在四四的懷裏,伸頭仔細打量這個大胖子,看了半天,還是不認識:“請問,您哪位?”
“舅舅!進屋再談。”胤禛的話里有了一股子威嚴,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從。
舅舅?阿牟其?不是她想的那個人吧!佟淑蘭的頭更暈了!可是,她的阿牟其中,四四會稱舅舅的也就一個人啊!又是一個嚴重的打擊!淑蘭同學直接就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四四的身上,幾乎是半走半抱地進了廳堂。
大傢伙在廳堂坐定,閑雜人等都退了下去,胤禛在上座悠閑地品着茶,聽着叔侄倆人在那裏敘舊,或者說是隆科多一個人抱怨更貼切。
“隆……科……多阿牟其?”佟淑蘭還是有些不相信。
“淑蘭啊,你阿牟其也只不過是想要安安穩穩地過個餘生么。你知不知道,我為此準備了多久?十年啊,十年!”隆科多幾乎是要老淚縱橫了,只是還處於乾嚎階段。
佟淑蘭突然想到先前看到的牌匾“阿牟其,你現在姓陳?”
隆科多雙眼一瞪:“你以為隱姓埋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嗎?為了頂替這陳世倌,我學他的筆跡,學他的走路,習慣,慢慢替換他身邊的親信……”說到後來隆科多自己都覺得辛酸了。
佟淑蘭聽着,對這個大伯的敬佩之情是一層上一層。有道是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自己的大伯是個中曉楚:“那您現在是退隱的陳閣老?”
“是啊。”隆科多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辛酸淚,然後有些咬牙:“沒想到的是,有人居然撿現成的便宜,先送來一個刺兒頭,每每不把你阿牟其氣吐血,他不甘心。”
“弘時能有現在的成就,這都是舅舅的功勞。”胤禛在一旁插嘴,並舉起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隆科多不由自主站起來,舉茶回敬:“老臣不敢。”果然,幾十年的習慣不是一下子可以改過來的。
弘時?經過隆科多這個大鬼壓身之後,對於弘時這個小鬼,淑蘭就沒有太大的驚訝了。她向四四挑了挑眉,意思是,這宅子裏還有熟鬼嗎?
顯然,胤禛理解錯誤:“你認為我真的那麼冷血?”他的語氣有些寒意。
“當然不是。”淑蘭忙搖頭,轉變話題“怎麼沒見到三阿哥?”
“哦,他正好有筆生意要談,趕不回來,晚上就見着了。”隆科多接口。“還有十三爺,他的身子骨太弱,前兩天吹着了風,有些咳嗽,所以你來的事情我也沒有跟他提,怕他一定要到門口去接你,又累着了。”
十三爺?打擊太多的後果就是麻木,往好處想佟淑蘭現在是處變不驚了,她的腦子又開始正常運作。“那十三爺的夫人也……”她記得當時嫡福晉是殉情的。他們夫妻情深是眾所周知的,所以當時也沒有人奇怪。
“她在照顧十三爺呢。”隆科多給了肯定的回答。
“她還真捨得!”
“你不也一樣?”胤禛看着淑蘭。
“妾身哪能比!妾身可是無牽無掛一身輕。”
“孩子大了,總是要自立的。”兆佳氏扶着胤祥站在廳門口。
胤禛忙站起來,隆科多已經迭聲嚷嚷開了:“怎麼過來了?等一會兒就打算去看你們的,不告訴你們,就是怕十三爺會忍不住到前面來。看看,要是不小心吹了風,我好不容易找來的珍貴藥材又得白白浪費了!”他嘴裏喊着,手裏小心把十三扶到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十三是骨瘦如柴,臉色病態的白,佟淑蘭有些擔心,低聲問兆佳氏:“十三爺沒什麼了吧?”
“多虧了隆科多舅舅,啊,不是,現在要喊陳舅舅。爺的病比以前有起色多了,大夫也說只要好好調理,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前兒個都是我不好,硬是想去湖邊走走,要不然……”
胤祥捏了捏兆佳氏的手,薄責:“都說了,不關你的事,還往心裏去。”
氣氛有些壓抑。
佟淑蘭眼珠轉了轉,好好學生般舉手,要求發言權:“現在阿牟其是陳閣老,那爺是……”這人際關係要搞清楚,稱呼都要換,不然出去露了馬腳可就麻煩了。
“照舊。”胤禛開口解釋:“我們是來投奔舅舅的親戚。你還是舅舅的內侄女兒。”
“哦……那弘時現在姓什麼?”
“姓陳啊。跟我的姓。”隆科多一愣。
佟淑蘭摸摸下巴:“如果他姓陳的話,那爺豈不是也姓陳?”
“對啊,有什麼問題?”屋裏的人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問題大了!”淑蘭同學開始秀學問:“爺是姑姑的養子,如果他姓陳的話,那姑姑當年不就是嫁進陳家,陳陳聯姻,這怎麼可以!”
所有人一呆,是啊,誰都沒有想到呢,隆科多有些氣呼呼:“我當時可沒有預見到會有那麼多親戚來投靠!”
“要不還是姓程,隋唐時期,第一福星程咬金的程?這樣別人也只是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弄錯了。”
隆科多琢磨了一會兒:“這倒可行。”說著,他看向胤禛。
佟淑蘭搶着回答:“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叫程家洛,爺您意下如何?”
“這程家洛又是你從哪本閑書上看來的人物?”看到佟淑蘭不同尋常的興奮,胤禛眯起了眼睛。
什麼眼神?要知道人家金大俠筆下的陳家洛可是長得又帥,武功又高,又有學問,就你這身排骨,用這個名字還糟蹋了,居然還不滿意?佟淑蘭暗自腹誹。
“程家洛,這個名字是秀氣了些。”兆佳氏在一旁中肯地說“妾身覺得還不如用原來的名,這樣也不容易出岔子。”
佟淑蘭無所謂地聳聳肩,只要不改姓就要,三百年後的老爸老媽,你們可以安心了,你們的女兒給你們找了一個當過大清國皇帝的上門女婿,程家不但有后,而且還是帶有皇族血統的!
名字問題就在兆佳氏的建議下用回自己的。十三爺因為身體原因被陳家老爺踢回自己屋裏休息。他陪着四四和淑蘭逛宅子,問問他們還有什麼要添置的。
看着這種滿薰衣草的庭院,走進佈置得和雍王府里一模一樣的客廳、書房,面對面地書桌,中西合璧的擺設,佟淑蘭的眼眶又有些熱了。
隆科多在旁吹風:“寵老婆能寵成這樣,舅舅我也沒有想到啊,侄女兒,要惜福。”
吸了吸有些阻塞的鼻子,淑蘭抬頭看向四四,“我還要兩把搖椅。”
“你要搖椅做什麼?”跟在他們身後的隆科多有些不明白。
“做世上最浪漫的事。”佟淑蘭緊盯着胤禛的雙眼。
隆科多被自己的口水嗆倒了,一陣猛咳,兩頰通紅:“我說,你們,這話。”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我聽過一首歌,歌詞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其中一句話,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坐在搖椅上,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想像着兩人白髮蒼蒼,在院子裏,坐在搖椅上,曬着太陽,四周幾個孩童在那裏打鬧,佟淑蘭不由將頭靠在了胤禛的肩上,閉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了笑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