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灰意冷
蘄年宮內,燈火通明。
嬴政黑着臉坐在大殿內,手裏把玩着荊軻刺他用的匕首,突然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內侍一個個誠惶誠恐地站着,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嬴政看到寒芳進了大殿,放下匕首,伸了個懶腰,冷冷地質問:“你還知道回來?”
寒芳心裏記掛兩個孩子,默不作聲地走進內閣,想要看看孩子。
“孩子已經被乳母抱走了。”外殿傳來嬴政冷冷的聲音。
寒芳筋疲力盡地坐在床榻上,看着空蕩蕩的床榻,心裏黯然。要不是牽挂這兩個孩子,她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地方。
嬴政一隻手端着酒樽,另一隻手背着,踱入內閣,站定,憤怒地注視着她。他緊握酒樽的手在微微顫抖,似在極力隱忍。
寒芳面無表情地坐在榻邊,慢慢理着自己的頭髮,低頭看着自己的裙子,半晌也沒有言語。
嬴政突然怒吼一聲:“你為何處處跟我作對?”聲音震得大殿嗡嗡作響,嚇得外殿的內侍都渾身
一顫,抬頭瞅了一眼大王又惶恐地低下頭。
寒芳抬頭看看怒氣沖沖的嬴政,想想前塵往事,不覺心灰意冷,也無心爭吵,淡淡地說:“我不是和你作對,我只是想救我的朋友,想為他們做些事!”
“你就是和我作對!”嬴政把手裏的酒樽狠狠擲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寒芳抬頭看看朝夕相處的丈夫,倔強地忍着涌到眼眶的眼淚,咬着嘴唇一個字也沒有說。
嬴政氣得一腳踢翻几案,衝到近前,捉住她的雙臂把她從床上拽了起來,吼道:“你說話,你為何不說話!”
寒芳的手腕似乎就要被折斷,默默流下眼淚,咬着嘴唇倔強地望着他。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嬴政咆哮着怒吼,“我討厭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寒芳終於忍不住,冷冷地緩緩地道:“那大王讓我怎麼看你?大王騙了我十五年,殺了浩然,殺了我一個又一個朋友!大王覺得我應該怎樣看大王?”
嬴政深邃的眼睛裏全是憤怒,冷冰冰地看着她。
寒芳毫不畏懼地怒目而視,突然感覺胃裏翻江倒海,一陣頭暈目眩,她搖搖晃晃地掙扎着想要離開,卻眼前一黑,癱倒在嬴政懷裏。
寒芳醒來時,正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睛,眼睛中全是焦慮。
“芳!你醒了?”嬴政向前湊了湊關切地說,“芳,喝點參湯,御醫說你的身子很弱,需要好好補補。”
寒芳想起以前的恩愛情長,心底又是一陣陣酸楚。
嬴政柔聲道:“御醫說你這段時間過度傷神,需要好好養着,你什麼都不要想,身體重要。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對不?不要動了胎氣。”
“你說什麼?”寒芳茫然反問。
“我們又有孩子了。”嬴政眼角眉梢帶着笑意。
寒芳愣愣看着他,難以置信。
嬴政不停地吻着她的額頭,她的臉頰,笑着說:“芳,我知道,你喜歡聽築,所以放走了高漸離……芳,我們不說這些,過去的事都讓他過去吧,我們從頭再來,好不好?”
從頭再來?寒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肚子裏有了新的生命,寒芳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嬴政每天處理完政事就守在她身邊,溫柔地哄着,耐心地勸着。
可是不管嬴政怎麼好言相勸,如何柔情蜜意地哄,寒芳看着都像是戴了一張面具。她只是歪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從不說話。
半個月後,失去耐心的嬴政一氣之下搬出了蘄年宮。
嬴政搬出蘄年宮后,寒芳經常獨自一人坐在殿內,看着殿外奼紫嫣紅的春日,從日出到日落,從黎明到黃昏,整日不言不語。
秦煜立在殿外,透過隔窗看到她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身影,暗自嘆息,黯然神傷。
太陽又消失在天邊,月亮又升了起來,滿天的繁星眨着眼睛,只是不再有最亮的那一顆。
寒芳回憶起從前,擦擦掛在臉邊的眼淚,嘴邊泛起淺淺的笑。
“都滾開!”嬴政大叫着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他渾身酒氣,面色赤紅,立在門邊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一搖三晃地走了過來,指着她口齒不清地命令,“你,過來!服侍寡人就寢!”
寒芳回頭掃視了他一眼,又轉回頭遙望夜空,沒有言語。
嬴政搖晃着走到近前,捏着她的下巴,淡淡地說:“我告訴你,你聽着!你是我的,你的心只能給我。”
滿身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寒芳只想作嘔,她別轉臉,不願理會。
“你聽到沒有?”嬴政怒吼。
寒芳垂下目光,不言不語。
“你是我的!”嬴政捉住她,一把將她的衣服扯爛,低頭強吻下去。
寒芳猛地被撕開了衣服,驚慌失措地去遮掩:“你幹什麼?”
嬴政已經失去理智,不停地說著:“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繼續瘋狂地撕扯她的衣服。
“你放手!”寒芳驚慌失措地尖叫着,抬手反抗,二人廝打成一團。
殿外值守的虎賁軍和內侍靜靜聽着殿內的廝打。
秦煜手按長劍,渾身在不停地顫抖,不由自主往前邁了兩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卻步退下。他的目光中閃過痛苦,手緊緊握着劍柄,似要把劍柄握斷,揉碎。
嬴政抱起她將她按在榻上,已將她的衣服一層層扯下,撕得只剩下小衣,手伸到小衣內霸道地摸着,揉搓着,呼呼喘着粗氣,在她的身上不停地吻着。
寒芳有了一種被□的感覺,拳打腳踢極力反抗。
嬴政兩隻手扣住她的手,把腿放到她的腿中間,霸道地分開她的腿,不容抗拒就要挺進。
寒芳被按得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張嘴在嬴政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嬴政正要進入狀況,只覺得手臂上一疼,惱羞成怒,直起身高舉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寒芳一愣之下,瞪大眼睛看着他。
嬴政對視上她的目光,遲疑着慢慢放下手。
寒芳趁機用力一推,把嬴政從身上推開,一翻身,跌落在床下,跌落的瞬間本能地去保護自己的小腹,卻將臉磕在地上,磕得嘴角流下血來。
寒芳蹭了蹭嘴角的血,慌亂中拉起一件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艱難地爬起來,想要離去。
“不許走!”嬴政大喝一聲從床上撲下來,酒力使他身體一晃,向前一衝慣性地把寒芳撲倒在地上,自己也重重栽倒。
寒芳咬着牙再次爬起來,想要逃走。只覺得小腹隱隱作痛,腿一軟,跪在地上。
寒芳勉強爬了幾步,只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她一身冷汗,覺得□濕漉漉的,手向下一摸,血!又是鮮紅的血!
嬴政看到鮮血,一陣冷風吹來,酒醒了一半。他看到寒芳大腿深處已被鮮血染紅,血順着腿不停地往下流,回頭再看地上已是血跡斑斑。
寒芳醒來時看到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為何又是這雙眼睛?為何每次醒來都是這雙眼睛?她痛苦地把臉扭到一邊,不想再看。
“芳!你醒了?”嬴政面色蒼白,顫聲問道。
又是同樣的話語。寒芳閉上眼睛,不想再聽。小腹的疼痛使她一皺眉,不由得摸了摸肚子。
嬴政握住她的手,吻着她的手背自責地說:“芳,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不想傷害我們的孩子。”
寒芳茫然地睜開眼睛:“你說什麼?”
“孩子……沒了……”嬴政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擔憂地看着她。
寒芳心裏像刀割一樣,卻咬緊了牙,沒有說話,淚水靜悄悄從眼角滑落。
嬴政哽咽着說:“芳,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原諒我。”
“我有權責怪你嗎?”寒芳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反問。
“不……芳……你不要這樣說。”
寒芳凄然一笑。
“芳,我會儘力補償你,只要你不生氣,只要你能原諒我,怎樣都可以。你有什麼要求,你說。”
寒芳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強裝鎮靜地說:“那你讓我走,離開這裏。”
嬴政驚呼:“不!芳,你不要這樣!”
寒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着道:“讓我走,你讓我走,讓我離開這裏,我求求你,讓我離開這裏!”
“不,芳,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離開我!”
御醫診斷說王后此次流產後,再也不能有孩子。嬴政聽后萬分內疚,每天退朝後就守在寒芳的榻邊噓寒問暖,端湯送葯,連攻打各國的計劃都已經暫緩。
寒芳再次經歷了流產,身體十分虛弱,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每次睡着,她都會做夢,夢見自己回到從前,夢見自己和浩然一起踏遍山山水水。
殿檐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丁冬聲,可是敲打不去寒芳內心的寂寞和凄涼。她發現自己最近白天睜着眼睛也會做夢,夢見浩然、青向自己微笑着伸出手。她想要抬起手,卻發現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了。
風鈴聲丁冬,鳥叫聲依舊。
嬴政邁步從殿外走了進來。寒芳直直看着他,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嬴政走到床榻邊,彎腰抱起她,在床榻邊坐下,把她緊緊摟在懷裏,說道:“芳!今天好些了嗎?”
寒芳痴痴茫茫地看着在風中搖晃的風鈴,不言不語。
嬴政吻着她的額頭,寵愛地說:“芳!你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要快點好起來。芳,你不是想踏遍每一個角落嗎?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寒芳只是靠在他的懷裏,不理不睬。
嬴政不停吻着她的額頭說:“如果你身體不好,不能長途跋涉,我就把它給你搬過來,好不好?我把各國的宮殿都搬過來。”
寒芳慵懶地靠在嬴政懷裏,只想睡去。
嬴政把她摟得更緊:“芳,我們把它都搬過來之後,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好不好?”他拿起一卷書簡,“你看,我已經命史官單獨記錄下來,我用你的名字蓋的宮殿。你看!”突然他暴躁地大喊,“來人!史官何在?”
史官立刻誠惶誠恐地跑了進來。
嬴政質問道:“新蓋的宮殿,寡人令你用王后的名字命名,你是怎麼記錄的?”
史官伏地連連叩頭道:“啟奏陛下,王后名諱微臣不敢隨意書寫,所以用了個字代替。”
寒芳漠不關心地低頭掃了一眼,失聲叫道:“阿房宮!”
嬴政詫異地扭過頭,問道:“芳,你說什麼?額旁宮?”
寒芳驚問:“你要修阿房宮?”
嬴政淡淡一笑:“我要給你修一座最大最豪華的宮殿,我要把各國的宮殿、景緻、山水全都原封不動、照模樣搬到咸陽。”又回頭對史官淡淡說,“下去吧。唔……就照王后說的記吧。”
史官擦着額頭上的冷汗應聲退下。
寒芳腦海里立時浮現出了為修宮殿而堆積如山的累累白骨,泣不成聲地勸道:“不要,不要修阿房宮,民間會流傳‘阿房阿房亡始皇’的歌謠,我不要。”
嬴政不以為然地笑笑:“好,你說不修就不修,全聽你的好不?”
寒芳苦澀地垂下目光。
“只要你不生氣,我都聽你的。”嬴政趁熱打鐵道。
難道這就是“成也是我,敗也是我”的意思?我真的還能改變歷史嗎?寒芳無力去想,也不願去想。
石榴花開得正艷的時候,巴清來了。
巴清身上的衣服像火紅的石榴花。她帶來了許多寒芳喜歡的東西,還有一個紅梅綉屏。
“姐姐來了。”寒芳半躺在榻上,氣息微弱地說。
巴清見她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蓬鬆的頭髮胡亂挽着,大熱的天蓋着夾被,好像還不勝其寒地瑟瑟發抖,不禁鼻子一酸,強自忍住問道:“妹妹可好些?”
寒芳微微點點頭:“謝謝姐姐大老遠來看我。”
“我早說來看妹妹的,只是事務纏身……”巴清歉疚地說。
“我明白。”寒芳蒼白的臉上雖然沒有血色,但此時掛上了微笑,眼睛也明亮起來。
巴清柔聲道:“妹妹,我就是看着你的殿內顏色太單調,所以又給你綉了一個屏風,記得你喜歡紅梅的,就照着綉了一個。”
“謝謝姐姐。”寒芳看着開滿綉屏的紅梅,想起了紅梅后那個高大的身影。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只有這個朋友還在,她不禁眼眶發潮。
“妹妹就不要再傷心了。”巴清伸出手,撫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我們女人,能這樣活着已經實屬不易了。”
寒芳靜靜聽着她講話。
巴清輕嘆:“有好多女人活得生不如死,我們比起她們不知強上多少倍。”
寒芳知道巴清所言不虛,不由閉上眼睛。
“人這一輩子,禍兮福所至,福兮禍所倚。就拿巴家來說,雖然富可敵國,可是有多少人惦記?”
寒芳覺得巴清的言語裏面充滿了滄桑和無奈,閉目養了半日神,忽地睜開眼睛道:“聽說姐姐捐了三十萬銖錢作為軍資、軍餉,可有此事?”
“這也是為了感謝妹妹。巴家要不是妹妹照應着,只怕早散了。”巴清嘆息一聲,又道,“我也不會忘記,當初答應過妹妹,今後不管何時何地,我們巴家都會鼎力輔佐大王,完成他統一的霸業。”
巴清在床邊坐下,替她掖掖被角:“妹妹不說,我也知道,這宮裏難呀,這裏頭那麼多女人,都各自打着主意,妹妹心善,可宮裏萬一鬧起太子之爭,像妹妹這樣人單勢薄,只怕……所以作為妹妹的娘家,也想出一份力。我在這個世上也沒有別的親人了,只剩下妹妹一個人,我打心裏希望妹妹好。”
寒芳聽着巴清誠摯的話語,心裏一熱,伏在巴清懷裏垂下淚來:“姐姐,我隨你去巴地住可好?我不想留在這裏了。”
巴清撫摸着她蓬鬆柔順的頭髮,微笑着道:“大王這麼寵愛你,只怕他不會捨得,以後我常來陪妹妹,給妹妹解悶。”
寒芳目送巴清出殿遠去,心裏感嘆:其實巴家不過是幫助嬴政收斂天下財富的一個工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