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黑翼邪龍
Ⅰ
距離公都溫帝斯半天路程，只有兩百多人的小農村莫魯多。這裏的村民都在同一個農園主人的手底下工作——農園主人的名字是威爾。
他以地主的身分經營這個農園，並且在公都開了一間最大的酒店，負責各種酒的物流跟銷售。
雖然年輕的他只有二十五歲左右，不過在公都也算是眾所皆知的人物。
然而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那就是新生瑪莫帝國的首席宮廷魔法師……他在莫魯多所擁有的房子，目前就是帝國的臨時宮殿。
少年皇帝雷艾斯跟騎士團長妮塔便是居住在這裏，帝國的重鎮也在此集結。
村人們都已經有所察覺，然而沒有人特意將這件事情說出來。因為他們知道禍從口出這樣的道理。
只要在這個農園工作，每天的生活就可以獲得最低的保障。
而在這座暗黑之島上，能夠如此便已經別無所求了。除了擁有優秀才能，並願意為這樣的才能賭上生命的人之外……威爾可說是相當了解這個道理。
在影之街佩魯塞的小巷弄里長大的他，被身為舊瑪莫帝國的宮廷魔法師“黑之導師”巴古納德所發掘，並且加入了他的門下。
之所以能擁有現在的地位，就是來自於他的才能、行動以及成功的結果。
如果沒有才能，如果沒有在那時候行動，如果不小心犯下致命的失敗，那他將會再度回到以前的生活，或許也早就已經喪生了。
這就是這座島的真理。只有挑戰危險並不斷成功的人才是勝者。
（夢跟理想在這座島上根本沒有必要，甚至還會招致危險。）威爾在心中對身為瑪莫公王的那個年輕人如此說道。
着迷於這個年輕公王所述說的理想，瑪莫的人民如今開始追逐自己的夢跟理想。那是暗黑之島將會富裕和平的夢，以及平常人都能夠享受幸福的理想……然而這是絕對無法實現的事情。因為覆蓋這座島的黑暗極為深邃，而且絕對不會被驅逐。
知道希望無法成真的人將會絕望，然而只要沒有希望就不會絕望。
“……由於龍騎士們的遊說，瑪莫各地的混亂已經逐漸鎮靜下來了。”擁有次席宮廷魔法師地位的人，在集結於大廳的新生瑪莫帝國重要人物面前激昂地說道。
大家都被他這番話中的亢奮情緒引得點頭同意。
“首席宮廷魔法師的想法也因此被推翻了。”克拉特瞄了威爾一眼繼續說道。
他表示計劃應該要變更。不是使用黑翼邪龍的詛咒，而應該用它的爪子、利牙跟火焰消滅瑪莫公國——“操縱邪龍的權杖在我的手中。”克拉特露出自信的笑容如此說道。
（巴古納德導師曾經說過，擁有超過自己能夠駕馭的力量，將會使無能的人過度依賴它……）沒想到果真是如此。威爾不禁在內心冷笑着。
克拉特所說的“龍爪權杖”，是這位黑之導師借給威爾的東西。
為此他將自己的親妹妹蜜妮雅，獻給了成為“不死之王”的導師。
威爾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如今變得如何。
或許現在仍以待女的身分服侍着巴古納德、或是被當成祭品遭到殺害，也可能成為了另一個不死的存在。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再見到妹妹了。
威爾並不會為此感到後悔。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早有要犧牲一切的覺悟。
（你們諸位也有這樣的覺悟嗎？）威爾環視着大廳的眾人如此心想。
“首席宮廷魔法師的計謀，至今已經全部失敗了。”一名騎士隊長以像是戰勝般的自豪表情指着威爾。
在少年皇帝面前舉辦的宮廷會議，如今已變成為了彈劾他而舉行的。
威爾當然知道他們正暗中準備彈劾他。不過他對此並沒有做出任何因應，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很可惜，的確如此。”威爾靜靜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也想問，你對皇帝陛下有提出過任何建言嗎？不過是一直要求以武力對抗瑪莫公國而已吧？而真正跟他們交手之時卻又輸的如此難看。”“竟、竟敢如此無禮……”這個騎士隊長臉色為之一變，並將手放到腰間的劍柄。
“前幾天不就打下一個公國堡壘給你看了！”“黑暗森林附近的那個邊境堡壘是嗎？瑪莫公王才不會去在意那種事情，因為想奪回的話他隨時都可以奪回。”“我可不想被一個只會用魔獸或疾病，這種卑劣又骯髒手段的魔法師這麼批評！”“現在是在陛下的面前，你們兩位請謹言慎行！”騎士團長妮塔皺起畫出一道美麗弧線的眉頭制止他們。
“我們一開始就對帝國的困境有所覺悟。沙漠之民有我們數倍的戰力，而且背後不只是弗雷姆本國，還有羅德斯本島所有王國為他們撐腰。要突破現有的困境，最大的關鍵就是對雷艾斯陛下誓忠的人們能夠團結一致，並且各自儘力完成自己的任務。無論現狀如何，得到最後的勝利才是最重要的。”如此對大家說的妮塔，不禁覺得這根本就是在嘲笑自己。
（我說的還真是冠冕堂皇啊。）她在心中如此輕聲說道。
如今的她在晚上只是少年皇帝的奴隸。然而在白天卻必須跟往常一樣扮演騎士團長的角色。因為這兩個立場的差異程度實在太大，所以妮塔才會如此自嘲着。
不過大家當然不會察覺妮塔的內心。這個騎士隊長就這麼咬着牙說著，威爾則是露出惶恐的表情點頭同意。
“我不會要各位為了失敗負責。”紅髮少年皇帝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真是模範的回答。）威爾在心中輕聲說道。
少年皇帝非常了解自己的工作。他特意扮演着一個傀儡的角色。
這個事實證明了少年皇帝的聰穎。無能的人根本就無法只扮演一個傀儡。
如果這位少年皇帝的確優秀，威爾將會願意對他效忠。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讓他人心服的品德。
對於威爾而言，唯一必要的只有皇帝跟騎士團長的信任，其他人對他怎麼想都無所謂。
次席魔法師跟其他的騎士們，不是想搶功就是要陷害威爾，但這都只是自掘墳墓的行為。要邪龍直接前往戰鬥可說是下下之策，即使被稱為是最強的魔獸，光憑它也還不足以毀滅一個國家。
萊丁的自治聯合體制之所以崩潰，並不是因為火龍屠城，而是屈服於弗雷姆的壓力之下。
讓民心動搖，使其對從政者不信任，才能夠讓一個國家垮台。
因此威爾才藉由黑翼邪龍行使兩個計策。
一個是把棲息於瑪莫各地的魔獸，驅趕到有人民居住的地方。
然而年輕的瑪莫公王前往千年王國亞拉尼亞，請來一位擁有魔獸使能力的女魔法師鎮壓了魔獸。
另一個計策是召喚出古代邪龍的靈魂，以詛咒讓疾病蔓延開來。
病情進行遲緩而且致死的不治之症“龍熱”，可說是最適用於威爾的謀略。
經由密探波德的情報操作，瑪莫各地應該會發生暴東，不需要帝國親自下手，瑪莫公國就會被民眾所推翻。
然而在計策即將成功的時候，瑪莫公王從海蘭德王國請來了龍騎士。龍騎士告訴人民龍熱的發作速度相當緩慢，因此平息了瑪莫人民的混亂。
威爾的所有策略，都被瑪莫年輕公王使用超乎他預測之外的方式給解決了。
（真是了不起的年輕人。）威爾打從心裏感到佩服。除此之外，他身邊應該也集結了許多優秀的人材吧。
相較之下，瑪莫帝國的人材可說是相當不足。
因為騎士隊長們及次席宮廷魔法師都是如此的愚蠢。
“以邪龍之力消滅公國，或許比想像中還要簡單。不過到那個時候，無論是弗雷姆本國或是羅德斯諸王國，理所當然都會進攻這座島吧？”威爾就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我們贏得了嗎？”之後他對曾經在黑之導師門下，身分是他學長的那個魔法師如此詢問。
“他、他們光是自己國內的事情就忙不完了，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攻過來的。”克拉特有些曖昧地如此回答。
（就是因為你只有這種程度，所以巴古納德導師才會把你的席次放在我之下。）即使在心中嘆了口氣，但威爾並沒有多加反論，就這麼回頭看着騎士團長妮塔。
“為了避免羅德斯本島的介入，我在這段時間尋找着孤立這座島的手段……”“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太好了，有什麼計策了嗎？”雖然妮塔如此詢問，不過她知道威爾絕對已經有了頭緒。
“要從羅德斯本島進攻瑪莫只能用船，所以我打算讓這些船通通沉到海底。”“要封鎖海路是嗎，這用說的當然很簡單啊。”“要實行當然是非常困難。不過我得到了古代王國時代的一艘‘軍艦’。雖然要正確啟動相當的難，我也費了好大一番工夫，不過前幾天總算是成功了。”威爾露出苦笑如此說道。
“古代王國的軍艦？上面有什麼武器？”“請把船本身就想像成一種武器。因為它是以火球或電擊等魔法來打碎敵船的。而且魔法的射程範圍遠超過弓箭或投石器，敵人在接近之前就會陷入火海。另外因為軍艦本身就施有各種防護咒文，因此幾乎不可能會被破壞。”聽完威爾這番話，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彼此相視。
“你得到了這種東西？”“這是巴古納德大人寄放在我這裏的。跟次席宮廷魔法師大人所擁有的龍爪權杖一樣……”威爾朝着無人的方向微微低下頭，就像星前任首席宮廷魔法師就在那兒似的。
“黑之導師……”大廳眾人的表情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
被稱為黑之導師的這位偉大魔法師，不光是敵方，還是連自己人卻相當畏懼的一個人物。
“巴古納德先生的遺產之一是嗎……”妮塔輕聲丟下了這一句話。
她心想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為什麼不在之前大戰的時候就拿出來用。如此一來羅德斯本島的聯合軍根本不可能登陸。
（那個人不會為了帝國，只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採取行動。）而他的目的只能以極為恐怖來形容。
“我希望在備齊進攻羅德斯本島的力量之前，將這座島完全封鎖起來。到時候糧食將會不足，也無法獲得一些奢侈品，不過這跟英雄戰爭之前這座島的狀況是相同的。”威爾如此說完之後，便表示希望能馬上行動。
“不知陛下屬意如何？”妮塔在些許的猶豫之後，詢問着少年皇帝雷艾斯的意見。
“放手去做吧。”紅髮少年微微點頭，依然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此宣佈。
“感謝陛下……”威爾深深低下了頭，並且就這麼往大廳外頭走去。
走到克拉特身邊時，威爾要正感到不知所措的他把耳朵湊過來。
“黑龍那件事情就全盤交給你，要燒毀公都或是吃掉人民都隨你所願……”“這樣你真的無所謂？”克拉特是從這個師弟手中取走了邪龍。然而威爾這樣的舉動，感覺就像是他自己把邪龍送上來似的。
“這不是你所期望的嗎？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你將會是重建帝國的大功臣，到時候我會很樂意跟隨你的，就像是以前那個時候一樣……”威爾說完之後便離開了大廳。
（你將會親身體驗到，我為什麼不直接派黑翼邪龍前往作戰……）威爾在心中對這位曾經是師兄的魔法師告別。因為他很確定將來再也不會見到克拉特了……（好啦，瑪莫的年輕公王陛下，你要如何跟邪龍交戰呢？）如今威爾只是個旁觀者了。邪龍跟公國之戰即使出現什麼結果，他都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
Ⅱ
被暗黑之島的人民稱為“黑翼邪龍”的這隻老龍，正在暗黑神法拉利斯大神殿地底的棲身之處，舒服地被黑暗所籠罩。
這兒曾經是一隻地龍所棲息的洞窟，在很久之前被它奪了過來。
在那之後經過了一百多年，知道這裏有黑龍棲息的法拉利斯信徒，在它的棲息處上方建立了一座神殿。
遙遠的諸神時代，在眾多的龍族之中，黑龍被法拉利斯選出。成為其眷屬。因此黑龍可以感受法拉利斯的意志，也能使用邪惡的奇迹——暗黑魔法。
法拉利斯的信徒希望它成為神殿的守護者。
在他們建設神殿的時候，由於黑龍當時進入了休眠期，一直到神殿完成都沒有察覺。
知道事實之後的黑龍異常憤怒。因為它根本不想服從於人類這種生物。
為了讓以棲息地為中心的廣闊山野成為自己的狩獵場，黑龍打算消滅這個範圍里所有的人類聚落。
然而它的意圖卻因為一個人類而無法達成。
那個人當時擁有法拉利斯教團最高祭司的地位。他以擁有強大靈魂的少女作為祭品讓暗黑神降臨，以神之名逼使黑龍服從於他。
這是個極大的屈辱。
然而在這之後，黑龍也一直被人類所支配。
接在法拉利斯教團之後支配黑龍的，是卡斯圖爾王國的魔法師。
他們以無限的魔力，對黑龍使用制約魔法加以束縛。之後黑龍被命名為那斯，成為保管王國財寶的看守者。
再接下來的支配者依舊是魔法師。
在漫長的休眠期結束，剛要進入活動期的時候，有幾個人類跟妖魔入侵它的住處。那時其中的一個魔法師，以手中魔法權杖的魔力逼使黑龍屈服。
那是把前端以龍爪作為裝飾的權杖。黑龍對這把權杖的擁有者必須絕對的服從。
很久以前的法拉利斯教團最高祭司、古代王國的魔法師、以及被稱為黑之導師的這些龍爪權杖的擁有者，都是人類之中擁有卓越能力的人，因此即使是受到他們的支配，黑龍也都還能夠忍受。
龍由於是從卵中出生，因此沒有名字，更沒有存在的理由。只是以最強生物的身分活在無限的時光中。
因此服從於其他擁有卓越能力的存在，並被其賦予名字跟存在的地由，對龍族而言並不會不高興，甚至有龍會因而感到喜悅。
然而目前擁有龍爪權杖的人類極為平庸。
必須被強迫服從於這種人。這對黑龍而言是無法忍受的恥辱。
而且這個人給它的新命令，甚至會危及到黑龍本身的存在。
擁有權杖的人命令它攻擊公都。
並且警告集結於王城的人，要他們馬上離開這座島……那個人說自己可以隨便殺害并吞食公都的居民。
破壞對它而言是一種樂趣，人肉也是它不排斥的食物。
然而黑龍也曾經親身體驗到，人類並不是種無力的生物。
如果毫無意義就襲擊人類，他們一定會展開報復。
只有在防範自己的狩獵場被侵犯時才能殺人。人類跟龍是無法處於同一個生活圈的。
因此在之前的大戰結束，龍爪權杖的擁有者死去的時候，黑龍就離開了原來的住處，將新的狩獵場訂於有龍人族集落的一個小島。
龍人族是從始源巨人的鱗片中誕生的種族，將同族中至高存在的龍視為神一般地崇拜。
龍人族歡迎黑龍的到來，並且獻上了各式各樣的供品。
對於黑龍而言，那裏可說是最好的棲身之處。
然而因為權杖的魔力，使得黑龍再度被召喚回瑪莫，再度受到人類的使喚。
將瑪莫各處的眾多魔獸趕離住處、從龍人族的小島中帶來一隻幼龍，讓司掌疾病的古代邪龍靈魂憑依在幼龍的身上。
如今又有了新的命令。
（到底想利用我到什麼地步！）黑龍的憤怒達到頂點，幾乎想把龍爪權杖的擁有者撕得粉碎。
然而它無法抵抗權杖的強制力量。
（不過在我所剩無幾的自由中，依舊有我可以做的事情。）此時黑龍在心中深處立了誓。
屬於老龍的黑龍，擁有凌駕於普通人類的高等智慧。
明天早上它將飛往公都。
在這之前，它只要委身於舒服的黑暗之中。
夢想着取回永遠自由的那一天……而黑龍也確信，這樣的夢想馬上就會實現了。
Ⅲ
黑翼邪龍出現在公都上空——在天還沒亮的凌晨，史派克就接到了值夜親衛騎士的這個報告。
史派克就這麼穿着睡衣衝到陽台。
仔細一看，市街的一角噴出了鮮紅的火焰。
而在尚未明亮的天際，有一個像是黑夜之影般的巨大生物出現了。
“終於來了嗎……”支配那斯的新生瑪莫帝國，至今都沒有讓這隻邪龍直接進行攻擊。
“在疾病蔓延的暴動被鎮壓之後，他們終於無計可施了嗎……”史派克一個人自言自語，然後回頭看着親衛騎士。
“對公都的騎上跟士兵下達命令，依照之前的預定迎擊邪龍。”接獲命令的親衛騎士敬畏地行了一禮，之後便怏步跑了出去。
“擔心的事情終於實現了？”隨着耳熟能詳的聲音，半妖精少女出現在房問裏頭。
她竟然只穿着內衣就大膽跑了過來。不過由於她的體型跟少年相似，因此並不會讓人不知道目光要擺在哪裏。
“要戰鬥了，趕快去穿你的鎧甲吧。另外請亞德到我房間來一趟，這段時間我也會作好準備的……”莉芙點點頭便離開了房間。
而史派克也離開陽台，穿上自己戰鬥用的板金鎧。
不過由於身上還是睡衣，因此要裝備必須花費相當大的工夫。
穿上棉製的襯衣、把鎖鏈甲從頭上套進去、並準備要裝備護手的侍候，莉芙就拉着臉色蒼白的亞德·諾瓦沖了進來。
位於地底的大地母神瑪法神殿的侍祭妮思也緊跟在後，來到房間內。
“看來狀況似乎很麻煩呢……”平常總是露出溫柔微笑的她，在這個時候表情也變得相當嚴肅。
“我早就有所覺悟了。它本來就是遲早都必須解決的對手。”雖然事態嚴重，不過這場攻擊已經在預料之中，因此對策也早已經準備好了。
“這裏不是火龍之狩獵場。不只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石造的建築物也不是那麼容易着火的。”目前騎士跟士兵們應該已經在市街中散開，並且各自躲在建築物死角或是屋內了。
等到邪龍接近的時候，便以上緊弦的大型十字弓進行攻擊，然後便再度藏身。
強力的大型箭矢，應該可以貫穿如鋼鐵般堅硬的龍鱗才對。
“不過話說回來，竟然比想像中還要早呢。”不經意地開始協助史派克進行準備的莉芙如此說道。
“海蘭德的希莉絲王妃跟龍騎士們在兩天前回國，他們應該是等待這個時機才展開行動的吧。”被稱為天空之騎士的龍騎士，可以跟邪龍進行正面交戰。
敵人應該是要避免這一點。
不過這對史派克面言反而是好事。
他不能讓海蘭德玉妃希莉絲跟負責護衛的龍騎士，被卷人這場瑪莫的內戰。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將會造成嚴重的外交問題。
而且就史派克的感覺，如果邪龍在希莉絲等人還在瑪莫時前來襲擊，王妃臣肯定會親自出擊。
瑪莫帝國對她而言，是征服她母國卡農的可惡敵人，更是殺了她身為卡農貴族父親的仇人。
在之前的大戰中，她也跟海蘭德國王雷德立克，一同率領龍騎士加人暗黑之島上的最後決戰，並且請來了海蘭德王國的守護神，金鱗龍王邁先……當時邪龍那斯敗給金鱗龍王，逃離了這座暗黑之島。
然而現在跟那時的狀況不同。瑪莫如今是屬於弗雷姆的領土，並且是擁有自治權的公國。
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則不能接受他國的支援。
“邪龍展開行動，或許對我們反而是大好機會，因為操縱邪龍的人就在附近。”就算不用殺掉那斯，只要抓到操縱邪龍的人，並且將支配龍的方式搶奪過來，那事情就可以解決了。
史派克命令騎士跟士兵，只要有行跡可疑的人就要通通加以逮捕。
公都的居民目前並沒有相當恐慌。因為在兩年前他們才體驗過更為激烈的戰爭，而且危險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自治都市萊丁受到火龍山之魔龍修汀斯塔襲擊時，其混亂的程度跟這裏根本就不能比較。
統治萊丁的評議會無法收拾當時的混亂，到最後終究還是放棄了自治權，主動請求歸屬於弗雷姆之下。
“因為龍熱是未知的恐怖，所以當時才會那麼混亂。對於這座島上的居民來說，黑翼邪龍或許跟天災沒什麼兩樣。”史派克露出了苦笑。
這個事實象徵著這座島上的黑暗，因此其實不值得歡迎。然而只有在今天這個時候，才可說托福避開了最壞的結果。
“抱歉遲到了！”此時隨着聲音響起，還喘着氣的親衛騎士隊長蓋拉克跟他的夫人萊娜走了進來。
兩人都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他們只有穿着皮製鎧甲並裝備自己得意的武器，但這種輕裝備正是他們原本習慣的武裝。
“艾蓮娜導師跟龍人族亞布洛斯呢？”史派克詢問着蓋拉克。
兩人目前都住在蓋拉克的住處。
外界認為魔獸使艾蓮娜已經逝世，因此並不能住在她原來的住處。
“他們一看到邪龍飛來，就出發前往法拉利斯大神殿的廢墟了。”“是嗎……”史派克頗能理解地點點頭。
既然黑翼邪龍外出，要進入它的棲息處並不困難。而且那裏還沉睡着被古代瘟疫龍憑依的幼龍。
只要救出幼龍，肯定能阻止島上龍熱的蔓延。
艾蓮娜大概就是前往現場尋找方法吧。
而且操縱邪龍的人說不定也還留在邪龍的棲息處。史派克相當感謝艾蓮娜能如此迅速地行動。
她大概是使用瞬間移動的咒文前往廢墟的。
“公都這邊就必須由我們來收拾了。”“密探們也正全力搜索邪龍的支配者，絕對會把那個人找出來的。”史派克表現出決心之後，萊娜便趁勢如此說道。
“重點是要將被害程度降到最低。”史派克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著，並以眼神對房內所有人示意前往謁見大廳。
謁見大廳有座面向溫帝斯的陽台，可以比較清楚觀察到黑龍的動向。
此時——“黑龍往這邊過來了！”在史派克等人進入大廳的瞬間，第一個進去的半妖精少女以尖叫似地聲音如此說道。
大廳中還有好幾個親衛騎士跟文官。
他們連忙遠離陽台退到牆壁旁邊。
然而史派克卻反倒是朝陽台跑了過去。
“史派克！”莉芙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然而看到史派克身邊穿着純白神官服的少女，就這麼表情不變地隨他過去，半妖精少女也有了覺悟。
（我可是“公王的好友”呢！）蓋拉克、萊娜以及亞德·諾瓦也像是理所當然般跟在後面。
早晨逐漸變得明朗的天空中，黑翼邪龍的身影，就像是凶兆跟災難的具體象徵。
這隻邪龍以王城溫得雷司特為目標筆直飛來。
親衛騎士們手持弩弓站在史派克的兩側。
“龍在噴火之前似乎會有吸氣的動作，看到這個動作就馬上躲進大廳。”史派克對大家如此說道。
“知道了。”幾個有禮貌的親衛騎士如此回答。
那斯來到王城之後並沒有攻擊，只是在上空不斷盤旋。
並且大大咆哮了一聲。
連肌膚都能感受到大氣的振動。
莉芙尖叫着躲進大廳，親衛騎士也有半數以上受驚逃開。
並不是因為他們膽小。
龍的咆哮擁有震撼靈魂的魔力，據說最糟的情況。靈魂還可能被打散，就這麼當場喪命。
“司掌勇氣的戰鬥之神……”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了像是歌唱般的祈禱聲。
“古里巴斯祭司……”亞德·諾瓦回過身來，認出站在那兒的是侍奉戰神的矮人祭司之後，也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在聽到龍之咆哮時，亞德之所以沒有逃走，純粹只是因為身體僵硬得不能動而已。
由於過度害伯，他的臉幾乎變成土黃色，全身也冒出了冷汗。
然而在聽到古里巴斯的歌之後，他的心情便開始鎮靜，並且逐漸開始有戰意高昂的感覺。
是咒文“戰之歌”生效了。
“註定一死的人類啊，吾之主人要我轉達傳言！”就在這時，隨着空氣再度振動，空中的邪龍如此叫道。
它用的是羅德斯全土所使用的共通語。
“它是來交涉的呢……”萊娜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這種應該叫做恐嚇吧？”蓋拉克露出苦笑糾正了自己的妻子。
“瑪莫公國與沙漠之民，給我儘快離開這座島！這座島會由島上的人類自己統治，決不承認他國的入侵！”“還以為它會有什麼要求……”確定黑龍不再說話之後，史派克露出啞口無言的表情。
“它以為叫我們離開，我們就會乖乖聽從嗎？還是說它只是前來通告的？”如果是提出這種要求，那根本就沒有討論的餘地。所謂的交涉是在彼此均可能退步妥協的狀況下才能成立的。
“弩弓預備！這就可以當作回答了吧？”史派克對並排在陽台的親衛騎士們如此下令。
他們馬上服從命令，將上滿弦的弩弓瞄準行上空飛舞的黑龍。
然而黑龍只是在空中像是挑釁般噴出一道火焰，之後便轉向往南方飛去。
“它要回去棲息地了？”在史派克詫異地注視之下，邪龍在郊外山丘的某片樹林上空盤旋兩圈，之後再度來到了溫帝斯街道上空。
之後它朝東門附近俯衝向下，並且噴火燒掉了一棟建築物。
雖然市街各處都發生火災，不過並沒有延燒得相當嚴重。
或許是因為防範火災的應變措施產生功效，以及在市街中散開的騎士跟士兵，跟居民同心協力滅火的成果吧。
“感覺真的有聽命行事呢。”雖說是自己下的命令，史派克還是很感動般輕聲說道。
邪龍襲擊所造成的損害，目前可說比預料中來得少。
“還是說邪龍並沒有使出全力呢……”史派克像是自問般如此說完，站在他右邊的黑髮少女便深深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這次的破壞或許並非邪龍所願，因此感覺只是聽從主人的命令，進行最低限度的行動而已。”“那個人到底躲在哪裏啊。”史派克不禁咒罵了幾句。
邪龍開始襲擊至今已經經過了不少時間，然而狀況跟一開始完全沒變。如果無法抓到操縱邪龍的人，公都將會一直遭受襲擊。
就在這個時候，史派克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如果邪龍也不希望襲擊的話……”史派克提高音量，讓在場的人都能聽見他的想法。
“那就是它並不想服從於操縱它的人，而且說不定還相當厭惡。”“被逼着做不想做的工作，不管是誰都會生氣的吧。”莉芙頻頻點頭同意史派克所說的。
“像是隨便給人一個公王好友這種莫名其妙的稱號，然後就要我做這個做那個的……”“要抱怨等以後再隨便你說吧。”史派克表情有些生氣地打斷了莉芙的話。
“我想說的是，邪龍說不定其實很想獲得自由，想從那個人的支配之卜逃走……”“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嗎！”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矮人祭司，很難得興奮地大聲說著，並且拍了拍史派克的背。
“我從剛剛看邪龍的動作就覺得奇怪了！邪龍只要襲擊過市街之後，一定會回到郊外的山丘盤旋兩圈，然後才再度過來攻擊。或許這只是無意識所作的，但如果這樣的行動是出於邪龍的意志……”史派克表情為之一亮並環視着眾人。
光是這樣大家的意志就相通了。
“太多人去的話或許會被發現。親衛騎士隊留在這裏。蓋拉克、亞德、萊娜還有莉芙跟我一起走。另外古里巴斯祭司，可以請您一起同行嗎？”“我是不介意，不過我的腳程會礙手礙腳的。何況我還不會騎馬也不想騎馬。”“那就由我來吧……”聽到矮人祭司的回答，妮思馬上便如此說道。
她判斷在不清楚對方底細的狀況下，史派克會希望有能療傷的祭司一起同行。只要隊中分別有人能使用古代語魔法、精靈魔法跟神聖魔法的話，就可以應付任何的狀況。
“那就這樣吧。我回神殿去治療受傷的人，光靠瑪法神殿應該會人手不足。”“就拜託您了。”史派克對古里巴斯行了個禮，然後回頭看着蓋拉克等人。
“我們快走吧。再不出發又有居民要犧牲了。”萊娜看了一眼各處冒着黑煙的公都如此說道。
蓋拉克、亞德．諾瓦、莉芙跟妮思聽到她的話后都點了點頭。
而在這個時候，史派克早已經衝到大廳外頭了。
Ⅳ
漆黑的濃煙像是天空的支柱般向上延伸。
黑暗之街佩魯塞正燃燒着。
克拉特站在郊外山丘上一片樹林旁邊，看着這個景象，對於自己為何沒有想像中來的興奮而感到相當疑惑。
“邪龍的能力只有這種程度？”光是一隻火龍山的魔龍，就足以讓弗雷姆騎士團慘敗，並且讓萊丁的自治體制崩潰。
在北方的亞列克拉斯特大陸，也傳聞有一個王國被邪龍攻擊而因此滅亡。
因此克拉特對邪龍那斯抱着相同的期待。
然而公都的火災並不嚴重，公國的騎士跟土丘的受害程度似乎也不大。
他認為那斯害怕被弩弓反擊，因此不敢飛得太低是主要原因。
事實上那斯的腹部也中了好幾枝箭，翅膀的皮膜也有好幾個地方破了。
由於沙漠之民有敗給魔龍修汀斯塔的經驗，或許已經研究過與龍對戰的戰術了。
“這樣還能叫做最強的魔獸嗎！”克拉特不禁如此抱怨。
邪龍雖然已經警告瑪莫公王趕快離開這座島，但至今都還沒得到回覆。
克拉特認為這也是因為邪龍破壞的行動過於緩慢的緣故。
感覺邪龍似乎在不違背克拉特命令的範圍之下，進行着最安全也因而沒有效果的行動。
而且邪龍還假裝順從，不斷要求是否能變更命令，就像是期待能獲准回到棲息處一樣……（這可不行！）克拉特逐漸感到憤怒。
他也下定決心要在下次那斯回來的時候，給它一個更為具體的命令。
雖然他也能夠現在馬上下令，不過他希望能夠直接面對魔龍來下達命令。
像是魔法生物或下級的不死生物，這種只會服從命令的魔物，他們的工作效率取決於下令者的能力克拉特想起了以前威爾對自己說的這番話。
“我可不是無能的人！”克拉特特意說出了聲來。
他學得了高等魔術，而且那方面的知識也不在威爾之下。
然而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卻讓那個小子擁有比他還高的席次。他曾經為此對導師提出抗議，但卻完全沒有被接受。
即使是能力至上的導師，似乎還是免不了有自己偏袒的對象呢。
至今跟瑪莫公國的戰鬥，威爾擬定的策略全盤失敗，正可以證明他有多麼的無能。
如果在這裏成功的話，首席宮廷魔法師的地位無疑將為克拉特所有。
不只是能力，即使以年齡跟經驗來考量，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順位。
由於威爾的能力並不是那麼一文不值，因此克拉特還是打算將他納人自己的旗下。由於他擅長密探工作跟寶物鑒定，作為部下的話還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派得上用場。
“跟巴古納德大人不同，我可是相當寬容的。”黑之導師對於任務失敗的人總是給予嚴懲。即使是他的第一高徒古洛達，也在奪取魂之水晶球的任務失敗之後，被“制約”之咒文封印魔法並逐出師門。
不過他可不想饒恕黑翼邪龍。
“去跟瑪莫公國同歸於盡！”克拉特如此叫着，並將視線移到佩魯塞的方向尋找黑龍的蹤影。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了！”這樣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克拉特嚇了一跳，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看到雜木林中走出來的幾個人，克拉特不禁感到愕然。
帶頭穿鎧甲的那個年輕人他曾經看過。應該說根本就不可能會忘記。
“瑪莫公王史派克……”克拉特只能勉強說出這句話。
年輕公王的旁邊有像是傭兵跟魔法師的人、一個像是盜賊的女性以及穿着純白神官服的神官，還有一個是半妖精族的少女。
“就是你操縱邪龍的嗎？”瑪莫公王一邊拔出劍一邊緩緩接近過來。
（該怎麼辦？）由於實在是過於突然，狼狽的克拉特幾乎失去了自我。
或許是自己多心，總覺得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他有叫黑龍回來、使用古代語魔法的攻擊咒文、或是以瞬間移動的咒文逃走等三個選擇。
（沒錯，這時應該走為上策。）在他好不容易做出決定的時候。
“你不會如願的！”半妖精少女如此說著，並使用了像是精靈魔法的咒文。
此時克拉特已經開始詠唱瞬間移動的咒文，然而在詠唱第一句咒文之後，就忽然再也無法發出聲音了。
（是沉默咒文，那個半妖精是精靈使？）森之妖精族是優秀的精靈使，而妖精跟人類結合所生的半妖精也大多是精靈使。
（竟然被取得先機……）雖然克拉特相當懊悔，不過卻已經後悔莫及了。
他想用跑的離開這裏，然而腳卻被某個東西絆倒，使他就這麼往前撲到了地上。
右手所握的龍爪權杖也因而掉到地上。
（權杖！）克拉特拚命伸手要拿回龍爪權杖，然而權杖在那之前就被瑪莫公王給撿走了。
而且克拉特自己，也被臉頰上有傷痕、像是傭兵的人壓制住。
“這把錫杖就是支配龍的魔法寶物吧？”看到操縱邪龍的人被制服，史派克滿足地看着手中的權杖。
“到底要怎麼使用啊？”史派克對着被蓋拉克制服的瑪莫帝國魔法師如此詢問。
然而這個人只是嘴巴不斷開合，完全發不出聲音。
莉芙所使用的沉默咒文效力還在。
“如果是權杖的話，只要握着應該就可以發動魔力了……”亞德·諾瓦見狀，有點猶豫的進言。
有些懷疑的史派克試着在心中呼叫邪龍，不過似乎沒有任何回應。
“看來沒辦法跟邪龍的精神互通。”“或許並沒有這樣的魔力，只能夠對其下令而已……”就在亞德如此回答的時候。
“邪龍朝這裏飛過來了！”莉芙尖叫着抓住史派克。
史派克轉向溫帝斯的方向確認她所說的。黑翼邪龍的確正往這邊筆直飛來。
“我真的是邪龍的支配者了嗎？”史派克回頭看着亞德·諾瓦，就像是要再度確認般如此詢問。
“我、我是這麼認為的……”長相像是石巨人的宮廷魔法師吞吞吐吐地回答。
（所以說在這種時候，你應該要更有自信的回答啊！）雖然史派克有些不滿，不過即使對亞德這麼說，他也只會更加惶恐吧。
現在就算要逃也來不及了，因此就只能相信亞德所說的了。
“你們大家先逃到林子裏面吧。如果通通聚在這裏，只要邪龍一噴火就全完了。”史派克雖然如此對大家說，然而所有人都沒有動作。
“會白白犧牲的唷……”史派克雖露出苦笑，但他也知道再怎麼說服他們也沒用的。
（也只能試一試了。）史派克下定了決心。
“黑翼邪龍那斯！”史派克往前伸出錫杖集中精神。
在這個時候，黑翼之魔獸已經近在眼前了。
“馬上離開這座暗黑之島，並且不準再度回到這裏！”史派克以下位古代語對邪龍下令。
這是古代王國時期的日常用語，比起使用羅德斯的日常用語，他覺得這樣應該更能讓邪龍聽得懂。
邪龍猛然張開了嘴，不過並沒有咆哮或是噴火。
只是用力拍動翅膀，使得史派克等人被強風吹襲。
莉芙再度尖叫出聲，抓着史派克的手也更加用力。
“遵命……”隨着這股強風，史派克聽見了一句下位古代語。而這無疑是黑翼邪龍那斯所發出來的。
（它是在對我說遵命嗎？）在史派克半信半疑的注視之下，邪龍就這麼振翅飛舞到天際，並且朝南邊漸漸飛去。
目送邪龍消失在天空的另一頭之後，史派克才確定自己真的是黑翼邪龍的支配者。
公都溫帝斯的危機也就此遠離……
Ⅴ
瑪莫公國的公都溫帝斯——昔日這裏名為“黑暗之街”佩魯塞。正如其名，在黑暗中的貧困人民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在沙漠王國弗雷姆的騎士們進駐之後，這裏也開始出現了活力。
陳列在市場的商品慢慢的增加，相對的犯罪跟暴力事件則逐漸減少。
（這還算是暗黑之島嗎？）新生瑪莫帝國首席宮廷魔法師威爾，在自己所經營的酒店一樓眺望排列着地攤的市街，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想到他小時候的狀況，現在這種情景只能說是種奇迹。那時的他跟妹妹兩人露宿街頭，如果不是黑之導師的收容，他們如今早就已經不在世上了吧。
（然而一時的繁榮反倒會招致危險。因為這將告訴無知的人民，貧困所代表的真正含意。）會絕望的只有抱持希望的人。對於從出生以來就在貧困跟絕望中生活的人而言，這都只是一般的日常景象罷了。
瑪莫公國的年輕公王，致力於要將這座暗黑之島，建設成跟羅德斯本島一樣繁榮。
即使在威爾的眼中，他的政策也正逐漸顯現出成果。
然而這樣的成功相當脆弱，只要一有災難肯定將輕易崩潰。到最後瑪莫所剩下的，將會是知道貧困與絕望真正含意的人民。
（大概很多人會選擇一死吧。因為在暗黑神的教義中，死是賦予人類的究極之自由。）威爾在心中如此說著，並且回頭看向房內的另一個人。
是他旗下密探們的首領。
他的名字是波德，優秀的盜賊暨恐怖的暗殺者——“克拉特導師被逮捕了。”雖然波德一定知道這件事情，不過威爾還是特意說了出來。
波德一如往常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次席宮廷魔法師克拉特，使用了“龍爪權杖”來支配黑翼邪龍那斯，要它前往襲擊佩魯塞。
之後就被瑪莫公國的人所逮捕。
現在他應該被關在王城的地牢裏遭受拷問吧。
雖然在當年是師兄弟的關係，不過威爾並不會同情他的境遇。因為這所有的結果，都是這個師兄克拉特愚蠢的想法所招致的。
他認為自己能完全控制黑翼邪龍，並且以為只要襲擊公都就能讓瑪莫公國滅亡。
問題不在於他的失敗。
而是在於他被活捉起來。
“我原本以為在失敗的時候，他應該不會被瑪莫公國逮捕，而是會被黑翼邪龍殺掉才對……”威爾狠狠丟下了這一句話。
這代表他並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邪龍那斯肯定是為了要對新生的瑪莫帝國報復，因此才特地沒有殺掉克拉特。
那個次席宮廷魔法師，幾乎知道瑪莫帝國的所有秘密。
連帝國宮廷的所在地也……“皇帝陛下跟妮塔小姐，應該已經前往東方堡壘了吧？”威爾對波德如此說道。
那座靠近黑暗森林的堡壘，是之前由暗中騎士團所攻下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說得好像跟自己無關，你自己也隨時會面臨危險喔。”波德靜靜地如此說著，並對威爾投以詢問的視線。
“說得也是。”威爾就像不關己事般凝視着這個密探長。
“或許危險早就已經在我身邊了。例如你打算背叛我的話。就像當年你對還年輕的黑衣之將軍亞修拉姆所作的一樣。亞拉尼亞出生的盜賊歐延。”“你知道了嗎……”波德眉頭微微一顫如此說道。
“我也是在最近才知道的。”提供情報的是一個資深的暗黑騎士。
那個暗黑騎士從少年時代就是亞修拉姆的親信，也屬於當時黑衣之將軍所組織的集團。
那是個只為了滿足一己私慾，凶暴得令人畏懼的恐怖少年集團。
亞修拉姆跟這個集團，曾經與當時黑暗之街的統治者交戰，並且也對上了當時想要統這座島的赤發之皇帝貝魯德。
而在亞修拉姆敗給貝魯德之後，他便成為了瑪莫帝國的親衛騎士隊長，原本在他集團之下的少年，也大多加入了暗黑騎士團。
一名為歐延的盜賊，是亞修拉姆當初的左右手，也是他唯一的好友。不過這個人卻跟黑暗之街的統治者暗中勾結，打算將亞修拉姆跟貝魯德解決掉……”然而盜賊歐延的計劃失敗了。
“你唯一成功的就只有殺掉當時貝魯德的女人，一個蠻族出身的女性。”之後盜賊歐延便消聲匿跡。
並且在三年前再度現身。
他改名為波德，跟仍在黑之導師巴古納德門下組織密探的威爾進行接觸。
威爾一開始只把他當成暗殺者使喚。之後漸漸承認他的才能，並且將他拉拔成為密探長。
“我已經派不上用場，要被丟掉了嗎？”波德以冷酷的語氣如此說道。
“怎麼可能。我不會去過問別人的過去，只會以能力跟實績來看人。”威爾以淡淡的語調繼續說道。
“你過去被最信任的人所背叛，因此才來到了這座島，並且在之後背叛了最信任你的好友……”波德就是這樣的人。
“據說你不是為了利益而背叛，因此我想你只是想知道背叛別人的意義罷了。你認為遭受背叛所失去的東西，可以經由背叛他人而取回嗎？”“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波德露出了自嘲的芙。
“我或許只是單純會從背叛這種行為里得到快感吧。”知道被背叛時對方的表情。憤怒、憎恨跟悲傷等激烈村感情凝結為一。
“就我來看，這大概是想信賴別人一種心態的反動吧。”威爾漠不關心地如此說道。
然而這句話卻讓波德的表情有所變化，感覺就像是有些狼狽。
“你說我其實很想要相信別人？”“要知道信任這種行為的真正意義，必須要先遭受到別人狠狠的背叛。而要知道背叛這種行為的真正意義，也只能先完全信任別人。”“還真是魔法師最喜歡的講話方式。”“正是如此，不過裏頭也隱藏着真實。”威爾說著露出了微笑。
“沒有信任就不會招致背叛。我就是因為從來不信任別人，因此也從來沒有被背叛過。我可以告訴你現在是你背叛的最好時機。不過你能做的並不是背叛我，而是背叛整個新生瑪莫帝國。”威爾說完便注視着波德的臉。
“你是要考驗我？還是正在對我挑釁？”波德放低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他一如往常的語氣，完全不會使人感到任何殺氣。
然而對這個天生的暗殺者而言，殺人並不需要發出任何的殺氣。
他可以用就像打死眼前飛蟲般的感覺實行殺人的計劃。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罷了。因為我現在不得不命令你前往暗殺克拉特，而且我也知道這將是多麼危險的工作。”以波德為首的新生瑪莫帝國密探現在的遭遇，其實威爾也非常清楚。
在這十幾天當中有五個密探遭到殺害，更有一倍以上的人被逮捕。
這是跟瑪莫公國密探暗鬥后敗北的結果。
眼前的密探長告訴威爾，萊丁盜賊公會的成員已經來到了這座島。
黑暗之街原本被貝魯德皇帝所消滅的盜賊公會，雖然是一個相當殘忍的組織，然而其實力卻並非深不可測。
諷刺的是，要讓盜賊公會的組織變得強人，就必須要有繁榮和平的國度。因此以亞蘭跟萊丁為根據地的盜賊公會，是羅德斯島上實力最大的盜賊公會，所屬的盜賊能力也相當優秀。
而來到這座島的，是萊丁盜賊公會的首領以及他的幾名心腹。
雖然是正統派的盜賊公會，但現任首領是在以血洗血的內部鬥爭中，獲得勝利並取得現今地位的人物，會擅長暗鬥也是理所當然杓。
波德手底下瑪莫出身的密探，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滅口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不覺得那個魔法師會禁得起拷問，他所知道的情報應該已經全部被公國問出來了。”“我想也是……”威爾點頭同意波德所說的。
“而這就是我還在這裏的理由。原本瑪莫公國的騎士或是密探，應該早就已經來這裏抓我了才對。”然而瑪莫公國卻沒有行動。而這便代表着……“瑪莫公國正在暗中監視我。”威爾如此肯定地說道。
“你為了確認這個所以才留在公都？”波德訝異地詢問。
“很奇怪嗎？我雖然是個魔法師，不過也負責管理你們這些密探，因此搜集瑪莫公國情報的責任，到最後依舊是在我身上。何況我也擁有足以自保的能力。”“說得也是……”波德點了點頭。
如果魔法師真有這個意思的話，將會成為比盜賊還要恐怖的暗殺者。事實上，黑之導師就曾經親自證明過。
“監視身為首席宮廷魔法師的我，這無疑是衝著你來的。你就是讓他們如此恐懼啊。”“或許應該說是憎恨吧。因為我是暗殺魔獸使艾蓮娜的犯人啊。”波德說完很難得的笑出了聲。
“公國的密探肯定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就等你去暗殺克拉特了……”威爾如此說著，並看向再度面無表情的波德。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必須解決克拉特。這是為了避免新生瑪莫帝國出現背叛者，並且告訴他們我們並沒有完全敗北。”“所以等於是命令我去死嗎？”“至少這種覺悟是必要的。”威爾點頭回答了波德的詢問。
“嘴裏說現在是我背叛的最好時機，卻還命令我去走不歸路。我還真猜不透你的想法呢。”“就因為這是要賭命的工作，所以我想把所有事情告訴你。不過也僅止於此而已，就像我剛剛所說，這不是因為我信任你，只是因為如果負責這個工作的人沒有賭命的覺悟，就算派他去也是毫無意義的。”“如果我當場背叛的話你要怎麼辦？或許我早就已經跟瑪莫公國私下串通了……”“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並沒有其他的備案，到時就只能有所覺悟了。”“是乖乖被抓的覺悟，還是被我殺掉的覺悟？”波德說著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威爾卻毫無所動。
“你是要考驗我？還是正在對我挑釁？”他以波德剛剛所說的話如此反問。
“正如所見是在考驗你，考驗你是否有這個覺悟。”“那你已經理解了嗎？”“很夠了……”波德如此回答並回到原來的位置。
“如果我再向前一步，到時候死的將會是誰呢？”“這個嘛……”威爾似乎有此面有難色。
“世界上似乎有兩種人。一種是關心自己身份的人，另一種則是關心自己做了什麼的人……其中我就是前者，而你則肯定是後者。”威爾並沒有回答波德的這番話。
因為這提不起他的興趣，而且波德這番話應該是正確的。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道命令。即使這次你完成任務並活下來也是一樣。情報戰這方面是我們輸了，新生瑪莫帝國的密探組織就從今天起解散。”“我會對還活着的部下們這麼說的。”留下這句話之後，波德——亞拉尼亞的盜賊歐延便離開了威爾的房間。
在不久之後，瑪莫公國親衛騎士隊長蓋拉克、宮廷魔法師亞德·諾瓦、公玉的好友莉芙，以及麥理神殿的祭司古里巴斯，帶着十幾名士兵走進了這個房間。
然而在這個時候，新生瑪莫帝國的首席宮廷魔法師早已經消失無蹤。
而在當天晚上的瑪莫公國王城溫得雷司特，被俘虜的新主瑪莫帝國魔法師被某人所暗殺。
暗殺的犯人雖然身負重傷，但仍然跳進“嘆息之河”賽斯特消失了蹤影。
雖然不知其生死下落，但新生瑪莫帝國的密深，從這一天起就再也沒有任何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