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昏迷
我手指緊緊地抓着鵝池碑,指甲也被我弄折了,十指連心,我痛得一哆嗦,也讓我清醒一點兒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可世上恰是喜新厭舊之多,皇上難保不會日後喜歡上別人,這會兒我們彼此活在折磨之中,等傷到體無完膚的時候,再想回頭就難了,皇上如念舊情,就放瑤池回去。”
乾隆坐到我身側說:“朕當初想賜你玉茶,是不想失去你,皇宮裏的皇子皇女能夠活到成年的,很不容易,朕怕你會像皇后一樣,因為子女累了你。”
我身子動了動說:“HUI貴妃無子無女英年早逝,這又因何說,人壽自有天定,豈是人所能改變的,瑤池別無所求,只求生時之歡,生時之樂。”
無意間抬起手,乾隆一把抓住我的手說:“怎麼好好的竟流血了。”我低頭一看,原來指甲碎裂而致。乾隆俯下身把我的斷甲咬斷,拿過我的手抓在他手裏,拿出帕子想給我包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心揪成了一團,我費力地咳嗽一聲。他停住手,抬起眼睛,我本來看向別處,覺得他不動了,收回目光,他眉頭糾成一處說:“指環哪去了?你竟敢摘下它。”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的手指,光光潔潔的,上面有一圈淡淡的白痕,我抽回手,低下頭,擦了擦手上的血漬。他站起身,極力地控制着情緒說:“朕不敢再留你了,朕對你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已知是覆水難收。”
我跪到他身前說:“請皇上撤去臣妾的封號,收回印寶與金冊。”乾隆嘆了一口氣,無力地說:“你是皇后所封,朕不想收回印綬與金冊,念着她生前和你的情份,你去靜安庄殯宮給皇后護靈吧。”
乾隆蹲下身說:“朕不是無情的人,可是你太令朕寒心了,你還有什麼要求,盡可以和朕說。”
我站起身,步下蘭亭,此蘭亭是仿浙江蘭亭所造,亭上一座碑,碑前乾隆所刻的是王羲之所著的蘭亭序,乾隆跟過來,我如行屍走肉地向前走着,要不是乾隆拉了我一把,我差不點邁到鵝池裏。
他把我拉入懷裏,緊緊地摟着我,摟得我透不過氣來。他拉着我,我就站着,他放開我,我就搖搖欲墜地向地下坐去,正好吳書來帶着人過來,他大叫着:“快備轎。”
轎飛奔過來,乾隆抱着我上了轎,乾隆對吳書來說:“快宣太醫。”一切我都知道,但是好像跟我無關。我任由乾隆抱在懷裏,他親了親我的額頭說:“都怪朕當初不該把指環送給你,它丟了,你失去了靈性。瑤池,朕答應你不讓你去靜安庄護靈,你膽子一直小,去了一定會害怕。你就在九州青晏里住着,由朕護着你。”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我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覺,我趴在他胸前,只是覺得他的胸前的衣服越來越濕,不知道是他的眼淚浸濕的,還是我的。
回到九州青晏,他把我放到炕上,忙着宣太醫,接下來是宮女太監進出的聲音,太醫們一撥接一撥地來,緊接着是太后探病,看見太后伸過來頭,我覺得好像咧嘴笑一下,聽太后說:“這孩子不是撞到什麼了?眼睛直直的,好像丟了魂魄。”
皇后也急着趕過來,先給皇太后請禮問安,接下來是乾隆,然後湊過來說:“白天還是好好的,怎麼晚上就變這樣了?”乾隆嘆着氣沒理她,看來那拉氏這個皇后當得不容易,我總覺得乾隆好像一直耿耿於懷,是她搶了孝賢皇后的位置。
折騰到天亮,皇太后、皇后已經回去了,乾隆一夜未合眼,天未亮,急忙忙換了龍袍上早朝,回來的時候正見愉妃在我旁邊坐着,看見乾隆,愉妃起身見禮,他擺了擺手說:“你有工夫勸勸她,不要讓她太鑽牛角尖了。好好的身子不顧,有個好歹,步了皇后的後塵……。”
“誰步了我的後塵。”那拉皇后滿臉含笑地走進來,她走到乾隆面前蹲了蹲身,乾隆正眼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應了一聲。那拉氏未聽清乾隆的話,而貿然接口,我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乾隆的臉幾乎貼到我臉上,我向旁閃了閃身子,翻了個身,乾隆忽然一句說:“好了。”聲音太大了,嚇了我一跳。
皇后與愉妃也過來,我回頭嗔怒地瞪了乾隆一眼。見乾隆眸子裏盛着笑意說:“不用怕,你儘管瞪,朕倒怕你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只要你有表情就行。”
皇后也笑了說:“皇上都快被你嚇出病來了,這會兒說這些話,太后聽了又要說了。”乾隆坐到床前,示意皇后和愉妃坐下說:“這會兒一定餓了,命膳房備點粥湯。另外快馬加鞭命人去弘晝府上,拿幾匹今年江南進貢來的織錦緞子,還有朕常穿的那件黃馬褂,把朕昨兒送他那件袍子換回來。”
皇后笑着站起身,“這會兒急着跟人要袍子,小心弘晝以為你這個當哥的小氣。”乾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皇后臉色也好起來,對愉妃說:“這兩天上書房的老師總在朕面前誇五阿哥,朕當年還沒得到過這樣的褒獎。”愉妃忙站起身,“他哪敢跟皇上比,哪個老師誇學生還能當面誇?”
乾隆喜形於色,膳房的粥拿來直接接過來,把我抱到懷裏要喂,笨手笨腳的,差點打翻了碗。皇后趕緊接過來,拿起匙喂我,我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沒人的時候,修理乾隆還可以,這會兒讓皇后喂,有點不好意思。拿了碗要自己喝,皇后胳膊拐到一邊,“你是病人,我喂你,明兒你好了再喂我,還回來。”我聽了,不好意思笑了笑,一偏頭,碰上乾隆如火發眸子,直熱到我心裏。
只剩下我和乾隆的時候,吳書來捧着袍子走進來,乾隆接過來摔到我身上,“只一件衣服值什麼,和我大鬧了一場,讓宮裏宮外白看了笑話。”我把長袍緊緊捏在手裏,“你怎知道我為這件長袍生氣。”
乾隆把長袍拿過來,疊好,他疊的衣服和卷差不多,“你那點小心眼,是玻璃心透明的,朕一看就能看到底,開始和老五說話時,還是一副笑臉,在他身上瞟一眼就翻臉了!朕把那件衣服賞給他就後悔了,急忙帶人出來想換一件,沒想到遇見你發潑,差點嚇死朕。”
我搶過長袍,“把臣妾辛苦繡的長袍送人,已夠令臣妾傷心的,還說讓弘晝扔掉。不想要臣妾直說,何苦拿東西撒氣。”我拿起袍子擦眼睛,緞子本來不吸水,頓時濕了一大片,乾隆坐到我身邊說:“也沒見你這麼小氣的,你剛進宮那陣子要不是他照應,憑你的品性還不鬧出許多亂子。”他拿出帕子幫我擦眼睛,“以後發脾氣也得有個度,今兒有點過了。”
想起弘晝對我一直禮遇有加,卻因為一件長袍我和乾隆差點兒翻臉,弘晝在中間一定難做,想想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抱住乾隆的頭,“我本不是對他,這會兒要誤會了就不好了,皇上,此事因你而起,這個亂癱子就歸你收拾。”我溺在他的懷裏,乾隆抱着我,臉上帶着苦笑,“朕真得離你遠些,否則你就是朕的致命傷了。”
這一鬧皇太后也知道了,原來以為我是撞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後來知道我是和皇上賭氣而致,很生氣,立即下了一道懿旨,不許我繼續住在圓明園,將我趕回紫禁城。我回宮的時候,本以為乾隆會送我,可是只等到纖兒代他送我,另派了兩名心腹衛士護送我回宮。
我好像一個離京叛道的人,縷縷遭太后和乾隆嫌惡,在宮中的日子我深居簡出,連長春宮我都很少去。大部分時間抄抄經書,養養心性。
皇太后的萬聖壽節,免了我拜壽的姿格,派人賞了我一桌子飯菜,讓我在宮裏象徵性地磕個頭就行了。我對着滿桌飯菜磕了一個頭,祝太后萬壽無疆。
乾隆是臘月初三從圓明園返回紫禁城,從回宮之日起他就忙着接見各國使臣,及過年前的一套禮儀。
見夏荷擰眉立目走進來,我笑着問:“吃人肉了,酸成那樣。”夏荷揉了揉肩頭,“昨晚上沒睡好,剛剛又沒動好,肩膀子疼。”
我讓她過來,躺到炕上,我幫她看看,夏荷開始不肯,被我按倒在床上,下地拿了一個牛角的刮痧板,夏荷苦着臉說:“主子,別給奴婢刮痧了,前兒刮的痕迹還沒下去。”我笑着盤腿上了炕,“不用怕,我的手藝是跟李嬤嬤學的,她是宮裏最拿手的刮痧高手,名師出高徒,前兒因為初次動手實踐,難免有些不到位,熟能生巧。”
夏荷更害怕,“前兒主子是說跟王嬤嬤學的,這會兒又說跟李嬤嬤學的,她們倆到底誰是宮中第一刮痧高手,主子練手也得輪着來,別可奴婢一個人練。”
春桃走進來,看我仍舊是一身便裝,對我說:“主子,快到時辰了,再不梳洗,年夜飯就來不及了。”
夏荷聽春桃一說,要起身,被我強按住,“我現在屬於姥姥不親,舅舅不愛那伙的,沒人在乎我參不參加,我不參加倒落得大家歡喜。”
正說著話,太后的貼身太監捧着一個盒子走進來,走到我面前打了個千,我趕緊站起身,他滿臉帶着笑,“奉太后懿旨,給令主子送來點新鮮糕點,另外太后讓奴才跟主子說一聲,今兒的除夕夜宴上,讓主子穿着光鮮一點兒,早點兒過去,還有幾位倍份高的福晉要看看主子。”
倍份高的福晉有誰?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大清的皇后,只是一個信手捻來就可以抓一把的妃子。太后懿旨在此,我不敢違抗,只得找了一件橙紅色滾金絲的衣服穿上,略施了點脂粉,坐了轎來到交泰殿,此時乾隆正在保和殿宴請各國使節。進了大殿,人山人海,清宮的太監宮女比歷朝皆多,前朝內不算,單此時交泰殿裏的宮人就有千餘人,春桃扶着我穿梭在人流中,來往的宮女太監看到我,急忙磕頭行禮,端着盤子亂晃,晃得我心直哆嗦,怕打擾他們工作,只得繞道專揀人少的地方走。
進了正殿,見太後端坐在龍椅上,旁邊坐着兩個老太太,比太後年紀不相上下,都是笑容滿面跟太后搭訕着,彩月看見急忙迎過來,先福了一福,然後直起身,拽住我的手,“老佛爺正等着呢,派了太監分頭去請,就差下貼子了,還好你來了,也算能交上差。”
我忙上前給太后磕頭,太后俯身扶起我,“這是怡親王的兩位福晉納喇氏和烏蘇氏,你給她們行個禮吧,你兩個嬸子一直給親王伴靈,剛回京。”
我忙過去給她們行禮,兩位福晉急忙站起身,笑着給我還禮,“老佛爺,這樣不合祖宗禮法,讓我們老姐妹無地自容。”
太后拉着她們坐下,“怡親王在世的時候,最疼弘曆,這會兒讓他媳婦兒給你們行個禮,怎麼就不合祖宗禮法了?按國法你們是君臣,按家法你們是她的嬸子。今兒是家宴,哪有那麼多講究?”
我從宮女手中,端了兩杯茶遞給兩位福晉,怡親王與嫡福晉兆佳氏的愛情故事,曾一度傳為美談,可是仍不能免俗,還有好幾位側福晉與庶福晉,看來古代的愛情與現代終不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