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夢醒
“娘兒倆不進屋,在雪地里聊什麼?”一抬頭,見乾隆從轎子上下來,我走過去福了一福,永璘顛顛地跑過來給乾隆打了千,乾隆笑着拉起他說:“又做什麼惹你額娘生氣了?”
永璘笑嘻嘻地說:“兒臣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惹皇額娘生氣,惹愉額娘生氣她只是瞪眼睛,惹皇額娘生氣,她愛打人,開始打還用手打兒臣的屁股,後來看我不疼,改用棍子打了。”
清朝對皇子管教很嚴,乾隆也不例外,可能由於年紀的關係,乾隆對這個十七阿哥,卻很縱容,有一次永琰忍不住跟我抱怨,說皇阿瑪只是十七弟的親阿瑪。我趕緊斥責他:“你真不知道好歹,愛之深,責之切,這句話從別人口裏說出還情有可原,只有你說出來就是大逆不到,白白辜負你皇阿瑪對你的一片厚愛。”我生氣的不想理他,雖然明知道這只是一個十幾歲孩子的氣話,但是我仍舊很傷心。永琰很孝順,從來不敢跟我頂嘴,見我真生氣了,趕緊給我跪下,說一時糊塗,求我原諒他,我只擺擺手,示意他退下,然後站起身回到寢宮,半夜裏醒來喝水的時候,靜宜告訴我,十五阿哥還在大殿跪着,我急忙命人把他帶進來,見他臉色蒼白,忙命人把他抱到暖閣里的大床上,第二天命太醫配了幾副活血的葯,從此以後,永琰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有絲毫的抱怨。
乾隆摸着永璘的頭對他說:“你皇額娘這些年即要操持後宮,又為你們幾個操勞,為你十二哥的大婚,她累病了好幾天,這會兒她正忙你十五哥的婚事,你來搗什麼亂?”
永璘笑着給我鞠了一個躬說:“兒臣不敢打擾皇額娘,皇額娘千萬想着愛惜身體,昨兒聽太監說,皇額娘為十五哥的大婚真是操碎了心,連鞋子上面兩朵花針腳疏密不同都要管。”我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他痛得大叫一聲,我笑罵了他一句說:“再貧嘴。”
乾隆也笑了說:“跟你額娘學了一套不倫不類的禮節,哈着腰也叫行禮。”
我說:“這叫鞠躬,諸葛亮的出師表裏不是有一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彎着身子,表示恭敬,也是一種文明時尚的禮節。”
大婚的前一天,多爾經額派人先將喜塔臘氏的妝具送到景仁宮。第二天寅時乾隆和我一起到交泰殿,永琰給我們磕頭,乾隆照例囑咐了幾句。太監一聲吉時到,迎親的鑾儀衛備,起駕出發,我站在殿門外,看着隊伍逶迤出了乾隆門,浩浩蕩蕩,乾隆站在我身邊,握着我的手說:“朕對你唯一遺憾的就是沒給你一個像樣的大婚禮。”
我反握住他的手說:“怎麼沒有給我一個像樣的婚禮,皇上當時還依着漢家的規矩穿着大紅的喜袍,臣妾當時真的很感動。何況,婚禮只是一種形式,只一瞬間就過去了,我在乎的是我的一生。”
乾隆大宴群臣,皇太后在慈寧宮宴請福晉、公主、及命婦,我因為偶染風寒,早早回了宮。
第二天早上有些發熱,強撐着起來,受了永琰夫婦的大禮后,連賜宴也免了,打發他們回了宮。乾隆到永壽宮看我,見我臉色不好,命人請太醫,我說:“沒什麼,只不過昨晚上天氣突變受了點風,一會喝點兒熱湯就沒事了。”
果然第三天我的熱漸漸退了,人也精神起來。永琰夫婦歸九的時候,正趕上皇太后萬壽聖節,皇太后在永琰婚禮上因為高興,吃撐了,胃一直不舒服,請了太醫,說不能再進大餐,所以在她生日的時候,過得較常年簡單。連戲都免了。
接下來三位側福晉,三位入侍格格也都進了宮。永琰對我幫他選的福晉與格格都很滿意,他私下裏沒人的時候對我說:“當初兒臣還一直擔心,額娘不會給兒臣選個容貌美的,怕惑亂兒子的心,沒想到這幾個一個賽着一個。特別完顏氏,看着心冷麵冷,倒也是個知疼知熱的。兒臣最喜歡她。”
我對他說:“當初選福晉的時候,就是想讓你衝心。你高興額娘也喜歡,但是身為大清皇子,不能沉泯於兒女情長,也要想着你肩上的重任,你皇額瑪為大清江山勞累了近四十年,也是你們這些當皇子的為他分憂的時候了。”
乾隆四十年的正月初三,永貴人生了個女兒,永貴人請我賜名,我說:“你是她額娘,自己孩子的名字,還是自己取吧。”看着襁褓中的粉嫩小臉,我忍不住升騰起一股久違的母愛之情。我把她抱過來,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竟咧開嘴笑了起來,我當時很吃驚,都說剛生下的孩子看不到東西,她笑是因為我抱着她舒服,還是我和她有緣。
永貴人跪到我面前:“這個孩子的命是娘娘救的,我們母女倆一輩子不會忘了娘娘的恩情。”
我示意她起來,把一個從小帶過雲靜和雲碧的嬤嬤指派給她,她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送走永貴人,正好乾隆進來:“哪有像你這樣的人,自古後宮妃嬪之間的鬥爭,不次於戰場上狼煙烽火。永貴人生個格格還好,要是生個阿哥,不是給永琰又多了一個對手。”
他上了炕,把我抱在懷裏,最近我一直很累,靠在他的肩頭上有一種依託,我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有竟爭才有進步,讓他有憂患意識也未償不是件好事。”
乾隆把我摟在胸前:“為什麼事事你都看得這麼淡,哪有母親不希望兒子做皇帝的。要不是親眼看見你生了他,朕一定以為永琰不是你的兒子。”
我苦笑了一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一句至理名言。”
外面陽光充足,乾隆讓我陪他出去散散步,我知道他實則是讓我散散心。由於天氣冷,穿了一件皮氅,挽着乾隆的胳膊,只在永壽宮附近轉了轉。忽然見天上飛過一隻飛鳥,乾隆一時興起從身旁的侍衛身上要了一把弓,彎弓搭箭,弓弦響處,飛鳥應聲落下,那個侍衛飛身而起,一把接住飛鳥,呈到乾隆面前。
乾隆接過飛鳥,眼中帶着笑,遞給身後的小尋子,順着乾隆的目光,見身前的這個侍衛長得出奇的俊,乾隆一愣,虛扶了他一下問道:“怎麼面生的很?你叫什麼名字,幾時進宮當差的。”
那少年臉上帶着笑:“回萬歲,臣三等侍衛和紳,一直在外殿守衛,剛剛調到內廷。”一聽到‘和紳’兩個字,我的身子一震,即使我少有的歷史知識,我也知道和紳的大名,在乾隆朝和紳的名字僅次於乾隆,永琰可沒少吃過他的苦頭,差點兒喪失了皇位的滋格。沒想到卻是位如此英俊的少年。
乾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示意他下去,然後回頭問我:“你認識他,我怎麼見你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見到當朝最大的貪官,我能開心嗎?我本想着提醒乾隆提防這個叫和紳的人,又一想算了,歷史不會因我而改,我何必徒勞無益。
轉眼到了正月初十,外面晴空萬里,太陽照到屋裏暖烘烘,這天中午,我用過午膳,坐在榻子上,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想睜也睜不開,在我似睡非睡之時,忽然聽到有人叫雲靜公主回來了,一抬頭見雲靜穿着一身大紅衣服走進來,我還奇怪,雲靜因為公公身染重病,她和額駙去蒙古探病,連永琰的大婚都沒來得及參加,怎麼悄不聲地竟回來了,我笑着問:“不是跟額駙回蒙古看你公婆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雲靜在門口停下來,向我拜了三拜:“兒臣此來是向皇額娘辭行的,兒臣要走了,此一去萬水千山,不知何日是母女才能再見,請額娘保重貴體。兒臣此來是想告訴皇額娘一句話,夢醒是緣,千萬不要沉泯其中,否則一生一世的快樂,轉眼煙飛灰滅。”說著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很久沒見到她,娘倆連貼己嗑還沒說一句,剛來就要走,我急忙站起身追過去,見雲靜在前面看着不疾不徐地走着,速度卻很快好像御風而行,我在跨門檻時絆了一跤,向前一撲,我猛地一抽搐,坐了起來,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是個夢,我心裏忽然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是雲靜出事了?心裏一陣亂鬨哄的鬧心。
伸手拭了拭汗,想下地找杯水喝,腳在地上找鞋,卻好你踩在地毯上一樣,忽然窗帘猛地被人拉開了,一道刺眼的陽光,射進來,我只覺得心頭一陣浮燥,忍不住罵道:“你們這些***才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別以為哀家不會打你們,就上下不分。”
頭頂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着額頭被一雙輕柔的手拊住了說:“大起早的,睡糊塗了,怎麼敢這麼跟媽說話,又是奴才又是哀家的。”我尚不是皇后,何以敢自稱哀家。發現最近越來越愛罵人,可能是更年期要提前了吧,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腦子一團亂。
“瑤池,別坐着晃了,快下地洗臉,一會兒晚了,還得打車。”怎麼是媽的聲音,我急忙睜開眼睛,見媽坐在我的床頭,穿着她最喜歡的粉色睡衣,撫了撫我的頭髮,微笑着說:“你昨晚上不是特別關照媽,早點叫你起來,還說今兒總裁第一天上班,秋姨早飯都做好了,有你最愛吃的辣子雞。”
我偷偷用手掐了一下大腿,痛得我一哆嗦,不是做夢,我抬起手,那枚玉指環還戴在我的無名指上,身下是那張新買的大床,低頭看了看我穿的睡衣,正是我睡前穿的那件小熊睡衣。床邊還散落着我昨晚剛脫的衣服。
難道我沒有穿越,所謂的穿越只是一個黃粱美夢,為什麼只一夜的夢境,竟讓我覺得有一生一世那麼長?為什麼夢裏的經歷這麼清晰,每一天每一時都過得那麼真實。我揉着太陽穴,心裏空落落的,想想乾隆、永琰,雲靜、雲碧,還有我那淘氣的永璘,都將從我身邊消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我的心一陣抽搐,偷偷趴到枕頭上,拭乾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