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清晨,一夜的雨露滋潤了大地。亂葬崗上那矗立的墳頭間密密的站滿了光頭的人,陽光和煦且溫柔的照在每個人身上。
阿秀披了件寬大破舊的衣服,神色肅穆的盯着面前那一大堆的廢墟,濃濃的煙幕漸漸散盡后,他小小身子裏,迸出那獨有的尖尖沙啞聲,吼道:“挖!”
挖——只簡單一個字,卻絕對不是一項簡單的工程——幾百雙大小不一的手在廢墟里、亂石間翻開了。
挖着翻着,不知誰領了個頭,嗓子裏逸出一聲嗚咽的抽泣,頓時哭聲連成一片,悲哀彌散在空氣里。阿秀瘦小的手指破了,滲出血來,他跪在地上,拚命的挖着,大聲說道:“姐姐不喜歡看人家哭的,她愛笑,她笑起來很美,很甜……所以,咱們都不要哭了!”
哭聲竟神奇般的止住了。
幾百雙的手足足挖了兩個時辰,當太陽升到頭頂,毫不留情的炙烤着每個人的皮膚時,人群里發出一聲歡呼:“有啦!”
最先挖出來的那具屍體,蜷曲着,面孔被石塊砸的血肉模糊,僅能從服飾上辨別出來是秦總管。
而後便是小黑——它縮着秦總管蜷曲的屍體下,雖然氣息奄奄,但因為有秦總管屍身的庇護,它竟還活着,黑亮的小眼睛如寶石般閃着光。
十天後,舒家堡的百人騎衛隊擁着一輛車輦駛進了仁義鎮,車隊只在鎮上停留了半日,便又離去。那威嚴的陣勢,讓見慣了大場面的仁義鎮的地主、官吏們不寒而慄。
車隊臨走時,拐進早已空無一人的仁義山莊,帶走了那塊五年來一直高高掛在正堂上的金字牌匾。
那輛緩緩而行的車輦里,一個渾身包滿紗布的華衣少女散了一頭的秀髮,躺在高擁的錦衾上,時不時的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旁的阿秀有些擔憂,放下懷裏的小黑,關切的問:“姐姐,你哪裏疼?我叫葉姥姥進來瞧瞧你,好不好?”
舒蟬瞪大了眼睛,低聲道:“你敢……噓,別讓姥姥聽見——我是裝的!”阿秀奇道:“為什麼?”舒蟬撇了撇唇,說道:“我是偷跑出來的,一出門就闖了那麼大的禍,這次回去以後,爹爹肯定會拿把鎖把我鎖在屋子裏啦!”說完,忍不住又唉聲嘆氣。
阿秀挨近她,眨了眨眼,問道:“姐姐,你郎罷很兇么?那我以後住你家,他會不會生我氣?”舒蟬望着那瘦弱的小男孩,他光溜溜的頭頂已長出一茬青色,雖然穿了件錦綢,卻愈發映襯得清瘦可憐。舒蟬摟過他的肩膀,柔聲道:“不會的,姐姐的郎罷和阿秀的郎罷一樣,最愛最疼姐姐了。他一定也會像阿秀的郎罷一樣疼愛阿秀的……”
微微晃動的車輦里傳出爽朗的笑聲,陪同車輦的那些護衛的臉上,一個個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朝陽在車后升起,照亮那一片不再哀傷的故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