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挾
七日後,希臘陡然向赫梯宣戰,將西亞的平靜,再次打破。
米諾斯的來勢洶洶,讓赫梯的邊境之城--皮布羅斯,迎來了暴風一般的襲擊。
五百戰船臨立於地中海上,讓赫梯士卒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作出有效的防範,皮布羅斯再次淪陷。
米諾斯站在最為首的船頭,黃金戰甲比日光還要璀璨,絕代風情不足以道盡她的英姿,傾城傾國亦不夠描繪她的容貌;既如霧般清濯妖嬈,又似冰般堅韌深邃。
“告訴赫梯皇帝,我是來要回阿爾緹妮斯的。”她宣戰道。
一言落下,震徹萬人,沐浴在晨光中,她就像最善戰的神靈,身後的戰船在滾濤海浪中,宛如天兵天將,捲動着地中海最深最濃的駭浪,破敵之勢,無人敢抗。
赫梯士卒不得已退兵百里,將皮布羅斯拱手相讓,並將這句宣戰之詞,在最快的時間裏送達赫梯首都哈圖沙什城。
當薩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陰風四射,煞氣驟開,暴戾的魔瘴在凝固了三年後,再次爆發開來,就像放出牢籠的野獸,一出籠就會將敵人的咽喉咬斷,又像魔神般,殘狠毒辣得彷彿彈指一揮間,就能毀天滅地。
來了嗎?
這個個梗在他喉間足足有三年的刺,終於有機會拔除了。
這次,再也沒有人可以奪走他的露娜了。
嗜殺的鳴吼,讓整座皇宮天搖地動。
瞬時,他就下令御駕親征,默布連規勸的時間都沒有,他就雷厲急行般閃出議事殿。
呆立在議事殿的默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阿爾緹妮斯,撩起衣袍,急忙沖了出去。
這時,阿爾緹妮斯正在和凱洛貝羅斯和阿爾瑪,以及小女兒菲兒享用午膳,也是一日中她最開心的時候--忘卻心中的痛,和孩子們一起享受天倫。
她的兒子和女兒……淡淡的苦笑着,吞入喉間的葡萄也變得無味了,她似乎也只剩下他們能慰籍日漸乾涸的心靈了。
小小的菲兒坐在她身邊,胖乎乎的小手正捧着羊奶飲用,看到她,阿爾緹妮斯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撫摸着女兒的長發,心裏暖暖地,每日只有在這個時候,女兒才能陪伴她,,大多時候都是和薩魯在一起,所以,她格外珍惜這段時光。
她知道薩魯很寵菲兒,幾乎是寵上天了,經常將菲兒帶在身邊,因此她見女兒的時間也就相對少了,她並不埋怨,菲兒的年紀還小,對於自己囚禁的事情還不了解,所以不像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那般,因為她的囚禁,而埋怨薩魯,疏離他。
女兒的陪伴或多或少能彌補一下這份缺損的親情吧。
他寂寞嗎?三年了,少了路斯比的他,關押了奧利的他,失去父子親情的他,一定很寂寞吧,所以他才時時刻刻需要女兒的陪伴。
麗莎每次來,都會有意無意的說起他都做了些什麼,她知道,這三年,他的脾氣更加暴躁,簡直到了生人勿近的地步。
她更知道,他每日天未亮,都會在神殿的窗戶外看着她,不聲不響,只是看着她,直到天亮后,他才會走,去議事殿朝會。
他的嘆氣聲,是那麼寂寥,每一聲都讓她心痛,可是他卻始終不肯面對她。
因為,他還是不肯信任她,寧願讓寂寞、冷清,將他帶入黑暗的深淵。
她則閉目裝睡,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了又能怎樣,他的心根本就不會有改變,他的心結已經到了除了他自己,無人能解的地步。
不管是不是他自作自受,她都無法不在乎他。
即使絕望,她知道心還是愛着他。
剪不斷這份愛戀啊……
悲涼的苦澀讓她的手都冷了起來,當她想握拳的時候,兩隻暖暖的小手覆蓋了上來,她抬起頭,就看到阿爾瑪和貝羅斯不約而同地皺着眉,以及眼裏的關懷。
她搖頭,示意着自己的無事,重新揚起笑容看着菲兒。
“慢一點,別嗆着。”她叮囑道,等菲兒喝完了,就將牛肉撕成絲狀,喂她食用。
可她似乎對牛肉不感興趣,更喜歡盤子裏的葡萄。
阿爾提納斯輕笑,連飲食的喜好也很像自己,便放下牛肉絲,將葡萄剝了皮遞了過去,菲兒張嘴就將它吞入口裏,臉上綻出滿足的笑容。
非常寵愛妹妹的凱洛貝羅斯也剝了葡萄,阿爾瑪自然也是,都想喂她吃,至於誰先誰后,就免不得要爭了,簡直可以說是火花四濺。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
“既然是哥哥就該讓弟弟。”
他們已經七歲了,個子長高了不少,可是個性倒沒什麼改變。
眼前兩人手裏都拈着葡萄,劍拔弩張瞪着對方,菲兒伸出脖子,吧唧一口,將兩人的葡萄同時吞進嘴裏,“菲兒一起吃,哥哥不吵,不吵。”
甜甜的葡萄讓她的眼睛笑得宛如一輪月牙,她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扯了扯阿爾緹妮斯的衣袖,“媽咪,菲兒還要。”這個媽咪的稱呼,還是阿爾緹妮斯花了好些時間糾正過來的。
阿爾緹妮斯寵愛地點頭,立即將葡萄一顆顆喂她吃,混然未覺自己也是愛吃葡萄的人。
“我也來喂,菲兒,來吃。”凱洛貝羅斯用葡萄引誘着她。
“我的,吃我的。”阿爾瑪也搶着喂她。
兩人又開始互相較勁了,頓時鍋碗瓢盆亂飛。
菲兒和阿爾緹妮斯則是露出同樣美麗的笑容。
這真是幸福的一幕,連神都會妒忌吧。
可惜,默布突兀地的闖入,打破了這份美好。
“皇妃殿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默布不管不顧的闖入神殿,急吼聲震耳欲聾,一見到阿爾緹妮斯,就撲跪在了地上。
“默布大人怎麼了?您先起來說話。”阿爾緹妮斯見到他的急切的樣子,慌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希臘……希臘……”可能是跑得太急了,默布一時間喘不過氣來。
“希臘?希臘怎麼了?”
默布急喘了幾口,忙道,“希臘王向赫梯宣戰了,陛下他……陛下他……”
宣戰二字一出,頓時讓阿爾緹妮斯一顫。
米米會向赫梯宣戰,這怎麼可能!?
難道是……她想起自被囚禁后,她就沒和米米聯絡過,一開始她也憂心米米會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三年來都一直沒發生什麼,她的不安也就淡了下去。
怎麼突然就宣戰了呢?
“皇妃殿下,陛下已經下令要和希臘決一死戰,現在只有您能阻止。”本來他國宣戰,皇帝要應戰,也很正常,但這宣戰來的太突然了,也太怪異了,正常的處理應該是調查出真正的原因再應戰才對,但是皇帝一聽到希臘王宣戰,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理智全消。
他實在擔心這其中是不是有詐?
“有沒有原因?”米米不可能會突然來犯的。
“具體情況不得知,但是希臘王對放回的皮布羅斯士卒說,這是為了要陛下把您還給他,這個理由實在太莫名其妙了,讓老臣實難相信,陛下又不聽勸,所以……”
不用所以了,他說得這些,已經讓阿爾緹妮斯明白了,米米果然是為了她而來的。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被囚禁的事情,但是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被囚禁的事情沒有對外宣佈,但是這不代表永遠都沒人知道。
腦中突然竄過米諾斯的在她離開希臘前說過的話,
記住,倘若暴風雨神無法相信你,如果他傷害了你,就算沒有神力,我也會想盡辦法殺了他。
阿爾緹妮斯的臉色頓時慘白,米米來了,來殺薩魯了,因為他囚禁了她,也就是傷害了她。
而薩魯呢,本就充滿猜忌的他,聽到說要奪走她,以他的個性,一定會殺了米米的。
她頓覺得頭暈目眩,天搖地動。
這兩個人都是她最重要的人,誰受到傷害,都是她不願意見到的。
不!不!這場仗,絕不能開打。
她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皇妃殿下,您看這如何是好。”默布已經慌了神了,急得團團轉。
阿爾緹妮斯靜下心,細細思量自己該怎麼去阻止,“薩魯走了多久了?”
“就剛才,不過陛下行事如風,恐怕現在已經出發了。”
那就是還沒有和米米碰面,還沒到兵刃相見的地步。
那還來得及,只要趕在他和米米碰面之前……
“默布大人,給我備一匹最快的馬。”
“皇妃是要去阻止陛下嗎,我馬上去備馬。”
“不,我要去見希臘王。”現在她去阻止薩魯,只會更激起他的殺意,事情可能就此不會有轉寰。
她唯有先去阻止米米了。
默布的迴轉的身子,立時僵住,不是去阻止陛下,而是去見希臘王,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看出他的疑慮,阿爾緹妮斯不想浪費時間去解釋,再拖下去,恐怕她就趕不及了,回身看向凱洛貝羅斯和阿爾瑪,他們的臉上已沒了剛才嬉笑,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聽到她要去見希臘王,連忙起身,打算和她同去。
“你們留在宮裏,不準離開。”
阿爾瑪和凱羅貝洛斯顯然很不願意,“不要……我們……”
阿爾緹妮斯臉色一凜,阻斷了他們的話,“這種時候不準任性,我要去阻止這場戰事,你們就好好留在宮裏處理政務,要肩負起身為皇子的責任,不可以耍小性子,還有要照顧好妹妹,否則我可要生氣了。”她十分了解這兩個孩子的個性,如果不把話說重,他們是不會打消念頭的。
阿爾瑪和凱洛貝羅斯只好很不情願地應了句,“噢……”他們最怕的就是她生氣,不答應也不行。
阿爾緹妮斯又回頭對默布說道,“默布大人,我走後,他們倆就有勞您費心了。”
默布連忙點頭,“是,我明白。”
阿爾緹妮斯這才昂首走出神殿,她的出現,讓所有侍衛都驚詫,不知道該阻止,還是讓她走。
“讓開!!”她如同女王位臨,氣勢非凡,所有人都自動讓開路。
她如無人之境的離開神殿,當她離開阿爾瑪神殿的範圍,來到皇宮的走廊上時,無論是侍女還是侍衛,都為她的出現驚呼,他們看到了睽違許久,卻也是深深鐫刻在他們心底身處的儷影,瑰美的風姿,真切的出現了在他們眼前。
不敢置信,喜極而泣,還是深深的思念,在他們臉上輪番上演。
“皇妃殿下……是皇妃殿下……”
“真的是皇妃殿下……”
沒有了她的皇宮變得陰冷,也因為她的出現,變得溫暖起來。
銀若月光的發,澈若水晶的紫眸……清靈婉約如同神女下凡的身姿,都是他們熟悉的,也是懷念的……
所有人都大聲嚷嚷了起來,根本沒有人想起她是囚禁之身,是不可以出現在這裏的,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
“皇妃殿下,您好嗎?”
“皇妃殿下,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皇妃殿下……”
他們整齊一化的下跪向她行禮,無數的問候和關切像海浪般湧向她,阿爾緹妮斯永遠都是他們心中的皇妃,她的地位無人能替代,即使她被囚禁了,即使皇帝可能不再寵愛她,她的地位,她的存在,都一樣深深植入他們的心底。
唯有她才配得上赫梯的塔瓦娜安娜(帝國第一女性的稱號)這個位置。
默布也是許久沒看到皇宮裏這麼有人氣了,心裏感慨萬千,但是眼下可容不得感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快讓開,不要阻擋皇妃的去路。”他呼喝道,等人都讓開了路,他對阿爾緹妮斯繼續道,“皇妃,我先去為您準備馬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對這一個侍衛命令道,“快去通知伊斯大人。”
“是!!是!!”侍衛急忙飛奔而去。
不過一會兒,伊斯就火速趕了過來,一看到阿爾緹妮斯,清澈的眸迅速泛起一層氤氳,“阿爾……”他甚至激動的忘記了,自己曾刻意忘懷的這個稱呼。
三年裏,每次他都想去看她,可是都忍住了,怕見到她傷心的表情,怕看到她落淚,他會無法冷靜,像奧利他們一樣,失去理智,最後卻什麼都幫不了她。
“伊斯!”見到熟人,阿爾緹妮斯心喜萬千,連忙奔了上去。
她朝他奔來,臉上帶着笑,宛若繁花盡現,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月光灑落的朦朧起來,她的笑,是對着他而笑的,真想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呵。
但是,她是他心中的女神,永遠都是,女神是不可觸及,不可遐想的。
“皇妃殿下……”他有禮的喚道,將千斤重的苦澀壓回心底。
默布將阿爾緹妮斯要去見希臘王的事情告訴伊斯,他顯得並不吃驚,似乎早料掉她會這麼做,他立即想到的是不能讓她一個人單獨前往,必須要有人保護她,除了他,還有三個人會很樂意做這件事情。
“伊斯大人,這是要去哪裏。”默布見他突然回身就走,在後頭叫道。
“請默布大人儘速去準備,我去釋放奧利、塔卡,還有卡布斯。”
默布明白了,這是要他去準備五匹馬啊。
也對,多一人保護,就多一分安全。
“皇妃,您先到寢殿稍息,我馬上去準備,您稍安勿躁。”默布說。
阿爾緹妮斯點頭,她一個人前往,的確不保險,也不熟悉地形,有奧利他們,她可以更快的趕往皮布羅斯,想罷,便在侍女的簇擁下去了寢殿,她也得換件容易行動的衣服才行。
伊斯急速趕往牢獄放人,不過,想放人,可不是隨便就能放的,放了就等於使違抗皇帝的命令,一定會阻攔,但他已不是三年前那個沒什麼權限的小相了,而是元老院的議員,有一定的權力,就算面對加布特和戴馬斯這樣的高級官員阻擾,他也有能力反抗。
他說過,他能幫她的,這三年苦心果然沒有白費。
加布特和戴馬斯面對一意孤行的伊斯,除了怒喝,也派了兵阻止,但他們有兵力,伊斯也有,一樣的多,一樣的強悍。
當下,奧利、塔卡、卡布斯三人就被釋放了,多了奧利和塔卡,加布特和戴馬斯的士兵就更沒轍,根本打不過他們。
四個人立即趕往寢殿和阿爾緹妮斯匯合。
那時阿爾緹妮斯已經做好了準備,換了衣服,也背上個小包,至於裏面放着什麼東西就不知道了,他們也沒怎麼去注意,三年不見了,他們已經高興透了,哪還能管那麼多。
塔卡當下就哭了起來,卡布斯則上上下下的檢查阿爾緹妮斯,淚灑連連,奧利站着不動,別過去的臉,也是淚雨如下。
真的好久了呢!
她很好,很健康,平安無事。
三人這才明白伊斯當時說得很對,如果他和他們一樣,現在又有誰能幫她,就算有默布在,恐怕也無力和加布特和戴馬斯抗爭,因為他畢竟老了,還是在皇帝不在的情況下,加上路斯比去世后,他代替路斯比成為了赫梯的宰相,在赫梯,宰相是沒有兵權的,也就更阻止不了戴瑪斯和加布特,因此,這兩人有足夠的權利,將阿爾緹妮斯送回神殿,繼續囚禁。
阿爾緹妮斯雖然還是皇妃,但畢竟是囚禁之身,現在是空有皇妃的頭銜,沒有實權,而命令有時比尊敬更有力,倘若不是伊斯的職權可以與他們相抗衡,事情也不會進行的那麼順利。
畢竟誰都怕死,囚禁她的可是皇帝。
現在,他們要做得就是保護她,消弭這場戰事。
儘管這場仗讓他們覺得很莫名其妙,這個希臘王,到底在想什麼?
於是乎,四人跟着阿爾緹妮斯即刻啟程趕往皮布羅斯,出發的當頭,伊斯心裏難掩一種不安。
這種不安,像極了他預知到她中箭時的不安,神經和骨髓都透涼透涼的。
他將這種不安壓在心頭,惶惶不安地上路。
或許,只是他多心了。
*
薩魯率領三萬大軍趕路,就算趕得再快也不可能趕過阿爾緹妮斯一行五人,小隊伍行路最有利的就是可以抄捷徑,不用擔心大部隊拖後腿,因此在連夜不要命似的趕路下,他們比薩魯更早的到達了皮布羅斯。
這時的皮布羅斯已經完全在希臘的掌控下,既是打仗,被攻佔的城池難免會被封鎖,並加強防線,以及崗哨增多,所幸,此戰希臘進攻神速,而且還是他們最擅長的海戰,皮布羅斯並沒有戰火綿綿后的滿目瘡痍。
阿爾緹妮斯一抵達,就立刻來到封鎖的防線附近,她離了些距離,思考着用什麼名目求見米諾斯,畢竟兩國正在交戰中,她們兩人的關係再好,可這些士兵不會知道,總不見得她跑去跟他們說,“嗨,我是赫梯皇妃,你們不是來搶我的嗎?我來了,我還是你們的王是好朋友,不過,我是來勸她退兵的!”估計這種話剛說出口,她就可能被當作瘋子給抓起來,硬闖也不行,人那麼多,即使她有暗月,也可能無法一下子對付這麼多人。
正猶豫着,防線處站崗的士兵似乎發現了她,和另外一人耳語了一句,那人就走開了,不過一會兒,那走開的人就帶回了一個女人,約摸二十來歲,風姿颯颯,很有女將軍的味道。
這人,阿爾緹妮斯認識,幾年前去希臘時,就見過她,一直都跟在米諾斯身邊的,叫……叫什麼來着。
正想着,那人就走了過來。
“皇妃殿下,好久不見,可還記得我,我是克萊,陛下的近衛長官,您終於來了,陛下可是等的很着急了。”哎?“阿爾緹妮斯愣了一下。”皇妃,請跟我來。“克萊直接為她引路。
這時阿爾緹妮斯管不了那麼多,最重要的就是趕快見到米諾斯。
她很順利被帶到了停靠皮布羅斯港口的王船上。
前腳剛落到甲板上,就聽到米諾斯興奮地大叫,”阿爾緹妮斯!“
米諾斯沐浴在晨光中,金髮閃閃,細膩的皮膚就像初雪一般,戰甲披身,格外耀眼,她就像鬥牛一樣的沖了過來,下一秒阿爾緹妮斯就被她熊抱住,”阿爾緹妮斯,你終於來了,可把我想死了。讓我好好看看你。“她放了手,海藍色眼睛仔仔細細地看着,”你好像瘦了,怎麼臉變得這麼小了?“她摸着阿爾緹妮斯的臉,眼睛裏像是閃着淚花似的晶晶亮。
瘦?怎麼可能?
她這三年來在神殿閉門不出,雖然難過傷心,可是食慾很好,這是她的性格吧,越是悲憤,越是化食物為力量,加之缺乏運動,她覺得自己起碼胖了好幾磅。
怎麼可能會瘦!?
但,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而是米諾斯似乎早料到她會來。
米諾斯這會兒還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不過一會兒,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你一定是受了很多苦,那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萬惡無比的男人一定是折磨你了,你看你瘦得都皮包骨頭了。“
阿爾緹妮斯汗了一記,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米諾斯身後站着的亞希彼斯,正和奧利、卡布斯、塔卡、伊斯等人用眼神逐一問好。”米米,你先聽我說。“再讓米諾斯看下去,她可能就此會認為自己快不久於人世了。
米諾斯抽泣了一下,擦擦眼淚,又熊抱住她,根本不聽她說話,”放心,我會保護你的,等你跟我回希臘,我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我會……“”米米!!“阿爾緹妮斯大叫道,這才讓米諾斯嘴裏滔滔不絕的話制止。”怎麼了!?“米諾斯淚眼迷離地問。
阿爾緹妮斯掙脫開米諾斯的擁抱,直言道,”這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你早知道我回來,對吧?“
米諾斯對她的推拒不悅地攏了攏眉,張開雙臂打算再次擁抱,阿爾緹妮斯閃躲到一邊,沒讓她得逞,她悶悶地把眉毛皺得更緊,回答道,”是啊!“
阿爾緹妮斯的眉毛頓時抖三抖。
果然!!
米諾斯攻打皮布羅斯,將戰敗赫梯士兵釋放,將她的宣戰之言帶回赫梯,說給薩魯聽,為的就是把薩魯引開,薩魯一離開皇宮,那麼自己就從某種意義上就自由了,米諾斯也算到了,當聽到兩國開戰的消息后,自己一定會設法阻止,一定會想辦法來見她。
也就是說,米諾斯最終目的就是要讓她”自投羅網“。
米諾斯知道她看穿了,咧開嘴笑道,”赫梯皇宮戒備森嚴,就算我再能打,也未必能將你救出去,而且,我篤定就算我真的闖進去救你,你也不會跟我走,所以呢,我就只好讓你自己來了。“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想她被囚禁了三年,面對這種非人的待遇,她竟然不反抗,唯一的理由就是她還對暴風雨神不死心,認為還有希望。
倘若她連這最後的希望也失去了,會怎樣?
阿爾緹妮斯一定會做出傻事--那件在克諾索斯宮殿自己不想說,卻不得不說的事情。
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
因此,她要帶阿爾緹妮斯回希臘,好好地保護起來。
再者,以阿爾緹妮斯的個性,如果是自己去救,她一定不肯就範,弄不好,還會拚命趕自己走,加上赫梯皇宮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進不進得去還是個問題。
所以呢,她就設下圈套,引開那個殺千刀的男人,讓阿爾緹妮斯自己‘走’出來。
多完美的計劃!!
然後……
米諾斯眼放精光,分外銳利。
阿爾緹妮斯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此刻的心情,只能說,她上了米諾斯的當了。可這不要緊,她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米諾斯退兵,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和薩魯對上。”米米,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退兵。“
米諾斯哼了一下,”怕我打不贏?“”不!!我是不希望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受傷。“一個是前世的姐姐,一個前世今生都是自己的愛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讓她怎麼取捨。”你不要說了,反正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個男人,我死都不會放過。“米諾斯堅定如磐石地說道。”米米!!薩魯他其實只是還沒有想明白,只要再給他點時間。“阿爾緹妮斯急切地為薩魯解釋,心依然痛,愛卻讓她難捨。
米諾斯聽了,猛地一喝,”放屁!!“這生猛的一吼,讓船上的侍衛嚇得皮皮抖,只有亞希彼斯沒被嚇到,不過卻因為她說粗話,而皺了皺眉。”什麼叫還沒想明白,都三年了,還想不明白,我看他永遠都不會想明白了,你死了這條心吧。“就知道她還在等,有什麼好等的,信任這種東西不是等就能有的,再等下去,她會被傷得很更重。
見她還想努力說服自己,米諾斯也強硬了起來,海藍色的眼睛眯起,一股子狠勁,”你不答應的話,無妨,我就把你綁回希臘,還有……“她利眸掃向奧利等人,”如果你們想反抗的話,最好搞清楚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話落,她身後的侍衛就響應了她的話,將奧利等人團團圍住。”米米!!“阿爾緹妮斯大叫,顯然米諾斯打算屏蔽自己的耳朵,見說服不了她,阿爾緹妮斯只得將目標轉向亞希彼斯。
亞希彼斯卻回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米米,你打不過薩魯的,你明知道你已經不是……“已經不是雅典娜了,她沒有神力,而薩魯卻仍舊保有暴風雨神的能力。
這句話米諾斯聽進去了,嗤之以鼻道,”那又如何?我從沒說過要在皮布羅斯對付他,我的船隨時都可以退到赫梯邊境以外的地中海海域。“雅典娜是智慧和勝利的女神,沒了神力,還有智慧,暴風雨神想要使用神力,必須是在赫梯境內,離開了,他就會和普通人沒兩樣,到時擅長海戰和擁有強大戰船的她,還會怕他嗎?
阿爾緹妮斯明白了,米諾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她並不打算和薩魯進行陸地戰,而是海戰,而且是不屬於赫梯境內的海面上。
但是這個方法有個致命性的缺點,如果薩魯不出海呢?
不,這個缺點已經被米諾斯克服了,薩魯一定會出海,因為……她在這裏,在米諾斯的船上,只要她在,薩魯就算明知道不擅長海戰,也會追到底。
米諾斯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不僅讓她‘自投羅網’,同時,也讓‘自投羅網’的她變成了引薩魯出海的誘餌。”怎麼樣?是乖乖地呆在我身邊,跟我回希臘,還是……“米諾斯逼近她,以身高上的優勢睥睨她,”還是打算離開?“
想她多半會選擇離開,因為在暴風雨神無法使用神力的情況下,與擅長海戰的希臘打仗,怎麼看都是希臘的贏面比較大。
阿爾緹妮斯只覺得頭腦很混亂,一時間也答不上來。
伊斯這時開口了,”米諾斯陛下似乎覺得海戰必定能贏赫梯是嗎?“
米諾斯瞟了他一眼,覺得他這是明知故問,”難道你覺得海戰我會輸?“
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希臘的海上戰鬥能力是天下無敵的。”如果是三年前,或許是。“伊斯言道。
米諾斯眯了眯眼,”什麼意思?“
她的疑問,同時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阿爾緹妮斯看着伊斯嚴肅的表情,心裏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伊斯在眾人的注目下說道,”陛下有所不知,三年前開始,赫梯皇帝陛下就已經秘密開始進行海戰的特訓,並且完全是針對希臘的海戰特點進行的特訓。“”什麼!?“米諾斯大驚。
這這麼可能!?
三年前,希臘和赫梯因為阿爾緹妮斯的關係締結了同盟協議,現如今,她破壞兩國的協議是為了阿爾緹妮斯,倘若不是因為她,她根本不會侵犯赫梯,也就不會對赫梯構成危險,而那個男人竟在三年前,也就是在簽訂了同盟協議的情況下,針對希臘的海戰特點進行特訓。
他是早已有了對付希臘念頭,還是僅僅只是未雨綢繆?
阿爾緹妮斯也是震驚無比,因為她被囚禁了三年,三年裏政務她都沒碰過一下,當然不會知道,奧利、塔卡、以及卡布斯則是在牢裏呆了三年,自然也不會知道。
伊斯點點頭,”是真的!而且根據地就是米特。“米特也擅長海戰,但是戰船方面就差強人意了,當時,他並不知道會有今時的事情發生,只以為皇帝是要加強赫梯的海戰能力,算是未雨綢繆吧,因為這個世界,可不是只有希臘擅長海戰。
萬萬沒想到,會有今時的事情發生。”就算如此,論造船技術和戰船的強大,還是希臘略勝一籌吧。“希臘之所以海戰強大,先進的戰船也是原因之一。
伊斯凝重的搖頭,”陛下錯了,赫梯皇帝陛下在培植海戰實力的同時,對戰船進行了十分細靡的研究,尤其是對希臘的戰船,曾經不惜代價地聘請造船師來如法炮製,最重要的是,他不光如此,他還分析了貴國戰船的結構,以及可能存在的弱點,然後加以改進,如果我記得沒錯,兩個月前,三百艘新的戰船,應該已經造好了。“
阿爾緹妮斯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三年前,也就是薩魯下令囚禁她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打算對付希臘了嗎?不,他明明答應過她的,在她的眼睛治癒的時候,他就答應她,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對付希臘。
但是,如果只是未雨綢繆,為什麼他會處處針對希臘。
三年前?他因為心裏不信任,而囚禁了她。
三年前……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抓住米諾斯的手,”米米,我的回信你有收到嗎,就是三年前,我最後一封回信。“”回信,你有給我回信嗎?我就是因為等不到你這封回信,我才會認為你在赫梯發生了什麼,如果不是那時希臘周邊的諸個小國蠢蠢欲動,我早就……阿爾緹妮斯,你怎麼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阿爾緹妮斯的臉色瞬間慘白。”那封回信,你沒有收到?“她抖着唇,再次確認。
米諾斯搖頭,”沒有……“尾音還沒消,就看到阿爾緹妮斯像是快要暈倒了,”阿爾緹妮斯,你怎麼了?“
米諾斯慌忙扶住她。”米米,快逃,你快逃,薩魯他會殺了你的,他一定會殺了你的。“她慘白着臉,激動的大叫。
不是什麼未雨綢繆,他是真的要對付希臘,對付米諾斯。”你別擔心,先顧好自己,你臉色很難看。“她憂心地看着快要昏過去的阿爾緹妮斯,回頭對亞希彼斯嚷叫,”你快過來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米米,我沒有生病,你先別管我,你快走,快走啊。“亞希彼斯還沒走近,阿爾緹妮斯就像瘋了一般地嚷叫着,要她離開。”你到底怎麼了?那麼擔心幹什麼,他未必贏得了我。“只是三年,就算真讓他掌握海戰的技術又如何,經驗多寡也是決勝的因素之一。”不,不,米米你不明白,薩魯他一定是以為我……“倘若米諾斯沒有收到那封回信,那麼十之八九,信是落到了薩魯的手裏了。
試問,誰能有權利,不讓這封徽記是皇妃的信送出去,只有皇帝,才有這個權利。
薩魯怎麼得到這封信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薩魯如果看了這封信,那信上的落款--愛你的露娜,對他而言絕對是最沉痛的刺激。
因為她從沒對他說過愛這個字,他是那麼的介意這件事情,在不知道米諾斯是女人的情況下,他只會以為,她不對他說愛,卻毫不吝嗇對另外一個男人說了愛,他的佔有欲那麼強烈,那麼深重,怎麼受得了。
加上暗日的詛咒……
上帝,他一定會認為,她愛米諾斯。
但,他為什麼不來不來質問她,假如他真的看到了這封信的話。
她想了想,不,他不是不來質問,而是不敢,一直以來,他都在懷疑她是否愛他,懷疑到已經無法接受任何可能是否的答案。
他在害怕,她會告訴他,她愛米諾斯,他害怕聽到這個答案,所以才沒有問她。
不問,才是更恐怖的,那代表他信以為真了!!
上帝,上帝啊……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呼喊上帝最多的一次了,假設她的猜想都成立,那麼薩魯就有絕對的理由想要對付米諾斯。
偏偏這時候,米諾斯為了她,率先向赫梯宣戰了。
這等於是給了薩魯一個機會。
最要命的是,她這個本該被囚禁在阿爾瑪神殿裏的人,竟然出現在米諾斯的船上,這會讓他怎麼想?
私會情郎?通風報信?還是私奔?
不管哪一個,都會讓薩魯失去理智,就算她解釋都沒用。
他一定會殺了米諾斯,不惜任何代價的殺了她。
她越想越恐怖,毛孔都因為這股恐懼而收縮着,心底的涼意在四肢百骸亂竄。”米米,我求你,趕快走,好嗎,趕快離開這裏!!“她激動至極,抓住米諾斯的手不僅冰涼,還在顫抖。
米諾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恐懼,好像自己一定會被殺似的。
笑話,她就只等暴風雨神來了,她會引他離開赫梯境內,讓他無法動用神力,海戰,她有絕對的信心,不管對方的船會多厲害,都一樣。
她從小就是打海戰打到大的,經驗就是決定勝利的關鍵。
見米諾斯不為所動,阿爾緹妮斯的心着急地快要頻臨爆炸了,下一秒,當她聽到突兀傳來的號角聲,以及遠處翻滾地海浪上,那疾馳而來的船隻時,她的心真的爆了,心跳都停止了。
日光下,海面閃爍金色的粼粼波光,像碎金般地刺眼,碧藍色的海洋上,那朵朵浪花就想雲彩一樣,烘托着那看不到盡頭的黑色戰船,它們就像一群兇猛的野獸,每一艘都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殺勁,高高揚起的船帆上,那鮮紅色的紅獅子,在白色的旗面上,像是活得,張牙舞抓地撲騰。
那是赫梯的王旗。
薩魯來了!!”陛下,奇襲!!“克萊衝到甲板上稟報道。
頓時米諾斯的戰船上騷動了起來,侍衛迅速跑動起來。”快,右滿舵!!“”划槳,該快划槳!!“”迎戰!!弓箭手迎戰!“
米諾斯為此只震驚了數秒,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將徹底獃滯地阿爾緹妮斯交給亞希彼斯照顧,她來到船頭,海風下,披風迎風而展,像巨大的翅膀在她身後張開。
他第一時間,就是下令將船駛離赫梯境內。
她眉目一凜,極好的視力,立刻就看到了敵方最為首的船頭上,那像魔王一般的男人。
血紅的眼,飛舞的發,吹來的風都像是盈滿了他的殺氣,讓人感到強烈的壓迫感,但米諾斯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仔細察看赫梯的船隻,突然發現,船與船之間,竟有粗如手臂的鐵鏈所連。
這真有點奇怪,幹嘛把船和船連在一起。”是我教薩魯的。“阿爾緹妮斯來到她身邊,抖着唇說。”哎?“米諾斯詫異道。
阿爾緹妮斯苦笑,”其實薩魯一直都很想加強赫梯的海戰實力,在我沒遇到你之前,就已經有了,只不過赫梯的士兵習慣了陸地,真要到海上打仗,恐怕最先要克服的是暈船,船的搖晃,不是馬上就能習慣的,因此……我就告訴薩魯,如果將船與船連在一起,借用船與船之間平衡,船的搖晃就能大大減低,士兵操練的時候,可以按照適應度,漸漸放開鏈子,直到全部放開,也就是完全適應為止。“
沒想到,他記住了,還用了,用來操練士兵,用來對付米諾斯。
她難掩愧疚地捂住臉。”幹什麼一副內疚的樣子,你沒有錯。“妻子幫丈夫,天經地義。
米諾斯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難過,不過一會兒,她又注意到,赫梯船上的士兵所穿得戰甲很特殊,像是竹子做得。”那也是我教得。“阿爾緹妮斯說道,這次更愧疚,愧疚到她想跳海。
米諾斯瞅了她一眼,”不明白!“不明白那些竹甲有什麼用。”赫梯的士兵不像靠海國家的軍人那般擅長游泳,倘若身穿銅甲,或者鐵甲,那麼一落海肯定就會溺斃,但是竹甲不一樣,既能減輕士兵的負重,讓他們更為靈活,還能在落海時產生浮力,不致於落海就亡。竹甲雖沒有銅甲和鐵甲那麼堅固,但是它的韌性足以應付武器的穿刺力,也可以起保護的作用。“
這些全都是她交給薩魯的,是為了保護他,只是沒想到,她會在之後遇到米米,更沒想到,薩魯和米米會因為她而打仗。”你還教了他什麼?“米諾斯看起來很鬱悶。”很多!“除了這個時代不該出現的兵器製造外,她真的教了很多。
米諾斯一嘆,”我只能說,你對他付出那麼多,她還這麼對你,他簡直是個大混球。“
如果阿爾緹妮斯不愛他,有必要教他那麼多東西嗎?
蠢貨,愚蠢至極!!該殺!!”米米,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你趕快退兵吧。“趁薩魯還沒有正式攻擊前,她還有逃的機會。”逃,我從來都不會逃,我要迎戰。“她可沒興趣當縮頭烏龜。”米米!!“阿爾緹妮斯急吼道。”阿爾緹妮斯,有時候很多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就像今日這場仗一樣,就算我不開戰,他也會,不是嗎?“她可不笨,那種以希臘為假想敵的特訓,已經擺明了是要對付希臘,三年前,他就已經籌劃了,這場仗早晚都是要開打的。”不,薩魯還不知道我在這裏,只要你退兵,讓我回到皮布羅斯,我就有……“她還沒說完,就看到遠處的薩魯的身邊站着加布特。
他怎麼會在這?
頓時,她捂額哀叫,完了,恐怕加布特在她離開皇宮時,也動身趕往薩魯那裏了,這麼說,薩魯已經知道了。
她在米諾斯身邊。
這下,什麼轉寰的餘地都沒了。
她的視線可能是注目太久了,又或許是薩魯早就在尋找她的身影。
所以,當兩人視線在空氣中交匯的時候,即使隔得再遠,他們都知道彼此是誰。
阿爾緹妮斯的心再次停止跳動,迎上薩魯的目光時,血液都好像在倒流般,他在看她,用陰冷無比的寒光籠罩着她。
冷得她的心像是都凍結了。
另一邊的薩魯,寒目以對,眸中只剩下她的身影,即使看不清楚她的臉,他也知道她是誰,怒與妒同時湧上心頭,讓他的心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她真的在,在那個男人身邊。
她愛他,是嗎?愛那個男人?
三年了,這個結一直苦苦折磨着他,今天,他真的被徹底擊碎了心。
她不愛自己,她愛得是另外一個男人,心頭的黑暗裏,那個聲音說得對,她不愛他,永遠都不會愛他。
否則,為什麼她要去希臘王身邊,而不是他的身邊。
殺意,怒意,甚至是恨意,一股腦地流瀉出來,讓他的臉猙獰了起來,他站在船頭,髮絲像是感染他的這份情緒,更為狂亂得舞動起來。
露娜……這個名字,現在喚起來,竟覺得心是痛的。
不,就算你不愛我,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他狂吼一聲,下令道,”加快速度!!“”是!!“士兵們即刻傳令船底的划槳隊,更快向前划行。
希臘和赫梯的戰船頃刻間,接近了不少。
戰事即刻打響。
這時代的古代西亞,還沒有炮火一類的武器,所以遠程進攻大多依靠箭和矛,但這些東西射程較短,除非幾十米以內,否則休想傷到對方。
希臘的船上,希臘士兵已經做好了準備,箭手,整齊排列,一隊射完,下一隊上,輪番攻擊,無數飛箭,仿若海上下起了大雨,密密麻麻地落在赫梯的戰船上。
同樣的,赫梯士兵也照此攻擊,兩方人馬互相對攻時,卻彷彿心有靈犀似的,箭的准心都沒有指向彼此的王船,所以不管是米諾斯,還是薩魯都沒有受到攻擊,安然無恙,自然阿爾緹妮斯也不可能受傷,但這不代表接下來都不會。
王與王,正在接近。
見薩魯越來越近,阿爾緹妮斯心急如焚,這時候她應該更冷靜才行,想出辦法來阻止,可是這場仗和以往不一樣,敵對的兩人都是自己重要的人,她根本無法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或許她可以用暗月,不,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害怕會傷到薩魯。而且暗月的狀態,雖然不至於讓六親不認,可是力量方面,她還不能準確地把握。
使不得,絕對使不得。”不要什麼?不要傷他?你怎麼還這麼傻。“他都打來了,難道她還有不還手的道理。”不,我是讓你趕快離開。“薩魯有多少能力,她很清楚,他天生就是一個出色的軍事家,打仗對他而言,可能比吃飯還要得心應手。
尤其還是武器和船隻方面都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薩魯的贏面似乎更大。
米諾斯寒若冰霜的藍眸,直逼向燃燒着愛恨糾結的綠眸,無形的火花在空氣碰撞,激出點點星火。
赫梯與希臘的船隻也嚴陣以待,向各自的王船靠攏,一觸即發。
前世身為雅典娜的米諾斯,和前世身為暴風雨的薩魯,在前世並沒有見過面,所以米諾斯知道,他卻不知道她是誰,在他眼中,米諾斯就是一個企圖搶走他心愛之人的男人。
對視了良久,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後,薩魯怒目看向緊張不已的阿爾緹妮斯,綠眸一看到她,就像是被磁鐵吸住了,愛和恨得糾纏更為激烈,像兩頭野獸在他瞳眸里打架,漩渦似的亂。
好久,他才嘶啞地說,”你瘦了?“眸中的血色已褪下,閃動着綠的思念。
她被囚禁到時候,他總是天未亮,就站在窗外看着她,但她每每都是背對着他而睡,讓渴望的他,每次都想衝進去,抱她,好好看看她,但內心的黑暗卻讓他壓抑了下來。
今天,他看到了,睽違了三年的‘初見’。
他明明命令過麗莎,要好好照顧她的,每日三餐必定豐富,怎麼她看起來那麼瘦弱,臉色也慘白的嚇人。
瘦了?對於這句話,阿爾緹妮斯不像聽到米諾斯說時那樣,還有心情覺得是笑話,聽他說,心裏只覺得苦澀。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好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
她哭了,那淚水像是會扎人似的,扎得薩魯的呼吸都亂了。”你怪我了?“
她搖頭,又點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跟我回去!“薩魯凝視着她,彷彿再也看不到別的了。
這次,阿爾緹妮斯很清楚地猛搖頭。
薩魯的眸瞬間幻化成妖魔的眼睛,”你愛他。“
這個他,自然是指米諾斯。”不,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米諾斯不是那種關係,我們只是好朋友。“她慌忙答道,但是他眼裏卻是深信目光,深信她愛米諾斯。”朋友!?什麼樣的朋友,好成這樣,不來見我,而是先見他!!“他怒喝,氣息紊亂得糾結着心頭的妒恨,直射向米諾斯。
囚禁了三年,她出來了,第一個想見的人卻不是自己,而是這個男人。
他的心像是被火燒般難受。
朋友!?讓他如何相信,他們僅僅是朋友。
米諾斯見阿爾緹妮斯在哭泣,完全是反射性的將她摟進懷裏。
這一舉動,讓薩魯當場爆發,”放開她,不准你碰她。“
米諾斯冷笑,”你以為你有資格可以命令我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暴漲了數倍,壓抑得讓空氣都變得混沌了。
薩魯眼中的血色又染深了瞳眸,紅得發黑,道道厲光都在狠刺着米諾斯的身體,內心黑暗驅動着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殺氣。
這副駭人的模樣,讓阿爾緹妮斯下意識的張開雙臂,擋在米諾斯身前。”薩魯,不要,不要傷她。“
聽到她的話,薩魯更是難掩心頭的怒恨,她竟然還在保護這個男人,她臉上的焦急和憂心,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身後的這個男人,隱藏在身體深處的聲音,又開始蠱惑他了。
她不愛你,她愛得是希臘王,她在保護他。
這個聲音,就像利刃,把他的五臟六腑都切割了一遍。”讓開!!“他咬牙切齒地低咆。”不,除非你不傷害她。“阿爾緹妮斯清楚現在所做的,只會更讓他以為她愛的是米諾斯,可是她沒有其他辦法了,現在的薩魯是沒有理性,如果她讓了,他一定會將米諾斯千刀萬剮的。
她一直都不明白,他們之間的愛是不是真的可以脆弱到這步田地。
為何,他不信任她。
她曾想過,可以讓米諾斯作為人證,去解釋關於太陽神對他做得一切,可是看他現在這副模樣,米諾斯說的話,他壓根就不會相信,反而更可能誤會她和米諾斯的關係。
她真的有些怨了,怨他甘願被暗日荼毒。”我再說不一遍,讓開!!“薩魯魔性地聲音,彷彿野獸地鳴叫。”不!!絕不!!“這是她的回答,儘管內心她在流血。
她身後的奧利很怕薩魯會因為怒火而傷到阿爾緹妮斯,趕忙出聲道,”陛下,皇妃她只是……“”住口,你這個叛徒……“薩魯狠戾眸充斥着絞殺他的寒氣。
頓時,奧利窒了窒,他已經徹底對自己失望了,或者說,等他殺了希臘王,下一個就會是他。
阿爾緹妮斯知道,再這樣僵持下去,對雙方都沒有益處,薩魯是鐵了心要殺米諾斯,不得手,他是不會離開的。
她的手摸向身上挎背的小包,心裏的顫,讓她有些站不穩了。
米諾斯在她身後,推也不是,閃也不是,因為她很強硬地擋住了自己。
亞希彼斯則緊挨着米諾斯身邊,似乎只要薩魯敢動手,他也會擋駕。”你那麼愛他嗎?“薩魯吼叫道。”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你已經認定了,不是嗎,何必還要問。“如果不是,他又怎麼會問出口。
她愛得是誰?
這種可笑的問題,她已經不想再回答了。”那我就殺光現在你身邊所有的人,看你能擋得住幾個。“這狠辣無比的聲音,讓所有人都震徹不已,頓生冷汗,戒備地看着他,就怕他第一個要殺得會是自己。
阿爾緹妮斯聽了,抽氣連連,他眼中的狠意說明,他不是再嚇唬人,是真的會付諸行動。
顫抖得模出背包里的箭--那把月華羅製作的箭,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抵住自己的喉嚨。
薩魯猛地一顫,血色的眸顫出驚懼的波光,”露娜!!“
誰也沒想到,她會隨身帶一把箭,還是一把鋒利無比的箭。”阿爾緹妮斯!!“米諾斯第一反應就是奪下它,但她的行動無比敏捷,已經脫離的搶奪的範圍。”在你殺別人之前,我就會殺了我自己。“她站在甲板上,離所有人都遠遠地,那把逼近咽喉的箭,已經刺破了皮,流下一道猩紅的液痕。”阿爾緹妮斯,放下箭,別做傻事!!“米諾斯驚吼,她的心都涼了。
她不會是想……不會是想……
想着,她幾乎站不穩地看着阿爾緹妮斯。”皇妃殿下,不要傷害你自己。“奧利大呼,急忙跪在地上請求她。
卡布斯和塔卡則是企圖接近她,卻被她發現,刺得更深,”阿爾!!“
薩魯光是看到她流血,整個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掐住了,緊得血液都凝固了,看着她,視線無法撤離那把深陷在喉嚨口的箭。
伊斯看着那把箭,臉色瞬間白得發青,顫抖的手,捂住胸口。
這把箭……這把箭和預知她中箭那把一模一樣。
他像是被凍結了,全身僵硬,看着箭的眼睛慌亂地亂顫。
這把箭是阿爾緹妮斯在出發之前,在寢殿裏偶然找到的,那本該被她藏起來的東西,下意識得就帶在了身邊,或許是她潛意識裏早已預料到她會用得到,就像現在這般。
武器這裏到處都有,但都不可能拿到,因為當她有這種以命要挾的念頭,想搶奪的時候,恐怕身邊的這些人會比她的動作更快。
她知道,她這麼做很笨,很蠢,也很傷人,但沒有辦法啊,這兩個人,不管哪一個,她都不願意失去。
既然都是為了她,那麼她便會是最好的交換籌碼。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因為她眼裏是狠了心的。
退,只能退。
薩魯顫抖着心,就怕她不小心刺得更深,那是致命的部位。
他只能退,退了一寸,她還不鬆手,那就再退一尺,一丈,一米,或者更多,直到她鬆手為止。
赫梯軍跟着退,退離了能有效攻擊希臘的範圍圈。”阿爾緹妮斯,他退了,你可以放下了,快放下。“米諾斯大叫道。
她搖頭,眼神看着她,”你……還沒退。“
米諾斯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自己回希臘。”好,馬上走,我們馬上回希臘。“米諾斯看着她,一瞬不瞬,命令着船上的侍衛,”開船,回希臘。“
侍衛們趕緊掌舵,將船行駛。”你可以放了,我都答應要走了。“
阿爾緹緹妮斯還是搖頭,”等到了希臘,我就放。“
米諾斯急得猛跺腳,”你……你……“
亞希彼斯安撫道,”隨她的意,別刺激她。“”可是……“米諾斯還是擔心得要命。”放心,我不會讓她留下任何疤痕的。“他回答。”不是這個意思……不是……算了!!“懶得和他說,她看着阿爾緹妮斯,又不能阻止她,只能看牢她,免得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船越行越快,漸漸遠離了赫梯的船,阿爾緹妮斯看向薩魯的方向,手在抖,心在顫,內心的苦澀無比濃重,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見。
薩魯……
這一走,恐怕會讓他更胡思亂想。
她或許再也回不去了,因為回去了,他會如何待她,又如何對付跟着她的奧利等人。
米諾斯又會怎樣?
希臘和赫梯千千萬萬的人民又會怎麼樣?
她的出現,根本就是一個罪過。
不該的,她不該出現的。
為何,這份情會如此地苦……
滑落的淚,好冰,好冷,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船都離了很遠了,她還是不放下箭,似乎真打算到了希臘,才準備放下。
所有人都盯着她,一是尋找機會奪下,二是她抵得太用力了,真怕她自己拿捏不準力道。
從地中海回希臘,最快也要三天,她不會真就維持這個姿勢,打算過三天吧。
當然不可能,不過也撐了一天,當她不得不放下箭的時候,所有人都沖了上去。
米諾斯不知道該狠狠甩她一巴掌,還是……最後她選擇一把熊抱住阿爾緹妮斯,”笨蛋,你要是再敢這樣,我非好好揍你一頓。“接着她又急吼道,”亞希彼斯,你還愣着幹什麼,療傷啊,要是敢留下疤痕,看我怎麼收拾你。“”是,陛下,我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你抱着她,我怎麼治療。“亞希彼斯無奈地嘆氣。
米諾斯這才肯鬆開。
不等亞希彼斯上前治療,卡布斯比他更快的沖了上去,”阿爾,別動,我馬上給你治療傷口。“他的動作很迅捷,亞希彼斯根本插不上手。
看着手裏拿着繃帶,亞希彼斯想自己還是當下手吧,他還是第一次當下手呢!
奧利和塔卡鬆了一口氣,虛脫地坐在甲板上。
唯有伊斯,疾步沖向她,將她緊握的箭,一把奪下。
它不能留下!
一使勁,他就想折斷它,但無論他怎麼用力,箭都不斷。
他駭然,更用了力氣,可是它還是完好無損。”伊斯,把箭給我。“阿爾緹妮斯見他想毀箭,急忙叫道,這把箭還是帶在身邊為好,薩魯不會就此罷休的。
伊斯冷了臉,”不,我不能給,由我保管。“”對,對,這種東西,你還是別放在身上好。“米諾斯附和道。
其他人也是點頭稱是。”你們……“阿爾緹妮斯想奪回來,可是伊斯離得遠遠的。
她拿不到,他們也不會讓她拿到,她只有一個要求,”千萬別扔了它,這是奧利送給我的禮物。“
這話一出口,奧利立刻變成眾矢之的,如果眼神能殺人,恐怕他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他耷拉着腦袋,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什麼不好送,竟然送了一把利器。
治完傷,阿爾緹妮斯喝了葯,在米諾斯惡狠狠地逼迫下,跟着亞希彼斯到艙房去休息。
甲板上,米諾斯看向奧利他們,”你們幾個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了赫梯了。“因為回去了,可能就是死。
奧利、塔卡、卡布斯、還有伊斯聽到這話,臉色都很平靜。”你們還挺忠心的。“除了伊斯,米諾斯第一次給其餘幾個人好臉色看。”這或許是命運吧。“奧利回應。
一抹淡淡地哀愁染上了他的臉,讓他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頓時老了幾歲。
的確是命運的安排,他們幾個不正是當年作為米特叛軍的那群人嗎?一個都不差,全在了,阿爾緹妮斯註定是他們的主人。
奧利多少有點感嘆,他和伊斯他們不一樣,他是赫梯的軍人,有着不一樣的責任。
一輩子……
當陛下說他是叛徒的時候,他就知道,回不去了。
塔卡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卡布斯也走了過來擁着他,伊斯對奧利一直有心結,當叛軍的時候,他可是叛徒。
但是現在……心結早已沒了。
有的只有一個信念,保護她,保護他們的阿爾。
奧利凝望着赫梯的方向,嘆道,”別了,我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