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萬惡的激素

初三下半學期剛開始，上海開始普及固定電話了，說是普及竟然初裝還要好幾千塊錢，那時候可是一筆大數目，電話號碼還是7位數的，不過，班裏的同學基本家裏都安裝了，一安裝好，就到學校開始抄其他同學的號碼，放了學，挨個撥，那叫一個興奮。

沈伯伯這個有錢又時髦的老人家自然也裝了，於是我和康聿一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就開始煲電話粥，還是那種把電話線拉到了被窩裏的煲，不聊到半夜，基本都不掛電話，至於內容，很沒營養，大多都是我在說，康聿負責聽。

等賬單來的時候，我媽差點昏過去，我只好謊稱打電話是因為問同學功課，反正最近成績的確很好，老媽也就相信了，這事也就過去了，我也沒愚蠢到再犯，就是雙休日的時候打個電話解解饞，反正周一到周五到了學校一樣能見面。

時間過得還真是挺快，一下就到了四月，不知道是不是換季的關係，我老覺得胸口很悶，有時心口還會一陣刺痛，但是一會兒又沒了，我想可能季節交替，身體一時沒緩過來，所以沒放在心上，倒是食慾很不好，一碗飯我扒兩口就吃不下了，人也就更瘦了，直接跌到了80斤，一到中午，康聿看着我吃不下飯，臉臭的就像早上出門踩到了狗屎一樣。

我也沒辦法，就是吃不下嘛。

周六吃過午飯，我對老媽謊稱去徐瑩家複習功課，其實是到康聿家去，為了不穿幫，我帶着焱焱一起出門，她很自覺，伸手問我要了五元錢，就自個兒找地方逍遙去了。

我的英文真的很爛，可這門課有150分呢，我耽誤不起，很認真的向康聿求教，反正是兩個人，他比我還樂意呢。

吃晚飯的時候，沈伯伯又去跳舞了，又只有我和康聿兩個人吃飯，我已經沒以前那麼緊張了，很乖巧的放碗，放筷子，康聿很會做飯，花樣也很多，色香味在我看來比我媽強多了，可我還是吃不下，又是扒了幾口，就不吃了，擦了嘴就坐在康聿的床上，從書包里拿本漫畫看，調節一下複習功課的疲勞。

剛看到一個KISS的場面，我心裏頓時一陣狂跳，偷偷的看向康聿，他也正盯着我看，那眼神我怎麼看都覺得很邪惡。

突然，康聿走了過來，掐着我的肩膀，把我壓在了床上。

我一下子就花痴了。

難不成……難不成……

臉紅啊……

康聿深沉的說，“淼淼……”

我羞怯的回應，“干……幹什麼？”我很可恥的有點期盼，又有點反抗，腦子裏就像有個小惡魔和小天使在打架一樣。

但是很快，腦子裏KISS的畫面亂飛，什麼都不去想了，很自然就閉上了眼睛，交往也有一年了，人家漫畫裏男女主角大多一見面就KISS了，不就KISS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快15歲了，漫畫裏的主角都是這個年紀，我承認我被日本的少女漫畫荼毒的很嚴重，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反正我不會。

他漂亮的手指撫向了我的唇，我心跳就快跳出喉嚨了。

我等着康聿親我，哪知康聿才不是存着這種心思咧，竟然掰開我的嘴，灌東西給我吃，差點沒把我弄死。

“吃飯！！”

“吃不下啦，別逼我！！”我嘴裏全是肉湯拌飯的味道。

可康聿力氣比我大，加上一臉魔王狀態，我不敢不吃。

等我吃了大半碗，康聿才放過我。

我那KISS的美夢只剩下的肉湯的味道，555555……

我任是有一個星期沒怎麼理他。

可日子還得繼續過……

4月18是康聿17歲生日，生日禮物在我拿了壓歲錢的第二天，就衝到體育用品商店去買了，是雙踢足球的釘鞋，那時候NIKE，阿迪達斯簡直就是奢侈品，以我的財產，就只能買回力牌的，那也已經是很好的了，哪知康聿上初三下半學期，開始玩籃球了，我怨念啊。

他倒會安慰我，知道我買了雙足球釘鞋，就對我說，“你買啥鞋子都一樣，我哪捨得穿，都是供着的。”

我聽了，心裏甜死了，那還計較自己買錯的事情，就連他逼我吃飯的事情，都被我拋到了腦後。

那時因為聖鬥士星矢的關係，我們知道了12星座，康聿是白羊座的，N年後，我才知道12星座中最腹黑的就是白羊座，當然這是后話，但是他的確有時讓我覺得很邪惡。

星期四的時候，下午第一節上體育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胸很悶，嘴唇都開始發紫了，康聿立馬把我送到保健室，老師說，我可能是缺氧，讓我早點回家休息。

康聿跑到辦公室就跟班主任說要送我回家，班主任抽不開身，就批准了。

康聿估計怕我走路會暈倒，所以提議坐公交車，到了站頭，剛巧一輛車過來，車上人太多了，還是輛窗戶打不開的破車，又是下午陽光最炙熱的時候，所以車廂里特別熱，特別悶，剛到了一站，又上來不少人，關門車剛開的時候，不知誰放了一個屁，這下環境更加惡化，這種時候，放屁的人絕對不會承認，車上乘客彼此看來看去，都在揣測是誰放的屁，那個臭味我琢磨一定是吃了韭菜了，臭的厲害，我胸又悶，頓時有點想吐。

售票員正在問：“誰沒有買票？”

我看向康聿，想告訴他下站下車，我怕在車上吐了，冷不丁發覺他表情有點邪惡，突然聽到他大聲說：“放屁的沒買票！”

那時候，民風實在純樸，做霸王車絕對會被定義為社會敗類，話剛出口，一個特別胖的男人，着急的把手高高的舉着票，大聲說：“我已經買票了！”

說完，群眾的視線直逼向他，全部都是飛刀眼。

那男人這才發現中計了，搔了搔頭，臉紅往後車廂擠，到了站，也不知道是不是目的地，就見他灰溜溜的下了車。

我這時哪還想得到要嘔吐，什麼都給憋回去了，腦門狂流汗。

康聿，有時候真的很惡魔哎。

又有一次周末，沈伯伯批發了很多速凍餃子，那時候這是新鮮玩意，沒人敢買，就怕不新鮮，沈伯伯就想到煮餃子讓人先試吃，再決定買不買。

於是，康聿在沈伯伯的店前放了個大鍋，開始煮餃子。

我反正也沒事，站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康聿熱情招呼客人，還拉扯人過來，嘴裏直嚷嚷道，嘗嘗吧！！嘗嘗吧！！保證好吃，不買也沒關係。“

那個客人估計是盛情難卻，吃了一個，咀嚼時我發現康聿一直盯着他看，我都不明白他在看什麼，人家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待他吃完，康聿很認真地問：”熟了么？熟了我就撈起來了！“

我和那客人腦門都掛上了又粗又黑的三條線。

我突然為我的將來擔憂了。

我……絕對……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心肝狂抖中……

＊

四月下旬的時候，我的身體狀況開始出現明顯的不對勁，竟然開始心律不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K書太晚，沒睡好覺的關係引起的，硬撐着，因為再兩個星期就要模擬考試了，我想撐過去，等模擬考試完再說，要是考好，能直升，我就不用參加正是考試，有的是休息的時間。

周一的時候，我沒帶飯，因為星期天康聿打電話給我，說是他會幫我準備我的那一份，反正我也吃不下，倒是焱焱食慾大增，一頓要吃三碗飯。

午飯的時候，康聿拿了飯盒給我，”淼淼，吃吃看。“

我打開，撲鼻就是一股高粱的味道，盒子裏是像片皮一樣的面點，薄薄的像張紙，還有精肉風乾腸和豬肉風乾腸，味道香得讓我突然就覺得餓了。”這是什麼？“我好奇的問。”撫順的特產，我媽特地做的，嘗嘗看。“他一邊回答我，一邊教我怎麼吃，”我媽特會做煎餅和風肝腸，絕對好吃。“

康聿卷着切成絲的大蔥卷到煎餅里，還有一些清淡的小菜，再塗上醬，遞給我，我立馬咬上一口，感覺爽口無比，咀嚼着說道，”好好吃！！“”是吧，好吃吧，那就多吃點，全吃了！！“

我猛點頭，一口接一口吃，卻沒看到康聿吃。

等我吃得精精光，我便見到康聿收拾飯盒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頓時有點瞭然了。”你特地讓你媽做給我吃的。“我問。

他放好飯盒，拍了拍我的頭，”我怕你再瘦下去，被風吹跑了，到時候，我可沒功夫再找個媳婦！！“

我感動死了，差點就哭了出來，抽泣的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飯，一定把自己養肥。“

康聿笑着點頭，還一直拍着我的腦袋瓜子。

我現在除了直升之外，又有了額外的目標，好好吃飯，天天向上！

回家晚飯的時候，我真逼着自己吃飯，就是不想讓康聿擔心，可不知在怎麼的胸口越來越難受，身體越來越沉，到了半夜我就開始發燒了。

老媽一測溫度，立馬尖叫，拖鞋都沒穿喊我爸爸。

我看了一眼溫度表，好傢夥，39度8。

老爸顧不及穿衣服抱起我就往樓下跑，焱焱被吵醒了，很擔心的看着我，想跟着老爸老媽送我去醫院，可沒去成，老爸老媽以明天還要上學為理由，讓她留在家裏睡覺。

我到了醫院，體溫更高，直逼40度，整個人都像火燒，意識也越來越不清楚，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我哪知道我小時候的病毒性心肌炎複發了，還複發的超級嚴重，除了高燒，還伴隨着心律不齊中最厲害的三聯律。

正常人的心跳是咚！咚！咚！三聯律就好玩了，是咚咚咚連跳，然後心臟停跳一下，繼續咚咚咚！再停跳一下，再咚咚咚！所以人會覺得胸口很悶，而且會覺得心跳很快。

第二天我的高燒還是不退，接近41度，據後來老媽轉述，我燒了三天三夜，頭髮都燒成了灰黑色，要不是老媽用冰袋保住我的腦袋，說不定就腦子就給燒壞了。

我持續昏迷，說是昏迷，就是醒不過來，可對周邊發生的一切，我有感覺。

我聽到焱焱哭得岔了氣，可說出來的話，差點把我氣死。”姐，你別死，就算要死，你記得把零用錢的存摺給我，我知道你存了一大筆錢！！“她哭得像是快斷氣了，接着哭嚎道，”我跟你說，要是你死了，我可不會想你，你那些漫畫書我都給賣了，我還會把萊西給宰了，做狗肉火鍋，你聽到沒有！！“

她這是要我死呢，還是想把我氣醒過來，但我很清楚，焱焱從小就不愛哭，這樣大聲哭，自我有記憶以來，還真是第一次。

接着我聽她又哭嚎道，”你要是死了，康聿怎麼辦？你就不怕便宜了別的女生，我告訴你，康聿知道你這樣，急的都哭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男生哭，不過，就是他哭的時候，都很帥，姐，要你真想死，不如先醒一醒，交代一下，讓他娶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哎呦，不得了，她竟然能把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說正確了，真不容易。

我也想醒，可就是醒不過來，我很努力張眼皮子，可是眼皮子像掛了千金重的鐵磅，就是睜不開。

很快，我意識又開始模糊了，隱約聽到，老媽和老爸決定送我去北京，說是有個醫生是心肌炎方面的專家。

我這時候還想着模擬考呢，只想嚷嚷着不去，可我醒不過來，一切都是白搭。

等我醒來的時候，都過了一個月了，我不僅錯過模擬考試，還恐怖的發現一件事情。

我胖了。

不是一般的胖，而是很胖，非常胖，胖得都成氣球了，臉盤圓的把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

難不成我死了，又投胎了，可眼前老爸老媽喜極而泣的臉，卻讓我這個想法直接否決道。”淼淼，醒了就好！！“老媽抱着我大哭。

可能是我睡了太久，說話都不利索，抖着唇問，”媽……胖……“

我的意思是，我怎麼會胖成這樣。

老爸擦着眼淚回答道，”別怕淼淼，沒事了，就是打了點激素，這個東西就是會讓人胖起來，就一點，就一點。“

這哪是一點，我能下地走的時候，稱過體重，整整168斤，比我原來的體重翻了一倍還多，照鏡子的時候，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這還是人嗎？

還是人嗎？

這整一個氣球啊。

老實說我還是挺愛漂亮，瘦的時候就長得不怎麼樣，現在胖成這樣……俗話說三分長相，七□材，我現在啥都沒了。

哭死我了，我發脾氣的不肯吃飯。

於是，我終於見到了那位讓我胖成一隻氣球的專家，他可沒我老爸老媽的溫語安撫，知道我因為胖不肯吃飯，對我怒吼道，”要命，還是要漂亮！！“

一句話，直接把我打倒在地。

好吧，要是在命和漂亮之間做選擇，我還是選命吧。

我怕死……

可是想到康聿，我覺着，還是死了算了。

氣球是不可能有愛情的……

悲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萬惡的激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