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3章 初釋心防

第22——23章 初釋心防

孟嶼暮走以後,我還在聽鋼琴曲,這樣小小的一個東西確實為我病床上增添些許趣味,時間在音樂的陪伴下流逝的飛快。快到凌棠遠下班時間時,我才將東西藏在枕頭下收好,果然,沒過多久,凌棠遠就風一樣進了門,靠在門口盯着我上下看了兩眼,嘴上還沒忘冷言揶揄:“今天心情好點了吧,聽說有人來探病了,肯定慰籍了。”

我從床上撐起起身子,繼續窩在被窩裏,頭看向窗戶也不回答他,早習慣了凌棠遠這樣的相處方式,如果有一天他不說點什麼鬼話我估計會不適應,對待他冷嘲熱諷的最好辦法就是拒絕回答。

我靜靜的看着窗外依舊不說話,他左右看了我兩眼,見沒動靜自己先亂了,突然咳嗽一下:

“能出去溜達了?”我還是不動,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靜如水。

他不自然的問:“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

聽的出來,他的本意並不想說這些,衝進來時的嘲諷才是他最初的目的。眼下生硬的轉彎大概也是被我冷落了,才着應該想改變我們兩人之間的僵局,或者是給枉死的我一點點施捨和憐憫。

他走到床邊,開始滿不在乎的幫我披上衣服,把被子輕輕掀開,又蹲下幫我穿上拖鞋,我不動生色的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動作,按住胸口。

凌棠遠每做個動作都讓我產生一點點微妙的感覺,除了不解,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

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我覺得自己快要原諒他了。特別是,他在弓腰給我穿鞋的時候。他一定不曾為別人穿過鞋,笨手笨腳的套不上去,好不容易弄好了左腳,又換了右腳。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屑服侍別人,更別說彎下高昂的脖子。

他這麼做,一定別有目的。

他拖着將信將疑的我跑下樓梯,從客廳穿過走出大門,竟然發現曄曄站在花園的草坪上,我頓時喜出望外的看着他,他更是喜形於色的笑着跑上台階,嘴裏大聲喊着:“姐,我可見到你了。”

才兩個月而已,我們倆就像分別很久很久,我立即甩掉凌棠遠的手拉住他:“你怎麼來了?不是開學了嗎?”

“姐夫說你想家了,讓我過來看看你。”曄曄回頭瞥了凌棠遠一眼,手握緊我的,嘴角的笑容變得很大,突然悄悄的說:“滿帥的,不算虧。”

我覺得好笑,嘴也跟着上揚,偷偷看了一眼凌棠遠,他似乎沒有察覺我們的對話,眼睛正看向別處,幸好他聽不見。

難得他有心,知道曄曄的出現一定能帶給我片刻歡樂,所以才接了曄曄來。他能讓曄曄來看我,大概也是誠心誠意想要改變我們現狀的,可我無法確定能不能原諒他。

“姐你怎麼瘦了?”曄曄眼尖,一眼就發現我身子的虛弱。

“我在減肥,你不知道,有錢人家就講究這些,不然穿衣服不好看。”我安慰他,卻發現原本站在一邊的凌棠遠面容一凜,他隨即走上來說:“進去坐着說話。”說完他先閃身離去,留下我和曄曄偷偷對視,他伸了伸舌頭,我則抿嘴笑笑。

這是我到凌家吃的最高興的一頓飯,曄曄給我說他在大學裏的所見所聞,我就靜靜坐在那兒聽着,凌棠遠坐在我身邊默默不語,偶爾我會對他笑笑表示我的愉悅,他看了我的笑容回應居然是扭頭吃飯,並不理睬。

“姐,看見姐夫對你這麼好,我就放心了。”曄曄說。

他還是用不自然的口吻稱呼凌棠遠為姐夫,這與事實不符,我想阻止,剛準備開口,凌棠遠已經說話:“不然呢,以為我會虐待她?”

我以為曄曄惹怒了凌棠遠,立即側臉看去,餐廳暖色吊燈下,昏黃的光暈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笑的時候彷彿在和曄曄抱怨,其實我是個河東獅吼,一個讓他受了誣陷委屈的河東獅。曄曄見他的表情很平靜,也放鬆了許多,接着他的話頭抱怨道:“我姐在家的時候也經常欺負我。”

凌棠遠用筷子挑出碗裏不喜歡吃的東西,抿嘴笑笑:“咱倆同病相憐,以後她欺負我,你要站在我這邊。”

“嗯,好。”曄曄低頭,笑着吃飯,這頓飯對他來說,也很重要,他回去,會給母親帶去天大的好消息。我抬頭對視凌棠遠,他一雙黝黑的眼睛正盯着我看,我低頭,覺得臉有點熱,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家庭多了一個新成員,他與我們同樣具有骨肉相連,血液相融,他是我的家人,這樣的意識讓人有些暖烘烘的感覺,也同樣有些釋然。

人這一生,註定要得到,要失去。我得到了金錢,也必須失去讀書,更何況這失去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我不應該還覺得不甘心,不滿足。

凌棠遠被我臉上的紅暈弄愣了,僵硬了身子看了半天,他的視線不挪走,我也不好意思動筷子,只能默默坐着,反倒是曄曄看出我們倆之間流動的曖昧氣氛,表情赧然,咳嗽一聲說:“姐,我去廁所。”

劉阿姨帶他去了,我們兩個還在僵硬,凌棠遠回過神,皺着眉不自然的吃飯,我也回過神,悶頭夾菜,把菜放到碗裏,我才小聲說“謝謝你。”

凌棠遠的動作有點僵硬,很久很久才粗了嗓聲說:“說話對着我說,我聽不見!”

雖然覺得他沒聽見有點可惜,但再鼓不起勇氣說,只能悶頭繼續吃飯,直到曄曄回來,我們倆誰也沒和誰多說一句。

晚上睡覺時,曄曄被安排在客房,我便沒了去處。剛磨磨蹭蹭走上樓就被凌棠遠扛在肩膀上,我不敢大聲呼救,只是捶了捶他寬廣的後背,也許再文弱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也是力大無窮的,更何況他對我來說本來就是高大威猛。

直到走回房間,他都沒有放開我,掙扎無用。

我被摔在床上,他俯身壓過來,身子結結實實的貼在一起,他盯着我的眼睛憋了半天才說:“對不起。”

他的語氣很彆扭,表情更是彆扭的厲害,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天大的白日夢。他不可能說對不起,雖然他可以做到好心讓曄曄來看我,但對不起三個字是絕不會也絕不可能出現在他生命的範圍里。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根本就不敢奢望會得到一聲尊重。可就在此時,他突然軟了下來,讓我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淪陷。

“聽見沒有?”他的口氣不善,眼睛避開我的注視。

“嗯?”還在震驚中的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氣急敗壞的摟到懷裏睡覺,鼻子撞在他的胸膛上,酸的想流淚。

覓良人,一生得一良人足矣,這是中國女人千百年來信奉的理念,我為了這個理念就該放棄所有堅持,我沒權力再要求其他。

滿足吧,雖然他脾氣壞了點,嘴巴毒了點,人彆扭了點,但也算個良配,當然,前提下是我必需得到一個孩子來向凌家索取婚姻以後,他才是我的良人。

還有一絲不甘心。

我在他的胸口上咬了一口,很快就得到了反應。

住在客房手腳冰涼的日子似乎正在遠去,在他的身體攻勢下我很快得到暖意。人要學會取捨不是,至少要學會別委屈了自己。較勁對誰都沒有好處,這是我剛剛學會的真理。

當然,較勁也可以換一種方法。

我當著曄曄的面推開面前的包子油條,“太油膩了,不想吃。”

凌棠遠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拿過來:“這個?”

“不想吃。”我還是沒胃口,凌棠遠皺眉,掃了曄曄一眼,曄曄很識相低乖乖低頭吃飯,他又拿過來一杯果汁:“這個?”

不是我矯情,確實不想吃,連日病久了,胃口也差了很多,看見花花綠綠的東西什麼都不想動,見我偏過頭,他鉗制住我的下頜扭過來,別著眉頭說:“喝。”

我不張嘴,他的動作挺了很久,實在沒辦法,只能嘆氣:“聽話,喝了,中午想吃什麼,讓劉阿姨做。”

我真的不是想較勁,可在凌棠遠的眼睛裏,此類行為大抵已經是可恨到極點了,如果不是曄曄在這兒,他應該早已經拂袖離去,此時他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壓制怒火,勸我把果汁喝掉。

所以,他的臉色很難看。

曄曄已經開始擔憂,可能怕我惹怒了凌棠遠,說實話,我也怕,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試探他到底能忍我到怎樣程度。

他……

凌棠遠突然把果汁抿了一口,向前傾身,不等我反應過來按在我的嘴唇上,驚慌失措的我嘴唇被他的舌尖挑開,果汁已經涓涓流到我的嘴裏。

真,真,太噁心了……

我臉熱的像是被火點燃了般,掙扎着從他的牽制下逃脫。曄曄已經愣在一邊,動彈不能。

他輕聲而笑:“想親就親,別總用撒嬌這樣的手段來引起我的注意。”

真,真是的,他怎麼可以在曄曄面前這麼說我……

曄曄的表現恢復正常,他笑着說:“我都很多年沒看見姐撒嬌了,挺好。”

凌棠遠睨着我羞赧的表情也低低笑着:“確實挺好,我挺喜歡的。”

上午,陽光充足,我和曄曄暖洋洋的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兩個月沒見,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問題要問,不覺得膩煩。凌棠遠則靜靜的坐在我們身邊若無其事的看報紙,根本不理睬我們的呱噪。我並不討厭他的陪同,反正又聽不見什麼。劉阿姨和范阿姨被凌棠遠支走去買東西,偌大的房間裏,只有我和曄曄的竊竊私語和嘻嘻笑聲。

“你們食堂伙食怎麼樣,多吃點,吃不習慣也要吃……”我拍了拍曄曄的臉,耐心叮囑他。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看起來還不錯,只是我怕他為了節省不好好吃飯,再把身體搞垮了,不停的叮囑。

曄曄笑着在我面前伸開手,反覆轉了兩次,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見他笑着說:“姐你都說十五次了!”

“哪有那麼多。”我瞪了他一眼,不滿他小氣巴拉的計較。

“姐你快要變成媽了,總是嘮嘮叨叨的。”

“再說一遍我下輩子都不管你了。”曄曄對我的憤怒不以為然,偷偷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順着他的目光悄悄望去,凌棠遠看報紙的嘴角竟然有一絲不被人察覺的微微上揚。我立即扭過頭,繼續瞪曄曄:“就算我說一百遍你也得聽着,誰讓我是你姐呢!”

“行,姐,你說一萬遍我都聽着,我是怕你累着。”曄曄討饒端過水,我又氣又無奈的喝了,他又話題一轉變成:“姐,你過的好不好?”

這樣敏感的話題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躲避,今天凌棠遠看報紙,負責監督的兩個阿姨又不在,我便放鬆了心,別了半個頭不讓凌棠遠看見唇型,說:“挺好的,要什麼就給我用什麼,他們都不敢說個不字。”

“前幾天大姆媽的女兒回去了,說他們家不好相與呢。”曄曄皺眉,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我不高興:“拿了錢還不好相與,好相與還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嗎?”我並不想為凌棠遠辯護,事實上凌家確實沒有可讓我辯護的有點。只是大姆媽的女兒說的並不是實情,我想告訴曄曄真相,當然,通過他的嘴也能讓母親放下心來。

“那倒是,我看姐夫這樣挺好的,剛剛吃飯的時候他一直在偷偷看你,好像特別喜歡你的樣子。”曄曄笑着說,我知道他在胡說,冷了臉瞪他一眼:“別瞎說。”

“我沒瞎說,不信你問姐夫!”曄曄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光。

明知道我不能問,他更來勁,“我覺得姐夫一定很喜歡你。”

我抵死不信,眼睛繼續瞪他,“你再說我就把你送回去了。”

“真的。”曄曄見我不信,急紅了臉。

“真的才怪!”我還是不為所動。

兩個人臉紅脖子粗的僵着,耳邊倒傳來凌棠遠低沉的聲音:“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說完便轉頭離開,我自然不會去追他,倒是曄曄說:“你看,姐夫害羞了。”

我用手拍了他腦袋:“害什麼羞!上大學才幾天阿,學的這麼油嘴滑舌的,你知道什麼!”

旁邊沒有了凌棠遠的坐陪,曄曄也大膽起來,伸了胳膊抻抻懶腰靠在沙發上:“我就知道跟媽說,你過的挺順心的。”

“挺順心的。”我一邊點頭,一邊偷眼望着凌棠遠離去的背影,神態有些恍惚,凌棠遠今天有點奇怪,是不是我又惹他不高興了?

曄曄只請了兩天的假,我和凌棠遠下午送他去了火車站返校,他的心臟還不能坐飛機,能堅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來看我已經難得,幸好我給他帶走的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好消息,凌家待我很好,這一句足以讓母親和他安心許久。

從火車站回來后,凌棠遠總在不經意間注視我,我幾次回頭碰撞到他尚未收走的視線,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問他:“我怎麼了?”

“沒什麼,我想告訴你明天晚上有個宴會,你準備一下跟我出席。”他又恢復了往日冷淡的臉色。

他只在曄曄面前演戲,背過人,我們一如平常。

“宴會?”那種只在小說里看見的華燈酒會?

他閉上眼靠在沙發上點頭,看上去像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是。明天晚上孟家。”

一個孟字讓我眼皮有點跳,垂下頭,有點心虛。

“孟嶼暮的生日會,都是親眷朋友參加,你也不用緊張。”突然,凌棠遠睜開雙眼,湊近我,低低的聲音問:“你從來沒說過你喜歡什麼顏色。”

我被問住,想了半天才說:“聽你的。”

我知道怎麼能討他高興,一句聽你的,凌棠遠又滿意的合攏雙眼。

不必懷疑,他一定會挑選白色的禮服給我,既然說與不說都一樣,那我選擇不說。

凌棠遠挑選的禮服居然不是白色的,灧漣流光的湖藍色緞面長裙,高束腰身,圍胸上居然沒有帶子,重疊的交叉在一起,彎腰低頭就能看見內里春色。我找了一圈,也沒發現裏面穿着的背心,不好問化妝師,自己悶聲在房間裏先穿好,在鏡子前晃了晃,發現肩膀後背胸口均露出一大片肌膚,渾身不自在的我趕緊拿起披肩把身子緊緊裹住,才安心了點。

心底感嘆,有錢人真能折騰,穿這樣的衣服恐怕要時刻惦記着會不會掉下來,哪還敢吃東西聊天呢,有此可想,今晚一定會很累。

我小心翼翼走進客房,提前趕來的化妝師已經等待很久,她在看見我遮遮掩掩的動作時表現出的淡淡鄙夷,一點不露的落入我的眼睛。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一個土包子怎麼會飛上枝頭變鳳凰,麻雀終歸是麻雀,即便插上絢爛的羽毛,也是個東施效顰的麻雀。

心有點難受,但還是聽話的坐在椅子上讓她妝扮。

我不知道她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用了什麼東西,覺得清涼香甜,大大的刷子沾了腮紅塗在臉頰兩側,勾勒出輪廓的同時也添了兩朵淺淺紅暈,淡淡的眉粉,銀色的彩妝,魅惑孔雀藍的眼線,以及銀粉色的唇彩。化妝師每用一樣,都會刻意說及品牌,我從未沒聽說過這些牌子,只能裝糊塗。

總共用了一個小時化妝半個小時做頭髮,像似在給即將衝鋒陷陣的將士添加武器般一絲不苟。沒想到來凌家第一次嚴陣以待居然是為了孟嶼暮的生日宴會,有點可笑。我覺得凌棠遠此行一定別有目的,但又說不出究竟。我知道,不管最後他們兩個表兄弟要怎樣完結他們之間的恩怨,我都會是被犧牲掉那個。所以,知道和不知道內情,也只是心甘情願和死不瞑目的差別。

沒差,都一樣,所以,隨他們去吧。

一切妝扮好了,從樓上走下去,幾次被裙子絆到,差點從台階上滾下去,我只能拎着裙角咬住嘴唇謹慎邁步,抬頭看見凌棠遠正站在樓梯下方注視我的動作,他看了很久,才說:“不錯,就這樣。”臉上沒有笑容。

他伸出手,我慌亂的把手伸過去,他突然露出笑容:“右手!”

我臉熱辣辣的,換了右手給他,他牽住回頭跟劉阿姨說:“你去彙報,我們去孟家了。”我抿着嘴唇站在一旁,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而後凌棠遠自若的對我說:“記得,一會兒必須聽話。”

我點頭,被他異常認真的表情嚇住,手有點顫。

凌棠遠察覺我的緊張,伸出手抿抿我耳邊的髮絲,冷冷的笑:“寧墨墨,相信我,你是我最好的武器,你會幫我打敗他們,所以我不會傷害你。”

武器……

原來,兩天來積攢的甜蜜,只是我妄想了不該妄想的東西。我知道,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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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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