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近來有個項目比較棘手,平安拖到十二點半后才步入食堂,
邊吃邊與身邊的同事討論着項目的進度,卻聽見鐵制的餐盤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在偌大的食堂里迴響着。
不經意的抬眸。
就看見彼端的周天悅,對着工作人員責怪的眼神,露出她招牌的無辜笑容。
日本有首演歌叫作《避雨》。
大雨的時候,路人在茂密的樹下避雨,交流着彼此的見聞,度過一段快樂時光,可是不論避雨的時候談的有多投契,雨停了,還是要走回各自的路上。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淡淡的收回視線,眼角卻瞥見她大步的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安哥哥!”
他錯愕的抬頭,身旁的同事早已發出噗笑聲。
她跳到他的面前,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什麼驚天話語,用手指一圈一圈繞着胸牌的繩子,狗腿的笑道:“施捨我五塊錢吧。”
又或者,雨停了,可以結伴而行。
周天悅放下餐盤,拉開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我明天還你錢哦。”她向前湊了湊,笑得很乖。公司太變態了,飯卡一天只能刷一次,她摔了一份就只有借錢再買一張飯票了。
“好。”他埋頭吃飯,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真是冷淡。
若不是上天竺那次知道了他的本性,她一定會覺得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棒一樣,然後下次看見都繞得遠遠的。
可是!這個男人,是會害羞的老齡青年呀!國家級瀕臨滅絕的保護動物!能參觀的時候一定要多參觀,能調戲的時候絕不能手軟。
她眨了眨眼,低下頭吃了口菜,吃了口飯,皺了皺鼻子。
這次的飯菜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難吃,若不是今天起晚了沒從可的帶早飯,她也不會來食堂了。
這次他身旁的同事並不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從沒打過照面,方才開始就好奇的來來回回看他們倆,幾次幾乎要開口問些什麼了,卻始終沒有問出來。
她端起小碗來喝水,從碗沿上小心翼翼的看那位同事,警惕着他要問些什麼。
“你是我們公司的嗎?”同事終於忍不住的開口了。
啊,原來是想問這個呀。廠區裏有四家子公司,所以他想問這個也不奇怪。
“是啊。”周天悅點了點頭,放心的喝下一大口水,卻沒預料到他還有問題。
“你是平安的女朋友嗎?”
噗——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口水箭從她口中急射而出。要是在古代,倒也是挺有俠女風範的,就算不是俠女,怎麼也可以和裘千尺攀攀關係……不過現在想這些好象都不合適,因為她對面,是坐着人的。
毀了。
幸而水大部分落在他的餐盤上,只是少數濺在了他的袖子。
“對不起對不起。”她手忙腳亂的站起身,從袋子裏搜刮紙巾遞了過去,卻又因為太急,弄翻了自己的餐盤。
桌面一片狼籍。
那位同事哥哥在一旁瞠目結舌,完全沒預料到她的毀滅性這麼強。
“吃飽了,我們先走了。”平安站起身,端起餐盤的時候停了一下,從她手上接過紙巾,用他一貫的語調不帶任何不悅的低低語道,“下次不要這麼冒失了。”
這次,她沒有反駁。
這個男人的溫柔是隱在言語背後的。
他不會安慰你“沒事”,他只會告訴你“吃飽了”所以就算噴了所有菜飯也沒什麼關係,他說的“冒失”也並不帶任何譴責,只是單純的忠告罷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上天竺的那次相遇,和平安部門的一票人玩的越來越多,連死黨都和他們熟識了。
接觸越多,周天悅就越深刻感覺到這點。
他坐公交車肯定會讓座,他看見別人拉車上坡一定會去推一把,他看見別人掉了東西會撿起來跑去追上還給他……
她也發現了其實他並不是絕對寡言,只有對陌生人和討論別人私事的時候,他會緘默不語,還有就是,在女生面前。
她和三個死黨已經和他算很熟了,可此刻,當房間裏只有她們四個還有他的時候,他就開始坐立不安了,雙手插在袋中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就借口去廚房看同事哥哥燒菜遁掉了。
她們互看了一眼,都鬨笑了起來。
她站起身,雙手插在袋中,學起他走來走去的樣子。
同事哥哥卻把他又推了進來:“我給你們燒飯,你們可得把平安照顧好了。”
那麼巧的,就看見了她學他的樣子。
現行犯的她不覺得難堪的笑着吐了吐舌頭,他卻尷尬的又以宿舍里還有事處理一下,呆回開飯了再叫他為借口跑掉了。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她們根本沒懷疑過就相信他沒談過戀愛的原因吧。
蹭完了飯之後,她們依舊窩在同事房間裏蹭電腦看電影《范海辛》。
因為同事也在,這次他沒有找借口溜掉了,也不再那麼坐立不安。
“你看這些女人,本來這麼漂亮,怎麼一變吸血鬼了就那麼難看。”同事感嘆着。
他仔細的審視了下:“不難看,只是有些恐怖。”
死黨瞪大了眼斜斜看他:“你條件也太低了吧?”
“你仔細看,”他卻走到了屏幕前,很認真的表情,“雖然她變這樣,五官還是對稱的。”
那一瞬間,他認真辯解的那一瞬間,他身上散發出了很可愛的孩子氣。
大家都笑了。
“美女難求啊——”同事也是單身,大嘆一聲趴在桌子上。
“不難不難。”死黨搖搖手指,“古代書生都是畫個美女,晚上美女就會從畫裏走下來了。”
平安一笑:“那還得學好畫畫才可以,萬一畫的很難看走下來怎麼辦?
“安哥哥你就不用擔心這點了,”她搶白道,“反正你只要五官對稱就可以了。
又是滿堂鬨笑,他卻在這笑里,淺淺暖暖的笑開了。
年輕的時候大概都是這樣吧,一個人的時候無所謂,反正電腦上能提供的娛樂的很多,但只要遇上一群能玩在一起的人了,就會象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巴不得天天聚在一起,直到有人退出或厭倦。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就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她格外的珍惜筵席的時間,珍惜到,連平安部門的集體活動,她們四個都跑去參加了。
今次是漂流。
天氣已然轉暖,陽光明媚,他們部門幾乎全員出動,還外帶家屬。
在那輛塞滿的大巴上,只有她們四個身份有些尷尬。她們不以為意還非常高調,坐在位置上一見認識的就大聲招呼,深刻體現出“到哪裏都是主場”的氣勢。
她第一個發現平安坐在車子的最後,正在他的上司說些什麼,似乎在清點人數。
死黨們也發現了,三個人居然都轉過身對後面用力晃着手大叫着:“安哥哥——”
從樂衷於調戲男人這件事上來看,她們不成為死黨是不可能的。
許是因為人多,平安臉上沒露出可愛的困窘表情,不顰不笑的,淡淡的轉開了視線,沒聽見一般。
死黨們悻悻坐下。
他的上司笑了,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距離有些遠,聽不真切。
可為什麼他的聲音能低低沉沉飄入了她的耳里呢?
“不能應的。這四個不能惹,惹到了就沒完了。”
……呃,真是聰明。
調戲他不成,死黨就轉而去調戲臨座同事帶來的小兒子了。是個兩歲左右的黑小子,死黨拚命沖他喊“小帥哥”,把他逗得一見她就笑,還非跑過來和她握手,握完左手握右手,回座以後居然拿腦袋開始撞起玻璃來。
一個同事哥哥在那涼涼的給他配音:“我怎麼就那麼傻,我怎麼就愛上她呢。”
把附近一圈人都逗笑了。
漂流的時候,平安和周天悅分在同一條閥上。
他們是第二批出發的,在顛顛簸簸的溪流里行了好長段路,到了一片比較平坦的水面,才發現前一批出發的人居然停靠在一個水上小賣部前,個個手裏拿了小賣部里買的水漂打算伏擊他們。
“我靠,居然停在那,擺明了不讓我們補充彈藥啊。”閥里都感覺到危機了。
平安捲起雙袖,將眼鏡慢慢收入了袋中,轉過身吩咐船家呆回不論怎樣也要想辦法接近他們的竹閥,要轉回身的時候注意到了周天悅獃獃的視線,本想還是置之不理的,實在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啟齒問道:“怎麼?”
“我以前覺得你身上的野蠻氣息是眼鏡都蓋不住的,這次看你摘了眼鏡才發現,原來是眼鏡不對。”她很老實,別人問什麼就答什麼,“你還是不戴眼鏡比較斯文哎。下次我戴你去配眼鏡吧!”說到後面這句,眼睛都亮了起來,眼鏡控的人生追求就是讓認識的人都戴上適合的眼鏡。
“不用。”他不明白怎麼會扯到這個上面,沒去理會,想了想多加了句,“等下盡量往後躲。”
不用等下,她馬上就明白了他那句話的意思。
因為他語音剛落的時候,第一瓢水就落在還在傻傻思考怎麼說服他換眼鏡的她身上。
——開、戰、啦!
剎那間,湖面上興起了腥風血雨啊。一邊隊伍是彈藥充足武器先進,另一邊卻只能用最原始的手來對抗。
周天悅被潑得急了,脫下鞋子就當水瓢用了起來。
那一閥的人大概沒想到還有這招,意外了一下,被洗腳水潑到,又陰影了一下。
就趁他們發獃的短短几秒,平安已經跳到了他們船上,以敢死隊的精神搶過他們的武器拋了過來。
又是一輪血戰,最終以他們佔據小賣部的勝利告終。
再回頭看看兩竹閥上的人,已經找不到一塊乾的地方了。
但每個人都很快樂。
她攤在竹閥上綁着的椅子上,眯着眼享受着刺目又溫暖的陽光,唔,好過癮。
“你……衣服濕了沒事吧?”
聽見聲音,她略略張開了眼。
平安背着光站着,正好為她投下一片陰影,短短的頭髮上有陽光在跳着,而他的臉上,是比陽光還要溫煦的笑意。
心漏跳了一拍,又重重的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