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門口的那個男人,非常的高大,在接近零度的天氣里,穿着看上去不是那麼厚實的黑色夾克,雙手插在衣袋中,皮膚黝黑,戴了年代有些久遠的眼鏡,也壓不住有些粗獷嚴厲的氣質,站在沒有燈光的走廊里,好象被黑暗吸過去了一樣。
“周天悅嗎?是不是和易小敏他們約好一起去唱歌?他們已經先過去了,讓我和你一起過去。”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了濃濃的鼻音,雖然他嘴唇在動,聲音卻好象不是從那裏發出的。
她在那一瞬間有些恍神,感覺自己面對並不是一個有溫度的物體,而是,呃……會走動的……VIOLONCELLO。
禮儀動作上措辭上表現的友好,但是面貌上態度上很疏離。她真的很少見到有人會把禮貌這兩個中國字表現的這麼到位的。
“他們和你說過么?”男人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多了微微皺起的眉,又更加嚴厲了些。
“說過說過。平安是吧,小敏打電話回來說過了。等我一下,馬上就好……”她忙不迭的點頭,邊回答着邊往屋裏跑,抓起外套又迅速跑了出來,怕被人丟下一般,“可以走啦。”
男人點了點頭,默默往樓下走。
他的步子都踩的很穩,步調不緊不慢不重。
她雙手插在外套里,搖搖擺擺的走在男人的後面,眯眼看男人每過一個拐角就抽出手按亮樓道燈的樣子,覺得有些有趣。
腦袋裏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這好象……是她第一次在樓道里看見光。
“你是什麼學校畢業的呀?”
雖然知道男人並不是態度友善會的那一類人,可是唯二的兩個人坐在同一輛出粗車裏毫不交談,實在是太怪異了,沉寂了二十幾分鐘后,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杭電。”男人坐在副駕駛座,微微回過頭,低沉簡短的回答完就又轉了回去。
好想在臉上划三根黑線來表達她此刻的心情呀。
“杭電學風很好哦~”涎着臉繼續找話題。
“嗯。”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努力,男人這次側過了身,沒有再立刻轉回去,“我讀書的時候學風還是比較好的……”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音質很好的樣子。
很適合催眠。
她又開始恍神了,看着他嘴唇一張一合的。
話題……不是她有興趣的。
也不是她喜歡的那類聲音,她的戀聲癖只發作在高田廣樹這樣的BT身上。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頭髮上,半長的頭髮中規中矩的中分着,很黑,發質也有些硬的樣子。
目光又低了一些。
眉毛很濃,眼睛被鏡片遮擋着,藉著出租車外的偶然閃過的光看不仔細,嘴唇很厚,說話時動起來的幅度很小。
外貌上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但是長的不討厭。
但是……也許……很難會有再進一步了解的機會。光憑從見面到現在近半小時沒見他露過一絲笑容就知道非我族類了。
天知道,她都快笑得臉僵了。
人生的道路很長很長,總還是會遇見一些波長頻率不是那麼合的人。
她對自己說。
耳朵及時捕捉到了男人結束話語前的“系主任”怎樣怎樣之類關鍵詞,配合的瞪大眼用驚訝的口氣傻傻的說了聲:“怎麼會這樣子呀?”
司機的也配合的在卡拉OK廳前來了個甩尾亮燈。
推開門走下出租車的時候,她偷偷的吁了口氣,真是……難熬的旅程。
推開包廂的門,一股熱氣裹着歡呼撲了過來。
“哇,你們終於來啦,等你們很久了!”
“快來點歌快來點歌。”
裏面的人群熱情的招呼聲此起彼伏。
嗚,這才是活生生的生活嘛,她都快感動的落淚了,特別是和剛才的經歷一比較呈現出巨大落差后。
來唱歌都是和易小敏一個部門的同事,只有她一個外部門。
安分的呆在角落,這樣寒冷的天氣里,能吹到空調已經很滿足了,她是個知足的人。
饒有興緻的看着旁邊的人叫着,唱着,跳着,笑着,聊着,視線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呆在另一邊正在與人交談的男人身上。
有些吃驚的發現,那個男人,原來是會笑的。
居然還笑起來很暖很暖的樣子。
那年據說是暖冬,那天卻很冷。
她依稀記得,握在手裏的茶蒸騰的熱氣,和茶几上散落着的巧克力,還有周遭有些遙遠的沸騰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