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月勾魂
你闖下大禍了！
雲闐閣明月樓的通道內光線昏暗，即使是大白天也顯得陰森森的，沒多少人氣。
蘇昕蘿握劍的手緊了緊，心臟似乎承受不住狂跳的震動，她努力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去忘掉腦子裏越來越響亮的聲音：你、闖下大禍了！絳雪妃不會饒過你的！不會饒過你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她神經里的那根弦再也禁受不住，崩的斷了，她蹲下身子，捧着頭大喊大叫。
“什麼人！”明月樓的另一端傳來一聲清脆的厲喝，陡然間昏暗的樓道閃過一道光華，一團粉色急速的沖了過來，蘇昕蘿想也沒想，仍是蹲着身子，手中長劍一揚，頓時整個樓道猛地溫度降至冰點，“當”的聲，雙劍交錯，粉色身影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站住了。
“你是誰？”
蘇昕蘿站了起來，長劍下垂，劍身散發著凜冽的寒意：“我是蘇昕蘿，我不管你是誰，把我妹妹的屍首還給我，我馬上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一臉慍色的雲三小姐背着光，攔在樓道中央，“你少在本姑娘面前猖狂，我叫你嘗嘗雲夢劍法的厲害！”清叱一聲，手中三尺青鋒在內息的催動下，竟神奇的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她將長劍一抖，影子劃過的痕迹，竟然沒有立即消失，而是憑空留下道道光影，如夢如幻。
“雲夢劍法……”蘇昕蘿獃獃的看着重重疊疊的光影在眼前晃動，一點星光從淡影中穿透出來，疾刺向她如漆的星目。
劍直遞到離目半尺，蘇昕蘿才如夢初醒般“啊”的聲低呼，手中長劍隨意的舉起一架，“當”的聲，劍身顫抖，她感覺手臂發麻，險些拿捏不住，急忙退後一丈。
雲奉劍臉露微笑道：“有點本事，再看這一劍，你擋不擋得住！”光影更甚，只覺得滿樓光影，直叫人分辨不出劍在哪，人在哪，自己又在哪？
蘇昕蘿臨敵經驗甚少，遇到這樣的情況，一下子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手中的劍動了動，想擋卻又不知該擋哪好，只覺得滿眼全是劍，又全不是劍，只是一重重的劍影，將她團團圍住，令她透不過氣來。
雲夢劍法！這便是名動天下的雲夢劍法么？蘇昕蘿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連連後退，直至背撞上牆。
你在做什麼？這樣不對！重來！
你使得什麼劍法，這樣也叫劍招嗎？不要閉上眼睛亂打一氣，瞧不清對方的攻勢你怎麼抵擋？這麼簡單的第一重教義你都學不會，還能做什麼？有你這樣的弟子實在太丟我的臉，我怎麼跟絳雪妃交待？難得妃子她這麼喜歡你！
絳雪妃……
蘇昕蘿心中一凜，猛地睜大了雙眼，滿樓的光影越逼越近，她冷冷的抬起左手，凌空虛畫了個六凌雪花印，右臂微動，長劍透印而出，捲起一道冷氣。劍鋒劃過處，氣溫陡降。
雲奉劍只覺得心口一陣發寒，凜冽的真氣轉眼已透過她的劍影，她連忙揮劍格擋，“當”的聲，這第三次的雙劍相交，竟讓她感到無比的寒意從臂端滲過，蔓延至全身，險些將她的神經凍麻了。
“你……你使妖法！”雲奉劍面色大變，眼裏閃現莫名的恐懼，“你是魔教的妖女！”
蘇昕蘿嗤之以鼻：“你使的雲夢劍法，虛幻多於實際，臨敵時讓對方腦子裏一團混亂，產生極大的恐惑，這難道算不得是妖法么？”
“你胡說！”雲奉劍怒道，“我家雲夢劍法世代相傳，江湖上誰人不知，我先祖雲夢寰力抗魔教妖孽，是武林正道之表率！”
“得了！武林正道！哈，還表率！”蘇昕蘿差點笑出眼淚，滿眼奚落，“你們雲闐閣害死了我妹妹，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們算呢，武林正道？什麼正道，遇見比自己武功高的人，敵不過了，便賴對方是魔教，這種做法難道就是正道所為？”
雲奉劍被她說得面上一紅，訕訕的道：“誰說我打不過你了，我們彼此彼此，不分輸贏！你口口聲聲說雲闐閣害死了你妹妹，你妹妹是誰？有何憑據？”
蘇昕蘿冷哼一聲，收劍回鞘：“你讓開，我搜遍了雲闐閣前後房舍，現在只剩下這一棟明月樓了！哼，我就不信找不出來！”
雲奉劍一聽之下驚道：“你搜遍了我們雲闐閣？你到底是什麼人？”蘇昕蘿理也不理她，從她身邊繞過，筆直的朝樓上走去。
明月樓共三層，每一層卻有六十餘間房，整棟樓若從半空中俯瞰，便是一圓環狀建築，如同一盤明月，所以這六十餘間房間排列的又是首尾相連，不分次序的。整棟樓只有東西兩個出口，卻有四個階梯通往上層樓，每一層樓道的房間左右對稱，如果方向感不是很好的人，很有可能會在裏麵糰團轉，轉暈了頭！
“怎樣？這明月樓是我爹爹特意請人設計的，造了二十多年，卻還很新，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每年都有細心維修啦！”雲奉劍似乎感到頗為得意，蘇昕蘿現在雖然身份不明，但是小女兒家的心態，總有些誇耀的意味在裏頭。
蘇昕蘿冷哼一聲，她跟雲三小姐走在一處，反而不用躲躲閃閃，遇見下人，下人們也無懷疑，反躬身打招呼。
雲奉劍長了十七年，這十七年間不是被爹爹逼着練劍，就是被娘親逼着學做針黹女紅，家裏除了兩個哥哥，便是一群不懂武功的丫鬟，可以說她根本就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
蘇昕蘿雖然應該算是她的敵人，但不知為何她心裏卻很高興能認識她，竟有點把她當做朋友一般看待了。
“你知道這裏為什麼叫明月樓么？”見蘇昕蘿不理會她，她自說自話道，“那是因為我媽媽的名字裏就有個月字。爹爹當年為了娶我媽媽，就特意趕工造了這棟明月樓！你瞧，這中間有個大水池，到了晚上，明月倒映在水面上，別提有多詩情畫意啦！”
蘇昕蘿哪有心思聽她說這些，只一門心思的每個房間細細搜索，待十餘間房間看下來，她已有種頭暈眼花的感覺，因為每間房，無論房門還是房內，所有的佈置擺設都一模一樣。
她停了下來，手撐在一面牆壁上：“這裏到底有多少間房？”雲奉劍嘻嘻一笑：“你問一層還是一棟啊？中間這一層呢一共有六十六間房，底層六十三間，上層是六十九間，一共一百九十八間！”
“你家有那麼多人么？”蘇昕蘿冷冷的反問，滿是譏誚的神情。
雲奉劍笑道：“我家人是不多，這明月樓原本就不是用來住的！爹爹媽媽當年新婚，便在這裏玩耍。”她露出調皮的神態，“你不覺得在這裏躲貓貓很有意思嗎？”
蘇昕蘿摸了摸發脹的額頭，只覺得這樣一間間的搜下去，待要全部搜完，肯定得天黑了。她嘆了口氣，在前頭的樓梯口坐了下來。
雲奉劍在她身邊坐下，歪着頭看她：“有沒有人說你很耐看？你身上……嗯，有種耐人尋味的特殊氣質！”蘇昕蘿扭頭看看她，見她清純的臉上，雙眼亮閃閃的，那份可愛的神態與當年的矜蘿很是相似。她張了張嘴，忍不住想要告訴她矜蘿的事，卻聽樓上傳來一聲輕幽幽的嘆息。
嘆息聲綿長幽遠，久久纏繞不去，以她二人的功力，竟聽不出來聲音到底從上層的那個方向傳來。兩人驚懼的對望一眼，雲奉劍倏地跳起，叫道：“誰在上面？”
兩人一前一後奔到樓上，卻見樓道內空無一人，連個掃地的下人也未見着。蘇昕蘿覺得事有蹊蹺，對雲奉劍說道：“你搜左邊，我搜右邊，我們到當中匯合！”
雲奉劍驚恐的大叫一聲：“不要！我還是跟你一起好了！”蘇昕蘿見她害怕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原來你這麼膽小！”
“我不是膽小，我只是……怕鬼啊！”她突然壓低了聲音，“我爹爹跟我說，這明月樓的第三層最近鬧鬼，叫我別來這裏玩！”
蘇昕蘿靈光一閃，雲仲孰故意支開女兒，說明這三層樓上果然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一想到這裏，不由興奮的血液沸騰，一個閃身，已向右邊掠去。雲奉劍趕緊隨後跟上。
也不知奔了多久，雲奉劍忽然在身後大叫道：“喂，別跑了，我們已經繞了一大圈了！”
蘇昕蘿腳步未停，說道：“他就在我們前面，他的輕功絕對在你我之上！”雲奉劍聽說是人，精神一振，笑道：“那我偷偷繞到他後面去逮他！”說著，反身向左邊奔去。
約莫半刻不到的工夫，蘇昕蘿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卻是由雲奉劍發出的，她心中焦急，加快腳步，轉過小半圈后，她所追的敵人顯現在她眼前。
從背後看，那是個身穿大紅衣裙的女子，長長的頭髮垂直披散，逶迤到地面上。她雪白的雙手高舉，十指尖尖，長長的指甲深深的掐進雲奉劍的肉里。
雲奉劍就這麼面色鐵青的被她高舉着叉離地面，背貼着牆，雙腳不住的踢騰，一隻繡花鞋已不知去向。
“放開她！”一聲龍吟，長劍已出鞘，帶起點點寒芒掃向紅衣女子。紅衣女子猛一回頭，與她對了個正面。
蘇昕蘿“啊”的聲怪叫，噔噔噔退後三步，全身劇烈的抖動起來。
那紅衣女子蒼白的面色下有層青褐色的死灰之氣，容顏卻是極美，瞧人時瞳孔有些異樣，死勾勾的毫無光彩，唇卻是灰白色的。
她在與蘇昕蘿打了照面后，忽然扔下已喘不過氣來的雲奉劍，倏地閃進一間房內。
蘇昕蘿大叫一聲，隨後撲進房內，卻見那房間空蕩蕩的，一陣冷風從洞開的窗戶吹進來，激得她打了個冷顫。
雲奉劍捂着脖子，面色慘白的從門外跌了進來，神色慌張，顯然嚇壞了，聲音更是一個勁的顫抖：“她……她……她是我……二嫂啊！她……她不是死了嗎？”
蘇昕蘿一個回身，直勾勾的瞪着她：“你確定她死了？你親眼看到她死了的嗎？”雲奉劍顫抖着點頭：“我看着……看着她入殮的，她真的死了，腦子都流出來了，沒氣了，她……她……是真的死了的！她……她……”她驚恐萬狀的盯住蘇昕蘿，“你剛才也看見她了，那就是真的了，她變成厲鬼了，啊！”她大叫一聲，反身便逃。
蘇昕蘿走到窗前，從窗口往下看，底下便是明晃晃的池水，波光粼粼，照得人眼都刺痛。
真的是你嗎？矜蘿！
蘇昕蘿的心在顫抖着。如果真是你，為什麼你要逃？如果你真的是鬼，你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躲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