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酷刑
“噹啷!”牢門重重的落下枷鎖,卓瑪一跤跌在冰冷刺骨的濕地上。
這是個昏暗不見天日的地方,空氣里瀰漫的儘是潮濕陰冷的霉臭味。卓瑪揉了揉發疼的胸口,跌跌撞撞的爬了起來,雙手抓住兒臂粗的鐵柵欄,叫道:“傑瓚,你放我出去!你私設地牢,你可知道犯了什麼罪,爹爹若知道了,絕不能饒你……”叫得片刻,左側出口的大鐵門上“嘩啦”拉開扇小窗,有個人臉湊了過來,罵道:“叫鬼呢?半夜三更還讓不讓人睡?進了這裏,就好比進了閻王殿啦,你還想着出去,做夢去罷!再吵,老子拿大傢伙伺候你!”
“咣當”聲小窗又給關上了,卓瑪渾身酸痛,又驚又怕,不知該如何是好。那鐵柵欄堅若磐石,哪裏是她纖弱身子撼動得了的?
四周黑漆漆一片,偶爾門縫裏有風吹過,帶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身旁不時有“嘰嘰咯咯”的異響,聽起來充滿恐怖。卓瑪越聽越害怕,渾身抖瑟不停,拿手捂了耳朵,閉了眼睛縮在牆角,動也不敢動。
過得許久,也不知打哪傳來一聲詭異痛楚的呻吟,那聲音低而緩,如同鬼蜮里的亡魂在向世人道訴不平。卓瑪駭怕得“啊”的一聲尖叫:“不要,不要過來!”
那呻吟聲近得如同在耳畔,一聲接着一聲,最後竟低沉嘶啞的喊道:“呃……水……水……”
卓瑪愣住了,這分明就是人聲。她循聲望去,黑暗裏只瞧出個模糊的輪廓,有個十字似的架子擱在右邊,依稀辨認,那十字架倒又像是個張開了雙臂的人,聲音卻是從那裏發出的。
卓瑪此時稍稍卻減了害怕之心,小聲問道:“誰?誰在哪裏?”那人悶哼了下,仍舊喊道:“水……”卓瑪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傑瓚最後對她說的的話來,驚叫道:“是呂大哥!你是呂大哥……呂莆!呂莆!你是呂莆嗎?”
那人卻不回答,只是一聲弱似一聲的呻吟,卓瑪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跑到最接近他的地方,隔着柵欄將手伸了出去,卻差了一大截,夠不着。她哭道:“呂大哥……呂大哥……”
她走得近了,又看清楚幾分,只見一個男子光着上身,披頭散髮的被吊綁在一根十字木架上,腦袋無力的耷拉着。若不是聽到他呻吟,還以為已是具不會動的死屍了。卓瑪雖然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卻也知道他被動了刑,是被活活折磨成這樣的。
卓瑪傷心哭道:“呂大哥,你怎麼了……他們,他們對你都做了些什麼呀?”
傑瓚言出必行,這三日內果然沒人往牢裏送過滴水,卓瑪實在餓得不行,癱軟在地上,身子歪靠着柵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呂莆。
三天了,外頭沒給她送給吃的,同樣也沒給呂莆喝過一口水。他一開始還有不斷發出呻吟聲,這半日,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卓瑪也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迷。清醒時,她舔着乾裂的嘴唇,忍不住想:“他們是要把呂大哥活活餓死在這裏了,馮姐姐只以為他變了心,自然也就不會再找他……我、我……我卻能在這裏陪着他同赴黃泉,實在是件叫人欣慰的事。馮姐姐不能做到的事,偏給我遇到了,這是不是也是上天憐憫我,給我的造化呢?”
想到這裏,不由掙扎着將手伸了出去,凌空虛撫着呂莆的臉頰,眼中充滿無限痴戀,心道:“等等我,呂大哥……這輩子你是屬於馮姐姐的,那下輩子由我陪你,好不好?好不好?”痴痴的想着,眼淚不覺自腮邊滑落,臉上卻露出欣慰甜蜜的笑容。
她與呂莆的接觸不多,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呂莆亂箭陣中救了馮十二。那一次,她坐在馮十二的懷裏,望着身旁側馬奔馳的少年將軍,那樣的英姿勃發,那樣的深情厚意,那樣的英勇神武,她那顆充滿少女情懷的心,不知怎的,就被深深牽絆住了。明知他已是救命恩人的心上人,又是敵我對立,這輩子不管天地怎生改變,也是與他無緣,但那顆心就是陷進去,拔不出來了。
卓瑪望着心意所屬的男人,視線卻在不斷的模糊,心底嘆了口氣,滿是歡喜,靜靜的闔上眼。
忽然,牢門“咣”地聲竟被打開了,刺眼的光線射了進來,即便是閉着眼,也能感覺得到炫耀的光芒。卓瑪皺起了眉頭,為有人肆意的闖入她與呂莆的二人天地而不悅,但不管她願不願意聽,傑瓚那尖銳的聲音就是傳進她的耳朵里來,叫道:“卓瑪,感覺如何啊?這裏環境不錯啊,有成群的老鼠蟑螂陪伴……啊,對了,對了,還有個你最最想見的男人!”
卓瑪睜開眼,也不看他,只是把目光轉向呂莆。但這一眼,卻把她看得心魂俱碎,失聲痛哭道:“啊——”
呂莆滿身血污,身上幾乎已找不出一塊完整的皮膚來。血肉外翻,帶出累累白骨,凝血的傷口處密密麻麻的遍佈着黑壓壓的成群螞蟻……
卓瑪瞠目,眼睛瞪得滾圓,嗓子裏憋着氣,不停的啊啊尖叫,恐怖至極。她被嚇壞了,出生至今,她也沒看過如此血淋淋的可怕場面。
傑瓚穿了件嶄新的青稠袍子,陰鷙的臉上不帶一絲笑容,他捏着鼻子,吩咐一名手下道:“打盆鹽水給我潑醒他,是開飯時間啦!”手下應了。
不一會兒,一盆鹽水從呂莆頭上淋下。鹽水滲進凝結了血塊的傷口,登時撕心裂肺的劇痛將他激醒了。呂莆連聲慘叫,掙扎着扭動起身子,手腳上的鐵鏈“噹啷噹啷”互相撞擊。
卓瑪捂住了耳朵,淚流滿面,哭喊道:“你饒了他吧!”
傑瓚冷笑:“怎麼?這就心疼啦?好戲還在後頭呢,你睜大眼好好給我看着!”伸手一揮,立即有數名士兵走上前來。卓瑪見他們個個動作熟練,才一會兒工夫,地牢內便架起了火盆,馬糞在盆里燒得劈啪響,溫暖的火光卻讓卓瑪心裏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叫道:“你要做什麼?”傑瓚笑道:“你不是三天沒吃飯了么?我給你做好吃的呀!”
兩名士兵上前摁住了呂莆,另有一人拿了把亮閃閃的刀子朝他走去。卓瑪尖叫道:“不要!不要!不要!”
呂莆的頭被扳正了,他一臉的血肉模糊,基本上從容貌上看,已完全認不出他就是原來那個英俊瀟洒的少年了。那名士兵拿了刀子,在他身上比劃了幾下,似在考慮在哪裏下手。
卓瑪叫的嗓子都啞了。
手起刀落,呂莆身子一顫,慘叫一聲,胸口的一塊肉被割了下來,鮮血直流。那名士兵駕輕就熟的在他傷口上抹了一層蜂蜜,蜂蜜粘稠,竟將傷口汩汩流淌的血止住了大半。
割下的肉被放在了火盆上烤,火苗高竄,烤得滋滋直響。卓瑪突然明白傑瓚要做什麼了,一陣噁心反胃,“呃”地聲,捧着胃大吐起酸水來。
傑瓚掃了她一眼,冷笑一聲,道:“看來你是不餓的了?”吩咐那名士兵,道:“拿去給呂少帥吃罷!”
呂莆浮腫着眼,微微睜開一線,滿是鄙夷的看着傑瓚。那烤焦的肉遞送到呂莆嘴前,他想也不想,張口一叼,竟一口咬了下去。
這一下,傑瓚反倒吃了一驚,愣了半天,“哈”地拍掌笑道:“瘋子!當真是瘋子!還說什麼禮儀之邦,文明之國,原來不過是個禽獸也不如的瘋子!哈哈……哈哈哈……味道怎麼樣啊,呂少帥?我的烹飪手段還不錯吧?”
卓瑪大吐特吐,只把胃裏的一點酸水全吐盡了。呂莆卻是大口嚼肉,最後脖子一伸,把肉全部咽下了肚,沙啞着嗓音,傲然道:“忠臣的肉又怎會不好吃!”傑瓚面色大變,眼中閃過瘋狂的狠戾,他隨手在一旁的刑具架上抓了根鞭子,“啪”地下抽在了呂莆的身上。那鞭子上生滿了倒刺,一鞭下去,勾起無數血肉。卓瑪只覺面上一熱,伸手一抹,竟是呂莆的鮮血飛濺到了她的臉上,不由放聲大哭:“傑瓚,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
傑瓚死命狠抽了十來下,呂莆氣息奄奄,險些昏死了過去。傑瓚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用力捏住了,瞪着他叫道:“你想當英雄?呸!”一口唾沫吐到了呂莆臉上,呂莆掙扎了下,卻是徒勞。
傑瓚繼續叫囂道:“我要讓你遺臭萬年!遺臭萬年!我要叫世人鄙視你,唾棄你,憎惡你,叫你死也不得安生!”呂莆雙目憎恨的瞪視他,傑瓚哈哈大笑,笑聲里充滿了得意。
卓瑪想到傑瓚叫人假冒呂莆,散佈呂莆投降吐蕃的消息,心內一寒,知道他所言非虛,而他所施毒計,當真叫人髮指,哪裏還有一點光明磊落的俠義存在。她自小許配於他,雖談不上男女之情,但至少甚敬重他少年英雄,是個了不起的漢子。今日所見,全然稱不上英雄二字,竟是個卑鄙無恥,下流狠毒的小人。
傑瓚獰笑道:“你是想死的痛快些,還是要我慢慢的陪你玩?”他一招手,立即有人抬了張案幾過來,案上擺有筆墨紙硯,還有一隻白玉小瓷瓶。卓瑪弄不懂傑瓚要搞什麼花樣,只以為他又想出什麼毒辣法子來折磨呂莆,不禁失聲尖叫。
傑瓚命令道:“把他放下來!”
手腳鐐銬一解,呂莆支撐不住,軟軟的癱倒在地。傑瓚將案幾推到他面前,冷道:“只要你寫封信,這瓶鶴頂紅就是你的啦!”呂莆緩緩抬起頭來,斬釘截鐵道:“要我寫降書,你做夢!”
傑瓚嘿嘿冷笑,道:“我不要你寫什麼降書,我只要你寫封休書!”
“休書”二字一出口,呂莆渾身一顫,早有兩名士兵將他拖起,把他血肉模糊的雙手摁在了案几上,威嚇道:“快寫!”傑瓚蹲下身子,冷冷說道:“只要你肯寫下與馮十二的休書,我就讓你痛痛快快的當你的英雄!否則……!”
卓瑪的心撲騰撲騰的猛烈跳着,不知呂莆會如何作答。誰知,過了好半晌,呂莆嗤地一聲蔑笑,沙啞道:“我與她尚未拜堂,說什麼寫休書?何況……像十二那般烈性的女子,會把薄薄一紙休書放在眼裏么?”
傑瓚聞言大喜,笑道:“果然?原來你們……你們尚未成親,哈,哈哈,太好啦!”呂莆嘿嘿冷笑:“好什麼?你開心個什麼勁?十二雖未與我行禮,但是……但是在我心裏,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別說是寫休書,就是要我不承認她是我妻子,我也不答應!”
傑瓚勃然大怒,一腳踹在呂莆背心,只聽“咯咯”的骨頭響,呂莆的肋骨生生被踩斷了兩根,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面前的白紙。傑瓚叫道:“我不允許!我不允許!十二是我的,她是屬於我的!你算什麼東西,你哪裏配得起她?”
卓瑪見呂莆受盡折磨,飽受□,忍不住哭道:“你……你就寫了吧!馮姐姐……馮姐姐她是不會怪你的!”呂莆睜開眼,口裏吐着血,虛弱道:“別……別這麼說。不只我心裏把她……當作是唯一的妻子,她……她心裏也是這般……把我……當作唯一的……啊——”
傑瓚一腳重重踩下,最後“丈夫”二字終是沒能說出口。他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紅着眼狂叫道:“不是!不是!不是!總有一天,她會愛上我,她會愛上我!她只會恨你,恨你一輩子!”呂莆忍痛大聲道:“你……你痴心妄想……可笑、可憐……啊——”
傑瓚掄起皮鞭,狠命的抽打,呂莆支持不住,神智漸漸昏迷。卓瑪大叫道:“別打了,住手!住手啊!你就算打死他,馮十二也不會喜歡你!你是個魔鬼!”
傑瓚頓住,惡狠狠的向她瞪過去,卓瑪駭怕的打了個冷顫,連退三大步,直退到牢房牆角。隔着柵欄,傑瓚瘋狂道:“你是在吃醋,你是在嫉妒我對十二那麼好。我就是喜歡她,不喜歡你這個賤貨,我就是要她當我的王妃,我就是要她做我的妻子!哈哈……哈哈……我這就去找她,你儘管待在這裏陪着這個死人吧!”
卓瑪看着他如陣風般衝出了地牢,反倒大大鬆了口氣,回頭見呂莆動也不動的倒在血泊中,又驚又怕,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