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穿好衣服拉開門后驀然回首衝著我嫣然一笑,“余言,再見”。那抹笑容,勾魂攝魄,有一些得意,也有一些落寞。
門鎖被輕輕地合上,走廊里高跟鞋篤篤地遠去。我躺在床上,平靜的心湖像被投入了石子一般被打亂了波瀾。
我躺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想了很多,有關緊要的或者無關緊要的。從最開始的煩亂到最後擔憂顏晴的情況。
我從酒店裏面走了出來,一抬頭,明晃晃的陽光撲稜稜地落在眼裏,刺得眼淚泫然欲落。走到了河邊,倚在欄杆上盯着手機屏幕,猶豫了着要不要打電話給她問問她的近況。她的號碼從我與她分手之後,就已經從手機上刪除,但是卻早已爛熟於心。
我摁着按鍵輸入號碼,輸完之後又刪除。最終,猶豫了近十分鐘后將電話撥過去。電話裏面傳來的卻是機械冰冷的系統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深深的失落涌滿全身,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揮出一拳卻落空了一樣。她這個時候一定不想任何人打擾她,而只想靜一靜。
她和明駿現在怎樣了呢?明駿會捨棄謝妤而選擇顏晴嗎?還是遊戲的心態,只是隨便玩一玩,一旦面臨危機,就會果斷地捨棄呢?
我很想去找明駿問清楚,然而,他的電話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而我也不願意再去格桑酒吧,主要是為了避免見到謝妤而感覺尷尬。
我不停地撥打顏晴的手機。沒有她消息的日子裏,我坐卧不寧。
三天以後,我忍不住去了她的學校。守在她寢室樓下等了一天,仍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正當焦躁不安的時候,忽然看見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她的室友。她拎着暖瓶下樓了,神情淡淡的,似乎籠着一層憂傷,低着頭走路,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嗨。”我搶在她的身前和她打招呼,她恍恍惚惚地抬頭,額頭微微蹙了蹙,竟是露出了一絲不悅和嫌惡的神色:“你來幹什麼?”
“顏晴呢?她還好嗎?我打她電話一直打不通。”
“她前天回來,一邊哭一邊收拾了行李后就離校走了。”
“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她神情低落地搖了搖頭:“她沒說。她就直接離校了,連畢業論文答辯都沒有參加。”
我的心頭一陣巨震,不好的預感得到證實,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巨大的擔憂。一定是明駿選擇拋棄她,所以她傷心絕望之下選擇離開這裏。接下來的日子,我到處找她,打電話,發短訊,QQ留言,發電郵。但是卻未得到任何回應。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心神不寧過完剩餘的不足半個月的大學生活。論文答辯、畢業照、吃散夥飯,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推着我們離開校園。
散夥飯席間,大家相互說著祝福的話,相約十年以後再一起重回學校相聚。
後來,我們都喝醉了。
後來,我們都哭了。
一個男生向一個女生告白,他說,他喜歡她四年了,最開始是他不敢向她說出口,後來,是她有了男朋友,他卻再也無法說出口。直到今天,要畢業了,要分別,若再不說出口,怕是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兩個人相望無語淚流滿面。
再狗血的劇情,也是來源於生活。
我喝醉了,推開了扶着我的人堅持自己走,一個人在校園裏面走一走看一看。夜色下的校園寧靜美麗,這座走過無數遍的校園,大學報名第一天感覺比較新奇曾仔細地看過每一處,而今離別在即,我再次仔細留戀地看着她。
圖書館的台階上,坐着一個女生在輕輕啜泣。那一定也是大四的女生呢。也許,是悲傷着不忍告別;也許,是因為畢業失戀……
我們在本校舉辦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大學四年來,曾經看過我們演出的,與我們一起成長的同學們,悉數到場。露天的舞台周圍,人潮洶湧。
我們唱《青春無悔》,唱《朋友》《兄弟》《一生有你》……一首一首的唱下去。唱完《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之後,四周掌聲如潮水一般湧起,我們靜靜地站在舞台上,等待着掌聲止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着舞台,注視着拿着話筒準備說話的我。
我環視全場,面對着無數黑夜裏閃亮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不覺的來到大學四年了,回頭看一看,彷彿昨天才剛剛進入大學,而今天卻已經要畢業,徹底地告別了校園生活。我真的很懷念大學生活,懷念我們即將逝去的美好青春,懷念我們美好而單純的愛情。下面這首歌,我想送給我自己,也送給所有喜歡的朋友——《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我撥動結他的琴弦,舒緩的悲傷音樂響起:
“莫名,我就喜歡你。”
第一句歌詞唱出口,不少聽眾都跟着輕聲唱了起來。
“深深的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跟着一起唱的聽眾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洪亮。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全場的聽眾都已加入合唱的行列,歌聲響徹整個校園,在夜空中遠遠的飄散,散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這個安靜的夜晚,有多少未眠的人會聽到這樣的歌聲而心生感觸?
在這一刻,演出進入了高潮,我看見了無數的手臂在揮舞。歌聲感染了在場的每一位觀眾,在這一瞬間的,我腦海里想的只有顏晴,那個我一直等待着的她,想起了與她有關的一切過往。
舞台的燈光掃過,在人群無數張面孔中忽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顏晴!是她!在周圍狂歡的人群中,她安靜的站着,是這場演唱會最認真的傾聽者。
燈光一掃而過,視線停留的地方倏忽陷入一片黑暗。我從舞台上躍下,逆着人群向著場後走去,呼喊着她的名字:“顏晴,顏晴……”引起一陣騷動。
當我走到那裏,真真切切地看到是另外一個女生面孔,面對我的突如其來,她有些驚愕。我沮喪着說:“對不起,認錯人了。”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垂頭喪氣回到舞台。進行接下來的已經接近尾聲的演出。
如果,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結局,我希望這個結局是喜劇。所以,這場演出的最後的兩個曲目是《祝福》和《祝你一路順風》。
曲終人散,人群逐漸散去,就如青春最終要散場,如同所有的喧嘩都已沙啞,只餘一地狼籍。我坐在搭建的舞台邊緣,李明耀,馮蕭和夏冰也在我的身旁坐下,李明耀遞了一灌啤酒給我,我們一起碰杯。
我和馮蕭,李明耀三個人勾肩搭背,一起看着遠方閃爍的霓虹,有一瞬間的沉默,不用再開口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不舍。
李明耀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們,不要難過。你要放開一些,世上並非只有顏晴一個女人啊。”
“不要忘了,任何時候都會有兄弟在!”馮蕭的笑容在夜色里格外的燦爛。
夏冰側臉看着我,眼睛裏面亮晶晶的,似有淚花閃爍:“余言,不要忘了我們哦。”
“怎麼會?”我笑着說,“我們要一直都保持聯繫,FISH樂隊會一直在。”
風徐徐地吹過來,這個夜晚真是美好。真希望現在還是在大一,這樣,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夜晚,演出完后坐在舞台邊緣,晃蕩着雙腿漫無目的地聊着天。
電話鈴聲響起,是王宇翔打過來的:“余言,演出已經結束了吧,怎麼還不來。兄弟們準備給你踐行呢?”
公寓附近的燒烤攤上全班的男生圍着拼在一起的長桌,一邊吃着燒烤一邊划拳喝酒。每個人輪流和我乾杯,祝我一路順風。
時間漸漸的臨近了午夜十二點點,從蘭州去往上海的K375次列車,一點二十九分發車。而我,必須要走了。
王宇翔陪着我一起去寢室里拿行李。我翻箱倒櫃的想找出一件很久不穿的白T恤,臨行之前讓大家都在上面簽名。可是,那件衣服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王宇翔問:“余言,你在找什麼?”
我說了我的想法,王宇翔二話不說將他身上的白色T恤脫了下來遞給了我,他說,送你吧。
我愣了愣,接了過來穿在身上,拿起一隻簽字筆給班長:“來,你簽上第一個名字。”
“好,我來佔據最醒目的位置。”他在我的胸前最正中的位置寫上大大的“王宇翔”三個字。
我背着背包走到了樓下,他們都坐在那裏等我,爭先恐後地在我的身上的簽名,說著一些調節氣氛的話:
“看我,把這個名字簽在你的肩膀,只要你一低頭就能看見……”
“這是我自創的胡氏書法,今天可是在你的衣服上留下了墨寶,要好好保存,等我成了大書法家就可以拿出來賣錢了……”
可是,為什麼我努力地想笑卻笑不出來,反而是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了呢?不是是早就在心裏想好了不哭的嗎?
孔令方替我攔下的出租車正等候在路邊,離別的時間到了,我和相處了四年的同學,朋友,哥們,兄弟一一擁抱道別。瘦身成功的石川在今晚格外美麗,我擁着她卻格外的心痛。
最後一個道別的人是馮蕭,從到學校報名第一天就開始一起上網包夜,床鋪挨着床鋪的兄弟,今天也要再見了。
我說:“你還記得嗎?大一的時候班級組織去五泉山公園遊玩,我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在公園的入口看見四五個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走在路上一邊說說笑笑一邊看着風景。你說,希望多年以後,我們年紀這麼大的時候,也會像他們一樣,仍舊是很好的朋友,然後一起來看風景。”
馮蕭不停地點頭哽咽地說道:“記得,記得。”淚水卻已經是落了下來。
我是全班第一個離校的人,因為我不忍看見一次次的分別,忍受一次次的痛苦。然而,為什麼我卻覺得痛苦依舊尖銳呢?
我坐進出租車,向著車外的人不停的揮手,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看見他們的身影漸漸的淡遠,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咬着嘴唇,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看着車窗外的風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黃河,在身旁飛速的後退和遠離。
別了。L城。
別了。我尋找愛情又失落愛情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