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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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活拉不開他,一拉他就把我甩到一邊去了,實力相差太遠,眼看陸與江又是狠狠一拳,我眼一閉就撲上去,以小燕子護住紫薇的大義凜然,張開雙臂仰面大叫:“住手!你要再打,就先打死我好了!”

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他的拳頭堪堪離我的鼻尖還有不到三公分,說停就停,果然是高手。

就在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剛才遲非凡一拳把他眼眶都打青了,竟然成了半隻熊貓眼。

平常他的樣子實在是道貌岸然,驟然看到他變成熊貓眼,真是太滑稽了,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跟他打了這麼多年的架,從來沒碰到過他半根頭髮,每次都是我輸得一塌糊塗,今天遲非凡終於替我出了一口惡氣。

他看着我,終於慢慢垂下拳頭,可是狠狠看着我。

我向來比他更凶,惡狠狠瞪回去。

大約有兩秒鐘,我覺得陸與江沒準會朝我扔飛刀,嗖嗖地把我戳成千窟萬洞。

幸好他手邊沒飛刀,所以他只是惡狠狠的看着我一會兒,然後轉身走了。

我沒理會他,忙着去扶遲非凡,他倒真是鼻青臉腫了,我埋怨他:“你幹嘛跟他動手啊,咱們兩個加起來也打不贏他。”

遲非凡還在流鼻血,仰着臉瓮聲瓮氣的答:“我生氣!”

我知道遲非凡生氣,但我不知道他生哪門子氣,結果弄成這樣。

陳默給我們開門的時候,直嚇得小臉煞白:“哎喲,這是怎麼了?”

我沒好氣告訴他:“我們又被打劫了。”

“哎喲,真是……”

我揮手叫陳默去煮幾個雞蛋,然後翻出碘酒棉簽幫遲非凡處理傷口。

干這個我很內行,想當年在附中的時候,我就打遍天下無敵手,哪能不負點小傷。輕傷不下火線,重傷才去醫院,多少傷口都是自己拾掇的啊,如今臉上沒留下幾道疤,還真是萬幸。

最後白水煮蛋熟了,我晾涼了些,交給遲非凡:“自己在疼的地方滾一滾。”

遲非凡鼻子裏塞着藥棉,一邊用雞蛋滾着臉上的淤青,一邊審我:“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竹筒倒豆子,源源本本把這麼多年的經歷對他講了一遍。

不外就是姐姐死後我拼死拼活終於考上研究生,結果研一就結婚,然後現在又離婚,最後凈身出戶。

講到傷心的地方,陳默還在一旁陪我默默流淚。

唉,真是失敗的人生。

遲非凡很沉默的聽着,最後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姐姐還在的時候,也經常這樣摸我的頭髮,笑話我是傻孩子。

可是姐姐不在了,我果然是傻到家了,才會去干那樣的蠢事。

不過慘淡的人生,講出來多少舒服一點。

送走遲非凡,安慰一下同情我的陳默,然後倒頭大睡。

第二天爬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活着,就得活出個人模狗樣來。

所以我意氣風發擠地鐵,意氣風發擠電梯,意氣風發刷卡,意氣風發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咦!

桌子上面放着的可疑生物是什麼?定晴一看不由覺得五雷轟頂,竟然是一大篷香噴噴嬌滴滴吹彈可破甚至還帶着露珠的……

玫瑰!

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雖然沒收過玫瑰,但我還當過闊太太。有陣子陸與江打發我去學插花,我沒學出個啥名堂來,倒是花店天天往家裏送花材,所以我知道數這種玫瑰最貴,一支夠我如今吃頓飯了。

誰這麼大手筆,一送送了這麼大一束,心疼死我了,不知道能不能退回去折現。

不會是送錯了吧?

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看着左右鄰座三姑六婆的八卦表情,我拿起花里的卡片就大聲念:“景知:不快樂的事情請忘記,將來的快樂,由我向你保證。”後面是個略顯眼熟的英文簽名:“Fred.C”

Fred.C?

我的番文素來很爛,磕磕巴巴念了三遍,才反應過來Fred.C不就是遲非凡?

我再次五雷轟頂。

毫無疑問,今日本寫字樓最轟動的八卦話題是:著名精英技術總監Fred.C,突然向毫不起眼的公司行政路人甲葉景知發動了玫瑰攻勢。

我不知道遲非凡在玩什麼,我採取駝鳥政策,老老實實把頭埋在沙子裏,不聽不聞不看,就像那束玫瑰花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像周圍那些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眼神不存在。連林心扉都幾次有意無意逛到我座位前來,對我欲語又止。而我眼觀鼻鼻觀心,以從來沒有過的虔誠態度工作,把所有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把所有該發的通知發下去,該清的庫存清清楚,把採購單核對了一遍,甚至還破天荒地自己動手把電腦殺了毒清理了磁盤碎片。

好容易熬到下班,拎着包我嗖一聲,就撒丫子跑了。

我忘了一件事,如果說我是孫悟空,那麼遲非凡和陸與江一樣,是屬於如來佛那個檔次的。

最後我被遲非凡攔在公司樓下,眾目睽睽之下問我:“坐我的車吧,你不是很喜歡這款車,今天也讓給你來開好了。”

同事們正在陸續下班,誰也沒有回頭看我們,但我明明覺得空氣正在詭異的扭曲,好可怕的磁場。

我大聲說:“我沒帶駕照。”

“那就還是我來開吧。”他很自然拖起我的手,就像牽着個小朋友:“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吃飯。”

我的媽呀,這也太詭異了。

所以雖然遲非凡把我拉到了一個特有情調特豪華的地兒,我也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而他熟練的操作刀叉,吃得津津有味。

他鼻樑上的傷口還貼着創可貼,不是不滑稽,可我笑不出來,我嘆了口氣,把那份貴得嚇死人的牛扒都推到一邊去了。

“姐夫,你到底想幹嘛?”

“噓!”他豎起食指:“以後不要叫我姐夫,沒想到陸與江這麼混球,所以以後還是由我來照顧你吧。”

我又變得磕磕巴巴:“可是……姐姐她……”

本來我想說的是我姐姐才死了幾年,你怎麼能這樣?可是想到我乾的那些不要臉的事,我還是閉上了嘴。

他岔開話:“難道你不喜歡我?”

“喜歡是喜歡……可又不是那種喜歡……”

他打斷我:“喜歡就行了,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覺得開心。”

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開心。

唉,人心易變。

原來我只是覺得陸與江真是居心叵測,難以琢磨,現在看來,遲非凡我一樣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不管了,我將心一橫,告訴遲非凡:“姐夫,我一直將你當作是自己的哥哥,姐姐不在了,你又一直在國外,我想你大約對我有一點兒移情作用,可是我們真的不合適,我也接受不了。”

“沒關係。”他溫和的微笑,鼓勵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會讓你慢慢接受的。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你看見……”

我又覺得頭疼了,這是什麼世界啊……

簡直是……太讓人無力了。

遲非凡說到做到,他不再轟轟烈烈的送玫瑰,可是每天早晨,我的桌子上永遠有小小的禮物,有時候是勿忘我,有時候是巧克力,有時候是一張卡片,有時候甚至是一盆小小的仙人掌。

一下班,他就約我吃飯打球看電影,非常非常標準的追求模式。

公司的一堆同事先是驚掉了下巴,然後,就視若尋常。

一件意外的事情如果成了常態,那就不叫意外了。

一位技術總監,擺明了是認真要追求一位公司行政,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就是OFFICE戀情么?只要不妨礙工作,從大老闆到打掃衛生的歐巴桑,誰不會睜隻眼閉隻眼?

我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駝鳥中,發現自己身陷人民攻勢的海洋。

公司上上下下都已經默認了遲非凡對我的追求,下班進電梯都有人特意讓開位置,好讓他跟我站在一起。遲非凡的秘書也對我青眼有加,偶爾還在吃飯的時候,有意無意向我解釋,遲總監最近天天加班開會,所以很累很忙,說不定心情不是特別好云云……

靠!

老子又不是勞軍。

就在這樣悲壯、抑鬱、不知所云的氣氛中,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唯一可喜的是,我終於找着合適的房子,可以搬家了。

等到要簽租賃合同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戶口本忘在別墅沒有帶出來。

結婚的時候我的戶口還在學校,就從集體戶直接遷到陸與江的戶口簿上,離婚後就忘了遷出來。

房東不幹,死活非要我出示本地戶口。

沒辦法,回去拿吧。

我特意挑了個良辰吉時——星期六早晨八點,這時間陸與江風雨無阻會去打網球,所以肯定不會在家裏。

本來沒有門卡了,我還怕進不了大門,誰知道剛從出租車上下來,就碰到了鄰居李太太,開着部火紅的小跑車正打算進小區大門,看到我后特意停車跟我打招呼:“呀,陸太太,今天沒有讓司機接你啊?”

這位李太太就住我們隔壁一幢,她先生也是生意人。有次聖誕他們家開PARTY,還專門請過陸與江先生及夫人,所以我認識她。這裏是所謂豪華別墅區,全私家花園獨幢。鄰居們偶爾出來遛狗,才能見着一面。因為沒有養狗,所以我在這兒住了三年,認識的鄰居一巴掌都數得完。李太太倒是十分熱情,招呼我上車:“來,我載你進去,省得你還要走路。”

沒想到這麼順當。

到了門口謝過李太太,下車后我就開始琢磨,這密碼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進去呢?

書房的落地窗開着,白色的窗紗被晨風吹得飄飄拂拂,彷彿有一隻巨大的手,溫柔的撫摸着它們。我還沒這麼認真的端詳過這幢房子,雖然一住幾年,可是看起來竟然是這樣陌生。

我把外套脫下來,既然真的無路可走,怎麼辦,爬唄!

我知道小區里全是探頭,一爬露台肯定會被保安發現,不過趁着他們還以為我是業主,就算爬爬自家的別墅,也會被認為是心血來潮的突發異想吧。

我順利的翻進了書房的陽台,落地的時候舒了一口氣。書房門很幸運沒有被反鎖,走廊里靜悄悄的,寂然無聲。

陸與江先生,你的防盜意識,真的很差哦……

不過小區圍牆高聳,電網探頭24小時監控,不僅有保安,甚至還有警犬非常盡忠職守的巡邏……所以我原來在家的時候,也總是忘記鎖通往陽台的那些門。

客卧里果然空無一人,看來陸與江果然打球去了。我於是放心大膽的翻箱倒櫃,沒想到找了一身大汗,就是沒找着戶口本。

奇怪,戶口本到哪兒去了?

家裏的重要證件還有錢,都是陸與江負責保管,我知道床頭櫃抽屜里永遠有一沓現金,原來是給我零花用的,每次拿完了他都會再放進去,其實他對這些小錢並不在乎,因為離婚後我有次手頭實在轉不開,還偷偷在抽屜里拿過一千塊,後來發了工資才放回去,他也沒發覺,可是我從來沒問過他戶口本放在哪裏。

我挫敗的坐在地毯上,總不至於來一趟空手而歸吧?

沒關係,還有主卧。

打起精神躡手躡腳穿過走廊,輕輕推開主卧的門。

窗帘沒拉開,屋子裏暗沉沉的,過了好幾秒鐘我的眼睛才適應室內的光線。

這一下我驚得叫起來:“啊!”

床上有人!

陸與江!

他……他……他竟然還在這裏睡覺!

我忘了我若搬走了,他肯定會搬回主卧的,可是他不是應該去打球了嗎?

定晴細看,還好還好,床上只有他一個人。

可是我那一聲尖叫已經把他驚醒了,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我。

我呆若木石。本以為他會怒氣沖沖質問我怎麼進來的,沒想到他只是微微瞥了我一眼,然後又閉了上眼睛。

為什麼猛虎突然變成病貓?

我小心的靠近床前,試探着叫了聲他的名字,結果他只哼了一聲,像是沒睡醒的樣子,我大着膽子磨蹭上前,誰知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嚇得我只差魂飛魄散。

他的掌心燙得嚇人,我摸了摸他的額頭,也燙得嚇人,原來他在發高燒。

怪不得他沒去打球,怪不得日上三竿了他還在睡覺,原來是猛虎真的變成病貓了。

在我印象里,陸與江就從來沒病過。

每到春秋流行感冒的時候,我總是第一撥被傳染上,哪怕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後還是在家揪着面紙吃着感冒藥咳嗽着,最後說不定還得被迫去看醫生掛抗生素。而陸與江似乎永遠被細菌絕緣似的,連個噴嚏都沒見他打過。在我心目中,他簡直是變形金鋼里的威震天,永遠不老,不病,不死,無懈可擊的終極BOSS大反派,十個葉景知加起來也鬥不過他。

沒想到他還會有今天。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偉人說得太對了!

我邪惡的想灌他喝鹽水給他吃黃連讓他拉肚子,趁他病,要他命!

算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離婚了,咱也不能做這種心狠手辣的事對不對?

“喂!”我問他:“你把戶口本放哪兒了?”

他沒回答我,眼皮似乎動了動,繼續睡。

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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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知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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