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欺負人並不可恥
蘇時春盛年之時便來到離州城為官,那時候獨子天霽才三歲,結髮妻子也還健在。
霽兒十四歲那年,他又娶進一位夫人。第二年,霽兒便自作主張參了軍,從此一去就是七年,生死為卜,隻字片言也不曾給家裏捎來過。
他自知是孩子心中忌諱他再娶的事,而家中夫人一念起孩子,心中也有不自在。日子久了,他便也隨之去了,並未特地去尋找孩子的音信。直到三年前,邊關外敵入侵,皇上出乎意料竟下旨讓一名年僅十九歲的小將挂帥殺敵。而消息會傳至離州,卻是因為那孩子正是名喚蘇天霽。起先他還不敢完全確定那就是自己的孩兒,雖然年紀也吻合,聽那性格卻是不太像。他印象里的兒子,溫和有禮,他娘親病故之後話也變得很少。而那遠在萬里之外沙場之上的小將,卻是一個英武不凡足智多謀的人物,殺起敵來也是十分的利落狠絕。
半年之後,本朝大軍大退入侵者,那小將一戰成名。班師回朝論功行賞之際,一問才知他是離州人士,家中尚有老父健在,且官拜離州知府。皇上心頭很是歡喜,順帶也派人賜了一大批賞賜送至離州蘇府。
自那之後,父子二人才又聯繫上了。
一個月前,孩子突然來信說要歸家。信中將皇上欲賜婚丞相之女的事提了一下,他看完信便了解了孩子的意思,說是不願高攀,其實是不願受那羈絆。這一點孩子倒是隨他,否則當年他也不會丟了大好前程一心求去,向皇上討來這離州知府的差事。
不過賜婚的事卻是提醒了他,孩子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既然皇上賜婚他不滿意,他這個當爹的可就要好好地為他張羅一番了。反正人選是早就定好的,這一趟孩子回來,說什麼也要促成這件美事才行。
花廳里,蘇老爺正品着茶,想至此不禁微微一笑。
門外有小僕匆匆來報:“稟老爺,少爺……少爺回來了!”
蘇老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百味雜陳。七年了,那孩子終於回來了!
當下慌忙擱了茶杯,大步朝門外奔去。
……
蘇府門口。
兩匹駿馬緩緩停了下來。馬背上的人剛剛下得馬來,就有一道身影奔着白衣男子那裏去了,一把將他抱在懷裏,開始嚎聲大哭道:“少爺,可終於把你盼回來了!”
蘇天霽與被緊緊抱住的楊非對望一眼,露出一個汗顏的表情。
楊非試圖喚醒那個還死賴在他懷裏鬼哭狼嚎的傢伙:“我說……”
“嗚……”
講不清楚,他乾脆選擇推開對方。怎料對方瞧着身材不高,力氣卻還不小,死拉活拽也沒能將人拉開。實在沒轍了,他只好同蘇天霽打眼色求救。
蘇天霽揉了揉眉心,覺得實在有些丟臉。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膀道:“小四,你認錯人了。”
那個喚作小四的小廝收了聲,遲疑地抬起頭來,看了看被他摟住的人,再看看眼前這個器宇軒昂的紫衣男子,一時間也不敢確定了。少爺離家已有七年,走的時候還只是一個面目都沒太長開的弱質少年。眼前這兩個人,其實誰看起來都不太像。
“難道……你才是我家少爺?”仍有些遲疑。
蘇天霽伸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腦袋,回道:“想起來沒有?當年除了賀家的那個惡丫頭,還有誰敢這樣拍你的頭?”
小四這才確定了主子的身份,嘴一咧又要開始了:“少爺……”
蘇天霽手一伸將他擋在一丈之外,將臉一板道:“本少爺不接受遲來的殷勤。”
楊非撂了撂自己被擠皺的衣袍,嘖聲道:“你們家僕人還真是熱情啊。”
小四還待解釋,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那聲音里卻有一絲顫抖:“霽兒……”
蘇天霽原本正一臉的輕鬆神色,見到來人後臉色微微一收,淡聲回道:“爹。”
蘇老爺的心頭微微一涼,表面上還維持着平靜之色,笑回道:“回來就好。”
一旁的楊非行了個躬身禮:“伯父您好,小侄是蘇兄的朋友楊非。”
蘇老爺回了他一個笑:“賢侄不必多禮。你們一路舟車勞頓,趕緊進府來安頓休息吧。”
他又看了兒子一眼,方才轉過身先行。
小四快樂地對他家少爺道:“少爺,你肯回來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的這七年,小的我可是想念得緊呢,而且你都不知道,我……”
蘇天霽恢復了先前的輕鬆之色,打斷他道:“小四,七年未見,你怎麼還是這麼啰嗦?”
招呼一旁的楊非:“進去吧。”
楊非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頭跟上。
……
城西賀府。
眼見到了晚膳時間,有人卻不肯好好進餐,一個人在房間裏背着手踱步,踱過來又踱過去。
屋裏掌了燈,燭火搖曳,一室的昏黃顏色。
門外傳來兩聲輕扣,伴着清脆的聲音:“小姐,我是碧玉。”
房中的人還在踱步冥思,隨口應道:“門沒拴,進來吧。”
碧玉隨即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懷裏不知揣了什麼東西,鼓鼓的。
錦意見她行為古怪,便道:“你這丫頭,幹嗎一副形跡可疑的樣子?”
碧玉反手將門關好,才走到桌旁將懷裏的東西放下。
錦意定睛一瞧,發現居然是只用荷葉包裹的烤雞,當下更困惑了:“你既然送吃的進來,怎麼連個盤子也不知道拿?”
碧玉將手比在嘴巴上“噓”了半天,才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小姐,你不是說要假絕食來抗婚嗎?只是離約定見面的日子還有好幾天,你怎麼就提前演起戲來了?這樣對身體不好,會餓着的。”
被她一說,錦意這才感覺到肚子餓了,隨即道:“誰說我要絕食了?”都怪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才會連吃飯也忘了。
碧玉聽她這麼說,當下臉上露出喜色,開心地道:“小姐你終於想通啦?”
錦意走到桌子旁邊坐下來,表情里分明有着算計之色,眯起眼笑道:“想通了。說起來這麼多年未見,我倒還真想去會一會那傢伙。”
尤其今日一見之後,舊仇又添新恨,她不找機會將之一一討回來,她還是人見人避的離州城暴發戶家之惡女賀錦意嗎?
碧玉自然不知她心裏的真實想法,逕自樂道:“太好了,如此一來奴婢終於可以省心了。”
桌旁的人忙着吃東西,聽出她話中有話,睨了她一眼道:“你有什麼可操心的?”
碧玉以為主子是在心中認定了親事,說起話來便也沒了顧及:“適才老爺還同奴婢說,要奴婢監視小姐的舉動,探問小姐的心意,有機會還得為未來姑爺說說好話。怎知奴婢都還沒怎麼出力,小姐你就自己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錦意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她早知道老爹一心希望同蘇家的這門親事能結成,其實若非是當年蘇夫人在世時同她娘親定下的口頭親,以蘇天霽今日的身份,這種外人眼中的美事只怕還輪不到她頭上來。
成親?那麼遙遠的事誰管得了,眼下她比較關心的是,如何才能從那人身上討回她所吃的虧。遠的不說,她十歲那年,他害她落水的事,她就得伺機好好回報他一下。
轉過頭吩咐道:“你去同我爹說,見面的事我同意了,不過地點得按我說的。”
碧玉脆生生地應:“好,奴婢馬上就去。”想了想又道,“可是小姐,你要把地點定在哪裏?”
桌旁的人勾唇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雲淡風輕地回:“鏡湖。”
……
鏡湖位於離州城東,一汪碧水綿延幾十里,湖的兩岸綠柳扶堤,遊人如織,是城中百姓出門遊玩的主要集中地。
一連半個月的陰雨天,難得天氣放晴了,但凡有點空閑的人,全都隨了大流,成群結伴地來到湖邊賞玩。
鏡湖之上,兩艘裝點氣派的畫舫“不期而遇”了。
離州城雖然民風開化,但還沒有開化到有意婚配的男女可以在公然場合見面的程度。今日賀家的畫舫與蘇家的畫舫有志一同地選擇出行遊玩,自然是兩家的老爹碰頭商量后的結果。所以,偌大的湖面之上,旁側偶有其他經過的遊船,便聽到了如下對話。
蘇老爺與賀老爺站在各自家的船頭,拱手作揖,然後聽得蘇老爺道:“賀兄,怎麼你今日也出來遊船?真巧啊。”
賀老爺眼也不眨地回:“難得今日天氣晴好,家中鋪子也無事,我便帶着小女一同出來賞賞這湖上風光。”
錦意端坐在船艙里,聽着外頭二位長輩撒起謊來頭頭是道,忍不住直搖頭。姜果然是老的辣,如此睜着眼說瞎話的本事,可見功力十分高深。
外面,蘇老爺還在說:“那可真是巧了,我兒前幾日才歸家,我也是見他多年未歸,才特帶着他來故地重遊一番。”
接着又道:“賀兄若不嫌棄,可願帶着賢侄女一同過來坐坐?說起來,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到錦意那丫頭了。”
於是一拍即合,兩艘船的人決定睦鄰友好一下,合併為一艘。
蘇老爺沖自家船艙里喚了聲:“霽兒,還不趕快出來拜見一下你賀伯父。”
話音落處,船艙的錦簾被撂開了,彎身走出一名年輕人來。
今日的蘇天霽着了一襲白衫,繫着織錦的腰帶,綰着高髻。單是往那裏一站,已生出幾分飄逸之姿來。
他躬身向賀老爺施了個禮,溫然笑道:“賀伯父別來無恙。”
賀長東自他走出艙門那一刻已經露出讚歎之色,見他如此謙謙有禮,心中更是歡喜不已,點頭笑回道:“幾年未見,想不到賢侄已經長成如此的出色模樣,蘇兄真是好福氣啊。”
隨即朝自家艙內也喚了聲:“錦兒,你也出來拜見一下你蘇伯父同天霽哥哥吧。”
錦意聽到那聲“天霽哥哥”,心裏好一陣惡寒。沖一旁的碧玉做了個鬼臉,撂起裙擺便要走出艙去。
碧玉趕緊攔住她小聲提醒:“小姐,要保持姿態,姿態!”
錦意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放慢了腳步。不為別的,只因今日她着了女裝,且還是一身瞧起來就十分煩瑣的長裙,為了不會落得一不小心踩到衣擺的下場,她還是小心些腳下為好。
當下昂首挺背,將身子一端,收了先前的大步伐,改成了款款而行的姿態。
碧玉在前方為她撂開了艙簾,她掛上端莊的笑容,款步邁了出去。
行至船頭,她將眼帘低垂,也不去看對方船上的人,俯身福了個禮,輕聲細語地道:“蘇伯父日安。”
蘇時春連忙笑應道:“賢侄女不必多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繼續道:“錦意倒是越長越像嫂夫人了,打小我一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我記得上回見她,還是一年前的事吧?。”
錦意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回道:蘇伯父您真健忘,明明您老人家這一個月來可沒少往賀家跑。
只是表面上,她還是維持着得體的笑容,也不去糾正反駁。
蘇時春伸手示意一旁的兒子,笑道:“錦意丫頭,來見過你的天霽哥哥吧,小時候你不是總愛追着他玩么?”
錦意忍不住在心裏偷偷一樂,暗忖:不是追着他玩,而是追着他使壞才對。當然,她自己也沒少吃過虧就是了。
微微一側身,低下眉眼,朝着那一襲白衣的身影福了個禮,卻並未開口說話。要她喊什麼“天霽哥哥”,她肯定會話還沒出口就先惡寒到吐血身亡了。
蘇天霽看似眉目溫和,目光卻是毫不避諱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素里錦色的衣裝,烏黑如絲的長發披在肩頭,宛如一匹上好的緞。與那日身着男裝不同,她今日顯然是經過精心裝扮過的,臉上也點了一層淡妝,明眸善睞,雙頰飛嫣,模樣很是嬌俏討喜。加之她的舉止得宜進退有禮,倘若不是相識已久,任誰都會被她的這副表象所迷惑吧?
七年未見了,當年他離家之時,她才十二歲,分明還只是個孩子。或者該說,是個長着一副孩童面孔的惡魔。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他們之間的恩怨,才不過晃眼七年而已。
他這趟回來會待上一段日子,相信會有很多的空閑時候來同她慢慢清算。
想至此,蘇天霽的眼底滑過一抹計量的神色,人前卻還是維持着不動聲色的得體態度:“錦意妹妹,許久不見了。”
錦意見他神態從容,心中不免有些意外。那日他既是識出了她的女兒身份,原本她還以為今日相見,他定會露出一副詫異的神色。怎知眼前的這人,眉宇帶笑,卻是從容自在得很。
無聲地抬起眼,與他的目光逢上,她牽唇一笑回道:“的確,許久不見了。”
旁邊的兩位家長見他二人神情太過拘謹生疏,心想這演給外人看的戲也演得差不多了,當下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就聽得蘇老爺道:“湖上風大,我們還是進艙敘話吧。”
說罷撤身讓出路來。
賀長東領先一步邁上蘇家的船,二位家長有志一同地領先朝艙里行去了,留下兩個小輩在後面。
錦意自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裙下擺,眉頭蹙到了一起。早知今日還有這一出,真不該聽信娘親的話穿了這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衣服來。換作平時,她早就一個箭步就跨過去了,可是眼下這狀況——她可不想一不小心落入湖中去,感知一下四月天裏的湖水有多冰涼。
“錦意妹妹,你不過來嗎?”聲音裏帶着可惡的調侃之意。
而錦意見二位家長已經進到艙里去,當下也沒了顧及,瞥了他一眼道:“我能不能拜託你件事?”
眼前的人,臨風而立,衣袂翩然,頗有幾分長身玉立俊逸出塵的味道。只是美則美矣,看他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也知道,他絕對不會是那種大度到肯對她伸出援手的好人。
“說來聽聽。”他高高在上,俯視着她。
“我是想拜託蘇兄你千萬把‘妹妹’那兩個字收起來,我聽了會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
他遭到她的白眼也不以為意,挑眉一笑:“小時候是誰老愛追在我屁股後面喊天霽哥哥的?”
錦意陰惻惻地笑了笑,回道:“你怕是還沒被我追着打夠吧?還是因為太懷念當年的日子了,想再體會一次?關於這一點,我絕不介意。”
蘇天霽牽唇一笑,沒有再回話,卻是突然朝前一傾身,整個人逼近過來。
因為他這毫無預警之下的舉動,錦意被嚇得一愣,差點就失足掉下湖去。
後退三步回到安全的距離之後,她才擰眉道:“你想做什麼?”
他的身量很高,整整高出她一個頭,而且他離得太近,近到彷彿連呼吸也只在咫尺之間。
她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呼吸不順暢了。
他的目光仔仔細細在她的臉上來回掃了一圈之後,才緩緩一笑道:“我是有些懷念當年的那些日子,現在每每回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生出一陣感念你的心思。你說當年你對我使的那些壞,換作今日,是不是該讓我討要回來了?”
“應該,太應該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回。
他詫異了一下,揚眉笑道:“你倒是深明大義。”
因為他靠得太近了,任是錦意這樣一個不受小節拘泥行事大大咧咧的女子,也本能地心頭一跳,臉頰一熱。
剛才聽了他那一番話,她才意識到一件事:原來他此次同意見面,是抱着報復她的心思來的?小心眼的男人!
好吧,她承認,她自己其實也是抱着這個心思才來的。
所以最後鹿死誰手,誰贏誰又吃虧,那就要看各自的道行了。
回了他一個翩然的笑,道:“雖然蘇兄你身為堂堂男兒還如此的愛計仇,着實是有些難看,但念在小時候的情分上,本姑娘很樂意奉陪。”
蘇天霽撤身站了回去,轉身先行。轉身之際,眼底滑過一抹無聲的笑。她肯接受他的挑釁,如此,甚好。
……
蘇家的畫舫很寬敞,且裝點得十分精緻考究。
四月里春暖花茂,日光尚好,湖上偶有微風,吹得船身兩側的紗幔在風裏輕盪。
如此的美景,加之眼前還有這樣一對玉致一般的碧人,蘇老爺與賀老爹真是怎麼看怎麼歡喜,彷彿已經可以預見彼此稱呼對方為親家老爺的那一日了。
兩家人對桌而坐,大人歡喜,小輩則是一副七情不動的神色。二位老爹見氣氛有些尷尬,便想找些話題來聊。只是這邊尚未來得及開口,一直沉默不言的蘇天霽卻突然說道:“小侄不才,見今日也無外人在場,想吹奏一曲助興。”
轉而看向對坐的人,笑了一笑道:“只是不知錦意妹妹是否願意撫琴合奏一曲?”
他幾時知道她會撫琴了?長這麼大,市井之間那些三腳貓的功夫她倒是學了一些,至於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她可是無一樣精通的。
現下他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是想看着她出醜么?
“我看這裏也沒有琴吧?”自然是要推脫掉。
他卻一抬手,一旁的僕人動作利落地翻開角落了一隻木箱,從中取出一把古琴來。
遞至她手邊:“你看這琴如何?”
“是把好琴。”管他是什麼來路,這種場合下通通說好總是沒錯的。
“你若喜歡,我便把它送給你。”聽起來,似乎很有些誘惑。只是無事獻殷勤,必然是沒有好事。
錦意將琴推回他手邊,坦蕩一笑道:“這琴好雖好,小妹卻是配不上它,因為我根本不會彈奏。”
誰規定是女子就非得琴棋書畫、針織女紅樣樣精通?小時候,娘親倒是希望她學,只是她生性好動,根本不似一般人家的姑娘家那麼嫻靜端莊。加上賀老爺就她這麼一位千金,寵愛之餘,什麼都是隨着她的性子去。不會女紅也不算什麼大事,身為小姐,自然會有丫鬟下人服其勞。
他若是想藉機嘲諷她不夠大家閨秀,恐怕是要失望了。不會便是不會,沒什麼好隱瞞的。
蘇天霽淡淡一笑,的確是沒想到她會承認得如此坦蕩,先前那些欲說出口的揶揄之辭也全數咽了回去。很小的時候,她曾聲稱非城西的向三公子不嫁,它日長成必定要成為一名琴棋書畫皆通的出色女子。這麼些年過去了,想來,是她已經忘記了當年的戲言了嗎?
蘇老爺同賀老爹再次給對方使了個眼色,然後還是由蘇老爺來開口,裝作無事一般地道:“霽兒,我同你賀伯伯有些事情要談,你帶錦意去船頭看看吧。今日春光尚好,湖上的風光想必更加好看。”
蘇天霽應聲,起身先站了起來。瞥見對坐的人遲遲不肯起身,便挑眉一笑道:“請。”
錦意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彎唇一笑,很痛快地跟着站了起來。“如此也好,我也的確想去看看這湖上風光。”
回了他一個看似溫和有禮的眼神,隨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