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2章
第十九章故作的嬌柔,顯錯了對象
榮婷原是一個靈機乖巧之人,此時卻有些獃滯,竟失了平日的禮儀,待得華妃冷冷地道:“榮淑妃,你背部受了輕傷,連腿腳都不會動了嗎?”
她這才省起,急慌慌地下床行禮。
與華妃相比,她僅穿一件薄軟的華衫,除卻了的釵環,臉未着脂粉,行禮之時身軀微顫,更顯嬌弱委屈,如果對着的是夏侯燁,她這一番作態,或許會稍能奏效,只可惜,她身前站着的,卻是華妃,原南越長公主,曾經手掌大權的女子,才能可以稱得上冠絕天下,又豈能瞧得上榮婷這種故作嬌弱的形態?
果不其然,華妃眼裏露出了幾不可察的鄙夷。
按禮節來說,榮婷以半幅之勢行禮,禮畢之後,便自行起身,華妃卻是待得她正欲起身之時,才淡淡地道:“本妃帶來皇上口諭,着本妃查問榮淑妃幾件事,請榮淑妃着實回答。”
剛剛半欠起身的榮婷只得又實實地跪了下地,她的眼裏閃過一絲屈辱。
我暗暗稱絕,華妃果不愧為南越長公主,曾掌皇家大權,不動生色之間,便可使人伏首。
榮婷低聲領旨:“皇上有什麼話,臣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華妃笑了笑:“好個知無不言,本妃代皇上問你,本月初八,初十,十一,十五,你是否半夜去了演武場?”
榮婷心知不妙,這才聯想起演武場上發生的事,我選在這個時侯來看她,對她說這翻話,原也就是為了不讓她聯想起自己那幾晚的行動,做好心理準備。
她跪於地上微微顫抖,道:“臣妾是去了演武場,那是因為臣妾的騎術原就不好,皇上喜歡擊掬,臣妾便夜晚趁無人之時勤練騎術。”
“本妃代皇上問你,你以前說過,你出身於賽馬世家,從小便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就連男兒都不能勝你半分,可是實話?”
榮婷原就好勝心強,騎術自然也是出眾的,可她前邊有一個玉妃,一個華妃,玉妃是大將軍的女兒,華妃更是尚武之人,她想奪人眼球,怎不拼盡全力?
就如以前,在西夷之時,每一篇策論,為駁太傅眼球,駁皇子眼球,她哪一次不是遍覽群書?事後更不動生色地將代作功課之事廣為散播?
她說的全是實話,可我知道,在華妃這樣的女人嘴裏,只要略加喬飾,既使是實話,也會被歪曲曲扭。
“不,臣妾說的是實話,臣妾騎術雖好,但久居宮內,卻已生疏,為了駁得皇上一笑,在擊掬之時不連累華妃玉妃兩位姐姐,臣妾便趁夜練習。”
“好一張巧嘴,如此說來,你全是為了皇上着想啰?本妃再代皇上問你,演武場近一個月都無人操練,皇上並未髮禁令不許人入場,為何你白日不去,偏要等到晚上?”
我自是知道她為什麼了,她想給夏侯燁一個意外的驚喜,就如我成婚的那一晚,我端坐於大紅婚床,頭上蒙了紅色錦帕,她卻薄紗輕縷,頭上只插一隻碧綠的簪子,漆黑的頭髮垂落雪白的脖頸,身上的暗香讓所有的男人發狂,當我久居新房不聞屋內動靜,自揭了錦帕站起身來,走近衣架,卻聽見了隔壁的呻吟微喘,推門出去,再走近那間房子,只略一推,門便半開,我看清了穿了紅色錦袍的夏侯燁將她壓於身下,媚色糜亂之中,她星眸半掩,瞧向門邊,給了我一個得意的微笑。
第二十章不是自己的東西,你還爭嗎?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我,被自己的機智聰明所惑,以為只要自己想要,一切便唾手可得,卻未曾想,我早將她擺上了祭壇。
她想將那一晚她生命轉機之處的機遇再來一次,使夏侯商再捧高她一次,可未曾想,那樣的機遇,我如想給她,她便有,如不想,她便會跌於地底。
不錯,她在擊掬場上的表現,讓夏侯燁長久地將目光停留於她的身上,只可惜,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一切,她確可得懲。
當她得意的東西變成能使她致命的武器,她會怎樣?
我早就提醒過她,不是自己的東西,別硬爭着要,她不聽,有什麼辦法?
“臣妾,臣妾……是怕是怕驚擾他人……不對,臣妾想練些新招式,未練成之前,姿態難看,所以才趁夜晚無人之時偷偷練習。”
華妃冷笑:“聽榮淑妃言,這宮裏的奴才膽子倒是大了許多,竟敢暗地裏偷看貴人了?如果不是,榮淑妃又怕什麼人偷看呢?”
“不,華姐姐,不是的……”她嘴唇嚅動,喃喃不能自語,卻不能將自己心中最隱秘的期望揭於人前,但她也明白,草地上以那樣的方式出現了那樣的謀逆之言,如不能洗清自己,只怕會墜萬劫不復之地,我早說過:‘這中朝皇宮,當真會成為你有來無去之地。’
彷彿有所感應一般,她忽地將目光轉向我,大聲道:“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告訴你們的……”
我愕然抬頭,眼露怯怯之色,仿是嚇着了,後退了一步,道:“榮姐姐,你說什麼?”
華妃雖不恥我的不爭,對榮婷的厭惡卻更深,說到底,我與她原都有皇室血統,我被一名奴婢欺壓成如此情狀,她心底又怎能好受,如果我與榮婷都陷困境,取捨一人,她憑本能辦事,偏向的,卻絕不是榮婷。
雖則我與她從無交情,但我懂得她的心,她的情感,她的驕傲……這一些,榮婷又怎麼能懂?她選擇了最不可靠的夏侯燁去依靠,可她有沒有想過,依靠夏侯燁的人不止她一人,而排在她前邊的,更不止一人。
不用我出聲,華妃淡淡地道:“你不用推在錦妃身上,錦妃足不出戶,並不曾向任何人述說,再者,你將這中朝皇宮當成了你家嗎?”
榮婷轉眼望着她,卻有些明了,忽地明白了自己的失態,低聲道:“是臣妾衝動了,不錯,臣妾雖是夜晚去演武場,但馬夫知道,身邊的宮人知道……”她倏地抬起頭來,“請華姐姐明察,如臣妾想做什麼手腳,又何必如此大張棋鼓?引火上身?”
第二十一章有去無回之地,你早該明白了
華妃道:“那是因為,你以為,常人只能用老天爺顯靈才能解釋得通的事,又怎麼有人懷疑到你的身上?”
她終於說出了她代皇上問話的目地何地,榮婷雖有千言狡辨,卻也臉色煞白,她喃喃地道:“有人說過,‘這中朝皇宮,當真會成為你有來無去之地。’,我不相信,原來,當真如此。”
聽得此言,華妃暗皺眉頭,正待喝斥,我卻怯怯地開了聲:“榮姐姐,是何人大膽,竟說出這樣的話?”
榮婷轉臉過來,眼裏露出濤天的恨意,眼神如刀,可在我怯怯的眼神之下,那鋒芒卻漸漸消散,轉成哀懇之意,仿如落於陷阱的羔羊,低聲道:“那人,那人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我與她相比,當真一文不值,悔不當初……如果她願意幫我,我,我,我會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可惜……”
她還在用當年之事來要脅換取!我靜靜地望了她,要到什麼時侯,她才會悔改?
華妃呲笑:“你還想着有人幫你?本妃再代皇上問榮淑妃,榮淑妃在西夷之時,是為當時身為六公主的錦妃伴讀,聰明善謀,在太學之時,便常暗替六公主做策論功課,是嗎?”
榮婷仿沒有聽見她的問話,反將目光盯着我,我卻是眼含憐憫同情之色,眼框內含了淚珠,將滴未滴,福了一禮道:“華姐姐,的確如此,我天性愚頓,常受太傅責罰,幸得有榮姐姐暗自代為照顧,才免了不少戒尺!”
華妃再也忍不住,冷冷地道:“愚蠢,天家給你的榮耀資源,你竟轉手給了旁人!”
我被她一喝斥,臉上更現茫然之色:“華姐姐,這樣不妥嗎?榮姐姐是為了保護我,愛護我才這樣的。”
對如此亂泥扶不上牆之人,華妃仿也無話可說,氣得胸膛起伏不定,閉了閉眼轉向榮婷,譏諷道:“既有你家舊主子幫你作證,這事你便不用回答了,本妃再代皇上問你,你代六公主執筆之事傳開之後,申壬年十月,西夷的葛布草原,是不是發生過蟲禍?那一片草地被蝗禍糟蹋得只剩草根,而此時,六公主卻寫出洋洋撒撒的一大篇治理蝗禍之論,被太傅呈給了烏金大王,得他大加讚賞,照她寫出的策論控制蝗禍,自此,西夷再無蟲禍之慮……此篇策論,是不是由你代筆?”
我未出聲證實,只是半垂了頭,臉上卻露出羞愧之色。
榮婷卻是大聲道:“不是的,這篇策論是她自己寫的,不是我,不是我!東宮錦,你告訴她,這是你自己寫的,你說你閑來無事,捉起蝗蟲來玩,竟知道用雌蟲的某部分輾碎加上些小麥油,松脂,冰硝石,寧歸油,月光石粉未,夜染香,便可吸引雄蟲……”她喃喃地道,“我怎麼忘了呢,全都忘了,不錯,用這種辦法,那雄蝗蜂擁而來,什麼字拼不出來,華姐姐,是她做的,是她做的。”
第二十二章冤了你嗎?
華妃眼裏鄙夷之色盡顯,卻是一點都不相信她的話,轉頭向我:“錦妹妹,你來說說。”
我這時臉上才有些恍然大悟,深感情形不妙,便也跪下道:“華姐姐,那方法,確實是我無聊時弄出來的……”我臉上現了些神采,“我天性愚頓,只在草藥上,略有些才能,宮裏的御醫都誇我呢……”
榮婷臉現了喜意,截住我的話,道:“華姐姐,你瞧瞧,是不是,她自己都承認了,不關我的事……”
華妃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可她能寫出‘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這樣的話嗎?”
榮婷啞然,良久才喃喃地道:“是她寫的,是她寫的,奴婢……臣妾當時也懷疑,卻以為是娘娘代述,到後來,太傅又將此篇策論算在了我的頭上,我便默認了,反正她的策論功課十之*是我代做的……”
我輕聲道:“華姐姐,你要怪榮姐姐嗎?一直以來,都是她陪着我,如若不然,我該怎麼辦呢?不錯,那篇策論的確是我寫的,母妃教我的,不關榮姐姐的事,我當然能寫出,‘惟王築國,辨方認證,體經國野,設宮分職,以民為極’的話了!”
我一邊說著錯漏百出的策論,臉上卻滿含了擔憂朝榮婷望着,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地道:“華姐姐,你看看,你看看,她一直在裝模作樣,她在演戲!華姐姐,以你的聰明,看不出來嗎?”
華妃卻是望了我一眼,臉上現出那種亂泥扶不上牆的神色來,轉過頭望着榮婷,眼睛之中的厭惡卻不能掩飾,她不去糾正我背的策論中錯漏百出,只道:“榮淑妃,這半年來,你依次在內務府領了硝紅說要以西夷的蠟染之法制七色錦裙,領了妃子笑是為去除身上的異味,領了綉金瓤,為去除室內的蟲蟻……而這麼巧的是,這些東西裏面分別含了冰硝,松脂,寧歸油。”
榮婷臉色越來越白,幾成冰色:“制七色彩裙?對了,那一日,我去找東宮錦,正聽得她跟奶娘說要制一條七色彩裙,如穿在身上,定能讓皇上看得目不轉睛,她本就容顏極美……所以,所以,奴婢,不,臣妾便想搶先制了,可後來,她卻沒再提起這事,妃子笑?那是因為臣妾路過御花園時,摔了一跌,誰知身上卻染了異味,才領的那妃子笑……至於綉金瓤?我知道了,那幾日屋子裏忽地出現了許多蟲蟻,只有她來過……華姐姐,是她,是她做的……”她轉臉向我,臉上有絕望之色,“果真如此,果真如此,一年之前,你便布好了天羅地網,你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
我抬頭望了她,眼中淚水終於滾了下來:“榮姐姐,那個時侯,皇上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去我那裏了,我制了七色彩裙,能給誰看?姐姐屋子裏出現許多蟲蟻,便懷疑是我弄的么?你知道我從小就怕那些蟲蛇……”說到這裏,我不由想起那些不堪回目的夜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瞧在華妃眼裏,卻是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