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8章
第五十五章易形之法
他的手指撫過了我的鬢角,再來到下巴上,輕輕撫過我的下巴,終是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將櫃門緩緩地關上了。
此時,更鼓響了三聲,有宮人稟報:“娘娘,皇上駕到……”
我聽得他輕輕應了一聲,那聲音竟是與我平日裏的作派極象,如果不是知道我自己就隱身櫃中,當真會以為外面的人就是我自己了,我忽地明白了,我那日在園中會遇見他的原因,想必他已然跟蹤了我許多次了,模仿我的形態相貌,那一次,不過我警醒,才發現了他,他早已定下了這計劃,知道月圓之夜夏侯燁必來兌宮,所以,如果廣場上成功了,他便會遠遁逃走,如若沒有成功,他會潛伏兌宮,再殺他一次。
此人的決心,當真是堅韌之極。
想起這麼多天來,自己身邊有這人無時無刻地盯着,我心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黑暗之中的滑行之物,這才憶起我原在柜子裏,聞端卻聞到了淡淡的鳳凰花草的味道,才省起這是我特意想盡辦法求來的,有驅蛇作用,這才放下心來,黑暗,我是不怕的,怕的卻是黑暗之中藏着的東西而已。
我悄悄將櫃門推開了一條縫隙,朝外望過去,只見夏侯燁從屏風外轉了進來,走至那人的身邊,臉上帶了笑意,道:“錦兒,對不住,朕現在才來……”
我不由一怔,他的聲音竟如春日柔風,變得這樣的溫和了?不是每一次,他折騰我之後,才會有那麼溫柔的語氣嗎?
如果不是早知道是他,我倒以為來我這屋子裏的是別人了。
“皇上,您能來,卻是臣妾的榮幸呢。”
他將夏侯燁引至桌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水下去,指如削蔥,染了鳳冠花汁,完美得彷彿我真站於桌前。
今日之事,絲毫沒有影響到夏侯燁的心情,不知道為何,他今日眼角眉梢都是喜意,連我身於櫃中,都感覺到了他臉上春風蕩漾,更勝於他知曉前方大捷之戰報……宮裏頭出了什麼喜事,讓他這麼高興?
“錦兒,朕沒有想到,你會為朕哭呢,錦兒……”
從柜子裏望過去,他將一隻手搭在了那人的肩上,側臉上眉梢飛揚,眼睛裏望着他的面孔,卻是如含滿了碎星,亮得驚人,他有些猶豫,低道:“有些事,錦兒……朕平日那麼對你,是有原因的……今日想要全告訴了你……”
我瞧見那人一支手放於腰后,緩緩地拔出了纏於腰間的薄刃,我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只感覺心臟在不停撲通撲通跳着,殺了他,你一定能殺了他!
“皇上要對臣妾說什麼?”
“錦兒,其實,朕往日那樣對你……”
他話聲未落,驚變突起,聶戈腰間的利刃已然忽地抽出,刺向近如咫尺的夏侯燁,我聽到了劍破空氣,刺入皮肉的聲音,那一瞬間,我竟然感覺這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他終於刺中了他!
我聽見夏侯燁手撫腰間,指縫之中有血流出,他一掌擊向那人,掌至半途卻是收了幾分力,在猶豫間,那人又縱身而上,劍直刺而至,他身形急退,連閃,才堪堪避開了那人的刺殺。
我暗叫可惜,未曾想夏侯燁身上受了傷,還如此勇猛?身形不見絲毫滯頓。
他卻是停住了追趕,冷聲道:“夏侯燁,今日我要你死於此處!”
夏侯燁卻笑了:“原來,你不是錦兒?”
他道:“劍上之毒,足以要了你的命,夏侯燁,你沒想到,廣場之上要不了你一條命,但今日,始終是你的忌日吧?”
我看見他手指捂着的腰間流出的血已變成了暗黑之色,那劍上之毒,當真是極為厲害,我看清他嘴唇漸成烏黑之色,臉上卻是笑意顏顏,咳了一聲道:“你不是錦兒,你到底是誰?”
命喪之時,尚不見絲毫懼色,反而依舊談笑自若,我心底不由暗暗吃驚,卻有些佩服他的膽色,看清他臉色漸頹,心中卻是舒暢之極,只盼着他威嚴盡喪,身首異處。
他對我做的那事,甚少人知道,所以,平日裏他來的時候,總會將不相關人等譴得遠遠的,想必今日也是如此,所以,屋子裏的響動沒有傳至屋外。
第五十六章他終受到報應
那人輕聲笑着,用手指拭着劍鋒,緩緩地將那軟劍插入腰間,聲音卻變了,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聶戈?”夏侯燁卻是一手捂了腰間,另一支手卻是順手扯了張椅子坐下,意態淡然,嘴角有笑:“原來,你是聶戈?你連你主子的命都不要了嗎?竟想讓她陪朕一起死?”
聶戈哈哈笑了兩聲:“她是我的主子?她配嗎?她連自己的國家都不要了,便再也不是南越的長公主,無國則無家,她只是在你身下承歡的賤人而已。”
他的眼睛,終徹底變成了那種藍色,反射着屋內的燈光,竟與夏侯商頭頂那染金冠鑲的藍寶石顏色相近,卻襯着的是我的面容,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夏侯燁嘴唇變成了黑色,語氣也虛弱了起來,卻依舊笑道:“這個賤人,卻是你的親生姐姐,端木華,如果當初不是她想盡千方百計地保了你,你能有命站在這裏?你們姐妹倆被端木典逼得走投無路,還幻想着回去做你的南越之王?”
聶戈臉上蒙了面具,看不清表情,可眼內的藍色更深,深得彷彿調得極濃的藍色顏料,顯見他心情非常的激動:“你早知道我就是端木華?原來如此!”他哈哈一笑,“為了她,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難怪她可以拋棄所有,置家國不顧……保我一條命?保我一條命又有何用,我被你們弄成了這樣,還不如讓我去死!”
他一手撕下了臉上的面具,面頭的珠翠襯着的卻是一張男人的面孔,陰冷俊美,襯着那藍得有些紫的眼眸,讓人見了,當真有如地獄惡魔,我原是極高興的,可見了他這樣的神情,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反觀夏侯燁,這個讓我極為痛恨的人,臉色雖已變成灰敗之色,可臉上依舊有笑意,雙腿微開,坐於椅上,左手手縫雖依舊有血流出,卻是淡定自若,他以另一支手指輕敲桌布,笑道:“蓉兒到底是打錯了主意,以為瞞着朕將你藏進宮內,便能保你一命,卻未曾想,她將一條毒蛇留在了朕的身邊……”
我身處櫃內,四周圍全是黑暗,鼻端聞着那淡淡的鳳凰花草的香味,原以為會感心安的,可一聽到他嘴裏輕描淡寫的說出‘毒蛇’二字,卻不自覺地渾身一激,暗恨自己為什麼剛剛對他竟略有些改觀了?
聶戈哈哈一笑道:“對你這樣的人,我不防當一次毒蛇。”
“你告訴朕,你將錦妃怎麼樣了?”他靜靜地問。
聽到他的問話,聶戈的眼眸藍色由深至淺,變換了好幾種色調,終道:“她是你的女人,可惜,你對她太不珍惜了,既如此,不如讓我來痛惜,你放心,你死之後,我會好好的對她,絕不象你,讓她一聽到你的名字,就害怕得如臨末日……”
“如臨末日?”夏侯燁聽了這話,聲音有些茫然,“她當真如此嗎?”
“她在你面前扮得極好,可你知道她私底下的樣子嗎?知道她得知你要來時,她的奶娘竟要她忍不了的時候,就叫她嗎?這樣的女子,你也忍心……?”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在櫃內縮成一團,那種絕望和心酸瞬間侵襲了全身,讓我的眼淚從心底湧出,渾身彷彿在酒水裏浸過,那樣的酸軟……終於,有人道出了我心中的痛苦。
我沒有發覺,櫃門原就是開着的,被我這麼一弄,居然緩緩地打開了,燈光從櫃門外透了進來,眼前聚地一亮,淚眼朦朧之中,我居然看不清屋內的情形,只覺有人走近了我,將我抱出了柜子,輕輕為我擦去眼淚,低聲道:“別哭,我會帶你走。”
我看見了聶戈痛惜的眼神,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那原本是我身上的香,那柔紅縐紗拭在我的面上,有如鵝毛撫過,不自覺的,我將頭埋進了他的胸前,道:“你帶我走。”
第五十七章你也知道痛
不錯,帶我走,我如果能出宮,和流沙月匯合,計劃雖有變動,卻是更容易展開下一步行動。
“錦兒……”夏侯燁低聲道,“錦兒……”
他的聲音虛弱而溫柔,他有待我這樣溫柔的時候,可他每一次這麼喚我之時,便使我想起了他加諸於我身上的折磨,我倏地抬起頭來,轉臉對他:“你別叫我錦兒,我並非你的什麼錦兒!”
“你誤會了,錦兒……”夏侯燁聲音漸漸虛弱,“朕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我看着他的樣子,既便是滿臉的灰敗,可神情依舊那樣的淡然而驕傲,全不把其它人放在眼裏,眼神之中沒有絲毫的求肯卑弱,我想看着他求我,求我放過他,放他一條性命,就象是他每一次那麼對我,我不停地求他住手一般,一想及此,我渾身忽地發燙,恨意橫生,我推了推聶戈,低聲道:“可否讓我問問他?”
他垂頭望我,藍色的眼眸變成了淡淡的淡藍,卻柔得能滴出水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只要是你所求,我怎能不答應?”
他將我放於地上,我將薄被披於身上,走近了他,低聲道:“夏侯燁,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有今日?”
“錦兒,你恨我,竟如此的深了嗎?”他笑道,“可朕還是小瞧了你,居然有這般的本事,只可惜,你跟的人,連男人都做不了了……錦兒,他能滿足你,讓你的臉色艷得滴血嗎?”
他的話惡毒而*,讓我想起了自己不堪的那許多夜晚,心底雖是極端的厭惡,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屈從,那樣的恥辱,讓我一想起來便深惡痛絕。
聶戈神情忽變,臉也曲扭了,走上前來便打了他兩巴掌,使他的嘴角流出了黑血,卻依舊笑着:“不是嗎,聶戈,你只能看着,不能動,這種滋味,怕也是不好受吧?”
我沒有想到,身為帝王的夏侯燁,竟也可以講出這樣的話來,尤如市井小人,惡毒而直擊其胸,我沒有看錯,他的確有兩張面孔,一張現如人前,光明磊落,可令人自動為其生為其死,而另一張,卻是隱於幕後,陰險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我道:“他雖是如此了,可我喜歡他,願意陪着他,到天荒地老,至於你……”我笑道,“壯志未酬,身先亡,你的中朝帝國會土崩瓦解,你的黑旗軍會樹倒彌猻散,你後宮的美人……”我哈哈一笑,“日後不知道會落入誰的手裏,躺於誰的身下,夏侯燁,想想看,以後的日子,有誰還會記得你?你沒有後代,沒有父母,又有誰會記得起你?”
他臉上終有了惱怒之色,眼眸變得冷硬之極,襯着臉上的灰敗,嘴角的黑血,有如地獄惡鬼,他道:“你喜歡他么……”
“你求我啊,求我啊,若許我會讓聶戈給了解藥給你,讓你活上幾個時辰,使你有時間寫遺言?”我笑了笑,從旁邊的桌上拿了一個瓷杯,當地一聲,在桌腳打亂碎了,拿着剩下的瓷片,緩緩地湊近了他的臉,道,“如若不然,我便在你臉上劃上兩道,讓你面目全非……噢,對了,聶戈,你不是擅使易容之術嗎?我們何必逃,你便化成他的樣子,替他上朝,盡享他的後宮美人,有我助你,又有何人能認得出?”
我淺淺一笑,回頭望了聶戈,他臉上露出震驚之色,卻沒有言語,顯然,他也在思考此行的可行性。
第五十八章享受
可讓我恨的是,他眼裏依舊沒有畏縮卑求,接觸着他的臉的瓷片利口冒着冷冷的光芒,可他仿若未見,反笑道:“就憑他,能做得了朕?能享受朕的美人……”他將視線下移,移到了聶戈的下半身,聶戈的臉都綠了,“錦兒,朕未曾想,你會這樣的幼稚……我勸你們,趁人還未來之時,敢快逃吧,放心,朕既使死了,中朝的刺客暗衛也會終身都追着你們的,使你們睡不能安寢,食不下咽,終其一生都活在戰戰驚驚之中!”
我恨他這個樣子,彷彿什麼困境都不能將他打倒,尤可掌握旁人的生死,一看見他的樣子,我便想起了自己在他面前哭求,卑微得如地上的被人踐踏的小草,我想劃破他臉上的笑容,於是,我緩緩地將瓷片刺進了他的面頰,緩緩地劃了下去,倏地,他的臉上,綻出了一條血痕,橫跨他原本俊美的面容,他的血流了下來,讓我無比的解恨。
可他卻居然沒有閃避,甚至連慌亂的眼色都沒有,眼角的笑紋未變,讓我感覺,我劃過的,不過是一塊剛剛切下的豬肉,全沒有解氣的感覺,我倏地丟下了手裏的瓷片,回頭對聶戈道:“我們走吧。”
卻沒有聽到聶戈的回答,抬頭向他望去,居然從他眼裏看出了幾分瘋狂,他道:“你說得沒錯,我們為什麼要逃,只要一個晚上,我便能扮成他的模樣,代他登上皇位,封你為後……錦兒……”
夏侯燁聽了他的話,嘴裏卻嘿嘿地笑了兩聲,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抬頭望聶戈,心卻漸漸的涼了,此人到底不如夏侯燁,我隨便說的話,他竟然想當真?夏侯燁,又豈是一般人能扮得象的?他的暗衛,他身邊的人,他獨一無二的性格,聶戈怎麼能應付?他連這都弄不清楚,如此簡單的道理,他都搞不清楚……我如和他逃出宮了,得儘快和他分開才好。
我一邊盤旋着,一邊道:“聶戈,此事非一朝一日能成,你雖處於宮內,觀察他多日,但他有許多秘密當只有他自己明白清楚,他身邊高手眾多,稍不留意,便會露出馬腳……”
我如此一說,聶戈瘋狂的眼色才略褪了一些,眼眸漸漸變成了黑色,苦笑道:“錦兒,你說得對,是我一時糊塗了,我們快走。”
“你能不能多帶一個人?”
“你的奶娘?”
“對,她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也好,叫她過來吧。”
夏侯燁眼眸漸漸失了神采,原來端坐的姿勢現在卻是有些下滑了,聽了我們的對話,勉力睜開眼笑道:“錦兒,不錯,她是你唯一的親人……朕恨當時心軟,怎麼會讓她跟着你?”他使勁眨了眨眼,竭力保持心頭清醒,“錦兒,你們能走得出這皇宮嗎?不,走不出的。”
被瓷片劃過一條痕的臉上鮮血浸了出來,讓他的一邊臉略有些猙獰,可另一邊臉卻依舊淡定如水,喘了口氣道:“錦兒,你小看了朕了……”
我實不想看他這個樣子,怕看了他的樣子,會忍不住沖了上去又打他兩巴掌,轉頭向聶戈道:“這毒當真萬無一失,可拿了他的命?”
聶戈明白我的想法,笑道:“而且會使他痛不欲生,不用你再動手了。”
不錯,我的確想動手,親自用劍劃過他的脖頸,看鮮血從他的頸中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