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筱筱的淚
“來啊來啊,你捉不到,哈哈哈……”
一群快樂的人兒正在玩瞎子捉人的遊戲,歡快的笑聲響徹蘇家別院的花園,四周的花兒彷彿了感受到那無盡的歡愉,開得分外的燦爛,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狗兒,現在該叫小毅了,小毅矇著眼睛,伸出手循着聲音四處捉人,以前因生活無依而瘦小臘黃的小臉如今紅通通的,喜悅的笑容佈滿他的臉上。不止他,豆豆、果果、苗苗、小靜,連早熟得像個小大人的小天在蘇筱筱的精心呵護下,全都恢復了孩童應有的歡樂純真的笑容。
他們不止有了個遮風擋雨的房子,還有了個充滿愛與關懷的家!
“小毅,左邊,左邊,玲瓏在你左邊。”
“啊……小姐,你不能作弊啦。”玲瓏尖叫,笑着跑開,卻被小毅循着她的聲音緊追不放。
“苗苗在你後面,你去捉她啦。”玲瓏玩得滿頭大汗,卻不肯退出。
“呵呵,玲瓏,你不要欺負小孩子,小毅,抓她,她在你右邊。”蘇筱筱坐在樹蔭下,看玲瓏和幾個孩子玩得起勁,心痒痒地蠢蠢欲動,但礙於左邊立着的那尊大神,不得不乖乖地獃著,只在一旁瞎嚷嚷。
“小姐,水。”袁天翌貼心地遞過杯水給她,讓她潤潤嗓子再繼續。連着三天,他都從早到晚緊跟着她不放。唉,再這樣下去,老爺都要起疑心了,可為防她又亂動傷到手,不得不這樣做,而且,也很有必要。袁天翌無奈地暗嘆,只是看別人玩都這麼激動,粉臉通紅不說,連鼻尖都冒汗了,腳還一直不老實地動啊動的,若自己不在,怕是早衝過去了。像個孩子!
可是,她這幾天的表現又不像沒長大,受了那麼大的委屈竟然能若無其事地每天往別院跑,和這些孩子玩樂嬉戲,嘻嘻哈哈,開懷大笑。雖然她以前也很開心,但那是因為沒有任何事值得她煩惱,而現在,她還能開心,並且不像強顏歡笑,不得不承認她變得堅強,變得通情達理了。這樣的她即使自己不在她身邊也可以了吧。
袁天翌神情恍惚,一直盼着能離開,為什麼真的可以離開了,自己卻有點捨不得?如果她真的和白少爺成了親,那時,自己不走也不行了……
“袁大哥?”舉着空了的杯子,卻久久沒有人接,蘇筱筱詫異地抬頭看,發現他竟然出神了,真是少見。
“屬下在。”袁天翌下意識地答。
“杯子。”她示意道。
袁天翌尷尬地接過杯子,放到身後的小桌子上。
沒有計較他的失神,蘇筱筱說:“袁大哥,我看小天也到上學的年齡了,麻煩你幫他安排一下上學的事吧。”小天亦參加了遊戲,但他並沒有隻顧着玩,一直都跟在小靜身邊。好一個愛護妹妹的哥哥!這麼有責任心的人,值得好好培養。
“是,小姐。”看到緊張兮兮地守護着妹妹的小天,深深的悔恨襲上他心頭,如果當年自己也能好好守護弄玉,她就不會受那麼多苦……
奇怪,他今天好奇怪,心不在焉的,好端端的還皺眉。蘇筱筱偷偷觀察着袁天翌,自己都有老老實實地聽話,肯定不是自己的錯。他有心事?個人私隱,不好問得太多,況且,他這種人,如果不想說的話就算嚴刑逼供也逼不出來吧。算了,她聳聳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跑得太快,豆豆不小心絆了一跤。
“哎呀。”蘇筱筱驚叫,正要過去,眼前一花,袁天翌已經到了豆豆跟前。哇,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高手!
她愣了愣,忙跑過去,小天他們也圍了上來,“摔哪了?”
袁天翌捲起豆豆的褲腳看了看,“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我帶他下去上點葯。”他朝蘇筱筱點了點頭,抱着豆豆走了。
“玲瓏,該玩夠了,你帶着小天他們去找些點心吃,吃完了讓他們都洗個澡。”大熱天的,一身汗臭味可不好聞。交代完,她朝袁天翌消失的方向追去。
“忍着點,這葯有點疼。”來到豆豆的房間,還沒進門,就看到袁天翌在幫豆豆上藥,他細心地將藥膏擦到豆豆的傷口處,邊輕輕吹着,一向淡漠的臉上難得地有着貌似溫柔憐愛的表情。
溫柔的袁天翌!天啊,自己不會是看花眼了吧。蘇筱筱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我不痛。”豆豆抬起頭,含着淚堅強地說。
“好樣的。”袁天翌給了豆豆一個鼓勵的眼神,“沒事的,上了葯明天就好了。”
“謝謝大哥哥。”豆豆破渧為笑。
“以後小心點,別再摔了。”袁天翌幫豆包紮好傷口,溫和地說。
以後小心點,別再摔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林薇時,她也是這樣溫柔地對自己說!當時自己剛到孤兒院,被幾個小朋友欺負,逃跑時不小心摔倒了,小小的林薇突然衝出來扶起自己,幫自己擦乾了眼淚,然後像個火車頭似地沖向那幾個欺負自己的人,渾然不顧那幾個人都比她大比她壯……從此,林薇一直像個保護神一樣保護着自己,還有後來的楚楚……
一種莫名的感動觸動了蘇筱筱內心最深處的脆弱,濃濃的哀痛令她無法控制奪眶而出的淚水……
外人面前她總是表現得很堅強很樂觀,其實真正的她是很脆弱的、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只是她一直都將自己偽裝得很好,為的是不想讓別人同情她,更怕別人瞧不起她。裝得久了,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的很快樂。可是內心深處的自卑與不安令得她不肯輕易的相信別人,再好的男人追求她,她都裝瘋賣傻,和他們只稱兄道弟拒絕談情,因此每一段戀情的夭折她都可以無動於衷、坦然以對,只要有林薇在身邊她就滿足,就什麼都不怕了。整個世上唯有林薇才是她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她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失去了林薇她會怎麼辦!
但是老天爺偏偏不肯如她願,將她遠遠地帶離了林薇身邊,恐懼、絕望令得她不得不堅強地面對這陌生的一切,她每天嘻笑玩鬧,每天找許多的事做,為的是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能堅持到與林薇團圓的那一天!
然而,袁天翌無意中的一句話,一個溫柔的表情就讓她多日來的努力功虧一潰!好想立刻回到林薇身邊……
“姐姐?”豆豆看到門口處淚流滿面的蘇筱筱,驚愕地叫。
袁天翌側頭看去,見到蘇筱筱淚人似地呆立着,她身上那濃濃的悲傷令得燦爛的陽光都變得黯然失色。
“小姐!”他駭然地叫,快步衝到她身邊,“您怎麼了?”
從未見她如此的傷心絕望,他驚心駭矚,引以為傲的鎮定冷靜剎時冰消瓦解。
“小姐,您怎麼了?”他連聲追問。
淚眼朦朧失魂落魄的蘇筱筱聽到袁天翌關切的追問,瀕臨崩潰的她倒入他懷中,放聲痛哭,將一直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苦楚傾泄而出……
袁天翌僵硬在立着,懷中哭得天崩地裂的人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浸濕了他的心!跟了她十多年,第一次見她這樣的脆弱,他的心都要碎了!雙手不受自主地攬上她的肩,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良久良久,久得彷彿天已荒地已老,胸前的人哭聲逐漸變弱,輕輕地抽泣、抽搐……最後,癱軟在他懷中。
他輕輕放開她,將她微微推開,卻見她雙眼緊閉,已然暈睡過去。
幸好他們是在後院的住所里,幸好玲瓏都帶了其他人在別的地方,幸好這裏只有豆豆和他,小姐如此的失態,如果讓老爺夫人知道,必將不得安寧。
他一把將她抱起,“豆豆,不要跟任何人說!”他輕聲地、鄭重地叮囑豆豆。
豆豆早被蘇筱筱的大哭嚇得魂飛魄散,呆若木雞,他愕愕地點頭。
避開下人,袁天翌迅速將蘇筱筱抱回她的房間,輕輕放到床上。
坐在床邊,他默然地看着她,此刻的她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仍微微皺着的眉頭彷彿載着滿滿的哀愁,眼角處還掛着未乾的淚珠……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為她拭去眼淚,她的臉冰涼冰涼的,他拉過旁邊的絲被輕輕為她蓋上……
這樣的她,自己怎能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