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第144章
◆ⅲ第143章萬事大吉
白狼王一不做二不休,帶着軍隊往前衝突。頭一日他還猜想對方箭矢用盡,但如今竟然不是如此,只見四面八方忽然出現稀稀落落的輕步兵,緊接着就是挾火而來的如蟥火箭射在帳篷布上。
率領些輕步兵的將領正是談謙,在黃翎羽這一次持續三日的連續計提出時,他也是首先提出反對意見之人,皆因箭矢不敷三日之用。但黃翎羽則哂笑,命人取來一捆箭,問:“這些箭矢做工優良,箭桿乃伐樹所造,白羽乃鳥兒翎毛,箭頭乃青銅或精鋼所造。造一隻箭矢所需紋銀大約三錢,咱們一日數十萬地射箭,自然入不敷出。”
他又使人取來另一捆箭:“這些箭矢乃是葦桿代替樹木、用油紙代替翎毛、用燧石代替銅鐵,十桿箭所耗紋銀大約一錢。雖然準確度有些偏差卻也不是差很多,而且在亂軍之中,隨手射箭都可以殺死人。兼且原材料豐富,製造時間也短,大家就混合在規制箭矢中湊合著用也好。”
拿到實戰來用,如果只以“湊合”水平來評價,效果是大大的好。而且和正規箭矢混合著用,還令白狼王以為己方箭矢不足,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以至於陷入火海之中。
談謙等一幹將領心中拜服,暗忖軍師果然是軍師,普通謀士只能考慮到戰場上的應變,而軍師卻連市儈小販缺斤短兩的道道都鑽研至深,連箭矢也能做出缺斤短兩的事來。
哪知道黃翎羽心裏則是嘆息無限,這種最簡單的箭矢早八百萬年前就有。一般人以為箭桿越堅固越好,哪知道箭矢的殺傷力只看箭簇不靠箭桿。光是一枚石刀就有如許的殺傷力,何況是燧石打制出來的箭簇。而原始人拿樹葉代替翎毛也是有的,不照樣也去捕獵野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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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當時戰況,在大半日的緊追和斷續的小規模衝突之後,第二日中午,白羽軍潰逃深入南王慕容楠槿轄下腹地。昨夜一戰使得白羽軍傷亡近萬,在黑夜離亂中走失分散的兵卒達到了兩萬。
白狼王只能率眾往包圍疏落的地方撤退,企圖沿途收束兵卒,重整陣型。此時終於形成了白羽軍如楔子般往西南而去,南王軍緊追其後的形勢。
觀看着白狼王由潰敗中振作起來,迅速重整陣勢,卓劍迅速下令只贅在對方尾后,不多作交戰。
是夜,兩軍在前後相隔兩里地的兩座山上安營下寨。白狼王失了營帳糧草,只能就地而睡,但南王軍中卻不一樣。相對而視的兩座山上,南王軍一方篝火星星,每一個地灶旁聚集坐着十數個兵士,就連能隨軍而行的傷患都出了醫帳,與戰友們席地而坐。
沒有酒就用水來代替也行,沒有酒盅就用飯碗來代替,篝火照得人人的臉上都是火紅潮熱,憋了三日的戰意,輪換着養精蓄銳了三日,今日總算狠狠出了口氣,所有人都是大勝盡興的氣氛。
忽然有個伍長站起來,指着遠處一個白衣穿着的人大喊:“看啊,就是那人!就是那人拉了一夜的二胡,把‘逃命王’給逼出軍營匆匆逃命去的!”
這一聲叫立即引起無數人的矚目,但見那邊主營帳中,主將副將陸續出來,大家認得那稍矮瘦些的是陸軍師,而陸軍師身旁白色長衣的人就不認得了。過不多時,就有“那人是陸軍師的夫人”的傳言迅速地傳播。
慕容熾焰跟隨黃翎羽走出營帳才不久的時間,就發覺遠遠近近不知凡幾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臉上。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頰,沒發現沾上飯粒,但還是莫名其妙,只好低頭去看黃翎羽,問他:“我長得很奇怪嗎?”
黃翎羽當時正和卓劍交談着一些什麼,聞言才回過頭,上下左右仔細給慕容熾焰察看,熾焰也乖乖站着任他翻弄。最後黃翎羽注意到周遭士兵們崇拜無比的目光,恍然大悟,扯着他肩膀將他拉低下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在鵬組裏呆久了,也沒見過這等軍中場面吧。今夜難得閑來無事,你就去和他們玩玩。”
慕容熾焰頭昏耳熱,默默盯黃翎羽一眼,再去看那些士兵,仍然覺得無趣,只是搖頭。
黃翎羽補充道:“他們挺愛聽你奏樂的。”
慕容熾焰眼睛亮了起來。
黃翎羽命人取來一桿竹笛,遞給他:“去吧。只一樣,別用內力。”
“嗯。”慕容熾焰乖乖的點頭。
黃翎羽看他轉身大步走過去,長發飄飄地散在背後,叫住他:“先等等,回來。”
熾焰回過頭,一臉的困惑,不過還是不疑有他地回了來。黃翎羽給他正正衣服,然後就手找了一根乾淨筷子,將他背後長發都盤起來,一邊道:“火這麼大,別把你頭髮給燒了。難得長這麼漂亮,燒了多可惜。”
插完,拍拍熾焰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自己隨意去了。正巧卓劍叫黃翎羽回到帳中議事,幾個副將對他敬而遠之,只有遠遠近近的士兵們充滿好奇和崇拜的視線一直偷偷停留在他身上。
慕容熾焰摸摸自己的頭髮,感覺十分奇怪。從前父皇愛他貌美,祭祀出巡從來都讓他披髮而出,只有殺人時或許還會勉強束上一下。披髮披這麼多年,今日卻竟然被人盤了起來,多麼奇異的感覺。
他想了想,還是將那根筷子抽了下來,塞入自己腰封里仔仔細細藏好。拿起自己發尾,再想想,還是依黃翎羽的意思直接打了個髮結,才拿着笛子隨便找一個篝火過去。
卓劍將黃翎羽拉進帳篷后,還沒開始講話就跳將起來,衝出帳篷去找慕容熾焰。然而現如今找一個已經融入大軍的人不過是海中撈針,如何找得見?他懊惱地回到帳中,發現黃翎羽已經安坐下來,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卓劍責怪他道:“只有沒見過四皇子的人才相信他是你的‘夫人’,我可知道他就是慕容熾焰。”
“那又怎樣?”
“你就這麼安心啊,剛才你可是把他頭髮盤上去了,人家一眼就看出他又喉結。有喉結的不是男人難道還能是女人?是男人難道還能做你夫人?士兵們一眼就能看出的謊言啊。”
“是啊,但是有問題嗎?”黃翎羽很無辜地問。
卓劍幾乎要吐血,他發現和這個人相處久了,自己絕對也會變得“怪怪的”。
“好了好了,不用這麼擔心。大家認出來就認出來了唄,難道男人就不能和男人結親啊?”
“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譽我也不管,但如果被士兵們追根究底知道他就是慕容熾焰那又該怎麼辦?”
黃翎羽嘆氣道:“事情會變化的知道嗎?熾焰他以前是大皇子的人,但如今已經被大皇子拋棄了。再說,他不是已經站在我們邊的了嗎,士兵們可不會管他以前是誰,他們親眼看到他幫着我們打白狼王,這樣就萬事大吉了。”拍拍手,“嗯,誰能給士兵們帶來勝利,他們就相信誰的做法。正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是萬事大吉,萬事大吉啊!”
說完,起身走出去。
“哪裏看出萬事大吉啊?”卓劍心想,“還有他剛才那些‘男人就不能和男人結親’的觀念怎麼這麼怪呢?還有四皇子‘以前是大皇子的人’,然後‘被拋棄了’?……難道四皇子真的是以美色侍奉着黃翎羽!完蛋了,千萬不能讓其他將領發現這個秘密,否則陸軍師的威信又要降低一個檔次了!”
◆ⅲ第144章男男相親
黃翎羽出得帳來,一眼就發現遠處一個篝火堆四周已經倒地不起一大片,微笑着穿過去時,漸漸在喧嘩聲中聽見不堪入耳之音,然後發現那些倒地不起的大多還都是捧腹大笑幾乎暈倒的。
熾焰還在聚精會神的演奏中,久不久就有人顫抖着手拍他肩膀,顫巍巍地:“兄弟,你太有才了!”
那些士兵看見黃翎羽過來,紛紛讓路,直到黃翎羽坐下,慕容熾焰還在吹。
當此時,兩個人坐在篝火前,火光映照,熱風吹得碎發在頰邊飛舞,眾人只覺得不敢逼視。
黃翎羽低聲問一個人:“你們看出來啊。”
在場的哪裏還有人不認得他,都小聲:“是啊,軍師,你的夫人怎麼是個男人啊?”
“你們覺得不好?”
幾個士兵不好意思地摸額頭,哂笑道:“如果是軍師的話,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啊。只是,還是不太好吧……
黃翎羽一攤手道:“沒辦法啊,我也找過老婆的,那些女人一個個都說我比她們還女氣,不要!”指指慕容熾焰,“他也找過老婆啊,女人們個個都說,這男人怎麼比我們還高貴漂亮,自卑死了,不要!總之,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然後就到一起了。”
說到這裏,士兵們左看右看,都覺得說得有理。越看越覺得是個有自尊的女人都不會嫁給他們的。而且黃翎羽掐起蘭花指,學起女人來有模有樣,伴着慕容熾焰的奏樂效果非凡,大家又抱成一團笑在一起,哪裏還記得男男不親之事。
一士兵喘着氣問:“軍師,你怎麼掐起蘭花指這麼順啊,我想掐都掐不成形啊。”
“哎呀討厭,奴家就是喜歡這樣子了。”
“天,天!誰來殺了我吧,為什麼我軍的軍師竟然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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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非璜急匆匆地從書房出來,直奔鷹舍。黑羽旗傳遞書信有兩種方式,一是信鴿,一乃飛鷹。信鴿雖然容易繁殖,但都是定點投信,它們只認得自己居住過的地點,而不認得要找的人。飛鷹訓得好了,則可憑鳥笛聲認人,雖然培養不易,卻不容易丟失情報。
他將一張信箋捲起塞在一隻黑色獵鷹腿上的竹筒里,即刻放飛出去。只見那黑鷹迅速變成一個小點,遠遠向西南方向去了。只是閻非璜還是憂心忡忡,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失策。
派去黃翎羽身邊的護衛有兩名,琵琶和琴瑟。先前派琵琶過去的時候,仔仔細細讓琵琶千萬不能泄露是他派遣過去的。可是後來差遣琴瑟過去時,卻忘交代這一句。只希望這段時間不要發生什麼意外的事件才好。
既然關係已經斷了,就這麼斷下去吧——閻非璜想過很久,最後才終於想通了這個道理。他為黃翎羽做了什麼其實不重要,也不需要黃翎羽知道。他只想黃翎羽能好好的活下去,希望黃翎羽和他再無瓜葛。今世今日的個狀況,於他而言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而此時,南韓國內也終於形成了統一的意見,皇帝下詔書遣黑羽旗金倍爾丹寧率軍接應白狼王,力求救回白羽旗。這一紙詔書來到黑羽旗宣詔也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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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上之後,陸軍師娶了個男人做夫人的傳言就在軍中傳得一發不可收拾,順帶着的,他們走在一起的原因也被當作笑話傳遍了軍營。
戰事當前,士兵們竟然還有時間分為三個派系,舌戰打得可謂激烈,說得是口沫橫飛。理智派認為情有可原,現實派認為只要能打勝娶男人也沒關係,保守派則最頑固,一直叫囂着“悖逆倫常”之類的觀點。
軍隊裏等級森嚴,這些人自然不敢找黃翎羽麻煩,但非屬於軍中人士的慕容熾焰則沒少挨整。不是要將飯菜潑到他身上,就是要把他絆倒。只可惜慕容熾焰武功本就高強,哪裏是他們些卒子能夠匹敵的。
心情好時,慕容熾焰只當沒看到有人要捉弄他。
心情不好時,熾焰就丟一個冷眼——“記住你了”的意思,晚上到這人帳子裏把人捉出來丟到白羽軍前,自己也找個地方坐了,開始拉二胡……(不要問我他是怎麼把人找出來的,他干殺手的,找人是基礎中的基礎。)
幾次下來,還有什麼人敢去找他麻煩?他恐怕是比陸軍師還要可怕的存在,“拳頭就是硬道理”在慕容熾焰的行動中得到完美的詮釋。
當然還有另類派系,原本掖着壓着不敢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逐漸也敢於——陸軍師多好看啊,娶回家也不錯啊;他夫人太兇惡,就算吧……之類的語言。
在卓劍的指揮下,南王軍不斷將白羽旗壓入柴郡西南。在初戰時,白羽旗就被意想不到的戰術切斷了補給線路,雖然深入敵國腹地,卻無糧草支援,就算想要沿途劫掠,卻發現滿地糧食還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要找村民卻都是家家戶戶空無一人,米缸飯桶全部空空如也。
想要泄憤地燒毀村莊農田,發現夏初多雨,稻麥濕潤,根本點不起火;而一旦要燒村莊,不知怎的就冒起毒煙滾滾,村莊還沒燒完,己方士兵就被毒倒了數百。如此幾次下來,再也沒人敢以燒泄憤。
反觀南王軍,幾個將領每日站在高處,看着白狼王越發暴跳如雷,士兵越發頹弱喪氣,軍隊步步陷入絕境,乃至於逃兵越來越多。大家不用多言心中也已經是感慨萬千。
民間有諺語——磨刀不誤砍柴工。當初軍師提出要沿途“安置百姓”,耗費許多時間精力,以至於讓白狼王突破第二防線。當時他們還責怪陸軍師的昏頭,甚至遷怒了主帥卓劍。如今觀之,方知主帥和軍師的眼界就是不同,每一步落子,都是為五六步之外的棋局定下的鋪墊啊。
且說這日清晨,黃翎羽才從營帳里出來,就看見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向這裏走。黃翎羽心裏面一咯噔,暗想大概沒什麼好事。到得那士兵小跑到他面前,氣喘吁吁地道:“柴郡里來了使者,說是要見軍師大人。”
柴郡的使者?
“長什麼樣?”
“男人,挺魁梧的,皮膚也黑,三十歲左右。唔,他還和軍師您是同姓。”
黃翎羽掐下巴想了想,點頭道:“你到隔壁軍帳中去,幫我把程平叫起來,跟我一起去。”
“程平?”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可不認識這個人。可是又不敢問。
“就是滿臉苦瓜樣,二十來歲快到三十的一個大哥。你一看就知道,像別人都欠了他錢似的人。”
黃翎羽這麼說,士兵馬上有了印象。在這附近傳令是經常的事情,他也的確見過這麼一苦瓜樣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叫做程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