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6章
第三十五章鬼迷心竅
韓濤忙碌完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這天晚上這個城市的人似乎都格外的焦躁,120一口氣送來了十幾個因為各種各樣意外而重傷的患者,其中幾個是刀傷,就在旁邊的手術室里,一個人因為被刺中了腿動脈,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了;還有幾個是骨傷,其中一個粉碎性骨折的患者,也讓骨科的值班醫生和他一樣,忙了整夜。不過最多的還是腦外傷,幸好不是各個都要手術,至少不用馬上手術,只有一起車禍中受傷的兩個重症顱腦損傷患者是拖延不得的,他幫着值班醫生分擔了其中一個手術。
連樂樂一直等在手術室外,專為病人家屬設立的休息區里。所以韓濤換過衣服出來,遠遠的就看見空蕩蕩的休息區中,只有連樂樂一個人坐在差不多整個休息區正中的一張椅子上,雙手抱着包,大約是困極了,頭垂得低低的。他無意中聽說過,她有這樣的本事,是經常去外地採訪坐車的時候練出來的,坐着也能睡着,而且睡得很香。
醫院自然不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韓濤放輕腳步,走到近前,她睡得仍然沉沉的,讓他有點不忍心叫醒她,只蹲在她的身邊,想看看她坐着睡覺時的樣子。
連樂樂睡着的樣子其實他沒少看過,她總是貪睡,早晨不睡到接近遲到邊緣的時候輕易是不起的,他觀察過,幾次她有事情早起,結果就是一天都是有些蔫蔫的。而這會她睡得兩鬢的頭髮都垂到臉上來,把臉頰顯得越發的小了,有几絲調皮的髮絲還隨着她的呼吸在臉上飄來蹭去。韓濤忽然想到,連樂樂的皮膚一貫有些敏感,一碰就紅,到底忍不住,伸手想捉住那几絲調皮的頭髮,然後,很忽然的,連樂樂突然就醒了,不過只是睡眼朦朧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重新低下頭,繼續睡。
“樂樂,我們回家吧,回家睡。”韓濤有些好笑,想着看來連樂樂的警覺性還是很好的,不過她既然有些醒了,那最好還是回家去睡,五月的天很暖了,但是太陽沒出來之前,風總是涼的。
“哦,”連樂樂應了他一聲,又過了會才支起頭坐好,打了個大大的哈氣說,“你一直忙了這麼久?累吧?徐辰欣在樓上的ICU,一會可能會轉去普通病房了,韓浩在那邊,你去看看吧。”
“聽說她的傷不重,有韓浩就行了,對了,他的事,交警怎麼說?”韓濤摸了摸連樂樂的頭髮,把她拉起來,胳膊再自然不過的環住她的腰,摟着她往外走。
“駕駛證暫扣,別的處理等他的酒精檢測結果。”連樂樂把頭靠在韓濤肩上,閉着眼睛,讓他帶着她走路,然後很快發現,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身在一條船上,每一步都走得很不真是,很搖晃似的。
“小心樓梯,”韓濤提醒連樂樂,結果看見後者還是眼睛緊閉,因為看不到前面的路,自然走得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他好笑的嘆了一聲,驀然俯身,一把抱起了連樂樂,成功的讓她睜開了眼睛,還小小聲的驚叫了一下。
“睡吧,你可以繼續睡,”韓濤說著,大步走出醫院,他的懷抱很溫暖也很堅實,連樂樂覺得整個晚上漂浮不定的心漸漸落回實處。
這會是醫院最安靜的時候,走在外面,仰頭看去,天空已經發白了,但太陽還沒有露頭,連樂樂抬手環住韓濤的脖子,將身子更向里的縮了縮。
韓浩的酒精測試結果不算壞,只駕駛證被弔扣了,罰了幾百塊錢。這是白天,連樂樂強打着精神給處理這起事故的交警打電話問到的結果。早晨的時候,她和韓濤回家的時候都四點多了,卧室床上,他們纏綿造成的凌亂猶在,不過兩個人都沒了心思,齊齊的往床上一躺,再睜開眼睛,就八點鐘了。
韓濤臨時加了夜班后,夜裏曾被主任親自批准,休假一天,連樂樂不讓他起來,自顧自的洗了把臉就去上班,然後整個上午很忙很忙,不免有些羨慕韓濤在家休息的好運氣。不過她是晚上才知道,韓濤的運氣其實比她還不如,早晨她走了,他剛剛又睡着,門鈴就響了,來的是大嫂李月,還不由分說的把他拖回父母家裏。工作日,家裏的人居然都翹班了,韓爸爸韓媽媽沒去學校,他們本來雙雙被學校返聘,一周還是有幾節課的,大哥韓鴻也坐在沙發上,就連他以為會在醫院的韓浩也在。
“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都休息在家?”韓濤有些不解,目光最後落在韓浩身上,父母的臉色都寫着不愉,他在醫院忙了一夜,不該是他惹了父母這樣生氣,大哥一貫穩重聽話,更不會,那剩下的,就只是韓浩了,“韓浩,你惹爸媽生氣了?”
“我沒有,我就是和他們說,我準備回來找工作,這怎麼能是惹爸媽生氣?”韓浩不滿的說。
“你看,他還有理了。”韓濤的母親很生氣,“醫院是你家嗎?你今天想來就來,明天說聲想調走就可以調走?”
“你要回來找工作?為什麼?”韓濤也吃驚不想,韓浩從小就是個很叛逆的孩子,其實當初畢業,他完全可以選擇留在這個城市,但是他偏偏說好男兒志在四方,要出去闖蕩;而且留在本地,留在附屬醫院裏,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學術的近親繁殖。所以當初,韓浩是特意找了個千里之外的醫院,本來幹得好好的,怎麼能說一聲回來,就要回來呢?
“沒有為什麼,想回來了,爸媽和你們都在這裏,我回來和你們一起不好嗎?”韓浩避重就輕,“父母年紀也大了,多個人在身邊,不好嗎?”
“別拿我們年紀的事當幌子。”結果話被韓濤的爸爸打斷了,老人的手無意識的在桌上拍了拍,聲音不小。在韓濤的記憶中,爸爸只發過幾次火,因為他常說的就是醫生一定要心平氣和,不急不躁,這樣才能做好手術,對患者負責,對自己也是負責,但是,這次,老人明顯是發火了,“為了什麼,你自己知道,你簡直就是鬼迷心竅了。”
“我怎麼鬼迷心竅了,我就想回家來有錯嗎?為什麼大哥二哥從小做什麼都是對的,到我這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韓浩卻忽然變得很激動,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一甩手,居然大踏步的衝出了家門。
“你看看他,都是你慣的,三十幾歲的人了,說話辦事還這麼不管不顧的耍性子。”韓爸爸指着韓浩衝出去的背影,氣得渾身哆嗦。
“我慣的?我怎麼慣他了,小時候他闖禍,我說得狠揍他讓他有點記性的時候,是誰說孩子不能打的?”韓媽媽也提高了嗓門。
韓濤和韓鴻彼此無奈的對視了一眼,韓濤正想開口,一邊,李月燒了壺開水,正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幾杯綠茶,一一放到諸人眼前才說,“韓浩這幾年在外面,一個人肯定也特別不容易,平常也不能總回來,周六周日的,家裏一做好吃的,爸媽,還不是你們,總惦記着說,小浩在外面,也不知道吃沒吃晚飯。現在他主動要回來,以後咱們也能照應他一些,也不是太壞的事情,何必這麼生氣。”
對著兒媳婦,韓爸爸的火氣收斂了不少,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倒是韓媽媽,聽了這些話后,眼圈一陣的發紅,“他要回來,我們能不樂意嗎,外面再好,也總不如家裏,我和你爸年紀大了,能樂意孩子在那麼遠的地方,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嗎?可是你們說,他早不說回來,晚不說回來,這次放假,忽然就說不走了,這能是為了什麼?我們能不生氣嗎?”
“也許不是忽然不想走了,是早就想好了,要給你們驚喜呢。”李月只能說,一邊用眼睛瞄了眼丈夫,示意他接著說點什麼。
“月呀,你不用安慰媽,我自己生的孩子,什麼樣我自己明白。小濤,昨天晚上,韓浩把你爸爸的車撞得亂七八糟,你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韓媽媽轉頭問韓濤,“聽說昨天徐辰欣也在車上,她傷得怎麼樣?我都氣糊塗了,回頭李月去替我們看看她吧。”
“我不知道他怎麼弄的,我到醫院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幾個腦外傷要手術的患者,我看他也沒什麼事,就沒顧上他來。還是樂樂一直守着他們來着,聽說,徐辰欣手臂骨折了,韓浩的駕駛證被暫時弔扣,別的我也沒來及細問。”韓濤說著,也留意看了看父母的表情。
“樂樂昨天晚上也跟你去醫院了?”韓媽媽的表情忽然一松,聲音也降了下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弟弟出了事也不着急,和你爸一樣,還先惦記着別人。難為人家樂樂,半宿半夜的不睡覺,倒替你忙活。”
“媽,她後來睡了,坐在休息大廳里,就她一個人,在椅子上坐着睡著了,睡得可香了,不過你兒子我,天亮才下手術台,回家才瞌睡了一下就被嫂子拽來了,你看我的眼睛,紅不紅?”韓濤聽着父母有些鬆動,趕緊哄他們。
“去,一邊去,別哄我,”韓媽媽認真看了看兒子的眼睛,然後笑笑把韓濤一推說,“樂樂這孩子也真是,大廳里她一個人也敢睡着,膽子也太大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太困了,人家和你不一樣,你總上夜班,習慣了,她肯定沒這麼硬熬過,今天讓她回家早點睡覺,改天讓她來家吃飯,給她補補。”
“媽,我也上夜班的,您可沒這麼心疼過我。”李月摸了摸綠茶的杯子,不熱不冷了,“喝點茶水吧,潤潤喉。”
“媽什麼時候又不心疼你了,”韓媽媽的話題被徹底岔開了,半天才回想起方才生氣的事,又嘆了口氣,拉住韓濤的手說,“小濤,你和媽媽說實話,這幾天媽媽就想問你,可是你也大了,媽媽不知道怎麼問才好。你和樂樂在一起,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媽總催你結婚,你煩了,想讓媽別再催你了?”
“我喜歡樂樂,”韓濤沒什麼猶豫,拍了拍母親的手說,“要是怕您催我,那早幾年,您介紹給我的,我就隨便將就一個了,我是真的喜歡樂樂,其實我高中的時候就認識她……嗯,怎麼說呢,我以為我不會再遇到她了,但是這麼巧又遇到了,這樣的緣分,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所以,媽,我要和她在一起,她很好,熟悉了,您也會喜歡她。”
“她是要和你過一輩子,你喜歡的,媽都喜歡。”韓媽媽想了會說,“本來媽這幾天的心一直懸着,小浩從小就好和你比較,你有的他都要有,你喜歡的,他都要喜歡。以前的事情,媽都看在眼裏,可是你們年輕人想什麼,怎麼決定,媽都不好干涉,徐辰欣長得好,你爸以前就說,她長得太好了,人也太聰明了,不是兒媳婦的好選擇,媽就是不信,媽不該讓你們認識,如果不是她,你和小浩,哎,你們這幾年,也不會……”
“媽,過去的事,還提它幹什麼。”這次是韓鴻打斷了韓媽媽的話,“徐辰欣怎麼也是在小浩的車上撞傷的,一會我和李月去看看,她家裏人都不在這邊,她住院了,咱們怎麼也得給她請個陪護什麼的,照應照應,反正不管怎麼說,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是正經的。”
“嗯,媽知道了,你們去辦吧。”韓媽媽轉頭看了眼丈夫,後者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就點點頭,等韓鴻夫妻倆走了才說,“上次樂樂來,沒想到徐辰欣也來了,媽光怕你們兄弟倆鬧出什麼不愉快來,也是媽多心了。哎!也沒招呼好她,我看那孩子走的時候也不太高興,你回頭好好哄哄她,女人都這樣,你該軟下來就得軟下來。徐辰欣那邊,既然你對她已經沒什麼了,也別給她什麼想頭了,就不用理她了,你昨天一夜沒睡,在家裏睡會吧,媽做點好吃的給你,吃完再給樂樂帶一份回去。”
“謝謝媽。”韓濤笑笑,起身進了自己之前的屋子,不過睡意已經沒有了。
這幾年,他基本不會想起徐辰欣,也有些記不得,最初見到她的情形了,大約只記得,那個時候,徐辰欣很漂亮,李月還沒和大哥正式開始的時候,她常常跟着李月來他們家,而李月和大哥說話的時候,她就藉著不要當電燈泡,跑來找他說話。韓浩大約也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了徐辰欣吧?他是真不大清楚,只覺得徐辰欣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多了起來,圖書館、食堂、實驗室、甚至男生宿舍樓下。寢室里的哥們開始起鬨,說醫學院的校花倒追他,這樣的話說的多了,他也無可無不可,所以後來他們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那幾年裏,年輕,也不是沒有過激情,只是真的接觸下來,他才發現,徐辰欣對很多事情的看法和他總是迥異的,漸漸的,他們的爭執就多了。他沒辦法接受她為了達到目的的不擇手段,她則說他生來就前途平坦,根本不懂一無所有的人掙扎的辛苦。
他懶得和她爭吵,不想看她說這些話時,近乎扭曲的表情,就盡量躲開她。
只是後來的事情發展,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他認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漸行漸遠也就是了,沒想到徐辰欣卻把韓浩拉扯到了他們之間,想藉著韓浩刺激他。
那段日子韓濤都不大願意回想,所以連樂樂問他徐辰欣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很苦惱,怎麼說呢?說韓浩一方面喜歡徐辰欣不可自拔,一方面覺得搶了哥哥的女朋友行為太可恥,在兩難之間掙扎,脾氣變得越來越壞?還是說他那時候太年輕,不知道怎麼處理感情上的問題,以至於放任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亦或是說,徐辰欣因愛生恨,見韓浩的出現,只讓他對她越發冷淡和不屑,大受打擊之下,採用了非常手段,搶了他公派留學的名額?
這些,他不想說給連樂樂聽,不是不願意她分享和參與他的生活,而是這些彼此糾纏牽扯的事情,太複雜了,何況過去的總是過去了,多說別人的過錯,也不能改變結果,何必呢?
這一天,韓濤覺得,他格外的想連樂樂,中午的時候,小睡了會,就夢見他們高中輸球的那次,連樂樂獨自站在場邊,啪嗒啪嗒的掉眼淚。那不過是一場比賽,那個傻丫頭看得太認真了,明明一點不懂籃球,卻哭得好像自己輸了一樣,他一直想問她,當時為什麼要哭?不過估計連樂樂不能告訴他,還可能半真半假的捶他一頓,讓他不許再提,哈哈……
“夢見什麼了,睡覺還樂?”韓媽媽正好來叫韓濤吃飯,就看見她兒子仰面躺在床上,睡着,嘴角卻上揚再上揚。
接到吳航的電話時,連樂樂正對着電腦瞌睡,早上跑了一個採訪,事兒不大,但是一夜沒怎麼睡,回來的時候也是困得不行了,那種感覺很像武俠小說里,人受了內傷,五臟六腑都透着疲憊,於是電腦上的小字都成了蝌蚪,打的稿子也不知所云。然後,電話鈴突兀的就響了起來。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連樂樂接電話純粹是機械運動,完全不經大腦,所以對方說了她的名字后,她也沒看看手機上有沒有人家的姓名顯示,一味的問,“我是,你是哪位?”
“不會吧,連樂樂同學,這也沒幾天,你就把我忘得這麼乾淨,可真太絕情了。”對方隔着電話笑了笑,聲音很好聽,甚至是熨帖的,“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飯,給你加深點印象。”
“吳航?”連樂樂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睡意消了不少,“我這不是沒想到,你這麼忙,還能想得起我來嗎。”
“這話聽着,可不像誇我。”吳航仍舊是笑笑,“我正好就在你報社的附近,去接你吧,這幾年我不在家裏,吃什麼可得你帶路。”
吃飯這件事,在任何時候,都是連樂樂喜歡的,雖然吳航的邀約有些突然,不過同學吃個飯,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大事,不過出門的時候正好遇上採訪回來的鬆鬆,後者以一種頗為曖昧的眼神目送她上了吳航的車,弄得她渾身還真有點不舒服。
“你最近忙嗎?”吳航開車的時候,原本開了廣播聽音樂,不過這會上一檔節目結束了,男女主持人開始大聲的彼此調侃,他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關掉了有些擾人的聲音,“想好去什麼地方吃飯了嗎?”
“你想吃點什麼呢?這幾年開了好多飯店,天南地北,不說你想到的都能吃到,也差不太多了。”連樂樂想了想,現在街上的飯店是真多呀,不過最近她吃過的東西里,似乎只有一家韓式烤肉,算是挺值得回味的,估計可能因為是單位同事過生日請客,吃的人多了,所以每樣肉輪到碗裏都是一片,豬八戒吃人蔘果,沒嘗出味來,所以不免遺憾。
“我,只要能吃就行,要求不高。”吳航趁着紅燈側頭看了看連樂樂,後者正拿手支着下巴,想得認認真真,“我看你是有好推薦了,怎麼走?”
“當老總的人就是不一樣,”連樂樂忍不住笑了,“我推薦一家炭火烤肉的店,韓式風格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烤肉,不錯,”吳航點點頭,讓連樂樂指路。
這家餐廳中午的時候客流不多,因為烤肉頗為耗時,一般人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裏耗着。
炭火很快就升了起來,用篦子蓋好,然後服務員開始很熟練的將一片一片腌漬好的肉片、地瓜片、魷魚等等的食材攤開,然後不時翻動一下,等到熟透,再分別放入兩個人的碟子裏。正宗的韓式烤肉最好要用菜葉卷着吃,再加入點切碎的辣椒蒜片之類的,不過連樂樂是肉食動物,厭棄吃菜,只把肉沾了薄薄的一層調料,直接一口吞下去。
很美味,然後很滿足,因為沒有睡醒一直叫囂的身體,好像也因為得到了美食的安撫,瞬間平靜下來。
“你今天看起來精神很差,工作太累了?”吳航也沒有吃菜葉,有樣學樣,吞掉一大塊肉。
“嗯,昨晚上遇到點特殊情況,忙活了一陣子。”連樂樂說,“到底是年紀大了,以前剛上班那會,我常常白天寫完稿子,晚上還跟着編輯弄版面,凌晨兩三點鐘報紙複印了,才往家走,第二天八點多照樣神清氣爽的上班,歲月不饒人吧。”
“你才多大呀,”吳航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女孩子盡量不熬夜是對的,保護皮膚。”
“你今天怎麼這麼閑着?”連樂樂點頭,如果可以,她也不會熬夜,所以這個話題不必繼續進行下去。
“出來辦事,順便放自己半天假,勞逸結合嘛。”吳航說,“回來有一陣子了,也沒好好到處看看,我發現,很多地方都變了,有點認不出來了,幸好同學們還都是老樣子,不然可夠失落了。”
“你還失落,這年頭海歸多好,一聽就有學問,有地位。”連樂樂撇嘴,讓服務員撤開,決定自己親手烤肉,來回翻檢了一會之後才說,“還能給自己放半天假,可見還是老闆好,不像我們,領導一個電話,管你幹什麼呢,放下手裏的事就得跑。”
“海歸聽着有學問?”吳航卻被連樂樂的論調弄樂了,“你可真逗,我現在遇上的人,一聽海歸這兩字,馬上反應過來的是,這孩子高中學習肯定不好,國內大學考不上,才花錢到國外念大學。”看見連樂樂笑,他又說,“你別不信,真的,前幾天我媽張羅給我介紹對象,相親兩三場了,人家姑娘一聽我從國外回來,馬上問我讀什麼高中,學習怎麼樣,然後都滿看不上我的。”
“你就信口胡說吧,這年頭看不上你的人眼睛得長到什麼地方去,估計腦瓜頂是呆不住,”連樂樂不信,吳航長得很好,嗯,雖然看着沒有韓濤勾魂攝魄,不過也是五官俊朗,身材高大,標準的北方美男子了。家世不用說,前些年能送孩子出國念書的,家裏沒有不寬裕的。個人條件也好,名校海歸,大公司的亞洲區副總裁,有房有車,年輕有為,如果這也看不上,那隻能說,和他相親的姑娘,自身條件都太好了。
“就知道你不信,但這是事實,我媽為此都沮喪了,整天和我爸抱怨說,早知道中國姑娘都看不上咱兒子了,不如當初放寬條件,找個老外也不找不到強呀。”吳航學他媽媽說話的樣子,那叫學得一本正經,完全不笑,不過連樂樂可有些撐不住了,幾乎把嘴裏的肉不嚼就直接吞進去。
“說得真可憐,誒,你說真的,是不是和你相親的女孩條件特好?你想找什麼樣的,我幫你留意留意。”連樂樂壓低身子,往韓濤坐的對面探了探身子,“說說,老同學了,看着你這麼孤單真讓人於心不忍,我幫你物色物色。”
“你這樣的就行了。”吳航含着笑,半真半假,“我上次都說了,我要求不高,比照你這樣找一個就心滿意足了。”
“真的假的?”連樂樂有些微微的囧,但看着吳航神色自然,又覺得人家說得可能是真話,不似拿她取笑,“年紀呢?你得對年紀有些要求吧,今年我看網上的帖子,男人都說,最大的願望是娶個九零后的老婆。”
“九零后?”吳航幾乎把喝進去的飲料噴出來,“多大的男人要娶九零后?我這麼大歲數的?那是娶老婆嗎?那不是收養一女兒?”
“所以流行呀,不過這帖子出來,沒少被網友砸。”連樂樂笑笑,覺得方才因為吳航的回答而造成的一點點尷尬悄無聲息的散去了,“你要是對女孩的家庭條件啥的,沒有很高的要求,我是真認識幾個挺不錯的,可以介紹給你。”
“好呀,改天我找你,你幫我安排。”吳航看了看她,用公筷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的盤子裏,“就光顧着說話了,肉都烤熟了,快點吃吧,對了,好像沒問過你,你男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呀,”連樂樂不自覺的笑了,半天才控制住嘴角的弧度,吃下一塊烤好的肥牛後說,“他是外科醫生,很厲害,神經外科的。”
“你採訪時候認識的?還是別人介紹的?”吳航似乎對她的事情很感興趣,又問了一句,然後說,“我聽說,現在很多都是別人介紹的,介紹的容易成?”
“我?都不算吧。”連樂樂不想說出韓濤的名字,也無意和人分享她的戀愛經歷,只潦草的說,“我們是無意中遇上的。”
“可見緣分無處不在了,”吳航也不再追問,倒是頗為感慨的說,“聽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擦肩而過,上輩子,估計我回頭的次數不夠多。”
“未必吧,估計你是沒遇上你回頭頻頻看的姑娘,不過早晚會遇上,你要做的,是準備好房子和車,然後耐心等待。”連樂樂也夾了只烤熟張嘴的貝殼給吳航,“這麼多愁善感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讓人不可思議。你是真沒有女朋友嗎?要是沒有,我肯定幫你忙。”
“真沒有,”吳航搖頭,“那你可得替我多費心一下,我後半生的幸福,可拜託給你了。”
幸福兩個字,落到連樂樂的耳朵里,她莫名的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和韓濤被打斷,沒有繼續的事情。雖然和吳航隔着桌子,不過她還是覺得這詞的發音,有些讓人不好意思。
自然,這樣的情感變化,並沒有逃過對坐的吳航的眼,而連樂樂自顧自的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自然也沒看到,吳航眼中,一閃而過的火焰。
午餐盡興而歸,連樂樂記着吳航拜託她的事情,下午的時候認真的打量了一圈辦公室的女同事,又悄悄問鬆鬆,覺得誰比較合適介紹給吳航。
“不是吧,你的那個有錢的海龜同學真找不到對象,要你介紹?”鬆鬆挺吃驚的,一臉難以置信,有句話她沒想好要不要說,那就是,別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不過這男未婚、女未嫁,連樂樂有追求者也不是壞事,她決定吞掉這點小小的疑惑,只說,“別太刻意了,人家條件那麼好,要求必然也高,介紹得太明顯,你那同學看上了行了,看不上多傷人。”
連樂樂深以為是,決定哪天假作約同事吃飯,然後讓吳航去上演個偶遇的戲碼,哈哈,想想,要真是能讓兩個偶遇的人碰撞出火花,真是太值了。
晚上回家,韓濤已經在了,還拿了韓媽媽做的幾樣菜回來,連樂樂對去韓家的事情心有餘悸,也就拿最近很忙搪塞了一下,韓濤也沒有多說,只是催促連樂樂趁熱吃飯,然後早點睡覺。
作為一個急性子的人,連樂樂第二天上班后不久就物色好了介紹給吳航的人選,廣告部的小薇,小薇全名陳薇薇,是一個高挑又漂亮的絕對美女,愛說愛笑,不少報社的男同事都追求過她,不過小薇在這方面似乎頗為挑剔,連樂樂還沒聽說,她和誰走得近過。
本着想到不如做到的原則,連樂樂也趕緊聯繫到了吳航,後者應該是在工作中,周圍非常的安靜,聽了她的介紹,倒像很有興緻,就連她提出的偶遇方案,也毫無猶豫的答應了,於是中午,連樂樂拉着小薇,帶着提出不要讓事情變得很刻意所以一定要作陪的鬆鬆,一起去了他們報社同事常去的報社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子。
吳航是個演戲的好苗子呀,這是連樂樂那天感觸非常深的一件事,她們在餐館點完菜之後,吳航一直沒有出現,本來連樂樂還挺着急的,結果第一個菜剛剛上桌,大門開處,這傢伙就來了,雪白的襯衫襯得人面如冠玉,微松的領帶又帶出幾分不羈,餐館這會剛剛滿座,吳航在門口用視線巡視了一圈之後,目光就自然的落到了連樂樂身上。
彼時,鬆鬆和小薇也側頭看着門口的帥哥,然後看見他眼瞬間水樣明亮,繼而大步走了過來。
偶遇的戲碼演得十成十,介紹了自己的同事後,連樂樂很自然的邀了吳航同坐,吃飯的時候大家也就隨意聊天,鬆鬆深知自己陪襯的身份,只埋頭和菜苦苦戰鬥,倒是小薇,對吳航有毫不掩飾的好感,找了很多話題出來,連樂樂開始還跟着湊幾句趣,到後來覺得漸入佳境,就不再出聲了。
飯後,吳航送了她們回報社,下午的時候,小薇卻特特的來找連樂樂,轉彎抹角的問她,吳航的一些個人情況。
“他有沒有女朋友?”連樂樂裝傻,“他回國之後我也就見過他一兩次,可不知道呢,要不,我幫你問問。”
“不許說是我問的,就說是你自己問的。”小薇不好意思的笑了,輕輕推了連樂樂一下,又問連樂樂有沒有吳航的手機號碼。
“我和他不是很熟,今天也忘了,要不,這個我也託人幫你問問。”連樂樂笑嘻嘻的說完,小薇美女已經臉紅紅的說不理她,然後走了。
不過吳航沒相中小薇,還是挺出乎連樂樂意料之外的,因為午飯上,他們明明一直說話,好像有很多很多數不完的話題一樣,她都插不上話,“她一直說話,我閉嘴似乎不大禮貌。”對此,吳航解釋說,“她是你的同事,我不理人家成什麼了?”
“哦,好吧,也對。”連樂樂點頭,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吳航沒相中也正常,他要是這麼容易就相中了一個女孩,那也不至於一直沒有女朋友,“不過小薇可是我們報社最漂亮出眾的美女了,這個你都沒相中,估計很難找到你相中的了。”
“女朋友不一定要這麼漂亮的。”吳航卻說,“太漂亮的女人會讓人覺得不安定,我覺得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就很好了。”
“早說呀,文靜的女孩子我們這裏有好幾個呢。”連樂樂對吳航的審美觀點很滿意,不愛美女,更懂得看女人的內涵,於是又約下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文靜的女孩子話就不多,儘管連樂樂這次一口氣邀請了兩個,一個是時政新聞的李晶,一個是經濟新聞的田甜,但是坐在飯桌上,從吳航來了之後,她們兩個就好像徐庶進了曹營,再沒出一聲,只是小口小口吃飯,一點一點夾面前放得最近的盤子裏的菜。
五個人吃飯去沒有一點聲音,這完全不符合中國人飯桌上的習慣,於是連樂樂只能主動的找些話題,不過是吳航公司的情況,在國外上學時的趣事,吳航說起來娓娓動人,她和鬆鬆都聽得津津有味。
這次來問吳航情況的是田甜,小女孩很矜持,下午買了水果,按桌子送給每個同事吃,最後走到連樂樂身邊的時候,狀若漫不經心的坐下,想了半天才說,“中午,你那個同學滿有趣的。”
“嗯,他人是不錯。”連樂樂點點頭,其實她對田甜不是很滿意,覺得李晶人可能更好一點,不過人家來打聽,該說的總得說呀。
“這次人家請我們吃飯,我挺不好意思的,想改天回請他,哦,還有你和鬆鬆,你看方便嗎?”田甜小心翼翼的問。
“我和鬆鬆肯定方便了,我那同學挺忙的,就不知道方便不方便了。”連樂樂還得把該做的姿態做出來,誰知道吳航有沒有動心,如果他沒有,她也不能得罪了田甜。
“那你問問看,什麼時候合適?”田甜馬上說,“別說是我回請,就說是你自己。”
“哦,好,問到了告訴你。”連樂樂點頭,只是田甜卻不走開,就直直的看着她手邊的電話。
“回請我?”連樂樂只能把電話打了過去,然後聽見吳航說,“那晚上吧,你下班我去接你。”
晚上不行,連樂樂想說,她得回家去吃韓濤做的飯,可是田甜捏着她空出來的手,連連點頭,吳航已經說了時間掛斷電話,她被趕鴨子上架了。
這頓晚飯讓連樂樂對田甜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去的是一家新開的西餐廳,這是上了吳航的車后,田甜堅持的。她發誓,她婉轉的暗示過田甜,雖然她們都很愛吃西餐,但是吳航從外國回來,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不過田甜不知道是太緊張沒聽見她的暗示,還是沒明白她的意思,反正他們去了一家西餐廳。
連樂樂點了一份黑胡椒牛排,一份奶油玉米濃湯,玉米濃湯還配送一份剛出爐的小麵包,外殼烤得恰到好處的酥脆,掰開之後裏面軟軟的,奶香濃郁,還配有小小的一盒黃油,用小叉子一點一點摸上去,吃起來純粹是一種享受,自然,這向來是連樂樂最喜歡吃的麵包,她開始埋頭苦吃,然後發現整個餐桌的氣氛冷到極點。
田甜除了落座之後,含蓄的說了一下請吳航吃飯,還上次的人情后,又問了幾個和吳航私人有關的問題,無外乎是他喜歡什麼,上學時學的什麼專業之類的,連樂樂也沒注意吳航的回答,她本打算吃晚飯就先閃人的,但是吃着吃着,就發現他們的桌子安靜了,田甜沒再出聲,只埋頭切着盤子裏的西冷牛排,吳航一口一口的啜着咖啡,也沒有出聲。
連樂樂和人吃飯,最怕遇上這樣的場景,坐着都覺得尷尬,於是只能自己上陣,說起了白天採訪時遇上的一件有趣的事。
吳航聽得很認真,甚至放下刀叉,一直看着她,不過連樂樂估計,這是他找到的不吃西餐的好借口,因為上次他就說過,吃飯的話,只要不是西餐,他都可以接受。
到了最後,連樂樂提前撤退的計劃是全線崩潰,吳航也沒要田甜買單,而且還開車把田甜送回家,才調頭送連樂樂。
“這個很文靜,你覺得怎麼樣?”車裏放了很輕緩的小提琴曲子,連樂樂覺得有些悶熱,搖開了一點窗,問吳航。
“你這個同事太緊張了,弄得我也很緊張,不知所措呀。”吳航答非所問,不過又似乎表明了態度。
“哦,你真是夠挑剔的,難怪你媽介紹給你的人都不成,我可是儘力了,你的幸福從此和我沒關係了。”連樂樂長嘆,想着還得去安撫田甜,她做的事真是費力不討好。
“你也真夠絕情的,這麼快就和我劃清界限了。”吳航哈哈一笑,車行處,街燈映入眼波中,光芒閃動。
“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連樂樂被那目光一掃,忽然覺得酥的一下,觸電了似的,趕緊找個話題,岔開忽如而來的尷尬。
“你相信緣分嗎?”吳航目視前方,良久才頗為感嘆的說,“就是那種,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就趕上了……你有過那種感覺嗎?”
“我以為男生不讀張愛玲,”連樂樂說著,卻也忍不住回想起和韓濤成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她被驚艷了,就如同高中時初次見面一樣,仰望着,沒絕沒有敢奢望過得到,應不上張愛玲的這句話,到很像她說過的另一句話——遇見你我便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並且在那裏開出一朵花來。
“我是不讀,就是無意中看到過這句話,然後忍不住記住了。”吳航的車一直開得很慢,這會又側頭看了會連樂樂,才說,“按聖經上說,夏娃是亞當身上的肋骨,一個人遇上自己的肋骨,總會有些不一樣的感覺吧,我覺得她描繪得極其貼切。”
“那你遇上過嗎?”連樂樂被他看得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問。
“你猜呢?”吳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輕巧的將球踢了回來。
“你這麼挑剔,我猜你是遇上了,所以別人再好,也入不了你的眼了。”連樂樂想了想,她覺得,吳航對女孩子的挑三揀四,大約是因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個女孩估計十有八九是他在外國認識的,沒準還是個外國姑娘,因為父母或是文化背景差異,不得不分手……
“嗯,知我者,連樂樂也。”吳航甩了句文鄒鄒的磕。
“你真有喜歡的人?那還讓我給你介紹女朋友?”連樂樂吃了一驚,沒想到吳航還真敢承認。“她在什麼地方呢?你們為什麼分開了?”
“我們沒在一起過。”吳航淡淡的安撫着連樂樂,笑了笑才說,“她不知道我喜歡她,一直都不知道。”
“不會吧,你的緣分,合著還是暗戀?”連樂樂瞪大眼睛,越發覺得不可置信。“你怎麼不說呢?你不說,人家姑娘知道你是誰呀,要是她將來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她,而另外嫁給別人了,你不後悔嗎?”
“當然會後悔。”吳航不假思索的說,“可是,我還不能向她表白。”
“你不是吧,這麼縮手縮腳的,可不像做大生意的老闆。”連樂樂的興趣起來了,決定激一下吳航,讓他痛快的說出來。
“不用激我。”吳航卻說,“我不上你的當。”
“切,多大點事,你不說就不說了,本來你和我說也沒用,我知不知道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你的那個暗戀的人得知道。”連樂樂轉頭去看窗外,不少車都從他們身邊快速的超車過去,“機會這東西可是稍縱即逝,你要好好把握。”
“機會?”吳航苦笑,半天才說,“我有點害怕,怎麼辦?”
“你害怕什麼呀?表白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男子漢大丈夫,這點事還值得發愁,就是被拒絕了又能怎麼樣?”連樂樂說,“你去說,要是她不理你,我替你去和她理論,如果講不通道理,你就趁着年輕趕緊忘了她,再找一個。”
“如果像你說得這麼簡單,說忘記就忘記了,那感情成了什麼了。”吳航被連樂樂逗樂了,右手抬起來,就想摸摸連樂樂的頭,不過觸到連樂樂有些驚訝的目光,才不動聲色的改了路線,去調了調車內音樂的聲音,然後收回手來,“其實我也是很膽小的,怕被拒絕,怕再見面連朋友也不能做,更怕再也見不到她了,我也挺沒用的,是吧?”
“這個女孩挺幸運的。”連樂樂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有個這麼優秀的暗戀者,她真是挺幸福的,她在國外嗎?你們現在還聯繫嗎?”
“偶爾聯繫吧,我怕聯繫得太緊密,她會知道我的心思,”吳航說,“我一直在朋友的位置上遠遠的看着她,如果走得太近,她恐怕會討厭我,覺得我打擾到了她想過的生活,我不想她討厭我。”
“這年頭,像你這麼含蓄的男人還真是不多了。”連樂樂有些感慨,甚至有些同情吳航,用情良苦,完全為對方考慮,“她為什麼會討厭一個喜歡她的人?她現在有男朋友了,還是結婚了?”
“有男朋友吧。”吳航想了想說,“她有個很出色的男朋友,她提起他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光華,閃得耀目。”
“那看來他們的感情很好,那你要怎麼辦?”連樂樂被吳航的憂傷感染了,聲音也沉了下來。
“傻丫頭,”吳航卻笑笑,這次是真的抬起右手拍小狗一樣的拍了拍連樂樂的腦袋,“她過得好,我替她高興,要是那個男人對她不好,也沒關係,我還可以關心她,哪怕是當一個普通朋友也好。”
“你幹嘛說得這麼讓人嘆惋。”連樂樂推開吳航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的情緒太容易受影響,“不過我覺得,感情這種事,還得勇敢點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然後悔葯可沒處買去。”
“也許你說得對吧,我得思考思考。”吳航笑笑,輕輕轉舵,將車停到連樂樂住的小區門口,下車開車門,要送連樂樂進去。
“你好好思考自己的事吧,小區里挺安全的,現在還不到八點,到處都是運動的人,安全着呢,回去吧,88!”連樂樂跳下車,不讓吳航去送,幾步就跑進了小區,然後隔着鐵柵欄和他揮手道別。
回到家的時候,很意外,韓濤居然不在。連樂樂記得下午給韓濤打電話說晚上不回來吃飯的時候,韓濤沒有提過今天晚上他有什麼安排,而今天,也不是他值夜班的日子。
心裏立刻就和這房子一樣,有些空蕩蕩的,一邊換衣服一邊四下里看看,發現韓濤的筆記本放在書房裏,手機扔在茶几上,他分明回來過,又因為什麼事匆匆的走了,連手機這樣隨身攜帶的東西都落下了。
連樂樂不免有些擔心,從茶几上撿起韓濤的手機,又放回去,又撿起來,反覆了幾次,還是忍不住調到了通話記錄的頁面,這上面顯示,韓濤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一半個多鐘頭前打來的,一串號碼,沒有任何名字,連樂樂隨手向下翻了下,發現這個號碼在最近幾天,居然有十來次通話記錄顯示,這讓她的心,無端的就是一沉。
說不上出於什麼樣的心理,連樂樂甚至覺得,她這是職業本能,她記下了這個號碼,然後把韓濤的手機放回原處。
幾乎是她放下手機的同時,門上有了細微的響動,那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連樂樂把自己的手機丟進包里,迎了過去。
韓濤手裏提着袋子,裝着荔枝、烏梅等幾樣最近連樂樂愛吃的水果,“剛才發現家裏的水果都被你吃光了,就去超市買了點,你吃過晚飯了?”韓濤把袋子交到連樂樂手上,眉宇間,有些睏倦和憔悴的意味,卻仍舊對她微笑,然後去換衣服。
“嗯,這麼晚了,以後別因為這點小事還往外跑,你也夠累了。”連樂樂把水果送進冰箱裏,今天超市裏的烏梅看起來很不錯,雖然放了一天了,但是一小婁一小婁的,還是一顆一顆都很精神,她今天吃得油膩了,確實正想着這個,這樣一想,心裏的空蕩蕩就消失不見了,卻而代之的是一種暖暖的感覺,和小小的愧疚,她居然私自翻了他的通話記錄……
“喜歡吃就吃吧,”韓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快速的換完衣服,這會走到連樂樂的身後,出其不意的抱住了她,很緊的抱住她,胳膊牢牢的環住她的腰身。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這樣可真容易給我養成很多壞毛病。”連樂樂覺得她會被慣壞,可是“慣”這個字眼,太柔嫩,不適合她這個年紀了。輕輕放軟身子,她的背就牢牢的貼上了韓濤的胸膛,后心的位置,能清晰的感受到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另一道有力的心跳,“砰砰”的,那樣有力。
“你有壞毛病嗎?”結果韓濤輕輕笑了,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帶來一陣痒痒的感覺,他的吻很快就落在她的臉頰上,淺淺的,一啄既去,卻細細密密的,連綿不絕。
手裏一直擺弄的一簍烏梅砰的落到了地上,連樂樂的身子被韓濤猛的轉了過來,然後他已經炙熱的唇舌就侵佔了她的,那吻持續了很久,久到連樂樂幾乎腿軟到想乾脆坐在地上,韓濤才放開她,俯身抱起她,回到卧室。
連樂樂發誓,那一刻她緊張到連呼吸都要不會了,她以為韓濤會繼續上次的事情,而她也不知道該順從還是阻止,然而,幸而,他沒有,他只是小心的讓她在床上平躺,然後自己也在她的身側躺下,隔了會說,“樂樂,帶我去你父母家裏拜訪一下吧,我想和他們說,讓他們同意把你嫁給我,然後我們就去結婚。”
“哦!”連樂樂兩頰一直紅得火燒一樣,半天才明白韓濤的意思,微微囧的翻身不看他,過會才說,“那周末吧,周末我們回家去。”
“我得準備點什麼?”韓濤不讓她躲開,扳過她的身子,欺過來,鼻子一下一下的磨蹭着她的,“我的岳父岳母大人都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說來聽聽。”
“他們可是很隨和的人,”連樂樂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話聽來不太妥,果然,韓濤的動作微微一滯,隔了會才說,“樂樂,對不起!”
“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用說對不起。”連樂樂覺得自己變得很笨,面對韓濤的時候,她總是這樣笨拙,“上次去你家,我表現得也不好。”
“我媽很後悔,她一直說想再請你回家吃飯,”韓濤親了親連樂樂,“那天很多事情是她沒有預想到的,她說沒有招呼好你,沒給你留下一個好印象,很愧疚。”
“我沒事,”連樂樂搖頭,過去的事情,何必計較太多,“你也不用準備什麼,我爸喜歡喝點酒,給他買兩瓶酒,再買點水果給媽媽就行了,重要的是你這幾天要睡好覺,黑眼圈都出來了。”說著,她抬手抹了抹韓濤的眉眼,“睡吧。”
“樂樂,你會離開我嗎?”韓濤好一陣子沒有出聲,連樂樂以為他睡著了,這樣面對面的躺着,她卻有些睡不着,只能輕輕抬起他環着她的胳膊,想翻身去睡,不過韓濤的胳膊她沒有抬動,反而驚醒了他似的,被他更大力氣的摟住,他依舊貼着她的耳朵,小聲的問她,“如果有一個更適合你的人,你會離開我嗎?”
“怎麼忽然這麼問,”連樂樂有些詫異,她被韓濤抱得太緊了,看不到他的臉,但是韓濤這個樣子,或者說他今天晚上的樣子,確實有些不大對勁。
“回答我,你會離開我嗎?”韓濤不放開她。
“不會。”連樂樂不想掙扎,索性把頭埋在韓濤懷裏,她發現他的懷抱很舒服,忍不住蹭了蹭,感覺上,韓濤的手臂鬆了些,她也問他,“你呢,有比我年輕,比我漂亮,條件比我好的女孩子喜歡你,你會不要我嗎?”
“她們再好也不是你,我只要你。”韓濤的聲音近乎喃呢,貼着她的耳朵,熨帖着她的心。
第二天上班,等線索的時候,鬆鬆湊過來,打聽昨天晚上田甜和吳航約會的情況。
“你再這麼八婆,小心你家鵬鵬不要你了。”連樂樂打趣她,不過到底還是說了昨天的情形。
“完了,沒戲。”鬆鬆聽完嘆了口氣說,“就知道你那個極品同學沒這麼容易動心,他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人呢?回頭我也在我認識的人里物色一下。”
“其實我覺得給他介紹個天仙可能也沒用。”連樂樂微微蹙眉,“昨天我問他到底想找什麼樣的,他一開始不說,後來逼急了,說他有個喜歡的女孩,但是一直是暗戀人家,沒敢表白過。”
“不是吧,他還不敢表白,他條件多好呀?”鬆鬆果然一驚,繼而又露出理所當然的樣子,“那女孩是不是什麼豪門家的千金小姐?”
“似乎不像,反正他也沒怎麼細說,就說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去表白,因為那個女孩有個男朋友,倆人還挺好的。”連樂樂說完,就聽見主任叫她,趕緊答應了一聲過去,所以沒有瞧見鬆鬆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一起事故,一個樓盤的施工現場,一堵在建的牆體忽然倒塌,砸了幾個工人,其中一個當場死亡,兩個重傷,一個輕傷。
連樂樂和攝影趕到工地現場時,工地已經大門緊閉,他們和其他幾家電視台、報社的記者都叫不開工地的大門,於是紛紛爬到馬路對面一棟居民樓的頂樓,遙遙的,能看見工地里拉起的警戒線,傾倒的牆體,以及在現場了解情況的民警。通常這樣的事情,施工現場是很難拿到新聞的,於是連樂樂和眾人一起,又轉戰醫院,兩個重傷患者被送到了韓濤所在的醫院,另一名輕傷患者則送到了市中心醫院,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市中心醫院,輕傷者被確診為多處骨折,他的身邊有幾個工人模樣的人在照料,問起事發經過,沒有人回答,反而紛紛躲閃,即便是傷者本人,也三緘其口。
“你不是被牆倒砸到的嗎?”一個記者問他。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們找的人。”傷者捂着頭,堅持不肯說。
“你們別問他了,他也不容易,老闆派來的人去叫住院費了,馬上回來,他要說啥了,老闆就不給他看病了。”見記者不肯走,一個工人湊上來,悄聲說。
似乎是印證了這人的話,很快,還真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瞥了媒體記者一眼,就指揮工人把傷者推走了。
這裏不行,大家又去了醫大附屬醫院,兩名重傷的人一人是腦外傷,已經在腦外科住院,一人傷勢過重,還沒確定傷情就搶救無效死亡了。
重傷患者的家屬已經到了醫院,正在腦外科的走廊里哭着等候,吸取了方才的經驗教訓,攝影攝像記者都沒有靠近,而是躲在遠處,連樂樂等幾個文字記者也把紙筆收好,混進看熱鬧的人群里聽傷者家屬的哭訴。
傷者應該是南方來的打工者,傷者家屬明顯帶有口音的哭訴里,連樂樂能聽明白的信息不多,重要的是,方才在中心醫院處理情況的那個中年男人很快也到了,他跟傷者家屬耳語了幾句之後,傷者家屬就止住了哭啼,哽咽着站起來,和他去辦理住院手續了。
“完了,這個稿子寫不大了,什麼一手信息也沒有。”一家報社的文字長嘆一聲,有些悵然。
“行了哥們,你家寫不大,我們也一樣,這些人現在什麼都不說,以後人家不給醫藥費的時候,但願他們別找媒體哭着求助。”電視台的一個攝像哼了一聲,他們一起到了醫生辦公室,決定打聽一下這個重傷患者大概的情況就收隊。
辦公室里坐着的是上次連樂樂採訪過的徐醫生,她記得韓濤叫他“徐子”。
“顱骨骨折,其他的還得等腦CT的檢查結果。”徐子正忙着寫什麼,匆匆抬頭說完,卻忽然看見了連樂樂,笑了,點頭當是招呼。
一場很大的事故,但是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稿子,記者們都有點不甘心,說好收隊,但人都徘徊在腦外科的走廊里,並沒有誰真的走開,連樂樂也不想馬上走,想想又繞回醫生辦公室,敲敲門,徐子還在裏面,她就問,“徐醫生,韓濤在做手術嗎?”
“沒有,今天上午沒安排手術。”徐子想了想說,“剛才小浩來找他,不知道有什麼事,他們出去了,你要不急着走,給他打電話,他沒換衣服,應該就在醫院裏,走不遠。”
“哦,謝謝。”連樂樂點頭道謝,這邊徐子飛快的寫完手裏的病歷,想叫住她再聊幾句,結果追出來一看,走廊里剩下不少記者在,但是連樂樂,不見了。
其實連樂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到了骨科的病房,在護士站問了一下,徐辰欣在不在這裏,在什麼病房,護士連想也沒想的說,“在前面直走,走廊最裏面的病房。”
病房的門是虛掩着的,不過不用進去,只透過門上的玻璃就能看到裏面大半的情形,徐辰欣應該是躺在床上,能看到床腳隆起的被子,因為門口有洗手間突出一塊的遮擋,她看不到韓浩有沒有在病房裏,只看到韓濤正站在窗口,背對着門和病床,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連樂樂想了想,還是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邁進一隻腳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一個女聲說,“你還恨我?”
韓濤沒有出聲,於是那個女聲停頓了下繼續說,“恨我也不錯,恨也是一種惦記,你不出聲,是不是連恨也不恨我呢?”
“我沒什麼理由恨你。”這次韓濤開口了,言簡意賅。
“本來院裏是準備推薦你出國留學的,如果你去留學,那現在,腦外科主任的位置應該就是你的,你為什麼不恨我?”女聲,哦,也許應該說是徐辰欣說著,聲音已經有些尖銳,“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你什麼?就是你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不恨我?你以為你是聖人嗎?別人搶了你應得的東西你也不生氣,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讓人覺得特別虛偽。”徐辰欣說完,忽然笑了,笑得很用力,半天才說,“我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以為你不愛我的話,那恨我也行,至少也是我到底在你心裏留了那麼點痕迹。我搶了你公派留學的機會,以為這樣就能讓你恨我,韓濤,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多絕望,我用了那麼多心思,花了那麼多力氣,可是你要走的時候,卻連頭也不肯回一下。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夠好?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你現在那個女朋友?你為什麼這麼對我,連恨我一下也不肯?”
“樂樂確實和你不一樣,你們不是一樣的人,所以我不會拿你們來比較。”韓濤仍然看着窗外,遲了會說,“你一直是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肯努力去得到的人,但是愛情不是數學題,可以精確的計算結果,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抱着能有個美好結果的願望,但是過程和結果是不受控制的,如果當年我做的不對,那我願意道歉。”
“哈……道歉?”徐辰欣又笑了幾聲,“道明寺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哦,我忘了,你大概不知道道明寺是什麼人,是吧?
“我知道,”韓濤忽然想笑,他是不大看那些偶像劇的,但是連樂樂喜歡.,“上了年紀的人得多看點這樣的童話故事,這樣能保持心態年輕,還有,永遠嚮往美好。”當時,連樂樂給自己的惡趣味上升到了一定的精神高度,然後對着花澤類唏噓不已,這還一度讓他有些小小的鬱悶。
“你知道?”徐辰欣重複了他的話,半天才說,“連樂樂看這個?你也有空陪她看?”
“挺好看的。”韓濤樂於把話題扯開些,他對於徐辰欣翻舊賬的本事有些吃不消,韓浩剛才要他一定過來幫忙照顧她一會,自己就匆匆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他覺得,他現在是真有些不明白這小子如今到底打的是什麼樣的主意了。
“你還可以再讓我難過一點。”徐辰欣忽然不再笑了,聲音里透着悵惘,“你有那麼多時間陪她看電視,但是當年,要讓你陪我看場電影,就這麼小的事情,你也總推三阻四的。你今天還說道歉,韓濤,其實你是真殘忍,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並不是你的道歉,我要你道歉有什麼用,我要的,我要的……”
徐辰欣要什麼,她一直沒有說出來,隔了會才忽然說,“韓濤,我的胳膊怎麼沒什麼知覺呢?我躺了這麼久,和你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我的胳膊怎麼沒什麼知覺呢?”
“胳膊?”韓濤蹙起眉頭,猝然回頭,然後愣住了,半晌才說,“樂樂,你什麼時候來的?”
“哦,剛來。”連樂樂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她是無心想聽這些對話的,只是聽到了,人總是好奇,總是想知道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結果好奇心就戰勝了一切,總想聽到結果再走,沒想到,韓濤忽然回頭,發現了她。
“連樂樂?”徐辰欣也很驚訝,自己從病床上坐起,探身看了看站在門口進退不得的連樂樂,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微笑。“當記者的,果然有職業病,聽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馬上就邁不動步子了是不是?不知道我們今天的表現,夠不夠入您連大記者的眼?”
“我不是有意的,”連樂樂很窘迫,看了眼徐辰欣,又飛快的轉開眼去看韓濤,“我到醫院來採訪……”
“那還真是很巧呢。”徐辰欣躺回到病床上,“不知道你採訪的結果是不是讓你滿意了,如果你滿意了,就請出去吧,這裏不歡迎你。”
“正好,韓浩應該回來了,我也走了。”韓濤一直很坦然,這會很自然的走到門口,拉住連樂樂的手,說完這句話,就同她一起出了病房,邊走邊問她,“採訪怎麼樣了,還沒吃午飯吧,餓不餓,我們去吃飯?”
“她自己可以嗎?”連樂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徐辰欣剛才還說胳膊沒有反應,可是韓濤沒有要停下的架勢,又走了幾步,她才想到重要的事情,很歉然的說,“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門虛掩着,我就進來了,然後聽你們說話,我……”
“沒關係。”韓濤卻打斷她,兩個人正走在樓梯間裏。因為醫院有好多部電梯和扶梯,所以一向很少有人願意走樓梯,這裏四周那樣安靜,對上韓濤炯炯的目光,連樂樂幾乎能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沒關係,”韓濤正站在低一級的台階上,這樣,他們就差不多是平視的,他說,“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並不是故意的,何況,本來也沒有什麼事是你不可以知道的。”
“呃!”連樂樂有些不好意思的錯開點視線,他們這樣站着,姿勢很適合……嗯,接吻,她不用墊腳尖那麼辛苦,他不用低頭俯就她,哦,她在想什麼?瘋了,不過連樂樂很快又發現,更瘋的事情在後面,就是她在韓濤的目光里,神差鬼使的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頭枕到了韓濤的肩膀上。
這樣的變故讓韓濤也是措手不及,約略隔了會,他的胳膊也環住了連樂樂的腰。
下午寫稿子的時候,連樂樂幾次笑出了聲,到底引得好奇的鬆鬆湊了過來。
電腦屏幕上,連樂樂的稿子已經打了一部分,內容正是繪聲繪色的描繪事故現場牆體倒塌后,現場如何混亂、如何慘不忍睹、血流滿地……
“大姐,你受刺激了吧,寫這個也能笑出來?”鬆鬆覺得汗毛倒豎,摸了摸胳膊才捅了捅連樂樂,“你不是被刺激成這樣吧?嚇壞了?”
“哦,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場面,再慘幾倍的我也見過。”連樂樂不好意思了,收起臉上的傻笑,又啪嗒啪嗒的打了幾個字上去。
“你去你家韓濤同事的醫院了?”鬆鬆抽冷子問。
“是呀,你又知道,我還沒寫到那裏呢?”連樂樂看了眼屏幕上的TXT文檔,她才寫完現場,正準備寫醫院的部分。
“看你笑成這樣,我猜也猜到了,怎麼樣,中午甜蜜的共進午餐了?”鬆鬆嘻嘻笑着,坐在連樂樂旁邊空着的一把椅子上,“你也真是,就吃頓午飯,也能樂成這樣?”
“哦,我樂意行不行?”連樂樂囧了,不理鬆鬆。不過他們的午飯確實吃得很好,因為他們在樓梯相擁的時候,她的肚子忽然特別煞風景的咕嚕嚕的叫了一聲,當時她自然是很不好意思,可還來不及推開韓濤,偏偏她那不爭氣的肚子又緊接着叫了幾聲,然後韓濤忍不住笑了出來,拖着她快步出了醫院,去了隔條街的一家香鍋店,點了很多牛肉、蔬菜、魚丸之類的給她吃。
香辣的東西是連樂樂的最愛,吃飽喝足,韓濤才說,“你生氣了嗎?”
“為什麼生氣?”連樂樂不解,吃飽喝足,美男為伴,她生什麼氣呢?
“我去看徐辰欣,你生氣嗎?”韓濤說,“今天上午我沒有手術,偏偏韓浩來找我,說是他有急事要出去,徐辰欣沒有人照顧,讓我去照看一會,我真的就去了一會。”
“這事呀!”連樂樂拖了個長音,她以為韓濤會生氣她聽牆角,倒沒想到韓濤反而怕她生氣,一時有種叫得意的心思極度膨脹,不過這事她也有不對,所以她決定大度的放過韓濤,“很正常,認識的人遇到困難,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何況韓浩還是你弟弟。”
“那就是不生氣了?”韓濤問得很平靜,但是連樂樂終於還是嗅出了點不對勁的氣息,果然,他說,“但是我有點鬱悶了,樂樂,你都不表現得吃醋一點嗎?”
“我吃了很多醋了,”連樂樂知道韓濤和她開玩笑,就指給他看桌上的一瓶老醋,她愛辣又喜酸,方才吃菜,可沾了不少醋。
“你這麼吃,胃會吃壞的。”韓濤果然蹙眉,半天才說,“樂樂,下次再遇上類似的情況,你就直接站到我身邊就好,你是我的女朋友,任何時候,我們都只屬於彼此。”
“什麼,還有下次?”連樂樂喝飲料,幾乎嗆到。
“沒有,”韓濤遞上紙巾,眼角噙着笑意,“明天你做個牌子給我掛上,寫着連樂樂所有,膽敢窺伺者殺無赦,我保證,肯定就沒有了。”
“死樣,搶我台詞。”連樂樂睨了韓濤一樣,自己忍不住樂了。
第三十六章責任
徐辰欣的右臂失去了知覺,幾次專家會診,檢查來檢查去,都覺得傷處的骨頭接得很標準,不過她的手臂沒有知覺,到底是神經損傷還是什麼奇妙心裏因素促成的,就無法確定了,但是這總歸不是一個好消息,尤其對一個外科醫生來說。
連樂樂知道這個消息已經比較晚了,那幾天她特別忙,報社要做社慶活動,各部門分配的採訪任務都比平時繁重,總得忙到晚上八九點鐘,才能把一天手裏要做的工作處理乾淨。
而韓濤那幾天也不在家,那天午飯過後,到了晚上下班的時候,他就忽然打來電話,說是一個同事急事請假,他要緊急代替出一次差,大約一周左右,要連樂樂晚上到家給他打電話報平安,然後鎖好門好好在家休息。
對此,連樂樂也沒什麼懷疑,只是習慣了晚上回家有韓濤陪伴的日子,忽然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難免覺得冷清。她一貫懶得做飯,就開始日日回家蹭飯,吃了兩三日的光景,某一天連媽媽忽然問她,“失戀了?怎麼天天回家吃飯了?”
“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回家吃飯陪陪你們不好嗎,你不是嫌棄我了吧。”連樂樂很驚,韓濤的事情,她還沒來記得和老爸老媽交代,他們本來約這個周末回家的,結果韓濤又出差了,這事只能押后,她老媽她太了解了,要是現在交代了,回頭肯定得被刨根問底,她懶得說那麼多話,所以先不能出聲。只是老媽怎麼會這麼問她,一定是詐她,哼,她不上當。
“是嗎?”連媽媽一看連樂樂表情毫無破綻,不免有些喪氣,“你這段日子不怎麼回家,還以為你有情況呢。你這孩子,老大不小了,成天怎麼就還只知道埋頭傻干?你說你那麼勤快的幹活,這麼多年正經連主任也沒混上,反正也是當個小記者,那不如趕緊嫁人了。讓你相親,你不是嫌人家長得丑,就是嫌人家長得老不會說話,你說你這又混過大半年了,到底想找什麼樣的呀?”
“誒呀,媽——”連樂樂非常煩惱,在相親的問題上,她實在受不了介紹人的品味,眼看老媽又叨咕到這件事上,那她也唯有落荒而逃了。
第四天的晚飯是和鬆鬆一起混過去的,單位附近的小韓餐館子,石鍋醬湯配上麻辣鱈魚,小鐵盒蒸熟的米飯粒粒都很精神,只是吃了幾口,鬆鬆卻無意中問她,“你家韓醫生今天怎麼不管你晚飯呀?你都不知道我多羨慕你,天天有人做好晚飯等你,不像我,回家死累了,還得管鵬鵬的飯。”
“哦,他出差了。”連樂樂喝了口湯,又夾了點魚,眾多魚類中,她獨愛鱈魚,因為刺少,肉質也美味。“做飯不是你的愛好嗎,我看你一直樂在其中,還抱怨什麼,矯情。”
“出差?什麼時候,我上午還……”鬆鬆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食物剛送到嘴裏,這一下幾乎咬到筷子,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連樂樂,眨眨眼睛,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嗯?”連樂樂在石鍋醬湯里撈到貝殼一枚,吃掉,很鮮美,眼角餘光瞥見鬆鬆居然沒再和她搶魚肉,也沒把說了一半的話說完,反而是若有所思的一下下用筷子直插碗裏的米飯,就愣了下,“你怎麼不吃了?減肥?”話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可能,鬆鬆哪裏是會捨棄食物減肥的人,不過看她還真是挺嚴肅的,就試探的逗她說,“你剛才話還沒說完呢,為了你晚上能睡着覺,我可勸你吧想說的說出來,別在心裏憋壞了,說吧。”
“哦,沒什麼,剛才吃的急,噎住了,我在等待食物通過食道進入胃裏。”鬆鬆趕緊恢復了吃飯的進程,感覺連樂樂一直盯着她,才期期艾艾的說,“不用這麼看我吧,好了,我說,但是先說一句,我眼神不好,你也知道,我不保證我看錯沒看錯。我就是今天上午約了個醫大的專家去採訪,然後在醫院走廊里,好像看到韓濤了,好像啊,我着急也沒看清楚。”
“哦,還以為你說什麼,這個估計是你看錯了。”連樂樂怔了怔,然後笑了,“你那眼神,我可知道。”
“呵呵,”鬆鬆笑了兩聲,只是後半程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就吃得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這天晚上連樂樂比平時回去的稍稍晚一點,和鬆鬆分開之後,她只覺得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裏,或許是晚飯吃得太多了,她想着,就乾脆坐車到最近的商場逛了一圈。當然,她沒買到什麼東西,五一剛過,新裝上市,衣服都沒什麼折扣,商場也沒贈券之類的活動,這會逛街的人很少,各個樓層里,服務員的數量幾乎比客人多。
晃蕩到商場廣播說準備下班了,連樂樂才打了出租車回家,到家之後只覺得特別渴,吃掉的魚在肚子裏似乎在呼喚水來滋潤,不過冰箱裏的純凈水和飲料都喝光了,只有韓濤醫院過年時分的啤酒還在,她喝了一罐,覺得不解渴,又喝了一罐,她過去做時政新聞的時候,酒量還不錯,至少不像現在,兩罐啤酒進肚,就覺得胃裏好像有火在燒,熱辣辣的,帶着一種莫名的興奮之感。
連樂樂在沙發上坐了坐,電視裏演的東西不知所云,她想了想,還是照常給韓濤打了電話,鈴聲一響,幾乎馬上就被接通了,韓濤的聲音和以往一樣清爽溫和,問她怎麼這麼晚才到家。
“哦,晚飯和鬆鬆一起,吃多了,在外面溜了一會。”連樂樂說,“你在什麼地方呢,什麼時候回來?”
“在賓館呀,就兩三天的事情了,很快回來。”韓濤笑得很輕鬆,“想我了?”
“嗯,有點,”連樂樂說,“今天那邊下雨了吧,我看了新聞,好像你那邊下了挺大的雨,城市裏都積水了,要消防出動衝鋒舟救人。”
“嗯,是下雨了,但沒有那麼嚴重。”韓濤說,“大約是媒體誇大了局部的情況吧,我這裏挺好的。”
“是嗎?”連樂樂的心忽的一沉,酸澀和無力瞬間充斥其中,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說,“我今天上午去你們醫院採訪,遠遠看見一個人,和你太像了,我以為是你呢,當時着急採訪,沒來及叫你,還想着你晚上就已經回來了,結果白高興一場。”連樂樂又說,“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韓濤沉默了片刻,“你去我們醫院了,什麼時候?”
“你沒出差是不是?”連樂樂卻忽然問,“韓濤,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忽然躲出去?我做錯什麼了?還是你準備和徐辰欣重新開始,你不好意思和我說是不是?你想我知難而退是不是?要是這樣,你不用躲出去,我可以馬上消失,這點自尊心我還有。”
“連樂樂!”韓濤提高了聲音叫她的名字,“你怎麼了,你喝酒了,難受嗎,你怎麼忽然說這些?”
“是忽然嗎?”連樂樂笑了,呵呵出聲,“你說你去的地方今天根本就沒下雨,我也沒看到那樣的新聞,報紙上登的,是那個省半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全省都在抗春旱,全力保苗,你敢說,你沒騙我?”
韓濤沉默了,半晌掛斷了電話,連樂樂對着被掛斷的手機,眼淚幾乎湧出來,他都不屑於解釋了是不是?他連對她解釋都覺得多餘了,多好。
只是大門很快就傳來了響動,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然後門開了,韓濤站在門口。
“你不是出差嗎,你……”連樂樂想說,你搭火箭回來的?只是後半句話卻在看到韓濤的臉后,哽在了喉嚨里。
韓濤的嘴角有一個結痂了的傷口,額頭、眼角也都有淤青,雖然這會天已經那麼黑了,但是客廳的大吊燈還是把這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你被人打劫了?”連樂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她站起來,才覺得頭暈,從沙發到韓濤面前,幾步路她走得踉踉蹌蹌,韓濤已經甩上了大門,她想摸摸他的傷口,卻整個人被他大力的摟進懷裏。
“你放開我,你到底怎麼回事。”連樂樂掙扎,韓濤卻只是不放手,直到她忽然哭出聲來。
“我和韓浩打了一架,不就是怕你擔心嗎,其實這幾天晚上我都在樓下,”韓濤等了會,見連樂樂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只能一邊拿紙巾擦她的眼淚,一邊嘆了口氣說,“我就是怕你擔心怕你哭,想着等青腫消了再回家。你看,你老公有多笨,又弄巧成拙了。”
“你們為什麼打架?”連樂樂自己拿手抹了把眼淚,韓濤傷了該有四天了,臉上還這麼青,當時傷得肯定挺重的。
“哦,徐辰欣的右臂沒有知覺了,他怨我那天沒有照顧好她,還自己跑出去吃飯,我只想他明白,他的很多想法都是錯的,徐辰欣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現在是他要照顧她,他要對她好,這些,不是我能代替的。但是那小子太倔了,認準的事情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們就打了一架。”韓濤說得輕描淡寫,“不過那小子也沒佔到便宜,從小打架他也沒贏過我,這會,我保證,他臉上的淤青只會比我的多。”
後半夜,韓濤睡得很熟,他有好幾晚都是車裏睡了大半夜又回的醫院宿舍,這會疲倦已經一起找了上來,不過睡前他們還是彼此依偎着,絮絮的說了一些事後回想,大約會覺得完全不着邊際的傻話。
而韓濤睡着后,連樂樂躺在床上,卻只覺得頭一直昏昏的,不知道是喝酒醉了,還是哭的,反正意識偏偏無比清醒,腦子裏好像裝了一台高速運轉的發動機,呼呼的轉個不停,她知道,她難得的失眠了。當然,她不想驚擾了韓濤,就側着臉,一直一直的看着他的睡顏,濃重的黑暗遮擋了他臉上瘀痕的顏色,這讓他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兩樣,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有這麼傻氣的時候,會因為臉上有傷痕,就天天躲在樓下,這樣一想,心裏就無比柔軟,有擔心,有心痛,也有憐惜,只想摸摸他的傷處,當然,後來她也趁着韓濤睡得熟,這樣做了,惹得韓濤睡夢中喃呢的說,“樂樂,別鬧。”
會再次站到徐辰欣的病床前,連樂樂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可是李月找過她之後,她心裏有一團火,不吐不快。
病房裏只有徐辰欣一個人在,連樂樂估計,韓浩和韓濤在某些方面一定很像,現在臉上挂彩,怕是不會大白天出現在病房裏,事實證明,她的估計完全正確。
“怎麼,有空來看我?”瞥了一眼連樂樂放下的果籃,徐辰欣躺在床上動也沒動,“可是我跟你不熟,你這麼來探病,不覺得冒失嗎?”
“我跟你也不熟,本來不想來的。”連樂樂哼了一聲,也沒給徐辰欣太好的臉色,“但是我不得不來一次,有些話,不吐不快。”
“你要吐是你的事,但是別吐在我這裏。”徐辰欣白了連樂樂一眼,“病房是我的,我有權要求你馬上出去,”說著,掙扎着想按床頭的按鈴,卻被連樂樂搶先一步,撥開了她完好的左手。
“你不聽也得聽,”連樂樂決定無禮到底,“你的事情,我聽很多人提起過,不過我不是當事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也沒權利置什麼評價。”連樂樂說,“你現在受傷了,我也很同情你,不止我同情你,很多人都同情你,想幫助你,但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把自己的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把別人的生活都弄得混亂不堪。”
“我怎麼把自己的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了,我怎麼把別人的生活弄得混亂不堪了?”徐辰欣眉頭一挑,她開始覺得躺着氣勢太弱,屋裏沒有人能幫助她,她只能自己支撐着翻身坐起來,“你認識韓濤幾天,就來替他打抱不平,你覺得自己說這些話,合適嗎?”
“我肯定不是最合適的人,但是合適的人顧着你的面子,都不好意思來說,這惡人,就只能我來做了,”連樂樂說,“我今天和你說的也不是韓濤,而是韓浩。”
“韓浩?”徐辰欣一怔,臉上約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不過一閃而過,“你正經還沒嫁給韓濤呢,就連人家弟弟的閑事也一併管了,你還真是,不嫌麻煩。”
“動動嘴的事兒,不麻煩。”連樂樂找了張椅子,坐得四平八穩之後說,“韓浩有幾天沒來了吧?你不覺的奇怪,你的右臂動不了,正是要人安慰的時候,平時最關心你的人,怎麼蹤影全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徐辰欣眼神閃爍,不去看連樂樂的臉。“他也不是我什麼人,腳長在他身上,他愛來不來,我還能強迫他?”
“聽聽你這話說的,你不明白我說什麼?我可真替他不值,傷成那樣,害他傷到的人卻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樂樂說,“徐辰欣,你認識韓浩的年頭也不短了,不論你是不是喜歡他,就算他只是你的普通朋友,起碼的關心也該有吧,你就這麼無情?”
“你要說什麼就快說,想訓人就出去。”徐辰欣轉頭來,瞪着連樂樂,“他怎麼了?”
“你出車禍,他也在車上對吧?”連樂樂故意不說重點,“你手術,他連包紮也拒絕,一直在外面等你,然後又在ICU外等你,你轉到這間病房,他又到病房陪你,照顧你,你傷成這樣,當時的情況你親身經歷了,你憑什麼以為他沒有受傷?不需要治療?”
“他怎麼樣了?”徐辰欣的面色終於是微微一變,語氣也從冷嘲熱諷中掙脫出來,有了點情感在其中。
“沒死,半死吧,托你的福,多少耽誤了點治療時間。”連樂樂說,“不知道你對這個結果滿意不?哦,我忘了,你肯定滿意。誰讓他犯賤呢?聽說他從好多年前就喜歡你,不過當時因為你……不敢表白,但是像你這樣出色的女孩,早被無數人表白過吧,韓浩那兩下子,心事怎麼能藏得住呢?就因為他喜歡你,所以他就活該倒霉,韓濤不理你,你就用他來刺激他哥哥,是不是?結果怎麼樣呢?你肯定沒想到,韓濤不但沒有嫉妒,反而更加疏離你,你又把這些責任都推給韓浩,把你的難受都發泄在他身上,然後一走了之。你有沒有片刻為這個喜歡你喜歡到無法自拔的人想過?你想過,他為你承擔了什麼嗎?在外人眼裏,他搶了哥哥的女朋友,在他自己心裏,他對你的愛和對哥哥的愧疚彼此交織,為了躲開別人的目光,他寧願離開父母遠走他鄉,這些你如果有心,你一點都沒想過嗎?”
“……”徐辰欣微微垂着頭,連樂樂能看到的屬於她的表情就僅僅是她咬了咬嘴唇,然後,徐辰欣抬頭,笑開了,“你是記者,學中文的吧,周瑜打黃蓋,這個典故你肯定知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你有什麼立場指責我?哦,還有,今天是誰讓你來的?肯定不是韓濤,以我對他的了解,當年的細情他不會對你說,韓浩就更不可能說,韓教授他們一知半解,大約只可能是李月了,她是大嫂,長嫂如母,可她自己怎麼不來說?我聽人說,新聞記者經常被人當槍使,看來,你今天又被人當槍使了,真不知道韓濤為什麼會喜歡你。”
“你也滿牙尖嘴利的,歪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今天即便是當槍,我也要來說,因為我看不慣你這個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樣,其實誰欠你呢?韓濤還是韓浩,他們欠你什麼了?”連樂樂也笑笑,看着徐辰欣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那天因為你,就因為韓濤把你一個人留在病房裏了,韓浩打了他二哥,現在他自己傷得也不輕,還把家裏的老人氣得幾乎住院,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沒錯,他喜歡你,如果這是罪的話,他確實罪不可赦。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這人世上,沒有什麼感情會一成不變,再深的愛也會在無盡的等待和絕望中被磨平,希望到時候,你還和現在一樣,一點也不後悔。”
徐辰欣一聲不響的辦理了出院手續,在連樂樂找過她之後,悄然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走的時候和她來的時候一樣,幾乎毫無徵兆。
韓浩不知道怎麼聽說了,連樂樂曾經找過徐辰欣的事情,在第二天早晨就堵到了韓濤的家門口,他臉上的淤青確實比韓濤的嚴重,一對熊貓眼格外醒目。難得的是,這次他倒是沒喊打喊殺的,只是用無比冰冷的眼神盯着連樂樂,問她,“你到底和辰欣說了什麼?她為什麼一聲不響的走了?她的傷害沒好,她的手還沒有知覺,她沒什麼親人了,你這麼逼走她,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就那麼害怕她把我二哥搶走?你就連一個舉目無親的患者也容不下?”
“她是成年人,要走要留是她自己的決定,別說我沒有逼她,就是我逼她了,如果她不想走,她也不會走。”連樂樂沒想到徐辰欣的答案是這麼奇特,一時也愣住了,然後是無奈。
“狡辯,”韓浩給了她兩個字的評價,然後指着她對韓濤說,“哥,看看,這就是你找的女人……”說完轉身就走了,居然也是一聲不響的離開家,不見蹤影。
早晨的好心情幾乎消失殆盡,韓濤沒說什麼,不過這天晚上回來得很晚。倒是第二天中午,徐子的電話意外的打到了連樂樂的辦公室,電話里,徐子問她,“韓濤怎麼了?”
“他沒在醫院?”連樂樂很吃了一驚。
“在是在,我是想問你,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他今天的情緒特別不穩定。”徐子有些吞吞吐吐的,連樂樂追問了再三,他才說,上午的時候韓濤進手術室,魂不守舍的樣子,幾乎釀成一起事故,幸好主任手疾眼快,出了手術室,韓濤就被主任狠批了一頓,而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他最近不是眼睛青腫,和人打仗的樣子,就是魂不守舍的,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我就是有點擔心,以為你們吵架了,沒吵就最好,別和韓濤說了,今天的事他不提你也別問他,”徐子說完,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連樂樂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嚴重的影響了韓濤的情緒,但幾乎可以猜到,不管韓浩和父母鬧得多僵,他始終是他們的孩子,這樣忽然一走了之,韓家怎麼可能風平浪靜?而她,作為最後一個見過徐辰欣,並間接導致韓浩出走的人,自然也是罪不可赦。韓濤為什麼會心神恍惚呢?他沒問過她對徐辰欣說了什麼,就好像這事從來沒發生過一樣,但是,他是不是也覺得她錯了,錯得離譜?他究竟是為了韓浩的事情擔心,還是根本擔心的就是徐辰欣?很多很多的問題一下湧出來,稍稍一想,心裏只覺得灰心到了極點。
而這天下午也註定不是平靜的日子,在連樂樂沮喪、失落、傷心到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外面也發生了一件可怕的大事,汶川發生了大地震,全國震驚。
網上的第一條消息發出后,報社主編、聞訊趕回來的國內新聞中心的編輯以及社會新聞部還在報社未外出採訪的記者馬上開了一個小會,經過討論后,覺得這樣的情況,應該馬上派記者奔赴四川,新聞不止從網上獲取,也應該第一時間拿出自己家的,對災區的第一手報道,讓省內的居民知道汶川的情況,了解自己可以為災區做些什麼。
餘震不斷,災區情況不明,這個時候趕赴四川,不能說一點風險也沒有,所以主編拍板,這次採訪,自願報名,擇優錄取。
連樂樂幾乎是第一個舉手的,然後又有幾個男記者也要求報名,領導比較過個人條件后,在女記者中真的選擇了連樂樂,理由很簡單,她工作年頭長經驗豐富,同時沒結婚,沒孩子要照顧,又選了兩名男記者,社辦也緊急定了機票,飛機就在不到三個鐘頭之後起飛,受地震影響,不能直飛,只能先到重慶。
連樂樂幾乎是飛奔着回家,找出戶外鞋,防雨的背包,裝上幾件換洗的衣服,筆記本電腦,拿了家裏幾乎所有的應急藥品,又到超市買了些壓縮餅乾、衛生用品、全國地圖,就匆匆奔赴機場,上飛機前,想了又想,先是給媽媽打電話,說要出差幾天,這時大地震的消息還沒有人盡皆知,連媽媽也沒有多問,只囑咐她注意安全。然後她又打給韓濤,鈴聲響了半天,電話始終沒有被接通,連樂樂只能長嘆一聲,編輯了出差幾日的字樣,發了條短訊。
幾個鐘頭之後,連樂樂在重慶下飛機,這裏的氣氛卻和她的預想並不一樣,因為幾班飛往成都的班機因為地震都轉飛到這裏,加上一些旅遊團緊急結束行程準備離開,這裏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忙碌,好多人匯聚在候機大廳,但是不嘈雜,沒有什麼人抱怨,大家都是在默默的等待。
這次四川之行,也是連樂樂生平第一次覺得,死亡其實離每個人都無比的近,她和幾個同事在重慶度過了一個幾近不眠的夜晚后,就準備和很多當地的志願者一起,奔赴受災最嚴重的汶川、北川等地方。不過他們最後沒有馬上成行,因為接到報社的電話,省里組織的第一批救災物資和醫療衛生、通信保障等方面的專業人員也將在一天之後的下午抵達成都,他們被要求馬上趕到成都待命,然後準備一個人跟一組專業救災人員前進。
連樂樂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幾經周折趕到成都機場,等來等去之後,省里來的幾支醫療分隊裏,她會看到一個最熟悉無比的人,韓濤。
“真是巧了,兩口子好好並肩戰鬥吧。”韓濤他們醫療分隊帶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瞧見韓濤和連樂樂兩兩相望,忙亂之中也好奇打聽了一下,結果不知道是誰誤傳,韓濤和連樂樂直接升級為夫妻。報社的幾個同事也很快知道了情況,各自跟了別的組,連樂樂無可選擇,在幫着找齊了救災用的物資后,上了當地給醫療分隊提供的大客車。
他們的目的地是汶川,發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連樂樂埋頭整理了筆記,好半天才問坐在身邊一直沒有出聲的韓濤,“你怎麼來了?”
“我是神經外科醫生,地震中,肯定不少人被砸傷了頭部,醫院接到通知,我就報名了。”韓濤說得很平常。
“你都沒告訴我。”連樂樂想了想,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可是心裏還是有點點在意。
“我被批准加入醫療隊的時候,你的電話打不通。”韓濤說,“當時我也沒多想,以為你和平時一樣,下鄉去採訪了,真沒想到,跨越了差不多半個中國,倒在這裏遇上了。”
“聽着像是不想遇上我,”連樂樂苦笑,“你生我的氣嗎?”
“傻瓜!”韓濤的手忽然重重的握住了連樂樂的,“我確實不想在這裏遇上你,因為我自私,現在咱們往前走,什麼情況都可能遇上,我不想你冒這樣的風險。”
“可是我已經在這裏了。”連樂樂眼圈微微的紅了,唇角卻掛上了微笑,“怎麼辦呢?”
“在一起。”韓濤說了三個字之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睛紅紅的,這幾天都沒睡好?”
“嗯,”連樂樂沒有抬杠,兩個人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彼此依偎着,一起看向窗外。
醫療分隊的車行速度很慢,天漸漸的全黑了,藉著往來車輛的燈光,過了一陣子,不知道誰說了一聲,“天呀,這不是都江堰嗎?”
這一夜,醫療隊在玉堂鎮原地休息待命,因為前面的道路被破壞了,正在緊急搶修。連樂樂整理稿件的時候,醫療隊的很多醫生護士都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他們得保存體力,因為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好,而前方的傷員不能長時間等待,必要的時候,他們將準備背負急需的醫療器材,徒步穿越玉堂鎮,向映秀和汶川方向進發。
她有些不能想像,韓濤背負器材手腳並用爬山路是個什麼樣子。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個月,她已經漸漸了解了他很多的生活細節,比如他因為工作的關係,多少有些潔癖,愛洗手,而且一洗就要用香皂反覆洗幾次;他總是很注意儀錶,衣服從來沒有褶皺;嗯,他還每天都刮鬍子,即便清早突發奇想的吻她,也不會有硬硬的胡茬扎她的臉……
忍不住側頭看一旁的韓濤,他卻沒有睡,這會正看着她,自然,她剛才竊笑的表情,也盡收眼底。
“怎麼不睡,明天沒準要徒步走很遠的路。”連樂樂用最輕的聲音問他,“餓了?我還有半塊餅乾。”韓濤餓不餓,她不知道,但她是有些餓的,這幾天她都沒好好吃過飯,卻異常奔忙,而今天一天,更是就在晚上匆匆啃了半塊壓縮餅乾,水也沒敢多喝,因為當時車還在不停的走,她很怕喝多了水忽然要去廁所,尷尬又耽誤事。
韓濤只是搖搖頭,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連樂樂又有些尷尬,她有兩三天沒洗過頭了,想來油膩得緊,趕緊要避開的時候,韓濤的手卻順勢下滑,搭在她的肩上,將她攏在懷裏。
韓濤的心跳聲很有力,一下一下的傳入她的耳中,連樂樂覺得這幾天焦躁不安的心,在這一瞬間,忽然平穩了下來。她第一次來四川,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突發事件,她每時每刻都被震撼着,寫稿子的時候總覺得心裏紛亂到極點,但是這一刻,她卻忽然平靜了,很多東西呼之欲出一樣,許許多多的素材,在腦海中整齊的排好了隊伍。
“睡會吧,明天你也會很忙,”韓濤在她耳邊說,“我想你,一直想你。”
這樣的原地等待,持續到第二天上午將近十點的時候,前方的道路疏通了,客車進了山裡,醫療隊按照剛剛接到的通知,準備在柴坪埔水庫大壩登衝鋒舟進汶川。不過這次的路線最後也沒有成功,因為到了實地才發現,衝鋒舟很小,只能運送人員和簡單的藥品,而且一次只能運幾個人,往返要幾個鐘頭,而急救需要的醫療器材、帳篷等重要物資根本運不上去。
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變得很焦急,可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望着眼前寬闊的水面發愁。而一場餘震的發生也是很突然的,當時連樂樂正在旁聽記錄醫療隊研究下一步方案的短會,結果忽然之間地動山搖,反應在個人身上,就是忽然一陣的頭暈眼花,即便坐着,也身不由己的搖晃,幾乎無法平衡身體,直接趴在地上。
這是連樂樂做記者這麼多年,第一次真切的有了一種叫害怕的感覺,韓濤近在咫尺,可是餘震發生的時候,她覺得不對勁時卻發現,在這一刻,要握住他的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這僅僅是開始,這一天,二進汶川的計劃擱置后,醫療隊按照統一指揮,轉路奔赴眉山,開始救治送來的傷員。連樂樂為了採訪也是馬不停蹄的四處奔走,再見到韓濤,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三點,醫療隊集結,準備再次向汶川前進。
這條路上的見聞,第二天、第三天曾經連續在連樂樂所在報社的報紙上整版刊發,很多門戶網站也紛紛轉載。
而這條路上曾經發生的事情,在幾天之後連樂樂回到家鄉的時候,仍然時而出現在她的夢中。他們坐的大客車當時行進在部隊緊急清出的道路上,而這條路,比任何連樂樂曾經走過的山路都崎嶇不平,有很多坑窪的同時,一側的山體還不是滑落下大小不等的石塊。客車的地盤雖然已經很高的,但也被掛得咔咔作響,而且有時候,還不得不停下來,組織車上的人,去搬開前面擋路的大石塊。
出事的時候,他們和兄弟省份一輛運輸物資的卡車一起,被前面剛剛滾落不久的一塊大石頭阻住了,車上的男人都下去推石頭,連樂樂也架着相機,去拍攝清路的畫面。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危險就在身邊,開始的時候是小塊的碎石忽然滑落一地,然後有人忽然大喊“滑坡了,快跑!”
連樂樂當時相機就舉在眼前,光圈剛剛對好,甚至沒聽見那人喊的是什麼,只是透過鏡頭,發現所有人都四散逃竄的樣子,然後眼前一黑,有人撞過來,拖着她就跑,也不管她的眼鏡被相機一撞,一下塌在鼻樑上,幾乎滑落,而鼻樑承受了這樣的衝擊,又痛又癢。
而幾乎就在她跑開之後的幾秒鐘,滾滾的山石就大片滑落,連樂樂回過神來,只看見方才她站的位置,已經被巨石填滿,而適才停在他們車前面的那台兄弟省份運輸物資的卡車也在那一瞬間被山石掩埋,幾乎被砸成了鐵片。
還一直握着她的左手的人,手抖得卻很厲害,掌心濡濕,她好半天才回過神,帶隊的那個中年人已經過來,一連疊聲說“太危險了,小韓,多虧你反應快,哎,多虧你反應快,小連同志,你沒事吧?”
“沒事,”連樂樂有些愧疚,她太不小心了,居然忘了這裏隨時潛在的危險,只想用相機記錄下剛才所有人奮力推開巨石的那一刻,卻忘了身處的環境,所以她只能歉然的看着所有人,最後才把目光落在一直抓着她的,韓濤的身上。
他嚇得似乎比她厲害,臉色唰白,連嘴唇都沒有顏色,他一直都挺白的,但白不過這一刻。“謝謝了,”連樂樂扯起嘴角,想笑得討好一點,可是這一笑,眼淚卻幾乎下來,韓濤緊緊的,或者說是死死的攥着她的手,這會嘴唇動了動,卻到底沒說出話來。
後來他們又遇上過幾次這樣的情況,有時候是山石,有時候是淤泥,瞬間掩埋道路和道路上的一切。他們的司機是當地人,很有經驗,依靠着過硬的技術,幾次帶着他們闖過生死關,最後,他們前進到最靠近汶川的地方,然後開始接治從汶川運出的傷員,天熱,陰雨,空氣中開始瀰漫著巨大的味道,要帶上口罩才能覺得稍微好一點,韓濤很忙,每天都工作到深夜,睡不了幾個鐘頭,甚至只能稍稍眯一會,但是只要她出去採訪了,他總是很緊的抓她的手,要她小心。
她很小心,只有幾次路上滑倒了,摔破了一次膝蓋,但是隨身帶着的筆記本和數碼相機都完好無恙,讓她得以記錄了很多畫面,有失去家園的人彼此扶持着從廢墟中走出的,有淚也有堅定的面孔;有不肯離開,要等候家人消息的悲愴面孔;也有不斷趕來的志願者們急切又凝重的面孔……
她還暫時收養了兩隻小狗,不知道主人還在不在,只是它們卻留戀家園,徘徊着不肯離去,她會少吃一點東西,生下來的帶去喂喂它們。
幾天之後,採訪結束,連樂樂下飛機的時候,報社的領導、她的父母、甚至吳航,都等在機場,這種迎接凱旋戰士的場面讓她非常的不適應,她還沒有從自己的採訪中脫身出來,心裏只覺得無比沉重。
作為一個記者,常年採訪別人,忽然角色轉換成被採訪者,她也有些無措,草草的說了幾句,就把機會讓給了其他幾個同去同回的同事。
從報社回家,是吳航開着車送她和父母的,本來她再三推辭,但是吳航態度很堅持,而且似乎和她父母也很熟識了,連樂樂心頭有很多疑惑,只是沒有力氣多問。
晚上還是準時收到韓濤報平安的短訊,他和醫療隊還留在四川,因為很多傷者還需要及時的接受治療,大災過後,為了預防疫情的發生,他們也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短訊只有寥寥幾個字,但是閉上眼睛,她都能想到韓濤的樣子。這些天,他睡的一直都很少,一台一台的手術要馬上做,傷員總是不斷的送到,他也瘦了好多,搶救傷員,最缺的是血漿,所有的醫生和護士幾乎都緊急獻過血,他也不例外,而獻過血之後,他也不過稍稍休息,就又去……
想着這些的時候,她到底抵不過沉沉的倦意,睡了很綿長的一覺,超過二十四小時,醒來的時候,連爸爸和連媽媽已經做了整桌子的菜,吳航居然也等在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