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瑞鷓鴣

第二章 瑞鷓鴣

時光是怎樣爬過我的臉

我比誰都清楚

據查丹諾瑪預言,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日。

是不是朝顏真的不清楚,只是少了一個宋泠泠,夏朝顏接下來的高三生活過得非常非常平靜。不再有人冒冒失失地天天來敲她的窗戶,一抬眼,便是一張或興奮或沮喪或生氣的燦若桃花的臉。有的時候,窗外稍有響動,她還會條件反射般抬頭。片刻,她重又低頭。

她朋友很少,缺了宋泠泠,的確生活失色很多。不過,還有個時不時如滑稽小丑般跳出來攪攪局的羅憩樹,所以倒也不算悶。正是這個跟她同窗了超過十年,雖然同學絕不情深的羅憩樹,在高中畢業前,給她捅了個小小的簍子。

高三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班主任耳提面命了好幾次。朝顏本來沒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考前突然腹瀉了好幾天,到了數學考試那天,肚子難受加上心裏也難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無,平時還算熟悉的題目突然間反應不過來了,做得倒數第二題,竟然傻眼了。

這次,她是真的渾身冒了一層細汗出來。

班主任在考前關照過她好幾次,這次盡量考好點,說實在的,這個胖胖的嚴厲的中年婦女還真有點喜歡她:“夏朝顏,有個S大的保送名額,劉凡新程海鳴羅憩樹他們也不一定會要,而且,這個專業屬於基礎學科,以後進去了,獎學金和助學金相對比較多,你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如果這次考試你能考進前十,”她意味深長地,“我會儘力幫你爭取。”

夏朝顏心裏十分感激。她的意思朝顏再清楚不過,那幾個人都是班裏成績最好的,自然看不上這個排名三四十位的學校,而且,她在班上的名次向來就是十名上下,班主任一向是個謹慎然而一言九鼎的人,既然這麼說,只要她發揮正常,這個名額鐵定就是她的了。

她回去告訴父母,許聞芹是向來不喜形於色的人,也很開心。畢竟夏家條件不算好,最重要的,老夏家祖上可是從來沒有出過大學生,絕對算光宗耀祖,總之,這些天家裏氣氛高漲熱烈異常,連晚晴都乖覺了很多天天搶着洗碗,尤其是夏勇,他這些天嘴巴都是朝上咧的。

想到這兒,朝顏突然有點難過。

坐在她身後的羅憩樹,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爸爸是廠里的高級工程師,媽媽是財務處領導,儘管也住在那條巷子,可他們家住的是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在這個鬧市區,跟小別墅也沒什麼兩樣了。對於朝顏,羅母溫芬有時不免涼涼地:“這個夏勇也真是的,老闆的家務事跟他一個司機有什麼關係,要他出來打什麼抱不平?小女孩活生生從小跟着受苦。”

羅憩樹不以為然:“家裏條件差點有什麼關係?只要自己爭氣,”他哼了一聲,“我就煩那些整天塗脂抹粉的。”還總是跑到他面前來顯擺炫耀。溫芬笑了笑,避重就輕地:“傻小子,女孩子是要富養的。”到底是孩子,一點不懂人情世故。羅憩樹再哼一聲,一扭頭就走了,他沒來得及看見母親眼底的些許擔憂。

他趁着監考老師走神到門口去呼吸新鮮空氣,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他伸出手,毫不客氣地重重扯了扯朝顏的頭髮。這丫頭,也不見吃什麼好的,偏偏一頭長發柔柔亮亮的看上去營養就豐富。

朝顏吃痛,不敢說話,回身怒視。羅憩樹就是要她這個樣子,二話不說,立刻甩了一張紙條給她,筆直,精準。朝顏嚇得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手也立刻發抖起來,她本能反應是回身擲還給他。彷彿明了她的想法,身後一聲不耐煩的低喝:“白痴!”

她渾身一激靈。

正在這時,監考老師回身,一眼就看到臉色漲得通紅的夏朝顏,他是身經百戰的人了,立刻起了疑心,走過來:“什麼事?”朝顏抬頭,低低地:“我頭暈。”老師“啊”了一聲:“你發燒了?”朝顏搖頭:“我有點想吐。”這倒並沒說謊,她的胃彷彿已經開始痙攣。

監考老師又“啊”了一聲,有點為難,高三老師本來就很緊張,一個蘿蔔一個坑,所以,就連監考老師也只有他一個,如果……有人立刻站了起來:“沒關係老師,我已經做完了,”他淡淡地,“我是班長,我陪她去醫務室一趟,很快回來。”

一走到拐角處,夏朝顏狠狠地:“你到底要幹什麼羅憩樹?”她緊緊捏住手裏那個小小的已經完全被濡濕的紙條。

羅憩樹輕鬆聳肩:“幫你。”這麼簡單的事還要問,他再聳肩,“還要不要去醫務室?”女孩子就是麻煩。他吹了一聲口哨,幸虧他爸媽積極響應計劃生育號召。

夏朝顏吸了一口氣,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我說了要你幫了嗎??”她強調,一個字一個字地,“不、用、你、多、事!”

羅憩樹挑眉,奇怪地:“咦,你不是想要保送?”夏朝顏冷冷地:“如果要這樣才可以,那我寧可不保送。”她回身就要走,“如果我自己發揮失常,我認了,怪不得別人!”她狠狠地將揉作一團的紙條扔進身旁的那個垃圾桶。

她幾乎是跑着離開。

羅憩樹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奇怪的……他嘆了口氣,女人。煩人。

又過了一會兒,他抬手看看腕錶,嗯,時間延宕得差不多了,老師應該不會懷疑,他又吹了一聲口哨,手插在兜里,慢慢朝回走。他不知道,在他身後,還有兩雙饒有興緻的眼睛。

“癟了。”是大熊的聲音。有點兒幸災樂禍。

齊唯杉皺眉:“這女孩有點不識趣。”好像面熟。嗯,那個女孩,十幾歲的年紀,幾十歲的眼神,印象深刻。不過,不關他的事。他拍拍大熊的肩膀:“算了,趕緊走吧,巴巴的提前交卷出來,您老人家這到底是為什麼呀?”大熊如夢初醒:“快快快,晚了就等不及了!”

意甲加上黃健翔,絕對的黃金搭檔。

那次模擬考,幸運的是,夏朝顏雖然發揮失常,只考了第十五名,但是,好像還有比她發揮更失常的人。所以,班主任在總結了經驗教訓跟分析了綜合排名之後,以“經過全方位多角度考慮”和“既然羅憩樹這次都考得失手了,那適當彈性也是可以允許”的名義,宣佈這個名額還是夏朝顏的。

於是,朝顏啼笑皆非,如償所願,得以提前從獨木橋上躍下。不過她還是牢記下了班主任的暗示,天天到校兼任班級後勤部長。許聞芹也很高興,為生計所躬她辭了那份只夠溫飽的工作,最近把前屋劈出半間,簡單裝修了一下,開了個小小的雜貨店,既然這樣,朝顏也可以多點時間幫幫家裏。朝顏要上大學,晚晴在念高中,哪裏錢都省不下來,只有另闢蹊徑,才能有點小小的余財。

夏勇有點歉意,朝顏倒是很開心,滿口答應:“媽,我放學回來就幫你。”

朝顏長得亭亭玉立,性子又溫柔可親,生意很好,收益比許聞芹原來工資高一倍有餘,許聞芹高興,然而暗地裏有點唏噓。有一天她裝作不經意地問朝顏:“要是同學看到,你怕不怕?”

“不怕啊,怕什麼?”朝顏坦然,“又不偷又不搶,自己掙錢吃飯,有什麼好怕的?”她俏皮地眨眼,“只是恐怕我捨不得當財主,不能請同學們吃東西。”

許聞芹笑。心裏無限安慰。比晚晴懂事實在太多。

這個女兒,總算沒有白養。

這話才說了沒兩天,就真的來了同學。只不過不是同一班的。

大熊跟齊唯杉到景范中學操場去打籃球,一般來說,兩人不打到汗流浹背是不會收手的,這次顯然也不例外,出來的時候,跟往常一樣,兩人抄了一條近路回家,路過一個小小的其貌不揚的雜貨店,大熊突然覺得異常口渴:“喂,喝點什麼?”

齊唯杉清清嗓子,心有戚戚焉,舉雙手贊同:“好。”

兩人走進去,窄窄的櫃枱后,一個苗條修長的女孩身影,扎着長長的馬尾,略帶吃力地搬着地上的一箱飲料。

“喂。”大熊叫了一聲。女孩迅速回頭,綻開職業化的笑臉:“來了。”

彼此一照面,都是一愣。

大熊粗中有細,很快便反應過來:“啊是你,夏朝顏。”朝顏微笑:“是啊,”她瞥了一眼他們手上的籃球,徵詢地揚起臉,“要喝點什麼嗎?”大熊原本還有些尷尬,見到朝顏竟然落落大方笑意盈盈,語氣也就輕鬆了起來:“健怡可樂,”他伸頭看看,“有么?”朝顏點頭:“有啊。”晚晴最喜歡喝這個,進貨的時候許聞芹就多進了些,還有些備的,她拿過來兩瓶,毫不介意地:“給。”便轉身繼續整理貨物。

大熊連忙點頭:“謝謝謝謝。”剛想掏兜,斜刺里靜靜伸過一隻手遞過一張紙幣,然後,那隻手的主人瞥了他一眼:“還不走。”大熊會意,他憐香惜玉慣了的,忙搖搖手:“夏朝顏,”想說再見吧,又覺得不妥,於是,略帶抱歉地笑笑,便追着前面那個人跑遠了。

朝顏從櫃枱后踮起腳朝遠處望,兩道人影轉過一道圍牆,很快便不見了。她笑了笑,跟晚晴一樣,渾身上下一股子的汗味,真搞不懂男孩子怎麼就這麼喜歡打籃球,晚晴每次打起來也是沒完沒了,許聞芹不催上個十遍八遍絕不肯回來。

誒,她瞧瞧腕錶,晚飯時間快到了,得趕緊收拾收拾回家。

她剛轉身,一眼便瞥到櫃枱一角靜靜躺着的那張紙幣,她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高考的考場外,夏朝顏靜靜立在一邊。怕學生們忘了准考證耽擱考試,每次考試結束,班主任都叮囑朝顏要幫着收上來,仔細收好,在下一場考試前,再一張一張分發下去。

學生全部進場之後,班主任鬆了一口氣,她長得胖,索性躲到一旁涼快去了,只剩了朝顏一人站在那兒。她生得眉眼清秀,雖然穿着很普通的牛仔和T恤,但畢竟不用參加高考,無論氣色還是精神狀態上都要好上很多,面色紅潤神清氣爽,往那兒一站就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一個電視台的記者跑來要訪問她采編成高考花絮,朝顏笑着婉拒,正在此時,她注意到有個人正在跟負責警戒的守衛和一旁的老師交涉着什麼。

她跑過去:“怎麼了?”齊唯杉瞥了她一眼:“准考證忘了帶了。”朝顏“啊”了一聲,惋惜地:“怎麼會忘了呀?”齊唯杉簡短地:“回去換了件衣服,忘了取出來。”朝顏看看腕錶:“來不及了。”她對着守衛解釋,“有準考證存根,按規定辦法,監考老師驗證一下之後可以先進去考。”守衛沒吭聲,一旁陌生臉孔的老師倒是插了一句,公事公辦地:“可他能保證考試結束之前准考證一定送得到嗎?”朝顏用眼神詢問齊唯杉,他聳肩:“現在家裏沒人,也聯繫不上。”他其實心裏也有點着急,但他就這脾氣,越着急表面上越跟沒事兒人一樣。所以余涓涓一貫說他狡猾。

夏朝顏蹙眉,突然間:“給我鑰匙!”

“夏朝顏。”

“……”

“夏朝顏?”

“夏朝顏!!”

“幹嘛呀媽,睡覺呢!”深更半夜了,朝顏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一臉的不高興。

“我問你,那個齊唯杉是誰?”許聞芹才不管她的反應,一把將被子掀了起來。

夏朝顏揉揉眼睛,沒好氣地:“怎麼了?你們跟人家爸爸在外面坐了半天了,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她事先可一點兒也不知道人家爸爸居然當晚就親自上門道謝來了。心想夠小題大做的,再看看許聞芹的臉色,外帶想到她渾不吝的脾氣,簡直沮喪。

煩不煩?也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對她向來管束得簡直有點神經質。高一那年,班裏有個男生轉學,上門來找她告別。朝顏清晰地記得他有着細細的眉,狹長的眼,很文弱的長相,很靦腆,才被許聞芹盤問了幾句就臉漲得通紅,落荒而逃。朝顏當然有幾分歉意。記得一次作業,她忘了帶橡皮,正尋找間,斜後方的他看到了,微笑着送來給她:“拿着用吧。”朝顏愣愣看着他,都忘了說聲謝謝,直到身後羅憩樹濃濃的鼻音響起:“自修時間,不能隨意下座位!”她當時想,跟動不動招惹她的羅憩樹比,那個溫暖的笑容真像個天使。

聽完女兒沒精打采哈欠連天的解釋,許聞芹終於釋然:“哦。”不過她還是加重語氣地,“夏朝顏我告訴你,女孩子,一定要小心!”小心什麼呢?她沒什麼文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很奇怪的心裏有點不得勁兒。

“媽!”朝顏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我到底是怎麼了啊?”“好了好了,”許聞芹哄她,眼裏閃過一陣莫名的擔憂,不過只是瞬間,她便恢復了慣常的嚴厲,“知道晚晴幹嘛去了嗎?這麼晚還不回來?”朝顏又打了個哈欠,心不在焉:“不知道呀,他沒跟我說。”

許聞芹慍怒地:“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瞎淘,看我哪天不告訴你爸!”朝顏不置可否,重又闔眼。許聞芹起身,臨出門前,轉身問了句:“你事先知不知道那個齊什麼的他爸爸是幹什麼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總覺得有點不踏實。

夏朝顏莫名其妙地睜眼,搖搖頭。

許聞芹不再說什麼,推門便出去了。

許聞芹後來一定後悔。

如果不是當初的一念之差,後來的許多事,可能就不會發生。

高考完了,也發了榜,有如意的,也有不開心的,但總算人生一段旅途已經過去,眾人好像籠中飛出的鳥,心散得如地上亂蹦的黃豆,怎麼聚都聚不齊。

“夏朝顏,暑假到哪裏去玩?”鄰座的黃睿靜伸過頭來問。夏朝顏不答,一邊收拾一邊問,“你呢?”“她呀,”旁邊的丘悅插上一句,“香港購物咯,她媽媽可捨不得虧待她。”黃睿靜伸手去撓她,“你還不是要去新馬泰,切,酸我幹什麼呀?”夏朝顏笑眯眯看着她們鬧騰,一旁的羅憩樹突然開腔:“下周組織一次畢業游,去黃山,離家近,想去的可以報名。”他想想,補充了一句,“大家也是最後一次聚會了,又花不了多少錢,希望有時間的同學都參加。”眾人一片沸騰,說登記就登記,羅憩樹那兒立馬排起了長隊。

朝顏坐在座位上,有點躊躇,但想想家裏的境況還是沒有動彈。

人潮漸漸散去,三三兩兩的學生們都跑到門外去合影去了,羅憩樹抬起頭來,朝她叫:“夏朝顏,你去不去?”有點奇怪的是,他考上了一般人夢寐以求的北大,但好像看上去也沒高興到哪兒去。不過,他向來就是陰陽怪氣的不是?

朝顏眨眨眼,剛想搖頭,羅憩樹已經一屁股坐了過來,啪的一聲把登記簿往她面前一扔,托腮,有點冷冷地盯着她:“不去?”不就做了個小營業員嗎,有癮了是吧?夏朝顏詫異:“你怎麼知道?”羅憩樹挑挑眉,乾脆而不容她反駁地:“那就是去了?”他唰唰唰大筆一揮,“下周一集中,時間地點另行通知。”

黃山之行,安全正點,皆大歡喜。半道上碰到一個孕婦臨時出狀況,全班還集體當了一次雷鋒。

回來的路上,羅憩樹環視了一下四周:“還有沒有人沒上車?”他到處看了看,點了點人數,“行了,馬上就要開車了,都記仔細了啊,還有人拉東西沒有??”底下有人嘻嘻哈哈地:“老班,這麼敬業啊,還要站好革命最後一班崗啊?要不要大家湊錢給你買張獎狀發發啊?”羅憩樹掃了他們一眼,沒加理睬,逕自走到最後一排,伸出腳踢踢已經闔眼的朝顏:“讓開!”朝顏抬眼:“幹嘛?”羅憩樹不耐煩地:“你不讓開我怎麼坐?”朝顏皺眉,一邊讓開一邊嘟囔:“前面不是還有位置?”幹嘛跑到她這兒來擠。羅憩樹只當沒聽見,坐下來掏出懷中的小CD,閉上眼睛開始聽。

朝顏瞪了他一眼,然而沒有回應,只得悻悻然也閉眼,她太累了,昨晚大家鬧着圍篝火開晚會,她全程組織不算,還被大家鬧着罰喝啤酒,然後今天早上被黃睿靜一通取笑:“夏朝顏,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喝醉了酒,還唱《離歌》給我們聽?”有嗎?朝顏疑惑,她的歌喉能見人嗎?然而找不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她郝然而笑:“是嗎?”黃睿靜捂嘴,欲言又止:“還有……”她瞥到有人眼光掃過來,立刻住嘴。

她向來精刮靈動,知曉厲害輕重,從不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朝顏繼續昏睡,車子一顛一顛地慢慢開着,突然間,她感覺肩頭一沉,下意識睜眼,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羅憩樹彷彿睡著了,腦袋竟然靠到了她的肩上。朝顏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一個男孩子,不由得臉上一紅,剛想叫醒他,沒承想搶在她前面一般,羅憩樹睜開眼,定睛看了她一會兒之後,立起,伸了伸懶腰,慢條斯理地:“偷看我多長時間了?你一個女孩子,羞也不羞?”夏朝顏瞪了他一眼,習慣性跟他鬥嘴:“瞎說八道!”這人也忒賊喊捉賊了吧?她不理他,自顧自閉起眼睡覺,不過,轉念間想到以後,她的唇邊不知不覺浮起一絲絲的微笑。

唔……

她身旁的羅憩樹看着她,唇邊竟然也浮現出一絲絲含義不明的微笑。

果然,暑假期間,朝顏家的食雜店生意好了很多,來來去去路過的行人,放假的孩子們,經常絡繹不絕地來買東西。大熊他們固然經常在打完籃球之後過來喝點飲料,就連羅憩樹,也經常在晚上穿着大拖鞋踢踢踏踏來買點冰水啊電筒啊方便麵啊什麼的。也不多話,從來買了就走。

朝顏有次好心地:“不用每天來買礦泉水,不然讓晚晴給你送一箱到你家?”羅憩樹瞪她一眼:“我高興,你管得着??”朝顏閉嘴。他的事,她當然管不着。

不過,硬塞給她的,她似乎也沒辦法。

自打那天之後,似乎有陣子沒看到羅憩樹了,就連大熊他們來喝飲料,有次也不經意地提起:“那小子呢?”自從朝顏幫齊唯杉回去拿準考證那次開始,他偶爾也跟她聊上幾句,特別是有一次他們過來喝水,朝顏遞過一沓錢:“給。”

齊唯杉詫異:“幹嘛?”

“上次健怡可樂,你給我一百,這是找你的錢。”

齊唯杉眯起眼,有嗎?哪朝哪代的事?他不在意地揮揮手:“算了。”他一貫手腳散漫。朝顏看了他一眼,堅持要給:“不能算。”齊唯杉皺眉,他又想到羅憩樹跟她一起站在外面的時候她的倔強和不通融,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又不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她到底有沒有必要對每件事都這麼錙銖必較?覺得有點拉不下面子,他不悅地:“你是泠泠的好朋友,這點小錢算什麼?”

朝顏看着他身上的品牌運動衣。小錢?她心想,你就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二世祖,你知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人?附近工地上那些才十來歲的小童工,比晚晴還小不少呢,隔三岔五來她這兒買點兒小東西,這個來,那個去,總會引得她無限唏噓。如果這些小錢要你齊唯杉自己努力去掙,是不是還能像現在這麼毫不在意?她低頭,淡淡地:“父母給的錢,就算再小,都不能浪費。”大熊眼尖看到,忙打圓場:“噯夏朝顏,我們也上S大,多巧哈你說是不是?”拚命向她擠眼示意,眼睛都快抽搐了。夏朝顏你傻是不是?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有你這樣把客戶上趕着朝外攆的嗎?

朝顏當然能看得出對面那個人的臉色。

可是,她垂眸,一聲不吭。

大熊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露面。

後來的某一天,他們又出現了,都黑了一大圈,顯然剛從外面玩了回來。而且那一次齊唯杉來的時候,順手遞給她一包東西:“泠泠讓我給你的。”“哦。”朝顏淡淡道了一聲謝,隨手便將東西放在一旁。壓根就沒有要拆開來看的意思。齊唯杉看着她的樣子,上次那事兒還記在心裏,要不是宋泠泠催着他轉交他真還不願意來。不過話說回頭,還真有點對她刮目相看。原以為她是那種性格溫吞吞沒什麼脾氣的,普普通通家境貧寒的女孩子,可是,原來她溫順的外表下,也是有點骨刺的。

他提醒:“泠泠寄來,讓我務必轉交給你的。”他故意漏了一個重要訊息。朝顏蹙眉:“知道了。”她唇角微微一撇,神色若常。齊唯杉等了片刻,看她還是完全沒有要拆開的意思,便瀟洒轉身:“我走了。”

是你自己的事,可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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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朵朵為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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