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亭宴
盛世若此
憔悴至斯
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靜靜地,一步一步前行。前面那個是苗條而瘦弱的,後面那個,高大挺拔,不疾不徐。他並不跟她說話,一直就那樣走在她的身後。但不知道為什麼,聽着他似有若無的清淺呼吸聲在身後,她的心裏竟然有着一絲絲莫名的緊張。
他剛才就回頭朝一起走過來的方大同丟下一句話:“麻煩你還有成經理把剛才的事落實一下,我送夏朝顏回去。”她甚至連一聲拒絕都來不及說,就被他眼裏隱約的那道冷光給震住了。然後,在成凱的無限訝異中,她直接被他一伸手帶了出來。
他的掌心,徹骨的涼意。
一出門,他立刻甩開了她,不留任何餘地。
他做任何事,從來都乾脆利落。
他就那樣靜靜走着,其實路很近,但不知道為什麼,朝顏竟然連開口回絕的話也說不出來。她向來膽子很大,但這一刻,她竟然有點害怕起來。他的身影,如同這個黑夜,深沉得幾乎不見底。
已經到門口了,她回身,剛想道別,卻眼睜睜看到一支手臂已經橫了過來。她的鼻尖,已經堪堪撞上一個絕對算不上柔軟的胸膛。
她的身後,是那堵冰冷的,厚厚的牆,他的手,連同他的整個身體,連同那個帶着淡淡煙草味的氣息,不露聲色地困住了她,完完全全地包圍住了她。他就那樣靜靜凝視着她。他的眼眸,幾乎深不見底。
第一次,朝顏感覺出了濃濃的危險。
他就那樣站在她面前,堵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她心底慌亂,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低着頭,幾乎能感受到他肌膚傳過來的滾燙氣息。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朝顏恍惚。依稀熟悉的場景。那個深幽的小巷。桂花樹旁邊。那個人……
她低頭,心中深深酸楚。
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可是,又如何,能不憶?
他們就那樣面對面站着,直到有一輛車疾速從他們身旁駛過,帶起一陣混雜着淡淡塵土氣息的細霧。外面剛剛下過雨,空氣中還帶有瑟瑟的涼意。朝顏禁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寒戰。
幾乎是同時,齊唯杉朝後退了一步,凝視着她,唇角一挑,帶着濃濃嘲諷地:“看起來,你的自我修復能力比我想像中要強得多。”
她咬唇,逼下心底的淡淡酸楚,也自嘲:“是啊,或許我是屬壁虎的。”
身上的傷當然可以快速癒合,而心底的那份痛,在最陰暗的角落,在夜半無人的時候,一大片一大片地潰爛,生根,肆虐。
又有誰會在乎?
她轉過身去,低低地:“謝謝你送我回來,”她的聲音頓了頓,“齊總。”齊唯杉下意識伸手,卻只觸到虛無縹緲的空氣,他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影緩緩隱在門后,片刻之後,他抬起頭,看着三樓一個房間的燈光亮起,一個身影走到窗前,然後,窗帘緩緩落下。
很久很久之後,燈突然熄了。
她,應該睡了吧。
他一動不動,還是靜靜立在那兒。
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對不起,夏朝顏。
有時候,我真寧願自己是那個逝去的人。
他的唇邊捲起淡淡的苦笑。至少,夜來幽夢忽還鄉的時候,你總還會記得想起我。
他一直就那樣靜靜佇立着。
成凱坐在辦公室里,擰眉。
方大同坐在辦公室里,擰眉。
半小時后,電腦前的成凱聽到滴滴的接受郵件聲,移動鼠標一看,公司內部郵件,來自D.T.Fang,他有點奇怪。方大同年紀比他大出國時間比他長,差不多廿載,中文早就退步得不行,遇到事情從來操起電話就打,從國外到國內,成凱跟他共事多年,公函除外,真還沒見過他給自己寫過私人信件。
幾乎是同時,方大同也在隔壁辦公室里欣賞着自己的傑作。他好容易從網上搗騰下來,又好容易PS在一起。多年不搞這玩意兒手生了不少,不過,唔,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禁有幾分得意。
他也有點奇怪,為什麼自己要花這麼大的精神做這種無聊至極的事呢?他摸摸下巴。
唔,聽說駱其舫跟宋凱的女兒搞婚外情,被拍艷照了,又不知道怎麼的被宋凱女婿發覺了,目前駱其舫下落不明。
方大同心裏當然有數。
夏朝顏的情況他是不清楚,但是……
他啪的一聲關掉郵件。兄弟,我跟你共事十來年,當然希望前緣再續。
成凱打開郵件。
先是吃驚,而後默然。
他一伸腳,椅子後退,順勢轉到面向落地窗的方位。窗外,萬家燈火。
他的身後,電腦界面上,一株傲然挺立的針葉杉,腳底下,一朵渺小但自顧自開得絢爛的牽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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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在哪兒,緋聞永遠是傳得最快的,而且,連日理萬機的高管們都看出來了,基層八卦群眾的力量那是更不能小覷。再加上有了申合群以及建築專家們的鼎力相助,工程繼續開工,一切工作安排又開始走上了正軌,黃蓉蓉一早就恢復了朝九晚五的正常白領生活,所以這晚,她猶豫再猶豫,思來想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開口問朝顏:“那啥,我問你件事。”
她其實一直默默觀察着夏朝顏。
這個小女人最近下班之後彷彿很忙,一三五瑜珈,二四六插花,再加上不知怎麼的又迷上了十字綉,不聲不響把父母的照片拿去掃描定製,說是要給父母綉個床頭掛件,順便慶祝他們結婚二十三周年。
很充實,是不是?
她嘆了口氣,看着一臉專註正琢磨着往哪兒下針的夏朝顏:“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
朝顏抬起頭來,“怎麼了?”
“你覺得齊總人怎麼樣?”
朝顏心裏莫名一凜,但還是一邊配線一邊淡淡地:“你離他最近啊,問我幹什麼?”黃蓉蓉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簡直要淚奔,又想起那個黑夜中站了許久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氣,咆哮:“你是真傻啊還是假傻夏朝顏,現在外面滿天傳的都是你跟他的緋聞!”
TMD,又不是我我操哪門子心呢??
“噯喲——”朝顏疼得直抽氣,因為她手一抖,針頭深深刺進去了。黃蓉蓉直接撲了過來,一疊連聲地:“要緊吧要緊吧?啊?”朝顏怔怔看向自己流血的手指。
齊唯杉……
她垂眸。
半晌,她回過神來,看着黃蓉蓉,緩緩搖頭,正色地:“黃蓉蓉,有些玩笑是不能隨便開的。”黃蓉蓉也瞅着她,瞥向她頸窩裏盪悠着的那串項鏈和項鏈上的那個戒指:“夏朝顏,這可不是玩笑!”關心則亂,她也顧不得中不中聽了,“人言可畏你明不明白?現在外面都傳瘋了啊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再說,我不管齊唯杉他到底怎麼想,真心也好玩玩也罷,我只知道跟他相比你夏朝顏不過是一個失婚的小職員,一旦出什麼狀況,他事業根基牢固,又是一個大男人當然可以不怕,可是你呢?朝顏,你又有什麼資本可以再摔一次呢?再有什麼閃失挫折你能經得起嗎??”
夏朝顏的聰明精細她比誰都明白。
夏朝顏從來都不是世人皆知唯我不明還滿臉無辜的蠢女人。
工作上,她無比冷靜,審慎,善於自保。
但是,黃蓉蓉嘆氣。
逢到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准?
夏朝顏身上那股子不管不顧的瘋勁兒上來,飛蛾撲火地也要往前趕。
想當初……
想當初……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趴在那兒,眼角微濕。
朝顏看着手指頭上一顆殷紅的血珠子漸漸圓潤,變大,最終盈盈滑落了下來。
她抬頭:“放心,黃蓉蓉,我知道分寸。”
若不是知交多年,向來圓滑的黃蓉蓉不會這麼露骨。
兩人一時間竟然都沉默。又過了半晌,黃蓉蓉低低地:“朝顏你說,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那種柴米油鹽的家常日子,是不是挺遙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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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唯杉最近一直有點煩悶。
前腳危機才消弭,他的母上大人後腳又開始給他找麻煩。劉旋原本呆在海南安穩得很呢,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卻頗有回蘇州落葉歸根的意思。不僅把公司總部回遷,把三香路那套房子大肆裝修了一下,而且動不動打電話來約齊唯杉一起晚餐。
兩三次之後齊唯杉就察覺出劉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她不僅自己來,每次還帶上一個妙齡女子,如果齊唯杉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感,那下次就還是這個,如果齊唯杉有哪怕一絲絲不耐,那她下次必定換上另一個女孩。通常敷衍上兩句之後,她就會找個借口直接走了,留着齊唯杉跟對面那個或爽利或羞澀或嬌媚的女孩子相顧無言。
他忍不住打電話給她:“媽,你到底想幹什麼?”
劉旋笑了笑:“你這麼聰明還要我說出來嗎?”
齊唯杉嗤了一聲:“我幫你把公司搞破產你就遂心了?”也省得她這麼無聊。
劉旋唷了一聲:“兒子,我知道你能幹,但不是用在威脅我這一點上吧?”齊唯杉哪有空跟她打嘴仗,擰眉,沒好氣地:“要實在無聊就想辦法把自己嫁了,別動不動來騷擾我!”
有個人陪着她也好。
他在電話這頭,看不到那頭劉旋的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她嗔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沒大沒小的,我可你是媽!”
齊唯杉煩着呢,一句話了結:“我的事不用你管!”直接掛斷了電話。
其實,他煩的遠遠不是這件事。
方大同離婚多年,聰明世故,碰巧這天進門,看到齊唯杉臉色緊繃地對着電腦,他咳了一聲:“齊總。”齊唯杉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怎麼下班了還不回去?”方大同嘆了一口氣:“回去不還是我一個人,跟在公司里有什麼分別?”
齊唯杉笑笑,頭還是不抬地調侃他:“就憑你,還不是手到擒來?”
方大同也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是啊,手到了,才能擒來呢!”他拜拜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齊唯杉將椅子往後一滑,挫敗地扔下手中的鼠標,這隻老狐狸!他揉揉眉心,心裏從未有過的煩悶。
手到???
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那個敏感精細無比的小女人一定是察覺出了些什麼。
她是在避嫌,換句話說,是在有意躲着他。
因為這些天,他越發連碰到她的機會也沒有了。下班時間一到她跟黃蓉蓉固然就踩着鐘點走了,上班時候他也未必能找得着她。
這一天,他第三次路過財務處的門口,眼睛剛朝裏頭一瞥,就聽到晏陽的聲音,畢恭畢敬言簡意賅地:“齊總,夏朝顏去銀行了。”
他鎮定自若地沒什麼反應就逕自走了,但是,隱隱約約從身後傳來一陣低笑。
他咬牙。
他教她的處世哲學居然被她活學活用在自己身上。
活了二十四年,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就在齊唯杉沉着臉的同時,夏朝顏正敲着張若家的門。到銀行送完本票出來她一看錶已經不早,想起張若家就在附近,索性也就不回去了。
張若一開門看到她,大喜:“朝顏——”
朝顏坐定,看着她,還是那頭俏麗的短髮,身形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胸圍較以前略為豐滿,她看看四周,半晌之後由衷地:“張若,你家裏真乾淨。”張若洗了一盤大鴨梨過來,熟練地開始轉動手中的水果刀:“是嗎?不幹凈才怪,我跟小阿姨可是天天打掃的!”不一會兒,她將削好了的雪白梨肉遞給朝顏,居然還可以削下來的皮完整繞成一圈一點也沒斷,“吃吧!”朝顏看着她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一時有點目瞪口呆,剛剛接過來,就聽到裏頭有嬰兒的啼哭聲。
張若抱歉地看看她:“笑笑大概是餓了,你等我啊。”不一會兒,她一手抱着女兒,另一隻手拿着空奶瓶走了出來,朝顏站了起來:“我幫你。”張若搖頭:“不用。”她走到廚房,一邊耐心地哄着女兒,一邊單手旋開奶瓶口,倒水,清洗奶瓶,再倒水,試溫度,沖奶,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朝顏再次目瞪口呆。
二十分鐘后,張若把女兒服侍好重新出來,抱歉地:“不好意思啊朝顏,今天曾BT的上課不在家,阿姨又請假回老家去了,不然我不會這麼手忙腳亂的。”
朝顏仍處在極度震駭狀態,半天才有點結巴地:“張若,你太、太、讓我意外了!”前兩天譚菱終於聯繫上了她們,聽到這個消息還大呼意外呢,朝顏忍不住微笑,“要是譚菱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眼珠子都能瞪掉下來。”
張若聳肩,嘆了一口氣:“有什麼辦法,曾BT的那麼厲害,我每次想造反,都……”她有些臉紅,實在是被他懲罰怕了。
正說到一半,門口傳來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壞話。”張若瞪他,一臉的理直氣壯:“你這麼早回來幹什麼?”
曾醒明沒理會張若,逕自換了拖鞋進來,遞給她一包咸乾花生,不知道為什麼她跟小老鼠一樣就愛吃這個,一開始他聽着嘎嘣嘎嘣的聲音就嫌煩,時間長了彷彿居然也就習慣了。
張若再也顧不上埋怨,快快樂樂吃了起來。
曾醒明洗手,去房裏看過女兒之後出來,坐下來跟朝顏點了點頭:“好久不見。”朝顏看到他還是有點拘束:“是啊,曾教授。”張若朝曾醒明掃了老大一個白眼:“什麼叫獸野獸的,曾醒明,你不要總對我同學擺一副撲克臉!”害得沒什麼人敢上他們家門。
曾醒明倒是不生氣,只是唇角含笑地:“張若,今天下午你媽剛打電話給我。”張若脖子一縮,立刻不吭聲了。朝顏看着他們夫妻之間的小情趣,微笑。
曾醒明瞥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麼:“夏朝顏,你是去年畢業的吧?”朝顏“嗯”了一聲,有點奇怪。曾醒明看着她,他對她印象很好,成績優秀,寡言少語,很懂得分寸,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或許她已經是他的碩士生之一了吧。並且,朝顏身上後來發生的事張若也在他面前說過,不免有點唏噓。
張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老公,明白他難得的開始大發善心了,果然,曾醒明思索了一會兒,緩緩地:“如果你工作順利一切都好,那倒罷了,如果你想換個環境暫時調整一下心情,或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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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就在朝顏心裏其實還有幾分躊躇不定的時候,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出現了。
劉旋看著兒子最近實在太忙,挂念他,索性找上門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唯一曾跟齊唯杉見過兩次面的女孩子,S市的一位舞蹈演員錢歌雁,個子高挑氣質優雅品貌兼佳。齊唯杉看到她們,禮節性招呼敷衍過後,直接下逐客令:“我挺忙的。”劉旋瞅着他:“就是知道你忙,所以我們直接來找你了。”
她自顧自帶着女孩子走了進來。
齊唯杉站了起來:“媽——!”
劉旋瞅着他:“怎麼了你?倒嚇了我一大跳,兒子,你這麼忙,裏間沒顧得上整理吧,我跟歌雁幫你!”
齊唯杉皺眉,心裏一小簇火緩緩上揚:“媽,你就不能不什麼事都自作主張?”這麼多年了,對誰都這樣。
劉旋迴眸,明目張胆地嘔他:“我是你媽,我不作誰幫作?再說,你要能找個女朋友我不是就不用管了?”
齊唯杉咬牙,幾乎是瞬間衝出一句話:“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劉旋曲起胳臂,涼涼地:“是嗎?在哪兒啊?給我看看啊,”她調侃他,“不會你丈母娘還沒給你生出來吧?”
齊唯杉這兩天原本就煩悶得見誰都想找茬,又碰上母親這麼獨斷專行更是無法忍受,索性點了點頭:“好,想知道是吧?那你們就在這兒等着!”
他憤憤然一摔門就出來了。
其實,他不過只是找個借口離開這兒,高速上拉足馬力兜上個十來圈再回來。
可是,剛轉彎,他就看到了一雙明亮的,一直以來縈繞在他心間怎麼也揮之不去的眸子。
朝顏躊躇地站在拐角處已經有一小會兒了,極其猶豫。
這份文件本不該她送,可是晏陽不在,又在她桌上留了個十萬火急的條子催促她,她一走近就聽得裏面吵吵嚷嚷的,心想似乎不是一個好時機,剛想轉身就走,就看到門嘩啦一聲開來,緊接着齊唯杉的臉一下子就出現在她面前,他的眼神只在她臉上一掃,便一把將她拖了進去。
朝顏試圖掙脫,可居然怎麼都掙脫不開,她惱怒,連平時喊慣了的齊總也不叫了:“齊唯杉,你到底要幹什麼?”
齊唯杉放開朝顏,站定了,揚起頭冷冷地:“都、看、到、了?!!”
劉旋瞥了朝顏一眼,她當然打聽過她,冷笑:“你別以為隨便找個人來應付一下我就會相信你!她結過婚的,只不過丈夫出車禍死掉了而已!”
她看看自己身旁千嬌百媚的錢歌雁,猜度着是不是這個讓兒子不太滿意,千萬可別逼急了他,遂緩和語氣,“有什麼想法你回頭跟我慢慢說,不然我跟歌雁先走。”
齊唯杉冷冷地:“不必了,我不是余涓涓,任你捏任你搓!”
他伸手,一把箍住朝顏的肩,“你聽好了,就是她!從今以後,你不必在我身上白費苦心!”說什麼呢?朝顏連忙要開口,可是,她剛一張嘴,眼前黑影一閃,居然,話沒沒出口就被吞沒了。半晌,齊唯杉抬起頭來,根本不去理睬面前那兩個人臉上的難堪,倨傲地:“現在,你們相信了?!!”
待得劉旋跟錢歌雁已經出門很長時間了,朝顏仍低着頭站在那兒。
齊唯杉站在她對面,看着她:“夏朝顏——”
朝顏深吸一口氣,抬手阻住他的話:“算了,別說了。”
她試圖逼着自己立刻忘卻,可還是幾乎身上要起寒慄。
除了羅憩樹,她從沒有跟第二個男人這麼接近過。
他的唇,冰冷,掠奪,而沒有自製。
她垂眸,黯然神傷,她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溫暖,纏綿,含笑的雙眸,那個輕輕觸上來的唇:“朝顏,朝顏,朝顏——”
那個人,已經永遠,不會再這麼叫她了。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冷冷地提高一個調子:“你給我站住!”
朝顏聽着,禁不住肝火上揚。
她被輕薄的人都只能算了,他還不依不饒地想幹什麼呢?
她轉過身去,一個字一個字地:“齊唯杉,難道我做了你的擋箭牌還不夠,還要反過來對你的侵犯感恩戴德嗎?!!”
剛拉開門,她就被一雙手反扳過來,緊接着嘭的一聲,她被硬生生抵到牆上。她抬頭,接觸到一雙被怒火灼紅的眸子:“夏朝顏,你躲我躲得也夠了!”多日來的鬱積,不滿,和隱藏在心的憤恨,幾乎讓他喪失了理智。
跟那晚一樣,朝顏踢他,推他,咬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嘴裏鹹鹹的液體滑過,但是,他始終不肯放手。
這麼多年來,他的痛,何嘗比她少一分一毫?
不知道過了多久,朝顏的身體被他一點一點鬆開,他俯下頭,看着朝顏頸間那串項鏈,看着那個戒指,亮光一閃而逝,卻深深灼傷了他的眼,朝顏的臉上更是有着莫名的倔強,憤恨,還有沉沉的傷痛。那份傷痛,連同那道亮光,讓他心裏的那堆熊熊烈火燃燒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用力捉住她頸項中那個小小的戒指,面色沉鬱,冷冷地,幾乎是口不擇言地:“夏朝顏,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打算做一個貞潔烈屬為羅憩樹守上一輩子的寡?羅憩樹在,行,我跟你毫無瓜葛,現在羅憩樹不在了,你要到底還要當多久的鴕鳥,多久的活死人?!!”
漫長的時間內,我一直在苦苦掙扎,跋涉,遷徙。我也曾試圖忘卻。
我只是一介凡人,我當然在乎別人說什麼,我當然在乎你以前的一切,我當然在乎你心裏還有別人。所有這一切,我當然統統在乎。
但是,到頭來,所有的在乎,卻仍是敵不過一個小小的你。
我有足夠的耐心,讓你慢慢面對,慢慢接受,再慢慢放下。
可你呢,夏朝顏?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嗎?
朝顏被動地昂起頭,看着他的冰冷眼神,聽着他寒意徹骨的聲音,“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幹什麼嗎?夏朝顏,你不是留學簽證都已經辦下來了嗎?你不是辭職信都寫好了打算一聲不響就走嗎?真看不出啊,你居然有這麼遠大的志向抱負,那我是不是現在就要預祝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寧願我沒有碰到過你,至於現在,夏朝顏,你能離我多遠,就麻煩你離我比那個距離還要遠!”
“你走,走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