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蘇幕遮

第十三章 蘇幕遮

微笑擦肩遇見

命運的刀鋒隱在雲間

第二天的石湖燒烤聚會如期舉行。好像沒有人看出朝顏有什麼異樣。一大早黃蓉蓉她們就來找朝顏。坐上415路到底站,車上人很多,差點還碰到小偷,好在譚菱機靈閃得快。一下車張若就開始抱怨:“鞋帶都擠斷了。”黃蓉蓉看了她一眼,話裏有話地:“有寶來你不坐,怪誰呀?”

朝顏有心事沒聽到,譚菱倒是心裏笑了一聲。她不是很看得上張若,但承認傻人有傻福。

到了燒烤營地,就看到兩個人已經站在那兒了。譚菱一見着齊唯杉,先是一愣,然後朝黃蓉蓉狠狠瞪了一眼,旋即索性伸出手去:“你好啊,”她歪歪頭,“應該稱你為什麼?我的前任相好呢還是反面成仇的敵人?”

齊唯杉也伸手出來:“朋友。”

譚菱撇嘴,不客氣地:“切,還是沒超過兩個字!”

兩人相互看看,居然都笑了起來。

大熊受不了了,靠!皮相好一點就是沾光,三言兩語就能顛倒乾坤!哪像他,攤上一個野蠻女友,三天兩頭皮肉受苦。

石湖燒烤果然經濟又實惠。

而且還有孔雀可以拍照,張若干脆把斷了鞋帶的鞋子踢掉,光着腳拎着相機就攆過去了。譚菱跟着齊唯杉他們去租烤具了,朝顏跟黃蓉蓉負責擺放帶來的食物跟盤子。等到一切弄妥,東西也烤上了,除了黃蓉蓉跟朝顏守着,其他人都坐到一個地勢高點兒的小坡子上,一邊等一邊聊天。

快大四了,眾人的話題也離不開找工作。

大熊滿不在乎地:“算了吧,大學四年下來,吃吃喝喝我在行,其他的我可是一無所長。上我叔叔的公司去先幫幫忙,”他伸手拍拍齊唯杉,半開玩笑地,“老齊,咱兄弟一場,趕明兒哪天我失業了,你這個大金龜可不能袖手旁觀!”齊唯杉看着他:“九八國際金融風暴才過去幾年?”他輕輕一笑,“以後的事可難說!”在他心目中,迄今為止,華梁還是劉旋的。

不過他想,或許某天會真正喜歡上。

無他,習慣吧。

譚菱聳肩:“我反正要回去。”

所有的上海人都認為上海是最好的,無論身在哪兒,最終擠破腦袋也總要回去。

大熊模仿齊唯杉的口氣逗她:“以後的事可難說,說不定畢業后你跑到天南海北呢!”

黃蓉蓉忙得不亦樂乎,冷不防抽個空在那邊揚聲高叫:“喂喂喂,好了,快來快來快來——”眾人聽到,齊齊走了過來。朝顏在一直悶聲不響地蹲在黃蓉蓉身旁幫忙,見人都來了,有點怏怏地站了起來,這兒似乎下過雷陣雨沒多久,地下的土居然是鬆軟的,冷不防腳下一滑,一個不穩就朝後仰。大熊其實一早也看到朝顏要出洋相,他一直留意着她呢,手也早已伸出去了,就沒想到還有人居然比他還要快得多。

朝顏抬頭,看到一雙平靜的眸子:“沒事吧?”朝顏搖頭:“沒事。”就是腳有點崴到了,她低頭,“謝謝你。”

齊唯杉看着她,半晌之後:“疼不疼?”朝顏搖頭,微微一笑。

那點痛,跟心裏的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大熊看看齊唯杉,又看看朝顏,心裏着急,趕快插了進來:“夏朝顏,來來來,魷魚卷已經好了,香着呢!”說著就急急忙忙來拉朝顏。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想想就愁,再加上自己笨得跟郭靖一樣,就需要一個俏黃蓉來指點指點,結果黃睿靜果斷指示他:“寸步不離!”

說得倒輕鬆!他哀嘆。

他立刻又想起了那本筆記,心裏長長地,長長地,長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齊唯杉轉身瞥了他一眼,不顯山不露水地恰好擋住:“她腳崴了,我送她回去,一會兒就回來。”

車廂里,朝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沉默不語。

齊唯杉瞥了她一眼:“夏朝顏。”朝顏轉頭,茫然地:“嗯?”齊唯杉抿了抿嘴:“問個問題?”朝顏沒精打采地:“嗯。”

彷彿又回到高三那年,那個小小的空間,齊唯杉那時候在想,夏朝顏到底有什麼好?可是現在,他只是淡淡地:“跟羅憩樹吵架了?”他雖然不喜張揚,但心細如髮觸覺敏銳,對羅家心急火燎辦理兒子轉學的事一早略有耳聞。

朝顏咬了咬唇,沒有吭聲。

齊唯杉突然間有點煩悶,把車停到一個小小的街心公園旁,旋開車窗,摸出一支煙點上,抽了幾口之後,突然下車去了,很長時間才回來,扔給朝顏一個東西之後這才重又開口,有點不耐煩地:“回去記得搽上。”

朝顏摸着那管藥膏,突然間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下來了,齊唯杉看着她,也不問為什麼,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着她流淚。

朝顏朵朵為誰開?

又為誰敗?

開着的,都是別人的花。

縱使衰敗,也都是別人的哀傷。

第一次在他車上,她皺眉,發脾氣。

第二次在他車上,她流淚,傷心。

他心裏其實有着薄薄的怒。

憑什麼他見到的都是這樣萎靡凋謝的她?憑什麼他從來都看不到她發自內心綻開的笑?

可是,一看到她眼底濃濃的霧氣,他竟然一時怔忪。

喧嘩中的孤獨,感情里的縫隙。

從頭到尾,那兩個字,叫做放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抽出紙巾遞給她,皺眉:“好了?”朝顏抬頭,感激地看着他,第一次覺得原來他也有着和常人一樣的慈悲和寬容。她有點不安地:“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她還是放鬆了,失態了。其實他們接觸並不算多,其實齊唯杉並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可是,她突然發現,他,也許就像羅憩樹的那句簡短評價:“老齊只是不擅表達。”

又或者,只是不願,或是不屑。

當時她不吭聲,或許還有着幾分不贊同,可是現在,她的心裏,竟然淡淡的溫暖。那份筆記,比朝顏她們上課吃力記下來的詳盡全面太多。

每道例題,每個概念,每行每字,清晰,瀟洒,乾淨整潔。黃蓉蓉驚呼:“這得多強的人才能把筆記記成這樣啊?”對齊唯杉的慷慨割愛是死心塌地的感激涕零。

朝顏看着他,好半天之後:“謝謝。”齊唯杉不置可否瞥了她一眼,半晌之後,他挑了挑眉,發動車子:“走吧,不早了。”到了朝顏家的巷口,齊唯杉就停下了車,側身看她:“能走嗎?”朝顏感激他的細心和周到:“可以,謝謝你。”

她慢慢向前走去。

齊唯杉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前方,只是停頓片刻,便又重發動車子,掉轉頭而去。

朝顏向前走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不可避免地要路過羅憩樹的家。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個窗口,曾經有淡藍色的窗帘,曾經有橙黃色的燈光,曾經有一張年輕的惡狠狠的臉從窗口伸出來,□裸地威脅她:“朝顏,等我!不然明天的晚會我讓程海鳴他們統統缺席!”

曾經……

曾經……

朝顏蹲下來,捂住了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鬆開手掌,就聽到頭頂一個輕輕的聲音:“朝顏,你是在等我嗎?”

朝顏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的耐克旅行包,她的頭慢慢向上抬,就看到一雙腳,穿着的是她買給他的鞋,灰塵僕僕還有幾個大黑印子,再往上,身上衣服皺巴巴髒兮兮,她終於站了起來,她的面前,一隻手臂的距離,有着一張滿頭大汗的年輕的臉,疲倦,然而眼神明亮。

他的形象實在太糟得不能再糟了,渾身上下還充斥着濃濃的汗腥味。

但是,在這一刻,絕對是世上最好聞的味道。

她鼻子一酸,縱身向前,緊緊抱住他。

她不知道,不遠處,有一輛車去而復返。齊唯杉到底有點不放心她。

遠遠地,他看到那兩個擁在一起的身影。

他嘴角牽了一牽,心底微微一笑,是他多慮了。

他快速調轉車而去。

沒幾天,黃睿靜跑來跟朝顏借東西:“朝顏,把你那條裙子借我用一下。”朝顏奇怪:“哪件?”黃睿靜家裏人都是警察,職業習慣熏陶,她從來都是一頭短髮,英姿颯爽,當然,也從不穿裙子。

黃睿靜虛頭巴腦地在朝顏寢室里來迴轉了好幾圈終於確定沒有人:“那件,粉紅的!”

朝顏明白了,她當初跟羅憩樹一起去挑的,他非說好看:“就像一朵小小的牽牛花。”不貴,她也喜歡,便買了。羅憩樹得意:“瞧你,虛榮上了吧,其實更像狗尾巴花!”雖然嘴上這樣損她,但還是執意搶着去付了錢。

她有點躊躇:“哦——”黃睿靜瞅着她:“哦什麼哦,男朋友送的,捨不得啊?”朝顏有點臉紅,從衣櫥里拿出來給遞給了她。

女衛悅己者容,可以理解。

黃睿靜不客氣地直接塞到了帶來的背包里:“謝了啊,過兩天還給你。”抬頭瞅她,“宋泠泠最近跟你有聯繫嗎?”朝顏點頭:“有。”無非是打打電話聊聊天,順帶抱怨抱怨,她還是當年那個脾氣火爆吃不得虧的嬌嬌女。

朝顏有時候想,如果人一直走不出過去,好像也是一件很痛苦很無奈的事。

但是,她垂眼,或許是還需要更多時間。

黃睿靜想了想:“那你知道程海鳴最近生病了剛出院嗎?”朝顏驚訝:“是嗎?為什麼?”黃睿靜又瞅了她一眼:“一種說法是他拿了最高獎學金慶祝的時候喝酒喝多了,另一種說法是他被宋泠泠甩了。”

朝顏嘴巴張成了“O”型,半天回不過神來。

黃睿靜看着她,心裏嘆了一口氣,夏朝顏啊夏朝顏,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才找個籍口來看看你,沒想到到現在你居然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她琢磨着,男生是不是多少都有點審美偏差?不然,她身邊的優等品怎麼會一個接一個看上夏朝顏這樣的悶葫蘆?

她嘆了一口氣,索性也不閃閃避避的了:“羅憩樹轉學了啊?”朝顏“嗯”了一聲。黃睿靜按捺不住:“嗯什麼嗯啊?他去香港,萬一以後不回來了,你怎麼辦?”

怎麼辦?黃睿靜心底澀澀的。眼前這個女孩子其實很獨立性格很強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能看到蒙在她身上的陰影。淡淡的,卻總也揮之不去。

或許,大熊的想法未嘗不是一個有益嘗試吧!

朝顏抬頭,淺淺一笑:“他不會。”

那天晚上,羅憩樹緊緊摟着她:“朝顏,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他的手臂幾乎要嵌進她的身體,“等我。”

相信我。

朝顏抬頭看他,明明是笑着的,眼淚卻一滴滴落了下來,直到一個唇輾轉而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繼續輾轉,反反覆覆。

她繼續淺淺一笑,眼神清亮,重複了一句:“他不會。”

五分鐘之後,黃睿靜下樓,第一句話就噎住了耐心地蹲在樓下伸長脖子等消息的大熊:“沒戲。”她瞅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別費心了,齊唯杉不會感激你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朝顏朵朵為誰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朝顏朵朵為誰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三章 蘇幕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