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隨軍出征
大清早,城郊夙家軍營中五萬將士整軍待命,為了這次圍剿海盜,夙凌還調了南面兩萬駐軍共同出戰。不過數千海盜,夙凌竟出動五萬精兵良將,可見這次夙凌消滅海盜的心有多麼堅決。
顧雲特訓的百餘名特種兵除了羅岩重傷不能前往,其餘的人全部隨大軍出征,由余石軍領隊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奇怪的裝束引來其他將士好奇的眼光,比起普通十兵的長矛、大刀,他們腰挎弓弩銀箭、腳佩短刃匕首,武器顯然精良得多,眾將皆羨慕不已。
各營將領正在點兵,夙凌負手而立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臉色陰沉。顧雲手裏拿着冰煉,半靠着營地的旗杆,神情愉悅。韓束暗笑,前幾天是青末一張冷臉,現在換成將軍鬱結,這兩人還真是有趣。
韓束朝着顧雲的方向調侃道:“軍師大人,您應該站在將軍身邊才配您的身份吧!”這位青姑娘真不是-般人,進宮一趟吃個皇子的滿月酒,也能弄個御封軍師出來。
韓束話音才落,夙凌如箭一般的冷眼立刻朝他射過來。韓束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撩撥虎鬚。
顧雲白了韓束一眼,明知道某人心裏堵着一口氣還去招惹他,活該。
一直冷眼旁觀的游弋對這位將軍夫人也有些好奇了,在夙家軍的營地里只要提起她,每個將士都津津樂道她的種種作為,她在城郊駐軍中的威望和聲譽也都極好。如果他們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她一同隨軍出發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夙家的三位長輩今天也要回夙家主宅,順便過來給他們送行。顧雲一襲暗紅色勁裝利索瀟洒,配上她清麗堅定的氣質頗為耀眼。夙全笑眯眯地朝顧雲招手示意她過來。顧雲走了過去,才站定,夙晏便大笑着誇獎道:“青丫頭,這身打扮英姿颯爽,很好看。”
顧雲很想翻白眼,她練兵的時候都這麼穿好不好,只是為了與夙家軍的紅色戰袍合拍一點,她換成了暗紅色的勁裝而已。雖然心裏不以為然,但是面對長輩的誇獎,顧雲還是禮貌地回道:“謝謝晏叔。”
夙擎淡笑地立在一旁輕捋着白鬍子,頗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顧雲眼前一亮,說道:“族長,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您。”
夙擎微笑地點頭,顧雲更靠近一些,小聲問道:“像我臉上的這種疤痕,您能治好嗎?”上次夙擎從她的手心給她渡過一次所謂的真氣,真的很神奇,聽夙任說他的醫術也很厲害,要是他能治好青楓的臉就太好了。
顧雲神秘兮兮地小聲說話,夙晏好奇地豎起耳朵想聽聽她說什麼,結果一聽她提臉上的疤,立刻就怒了,大聲叫道:“凌小子嫌你丑?!晏叔幫你去教訓他!”
洪亮的聲音引得不少人的目光朝他們這邊看過來,顧雲哀嘆,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
不讓別人把話說完,似乎是他們夙家的傳統,顧雲才剛開口,夙晏已經繼續大聲說道:“不是你幹嗎要治臉?有什麼委屈和叔叔們說,別怕!”
天!她已經能感受到背後一道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顧雲朝夙晏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急道:“我不是為自己問的,我是……”
“我從來沒有嫌過你丑!”背後低沉而嚴肅的男聲忽然響起。顧雲背脊一涼,他來湊什麼熱鬧?緩緩回過身,對上夙凌神色複雜的眼,顧雲極力解釋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她真的想哭了。
顧雲無奈的表情在夙晏眼裏就是委屈,虎目圓瞪着夙凌,罵道:“女為悅己者容,一定是你沒有給她信心。”
“不是!我只是想幫……”顧雲的說辭明顯很無力,因為根本沒人在聽。
女為悅己者容……是他疏忽了,夙凌盯着顧雲臉上兩道傷痕,無比誠懇地說道:“我真的沒覺得你臉上的疤難看,你這樣就很好。”
“都給我閉嘴!”他們一唱一和徹底惹惱了顧雲,瞪着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夙晏,顧雲怒道:“我是想幫青楓把臉治好!到底能不能治,給句話!”
這丫頭脾氣還真大,撇撇嘴,夙晏回道:“夙家治療刀傷劍傷、內傷外傷還可以,給小姑娘治臉這種事根本無能為力。”
眉頭越皺越緊,顧雲低喃道:“真的沒得治了?”宮裏的御醫束手無策,夙家人也治不好,青楓的臉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有。”一直含笑看着他們的夙擎終於開口了,“江湖上傳說鬼醫不僅醫術高超,易容術也天下無雙。一般易容術極好的人,對這種疤痕都比較有辦法,你可以找他試試。不過鬼醫性情怪癖,要請動他實在不易。”
“鬼醫。”是敖天的師傅嗎?下次有機會見到他再讓他幫忙引見吧,所謂世外高人,有點怪癖也是正常的,“多謝族長,我知道了。”
遠處的號角第二次吹響,將士們集結完畢。顧雲對着身旁的夙凌說道“走吧。”顧雲朝着大隊的方向走去,手腕突然被熟悉的大手緊握着,她奇怪地轉過身。夙凌的臉色異常凝重,盯着她的鷹眸黯沉而幽深。半晌,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嫌棄你!”
顧雲一愣,他還在想這事呢?她都說了不是為自己問的勒,雖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但是不可否認,夙凌眼中急於解釋的緊張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反手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手,低笑道:“我知道了,走吧。”
看着兩人牽着手離去的背影,三位夙家長輩相視一笑,夙家喜事將近了吧。
大軍幾乎是日夜行軍,七天之後,終於進入東海邊城冒城。為了不驚擾到城中百姓,夙將軍沒有進入城內,繞行城郊朝着東海駐軍的營地趕去。一路上,很多衣衫檻褸、拖家帶口的村民慢慢地往冒城的方向走,高高飄揚的夙家軍旗讓一張張悲哀、驚恐的臉上又燃起了點點希望,但是大軍行進速度很快,村民們只敢遠遠地看着。
這些人應該是從海邊村落里逃出來的難民,他們中不少是走路都踉蹌的老人,若不是真的沒法活,他們也不會選擇離開生活多年的家園。
“是夙家軍嗎?夙將軍!夙將軍——”凄楚的號叫聲幾乎淹沒在整齊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中,一位六十來歲老婦人不要命似的朝着夙凌戰馬的方向跑去,幾次差點跌倒,卻仍是不肯放棄。
聽到叫聲,顧雲勒緊韁繩停了下來,夙凌也勒緊韁繩回頭看去。
老婦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隊伍前方,撲通一下重重地跪在粗糙的石子路上,“夙將軍,您要為我們作主啊!我閨女她死得慘啊!夙將軍!”老婦人也不管馬上的人是誰,只知道磕頭,咚咚的聲音聽得人心酸不已。
夙凌眉頭微皺,朝着韓束揮了揮手,韓束下馬,跑到老婦人身邊,攙着她的胳膊急道:“老人家!你快起來!”
手被拽着,老婦人沒能再繼續磕頭,前額上殷紅的血和着泥沙一點點往下流淌,淚模糊了雙眼,沙啞的聲音揪心地哭喊着:“老頭子和閨女都死了,都死了!我一個人還活着幹什麼!”常年在海邊勞作如刀割一般的皺紋深深地刻在這張悲愴的臉上,凄厲的哭聲如一把把帶刺的尖刀一下下地刺入每一個將士的心。行軍多日,將士們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似乎在這一刻湧進了一股悲憤的力量。
韓束人高馬大,卻也不敢強拉老人,勸說了幾句,老夫人根本沒在聽,仍是半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哭訴着。
顧雲翻身下馬,走到老婦人身邊,抱着她的雙臂,使巧勁將老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老人家哭得悲切,乾瘦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者。顧雲沉穩地朗聲說道:“老人家,夙將軍一定會將那些匪類剷除,還你們一個公道和寧靜的生活。”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公道和希望,這些或許才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動力。
“夙將軍,救救我們!”路旁一直默默看着的村民們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多日來的恐懼和悲哀在這刻爆發出來,哭聲由低泣變成號啕大哭。夙凌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黯沉到後來的冷戾,就連他腰間的赤血也感受到他的怒火而紅光微閃。
“大家都起來吧,先到冒城避一避。”顧雲將老婦人扶到其他村民附近,大軍繼續向營地趕去,行進的步伐明顯又加快了幾分。
東海營地駐紮在離海岸線十里遠的地方,這裏長駐軍只有不到兩萬人,若不是這次海盜猖獗,這座邊陲駐地絕對不會迎來夙凌這樣的大人物。遠遠看見夙家軍的旗幟,駐軍將領喬麟封早早地等在駐地外,一見夙凌立刻迎了上去,單膝跪地,“夙將軍。”
夙凌下馬,絲毫沒有寒暄的意思,冷聲說道:“到帳里再說。”
一行人進了主帳,一群壯漢之中唯一的女子顯得特別突兀,喬麟封在游弋耳邊低聲問道:“她是誰?”
“皇上親封的軍師。”游弋話才說完,沒有意外地看見喬麟封臉色微變,滿目的不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皇帝老子搞什麼,他以為打仗是在玩?!
喬麟封心生不滿,但是連夙將軍都沒有說什麼,他也不能怎麼樣自動忽略顧雲,喬麟封直接將她安排到了最靠門邊的位置。顧雲微微挑眉,雖然她是比較喜歡這個位置,但是這位駐地將軍居然對她這個“御封軍師”這般不待見,可見是性情中人。顧雲仔細觀察了一番,這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看起來很年輕,黝黑的皮膚,精瘦的身材,看他與游戈不時耳語,此人應該是個隨和的將領,就不知道領軍打仗的能耐如何了。
才剛坐下,韓束終於忍不住怒道:“現在海盜到底有多猖獗!”大軍越往駐地走,越是心驚,附近的村落幾乎都沒人了,到處是打砸搶燒之後的殘骸。
喬麟封站在主帳中間,臉色凝重地回道:“他們一般隔三五天就會上岸洗劫一次附近的村落,我軍已經派兵駐紮在海岸邊,但是他們總能找到駐紮軍隊最薄弱的地方上岸,燒殺擄掠之後徜徉而去。凡是出去追擊的戰船不是傷亡慘重就是有去無回,我軍已經損失了四條戰船了。”作為駐軍主帥,他很慚愧,但是這次的海盜實在厲害。
“奶奶的!”實木案桌被韓束拍得嘎吱作響.軍隊尚且如此,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面對海盜的暴行,除了任人魚肉還能做什麼?!想到一路上恐懼和絕望的村民,每個人都恨得牙痒痒。
喬麟封微低着頭,沒繼續說下去,顧雲只好開口問道:“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行動規律嗎?和海盜交鋒這麼多次,他們的戰略和裝備如何?”
喬麟封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門邊的女子,清亮的聲音,堅定的眼神,筆直的坐姿,看起來沒有他想像中的討厭,喬麟判回過頭,看着主位上的夙凌回道:“海盜對這帶海域的情況非常了解,東海西南處有一大片暗礁群,他們平時都藏匿在那裏。暗礁群很大,他們並不固定從哪個方向出來,根本沒有辦法堵截他們。海盜多用彎刀和需要兩人配合的重弩,海盜的主戰船都是長十丈、寬三丈的兩層大船,目前見過的主戰船有八艘,每條船上左右都有六面大炮,還有十六艘三丈左右的小船。小船上岸掠殺時,主戰船在海上監視海岸和海面的情況,看見我軍的戰船和將士就會開炮。”
顧雲暗暗驚嘆,這哪裏是海盜?簡直就是艦隊!這次的海盜之禍極有可能是一場軍事試探,如果穹岳沒有能力防禦,下一次來的就不會僅僅是“海盜”了。
“夙羽有消息了嗎?”夙凌或許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這裏的情況,臉上沒有表露出太多的神情,只是一貫的冷凝。
“從那日起,戰船每日都到事發海域附近搜索,但是還是沒有副將的消息。”夙羽才來幾天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實在沒臉見夙將軍。
“準備戰船。”夙凌豁然起身。
喬麟封一愣,很快回過神來,“是。”
顧雲皺眉,他現在要出海?
隆冬時節,海邊的風很大,駐軍海岸旁停靠着十來條大大小小的戰船,艷紅色的夙家軍旗插在船頭,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在顧雲眼中,這樣大小的船隻比起她在原來世界見過的艦艇還真的算不上什麼大船,但純木質的船身與鐵皮鍛造出來的艦艇感覺完全不同。寬大的暗紅色船帆整齊地疊放在高高的桅杆之下,顧雲可以想像它張開的樣子是多麼的恢弘大氣,這讓顧雲有一種興奮的感覺!
戰船前,一千多名將士站姿筆挺地立在那裏,海風冷冽得如刀割一般,他們臉已經被凍成暗紅色,但仍是一動不動。
風聲太大,夙凌大聲問道:“目前東海駐地還有多少兵力和戰船?”
喬麟封回道:“長十丈以上、帶十六門大炮的戰船還有十二艘,五丈以下的戰船有二十三艘。全部停靠在沿海,防備海盜突襲,這樣軍力雖然有些分散,但是在海盜突襲的時候還能抵擋一陣,讓附近的百姓有時間逃離。原來東海駐軍有一萬人,但是這三個月來接連對抗海盜,只剩下不到三千,夙副將帶來了兩萬將士,因為都不熟悉海上行船,目前都駐守在岸邊。”
夙家軍在內陸戰無不勝,皇上估計也覺得就算誰想從東海入侵穹岳,進入內陸之後,一樣會被夙家軍剷除,所以一直不太管東海海域。東海幾十年來也確實平靜,誰曾想突然會冒出一群窮凶極惡的海盜。
喬麟封跟着夙凌身後,問道:“將軍要去哪兒?”
“到你說的礁石群看看。”
“是。”喬麟封以為夙凌會去夙羽失蹤的地方再找找,想不到他要去的竟是暗礁群,心中對夙凌的敬重又加深幾分,喬麟封恭敬地說道:“將軍請。”
夙凌並沒有帶很多人出海,只有韓束、顧雲、喬麟封、游弋和冷蕭得以隨行,本來打算只出動一條戰船,在喬麟封的堅持下,最後還是調派了兩條戰船前後護送。
戰船乘風破浪,船帆逆着風向,強勁的風力讓戰船漸漸提升着航速,顧雲站在船尾的圍欄上,看着層層激蕩開來的白浪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其實她對海戰並不是很熟悉,尤其是這種完全靠船帆和水手划槳行船的船隻,她更加不了解如何操控。出海之前她就下到船的底艙看過,戰船的底艙里有六十名划船的水手,他們能讓船更快地掉頭和逆行。每一側船體還有八個炮台,每個炮台由四名戰士負責填充炸藥和調整發射的方向,船上配備的拖是那種最簡易的炮,射程不會超過八百米,每一次填充炸藥還需要三到五分鐘的時間。這樣一來,兩船交戰時距離就會很近,這麼大的船靠得越近越難躲避和掉頭,誰對船隻的操控能力越強,對大海的環境越了解,勝算就越大!
夙家軍的水師很弱,常駐軍隊只剩不到三千,即使夙凌帶來了五萬人,畢竟都不熟悉海上作戰,更別說操控戰船了。就像喬麟封所說的,那些將士只能駐守在岸邊,等待海盜上岸再將他們擒獲,若是他們不上岸,夙家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雲揉了揉被海風吹得有些脹痛的腦袋。“頭兒。”冷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顧雲回頭看去,只見他手中抱着一件藏青色的厚披風。將披風搭到顧雲肩上,冷蕭後退一步,說道:“將軍讓您披上。”
身上忽然一暖,顧雲潛意識地去尋找那抹高大的身影,朝船頭的方向看去,迎風而立的他正在聽喬麟封說話,神色凝重,劍眉微皺,鷹眸沉冷地看着遠方的海面。
她想得到的,夙凌定也已經想到了,這次的海戰勝算實在不高,但是作為一支軍隊的精神領袖,他卻不能表現出一絲的驚惶或是泄氣。顧雲有些擔心夙凌背負的壓力太大,拉緊身上的披風,朝夙凌的方向走去,默默地在他身後站定,沒有打擾他們。
喬麟封指着遠處說道:“將軍,前面就是暗礁群,暴露在海面上能看見的礁石都是極少的一部分,還又很多隱藏在海底,不熟悉情況的船隻進入很容易就會觸礁。”
寬闊的海面上浪濤不算大,喬麟封所指的那一大片海域,除了冒出海面的幾處或大或小的礁石之外,並無特別之處,乍看之下實在看不出有何兇險,韓束朗聲問道:“能不能划小船進去,以露出海面的幾個礁石點為基準,派人潛入水下畫出暗礁地形圖?”
他以為是給山丘畫地形圖嗎?顧雲搖頭笑道:“可能性很低,即使是水性極佳、健壯如牛的將士一口氣潛下去,最長小半刻鐘的時間就必須起來,三丈以下的海底光線已經很弱了,他們下去之後連方向都沒搞明白就得起來。最重要的是海水漲潮和落潮的時候露出來的礁石是不一樣的,到時候你連原來的基準點都找不着。”
喬麟封回頭,發現那個清瘦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暗暗驚訝,這女子不過二八年華,想不到竟也有些見識。
聽了顧雲的話,韓束不甘心地怒道:“難道任憑他們躲在裏面不出來?”
顧雲搖頭,低聲嘆道:“按照海盜之前囂張的行事風格,不可能躲着不出來,只是琢磨不透他們的行動軌跡,我們比較被動。”
顧雲話音才落,站在高台上負責瞭望附近海面情況的將士忽然驚慌地大聲叫道:“喬將軍,七里之外暗礁后發現三艘海盜船!”
“海盜船!”喬麟封渾身一僵,連忙抓起系在腰間的嘹望鏡看去,三艘船頭從一塊巨大的礁石后迅速地駛出來,因為順風的關係,他們的速度很快,船頭高高飄揚的彎月旗幟讓喬麟封出了一口冷汗,果然是海盜!
放下瞭望鏡,喬麟封對着旗語官急吼道:“傳令下去,立刻回撤!”
說完喬麟封又衝到撐帆舵手前面大聲叫道:“右滿舵回航,快!”
游弋也動了起來,衝到底艙門口,低吼道:“右行回撤!快!”
顧雲皺眉,作為駐守東海多年的主帥,看見海盜船也不至於慌成這樣,顧雲看向身側沉穩地拿着瞭望鏡觀察遠方海盜的夙凌,他並沒有呵斥喬麟封的慌亂指揮,只是靜靜地看着漸行漸近的海盜船,顧雲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喬麟封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讓韓束看得很火大,指着他大罵道:“你這麼怕幹什麼!他們有三艘船,我們也有三艘戰船,未戰先逃,貪生怕死,你做什麼主將!”
面對韓束的責罵,喬麟封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口氣頗重地回道:“這些海盜都是有陣勢的圍攻,現在看見是三艘,待會兒就不知道會從什麼方向冒出幾艘海盜船,一旦被他們圍住,要脫身就難了。末將生死都無所謂,但是夙將軍有什麼閃失你擔待得起嗎!”夙羽就是這樣一意孤行的要與海盜對決,結果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夙凌若是也在這片海上出了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韓束仍是不恥喬麟封,但是牽扯到夙凌安危,他也不能說什麼,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喬麟封也不再搭理他,繼續叫道:“全速回航!”船已經成功掉頭,始終無語的夙凌忽然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冷聲說道“來不及了。”
在他們的正前方,兩艘同樣揚着彎刀旗幟的大船堵住了他們回撤的去路。
同一片碧海藍天下,一道絢藍色的身影悠閑地斜依在大船的圍欄旁,百無聊賴地看着遠處又狹路相逢的兩隊人馬,言歌輕笑道:“嘖嘖,夙家軍和海盜又打起來了。”
拿起手邊的瞭望鏡隨意地看了一眼,下一刻言歌異常興裔地坐直身子,大笑道:“夙凌!他竟然也來了,這回好玩了。”
聽到他的笑聲,船艙里的幾人也上到甲板上,無極依舊是一身灰衣,滿臉漠然。無極身旁站着一名絕色女子,純黑的袍子披在她身上,絲毫沒讓她顯得平庸,反倒越發冷艷,盤旋在她手腕上的幽綠小蛇探出頭來,一會又被呼嘯的海風吹得趕緊縮了回去。
半靠着艙門的男子一襲紅衣,在蒼茫的大海上顯得格外扎眼,慕易鳳眸冷視着不遠處的戰局,那陰冷的樣子莫名地讓人心顫。
無極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里也難掩興味,“這位旱地的猛虎估計鬥不過海里蛟龍。”夙將軍的三條戰船已經被海盜圍困,想要脫逃只怕是難了。
轟!一聲巨響,海盜一炮轟在最右方夙家戰船的船尾上,頓時燃起了一簇耀眼的明火。
不一會兒,夙家戰船也開火回擊了,一時間炮聲隆隆。
“交火了!”言歌幸災樂禍地笑道,“一世英名的夙家戰神不會就這樣死在海上了吧!”上次夙凌和那個良婆娘毀了他兩條鞭子,這筆賬他還沒好好算呢!
果然是夙凌,還有她也來了,穆滄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半晌,沙啞的聲音暗沉地說道:“全速左行。”
左行?無極一愣,急道:“首領!你是要幫哪一邊?”海盜和他們無冤無仇,夙家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幹嗎趟這渾水?!
穆滄站立在船頭,冷漠的臉上看不出她的心思,但那雙明亮的眼眸卻是深深地凝視着夙家戰船的方向。
族人揚起風帆,大船朝着前方的戰場駛去,言歌實在搞不懂首領的意圖,急道:“首領,夙家軍把我們害得夠慘了,為什麼總是要幫他們?”言歌說著還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經走到穆滄身邊的慕易,都是這個妖孽男,自從他黏上他們以後,首領就變得怪裏怪氣的。
無極用力拍了一下言歌的肩膀,低聲說道:“首領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快去讓族人準備火石!”要過去救人,一場惡戰是少不了的,他們沒有戰船上的那種大炮,希望船上備的火石足夠應付海盜的回擊。
儘管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是首領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言歌一邊往船艙里走,一邊嘟囔道:“黃金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現在何苦自投羅網!再說海盜火力這麼猛,別救不了人把自己也給搭上!”
言歌的抱怨穆滄聽得很清楚,她注視前方的眼依舊堅定,只是手不自覺地撫上腕間的翠青小蛇,這是她在思考或是煩躁不安的時候才會有的舉動。慕易緩步走到她身側,臉上陰冷的神色已經散去,沉聲說道:“海盜善於圍攻戰,要救夙家軍最好是由後方切入,這樣你既沒有腹背受敵的危險又可以打亂海盜的攻勢,為夙家軍爭取突圍的機會。”
身邊的男人紅衣墨發,即使是這樣隨意地站在船頭也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想忽視都不能。胸中莫名地湧起一股怒意,穆滄冷聲說道:“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
劍眉微挑,慕易笑道:“好,首領大人,那我旁觀好了!”
穆滄嘴上雖然說不需要慕易多事,但是下令的時候,還是按照他的說法去做了。慕易斜睨着她那張永遠冷清的臉,薄唇揚起一抹輕柔的弧度,這個女人彆扭又倔強的樣子真是可愛。
穆滄冷然地背過身去,不去看船頭笑得妖冶魅惑的男人,她討厭這種痞子一樣的男人,很討厭!
炮彈在戰船周圍爆炸,海水嘩啦啦地濺上甲板,船劇烈地搖晃着,船上的人連站穩都很困難,夙凌對着冷蕭叫遭:“保護好她!”
“是!”冷蕭趕到顧雲身邊,拿起一根系在圍欄上的麻繩給她抓着,顧雲才勉強站直身子,心裏暗暗好奇,夙將軍的戰船上膛一枚炮彈需要幾分鐘的時間,為什麼海盜的攻勢卻好像沒有停過一般,他們上炮彈為什麼能這麼快?
此時又一枚炮彈擊中船尾,實木的船尾瞬間焦黑,火苗沿着圍欄正往船中央蔓延,嗆人的火藥味和爆炸后的煙塵瀰漫整個甲板。
船尾被炮轟得殘損了一大塊,海盜的火力基本都集中在這條船上,喬麟封急道:“旗語官!下令轉換陣形,縱向列隊!”
“不行!”喬麟封話音未落,夙凌叫道:“橫向排列,西面突圍!”
一個是駐地的將軍,一個是全軍統帥,旗語官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要聽誰的,夙凌怒道:“這是軍令!”
旗語官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按照夙凌的說法下令。
喬麟封看向夙凌,勸道:“將軍,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夙凌拿起瞭望鏡專註地盯着遠處海盜船的情況,根本沒理會喬麟封的話。
顧雲一把拉住又要追上去勸說的喬麟封,說道:“喬將軍,縱向列隊看起來是在保護夙凌,實則不然,三條戰船縱向排列,四十八個炮台,只有十六個朝敵人,這樣的火力怎麼可能是海盜的對手!唇亡齒寒,到時候兩艘戰船都被擊沉了,只剩這艘船孤軍奮戰,同樣沒有活路。”
喬麟封看了一眼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海盜船,再看了一眼面前毫無懼色的年輕女子,連她都不怕,老子也豁出去了!喬麟封朝着底艙下的炮兵大喝一聲:“西面突圍,全力應戰!’
“是!”
韓束、喬麟封和游弋都去幫忙揚帆,顧雲一直站在甲板上看着海盜船隊的行進方式,他們不斷在變換陣形,顧雲恍然大悟,他們的炮火不會斷,並不是上炮彈的時間短,而是他們交錯攻擊、互相掩護配合得好!難怪他們習慣群攻!顧雲眼睛緊緊地盯着前方船隻,大聲叫道:“冷蕭,給我炭塊和紙。”
“是。”自從發現炭比毛筆方便之後,冷蕭一直將一小包炭塊和紙張帶在身邊,在懷裏翻找了一會兒,冷蕭將炭塊遞給顧雲,把紙張打開卻發現根本沒有可以放紙的地方,冷蕭手撐在膝蓋上,躬下身子,大聲說道:“在我背上寫。”
“好!”顧雲也不啰嗦,把紙放在冷蕭背上,在晃蕩不已的船頭艱難地畫著海盜的行船規律。
夙凌放下瞭望鏡,鷹眸中劃過犀利的鋒芒,揚聲說道:“喬麟封,傳令下去,東面炮火主攻最中間那條船。”他也看出了海盜船交錯航行的秘密,換到中間行駛的船就是他們需要上地彈的船隻,這時這條船基本沒有攻擊力。
“是。”喬麟封下到底艙指揮炮兵,三條戰船的火力都集中在中間那條船上,結果可想而知,中間的海盜船確實被擊沉了,但是他們的船也被打得殘破不堪,船身上到處是炮痕和焦黑的印記。
正當他們準備攻擊下條海盜船的時候,韓束忽然指着西面海域問道:“那幾條又是什麼船?”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六條比戰船略小的船隻正無聲無息地繞到兩艘海盜船的後面,船上卻沒有炮台,不像是戰船,為首的船隻上站在最前端的是一名女子。
顧雲低喃,“是她?”雨林里和她交手的綠衣女子。她身後跟着無極、言歌還有——慕易??顧雲一愣,仔細看去,真的是他,那樣妖嬈悶騷的紅衣也只能那個潔癖的男人敢穿!山賊為什麼會出現在海上?慕易又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更奇怪的是他們這時候出現是來幫他們還是來落井下石?
顧雲還在猜測着他們的意圖,穆滄帶領的六條船已經將西面兩艘海盜船圍住,他們的船雖然沒有大炮,但是甲板上放着一排如小型投石機一般的武器,炸藥就這樣被他們投擲出去,威力沒有炮彈大,但是拋落下來的炸藥在甲板上、船艙里爆炸殺傷力同樣不可小覷。
西面的海盜船被圍困,東面的三隻船也只剩下兩條,但是它們仍是不肯放棄,將火力完全集中在他們所在的這條船上只攻不守,喬麟封驚訝地低叫道:“這些海盜不要命了?”這種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勝算了,不是應該撤回暗礁群里去嗎?何必苦苦糾纏?
夙凌冷笑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夙凌一直懷疑他們並不是海盜,交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些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擊沉這條船要他夙凌的命。
就在雙方戰得正酣的時候,瞭望台上的士兵忽然大聲叫道:“喬將軍,外十里處發現五艘大船朝這邊駛過來。”
“是海盜船嗎?”喬麟封心下一涼,如果是其他增援的海盜船到了,那麼這一仗他們輸定了。
不是,是……是聚靈島的船!”聚靈島的船他不會認錯,暗色的船身,墨黑的大帆,船頭沒有掛任何旗幟,但船上散發出的那種黑暗的陰寒之氣,讓只要見過它一次的人都絕不會忘記。
遠遠的,五條黑帆大船成楔形排列,如一隻蝙蝠朝着他們的方向疾速逼近。
聚靈島的人竟然也來湊熱鬧,喬麟封狠狠地拍了一下桅杆,咒罵道:“媽的,要不就不來,要不就一塊兒都來了!”
聚靈島這次為何而來?夙凌看向不遠處的顧雲,她還在專註地畫著海盜船的陣型圖,夙凌忽然回頭,對着身後的喬麟封說道:“全力攻擊西面兩艘海盜船,找到空隙立刻全速撤離。”
“是。”喬麟封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夙將軍堅持要死戰到底!
夙家軍想要撤離,海盜卻絲毫不給他們機會,步步緊逼,而聚靈島的黑帆大船也漸行漸近,一字排開,黑森森的大炮也對準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只要他們同時開炮,夙將軍已經殘破不堪的戰船立刻就會被擊沉,夙凌拉着顧雲到船的另一側,不容她拒絕地冷聲叫道:“待會若是戰船被擊沉,你和冷蕭一起跳入海里,游到慕易那邊去,他會救你的!”
顧雲搖頭,緊緊地拽着夙凌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海盜船隔在我們與聚靈島的船中間,我們可以和海盜船保持在一條直線上,那麼……”
還沒等顧雲把話說完,轟隆的炮聲齊響,被擊中的卻不是他們,而是——海盜船?一下被十數枚炮彈擊中,海盜船霎時間火光衝天,就連船帆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船上的人不堪火燒紛紛跳下海里。
戰況瞬間逆轉,喬麟封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低喃道:“他們居然幫夙家軍?奇了!”當年在東海駐守,不時會遇到聚靈島的船隻出海,平日裏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若朝廷下了追捕令,他們就不得不追了。但是聚靈島的人都生活在島上,進出全靠船隻,他們也是海上蛟龍,夙家軍不知吃了多少悶虧。
黑帆大船朝着他們一路駛來,顧雲眯眼看去,主船船頭上的黑衣男子,銀白的髮絲在海風的撩撥下,張狂地飛舞着,那人——好眼熟!抓過喬麟封手裏的瞭望鏡,顧雲仔細一看,“敖天?”他怎麼也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