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秦夫人的出現很突然,年底了,秦朗很忙碌,總有開不完的會,之前又因為她受傷耽誤了幾天,更是忙。但是無論怎麼忙,在葉離睡前他總能趕回來,陪她入睡,然後可能還要再起身去書房忙碌。所以白天只有她和蘇阿姨在家,當門鈴被按響,蘇阿姨去應門,然後跑過來對她說,“是秦先生的母親。”時,葉離的錯愕可想而知。

“葉小姐,我記得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秦夫人坐在沙發上,看着站在一旁的葉離,語氣也很和氣,“坐下吧,我們聊幾句。”

葉離坐下來,心裏只覺得慌亂,想不出秦夫人為什麼會忽然出現。

“秦朗是個很出色的孩子,”秦夫人說,“在這一點上,我想我們有共識。”

葉離點點頭,她不太敢看秦夫人的眼睛,只能垂着頭,看自己的手指。

“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很了解,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一直有分寸,所以這些年,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沒有覺得他做的是不對的。”秦夫人又說,“我相信他,就和相信自己一樣,所以,他選擇了和你這樣在一起,我也不會覺得這是不對的。”

葉離有些錯愕,在她看來,秦夫人的出現,應該是要她離開秦朗的,但是,這番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很驚訝,你以為我來,是準備甩給你一張支票,讓你離開的?”秦夫人微微的一笑,“葉離,坦白說,你不是一個會讓母親放心把兒子交給你的人,我也不是嫌棄你的家世或是你曾經的經歷,畢竟這裏面大部分不是你自己可以選擇的。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為了錢離開,所以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做。我兒子想和你在一起,誰也攔不住,我來只是想和你說,別讓秦朗,你現在愛的男人,為你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樹立太多的敵人。”

葉離一怔,秦夫人嘆了口氣,把秦朗最近在百忙之中做的事情說了,末了說,“葉離,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們在一起也幾年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也明白。以後遇上這樣的事情,勸他兩句吧。”

葉離點頭,除了點頭,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什麼、做什麼。

秦夫人走的時候叫蘇阿姨和她一塊下樓,說是車裏放了些帶給葉離的補品。幾分鐘后蘇阿姨回來,果然提了幾大盒燕窩,這個牌子過去劉夫人也買給她過,都是這隻的燕盞,很頂級的品質,只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秦朗是第二天早晨,在廚房給兩個人熱三文治的時候看到擺在架子上的燕窩的,“怎麼想起吃這個了,上次你不是說不愛吃?”

“不是我買的,”葉離想想,覺得也瞞不住,只能說,“昨天秦夫人來過,這是她給我的。”

“我媽?”秦朗也很出乎意料的樣子,然後卻又漫不經心般的問,“我媽學校里事情多,比我和我爸還忙,怎麼忽然來了。說了什麼?”

第二十九章痛只有自己知道(一)

“沒說什麼,”葉離搖搖頭,“就是進來坐了一會就走了。”

“這樣呀,”秦朗應了一聲,神色如常,這時候三文治已經熱好了,葉離也把熱的牛奶拿出來,吃飯的時候秦朗問她,“今天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有,也許出去轉轉。”葉離說。

“出去轉轉也好,快過年了,去給自己買點東西,不然你天天呆在家裏也悶,多去和人熱鬧熱鬧比較好。”秦朗點點頭,吃過早飯,和每天一樣出了門。

其實每年寒假開始的時候,都是要過年之前的幾天,街上到處都特別熱鬧,賣年貨、買年貨的人都特別的多。不過葉離從來不去買什麼,衣服鞋子她都不缺,零食她從小就沒有吃的習慣,窗花對聯福字這些東西,她不認為秦朗會喜歡她貼在家裏,至於各種菜肴就更不需要準備了,過年的時候蘇阿姨放假,她一個人能吃多少。

不過今天她在家裏呆得格外的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怎麼了,秦朗走了有一會了,看時間估計街上商場都開門了,葉離就也換了衣服出門。秦朗新買了一台沃爾沃的商務車給她,和她原來開的車比,寬大了不是一圈兩圈。之所以買這個車,據秦朗說,是因為沃爾沃的安全性高。但是這麼安全的車,秦朗卻沒有給她鑰匙,買車的時候就堅持說要找個司機給她,但是正趕上寒假,她也不出門,所以車就這麼停在地下停車場裏了。其實葉離這會挺想開車出去兜風的,不過沒有鑰匙,也只能看看車,又搭電梯上到一樓。

商場裏的人真的是特別多,葉離胡亂逛了兩圈,買了幾件衣服,就回到家。這個白天很難熬,但是幸好秦朗很平時一樣,在晚上十點不到的時候準時回了家。

“怎麼沒睡?”秦朗進門看到葉離還蜷在沙發上看電視,隨手把電腦包和大衣放在一邊,過來輕輕抱住她親了一下。

“今天的節目很好看。”葉離的聲音還有哭過的哽咽,電視台播放的是一部TVB版的聊齋故事,人鬼之間的戀情不容於世,電視裏面男女主人公動輒要生要死,情節其實挺老套的,但是她不知道怎麼了,反正就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節目好看還哭成這樣?”秦朗把葉離摟在懷裏,也坐在沙發上,手輕輕的摸了葉離的身子。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而且應該是在這裏看了很長時間了,客廳的溫度沒有卧室里高,她偏偏又穿得單薄,這會透過衣服,都能感覺到她身上冰涼,這讓他心裏一軟,“冷不冷,不看了好不好,回去睡覺?”

“嗯,”葉離點點頭,把身子更深的依偎到秦朗懷裏,貓一樣蜷在一處。秦朗笑了,親了親她的耳朵,一把將她抱起,進了卧室。

冬夜總是很長,秦朗的吻一寸一寸的點燃了葉離的肌膚。他們彼此依偎,激情處喃喃的叫着彼此的名字,肢體纏綿互相取暖。對於慾望,秦朗還是頗有節制,但是這一次,他們卻幾近糾纏整夜。

臨睡前,秦朗起了一次床,回來的時候,葉離已經睏倦得幾乎睡著了,然後似乎覺得手腕上一涼,只是沒有精力去看一眼怎麼了。

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秦朗什麼時候出門的她也不知道,只是在睡到覺得不得不起來的時候,才勉強睜開眼睛。而抬手揉眼睛的時候,忽然覺得左腕上沉甸甸的,葉離到底想起睡前的事,忙看的時候,才發現手腕上面卻是多了一隻閃亮到極點的鑽石手鐲。

秦朗一直不吝惜送東西給她,每一季的新裝,搭配的首飾、鞋子甚至包包,不管葉離是不是能用得到,總是定期由他的秘書或是時裝店直接送上門。這隻鐲子,大概是唯一經他的手送出的。葉離忍不住躺在床上輕輕的笑了,手指從一顆顆鑽石上撫過,覺得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她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總是患得患失,總是疑心很重,其實,一切都是好好的不是嗎?他們在一起,會一直在一起。

然而秦朗開始不回來,卻正是從這一天開始。這天下午,他挺突然的打電話回來,說是有點急事要去趟香港。接電話的時候,葉離正躺在床上,昨夜的倦怠仍在,而那隻Chopand高級定製鑽石手鐲已經被她摘了下來,就擺放在床頭柜上,在陽光之下,幽幽的閃着冰冷的光芒。

秦朗過去也常常出差,香港算是去得最近的地方,葉離也沒覺得不對頭,相反的,她覺得心情不錯,第二天破天荒的拉着蘇阿姨去逛了超市,買了不少菜回來,都存在冰箱裏。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九,晚上蘇阿姨煮了晚飯後,來對葉離說,明天她開始放假,初八會準時回來上班。

“哦,好好回家過年吧,”葉離點頭,想起去年秦朗都會封個紅包給蘇阿姨,就讓她等等,自己也回房間,封了一千元錢拿出來。

“先生給過了,不用了,謝謝。”蘇阿姨卻堅決的不肯。

“他什麼時候給過的,我怎麼不知道?”葉離也沒有勉強她,拉着她一起坐下吃飯的時候,隨口問道。

“哦,就是前幾天,”蘇阿姨想了想說,“應該是先生去香港那天早晨。”

“是嗎,他想得真周到。”葉離點點頭,心裏卻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覺,一直到了晚上才忽然想到,那天秦朗明明說是臨時決定去香港,可是,既然是中午臨時決定,他有什麼道理一早把紅包給了人呢?

除夕,秦朗還是沒有消息,一個電話也沒有,這幾天葉離已經很多次想打個電話給他了。他的電話過去她很少會打,但號碼還是知道的,不過她一直忍着,他的工作忙她知道,她沒什麼身份和立場去打擾他,除非有正當的理由。過年了,對他說新年快樂,算不算理由呢?葉離想了許久,她不知道,所以一直遲疑。

到了下午,小區里已經很安靜了,除了偶爾有幾個孩子在家長的陪伴下放點鞭炮,平時總有人走動的庭院都已經空蕩蕩的,只有站在廚房,能聽到一點點樓下用抽油煙機的聲音,留在家裏的人都該在忙着煮年夜飯呢。葉離站了會,也打開冰箱,裏面滿滿的,什麼吃的都有,眼淚就一點點匯聚在眼中。

她還是炒了好多菜,擺了很滿的一大桌子。那個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她許久沒有動過手,菜做得很慢,所以最後一個菜上桌時,第一個菜已經涼透了。左手食指上留下一道傷口,那是切菜的時候,被刀划的,一度鮮血洶湧。她在水管那裏沖了又沖,血液沒有完全止住,暈濕了幾張創可貼。

第二十九章痛只有自己知道

後來回想起來,葉離發規,她完全不記得那天她究竟做了什麼菜,那些好久沒有做過的菜吃起來又都是什麼味道,她只是很麻木的,吃飯,覺得飽了就把剩下的菜都端到廚房,一樣一樣的倒掉。然後看春節晚會,到了午夜的時候,聽着樓下鞭炮聲漸漸響起,就提着自己買回來的鞭炮下樓。

她不會吸煙,所以也沒有火,還是和一個小女孩借了專門點鞭炮的粗粗的香頭,才點燃了那掛鞭炮。

鞭炮的質量好像很糟糕,零零星星的響過幾聲后,就歸於沉寂,葉離記得小時候她也和小向一起放過鞭炮,那時候的家人都說,鞭炮放得不好,就是新的一年運氣不好。她不想她的運氣不好,所以忍不住想去重新點那些沒爆完的鞭炮,結果還是出了點意外,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可能受傷的就不止是手。

鄰居替她打了120,醫生替她簡單處理了手上的傷,又一路拉着她去了最近的醫院,“每年這時候鞭炮炸傷人的事都發生不少,多半是小孩或是逞強的男人,你是怎麼弄的?”車上,醫生問葉離怎麼傷的,聽說她是去點沒爆完的鞭炮,有點好氣好笑,“幸好你買的這鞭炮小,剛才爆的少,不然你冤不冤枉?”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沒什麼冤枉的。”葉離淡淡的應着,她的傷也不算嚴重,聽醫生的術語是所謂的Ⅰ型損傷,到了醫院也就是清理一下,縫合一下,然後包紮一下,另外打了針破傷風的血清,不過她大概是最孤單的,一個人,挂號、來回交錢,取葯,去找護士,什麼都要自己來。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個小男孩,也是手受傷,據說是用手拿着小二踢腳,點燃后沒扔出去,炸得比較嚴重,屬於II型損傷了,得植皮,他躺在媽媽的懷裏,一直很用力的哭着,聲嘶力竭的。

“你看看那個大姐姐,她也縫針,人家都沒有哭,你是男孩子,還哭什麼?”男孩的媽媽忍着眼淚,指着葉離說。

“她沒有媽媽,”男孩睜開眼睛看了葉離一眼,又開始哭。

“人家怎麼沒有媽媽。”男孩的媽媽不想兒子冒出這麼一句,呵斥了一句后,歉意的朝葉離笑笑,“孩子小,胡說八道。”

“沒事,”葉離搖搖頭,臉色微微的一變,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你一個人來醫院的?”過了會,男孩的媽媽問葉離。

“是。”葉離點點頭。

“外地人吧,聽你的口音倒不像,一個人過年,也難為你了。”男孩弦媽媽一邊愛憐的摸了摸男孩的頭髮,一邊說,“你這傷倒不重,但這幾天也別碰水,別吃雞蛋什麼得發物,好得能快點。”

“謝謝,’葉離道謝,護士幫她包好傷口,她迅速的提着葯出門,年夜裏,大約只有醫院門前還有一兩台出租車,報了地址,一路把她進了回來。

家還是冷冷清清的,手機葉離沒有隨身帶着,這會仍舊被扔在床上,沒有未接來電,反覆的確認后,她咬住嘴唇,想讓自己笑笑,結果眼淚卻一顆一顆,砸在顯示屏上。

也許心底到底還是有一點點的期望吧,眼淚落盡,她還是翻出了秦郞的號碼。右手傷到確實很不方便,很多貌似簡單的動作,如今做起來都有些笨拙,只是電話鈴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那一夜,葉離覺得,她大概是把以後很多年的眼淚都流盡了,第二天早晨整個人臉都是腫的。她以為她會生病,發燒,或是乾脆傷口惡化,就像電視劇那些女主角一樣,病得一塌糊塗,然後會有人來關心她,照顧她。可是沒有,這樣的傷心欲絕,她也只是臉腫了而巳,到了下午一切就恢復了正常,到了初三,甚至傷口也不覺得那麼痛了,醫生檢查過,告訴她恢復得不錯,初七來拆線就好了。

果然是命賤,吃點方便麵,傷口一樣好得很快,拆線了,出了醫院,葉離不無自嘲的笑着,進了這麼多次攻醫院,生病,被打得半死、流產、車禍、鞭炮意外,人一輩子能遇上的倒霉事她幾乎都遇上了,居然還話得很好,不是命賤是什麼?

走着的時候,身後仿彿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笑得正開心,也懶得回頭,反正她也就是一個人,誰會叫住她呢,多半是聽錯了,回頭反而尷尬。

一個人就這麼在大街上轉了很久,等到笑夠了,覺得冷的時候,才想起來,圍巾似乎落在醫院了,反正也冷不死,她想,立春了,過不了多久草都會長出來,雖然,她的很多東西都沒捱過這個冬天,統統都凍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但是地球還是照樣轉,太陽還是是照樣東升西落,所有的人還都是一樣歡天喜地。

你看,哭有什麼用呢,還不如笑。

初七的晚上,消失了很久的的秦朗忽然出現了,自己用鑰匙開門,進來的時候臉色並不太好,葉離當時正縮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他進來,笑得很開心,彷彿他不曾消失過多日。不曾對她不聞不問。

“你今天去醫院了?”秦朗甩下外套,站到葉離對面,擋住電視,居高臨下。

“哦,去了一次。”葉離點點頭,電視裏放的是相聲大賽,過去她很少看這樣的節目,一看之下,居然覺得很有趣,身子忍不住就傾向一邊,想繞開秦朗。

“怎麼了?”秦朗忍耐着什麼一樣,俯身捉住葉離傾向一側的身子,扶正,看着她。

“哦,手劃了個小口子,我怕死呀,去問問要不要打破傷風。”葉離信口說著,仍舊是笑,只是不是看秦朗的臉色。她不想去看了,曾經卑躬屈膝的想得到他的愛,曾經飛蛾撲火的想過去愛他,可是他不要,那就算了,可能還是愛,但是,不必要再讓他知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就像她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也再不把她的痛展露出來。

“怎麼會弄傷的?”秦朗卻不依不饒的,乾脆回身去關了電視,然後坐下來,把葉離抱起來放在膝頭,然後捉起她的右手,今天只是簡單的包紮,秦朗幾下就解開了繃帶,露出手掌上還沒徹底癒合的紅色傷痕,因為縫了針,肉色中多少留下了蜈蚣爪子一樣的痕迹,“你怎麼把手颳了需要縫針的口子了?”

“不小心呀,”葉離不太在意,岔開他的話題說,“你從香港回來了,香港好玩嗎?”

“葉離,我年前就從香港回來了,這幾天我沒回來,是因為……”秦朗眉頭皺起來,稍稍別開眼去,他不如道該怎麼和葉離解釋,有些傷痕已往是註定的,無論他怎麼說,都不可能不傷害她。他要怎麼告訴她,那些消失的日子,他是真的想過要離開她了,自從知道母親來過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自己該離開她了。

因為母親比別人了解他,她來看葉離,不是想讓葉離離開他,而是在用她的方法提醒他,他對於一個不能成為妻子的女人,陷得太深了。

是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已經對一個他不該愛的女人動了心,他甚至想不出她最初用什麼打動了他,但是他已經那樣自覺不自覺的把有她呆的地方當成了家,他已經把和她在一起當成了生活中最自然存在的一部分。而這些是因為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似乎什麼都不因為,只是最自然而言不過的事情。

他認識葉離很多年了,但是一直以來,她對於他的存在,和謝依菡並沒有什麼分別,可能只是更疏離一些。他們會接近,只是因為一次意外,在一起更是,但是他卻貪戀了。他喜歡抱着她的感覺,喜歡擁有她的感覺,喜歡看着她笑,憐惜她的眼淚,這種感覺也許從第一次就有,只是他選擇了忽略,寧願把這當成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自然而原始的慾望,只是,這種慾望愈演愈烈,最後到了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程度。他開始嫉妒她對別人笑,他開始討厭她和別人接近,他開始不擇手段的想將她和莫邵東隔離開,甚至為此疏遠了這個多年的兄弟,他甚至做好多事情去討好她,想讓她開開心、

這些都是和他最初與她在一起時想的不一樣的,母親來提醒他,慾望也要有限度,對自己的故放縱也是,要有限度,他明白,所以他想要來糾正偏離航向的感情,而糾正最好的方法就是遠離她,不見她,離開她遠一點,這樣就可以讓感情降溫,他不能給她婚姻,不能給她將來,這個時候放手,自私是自私了,但是總比繼續虛耗盡了她的青春好。

葉離大概不會知道,從香港回來,他盡量把工作時間之外的時間都用來應酬,半醉半醒,他開着車,總是下意識的就回到這個小區外,然後悚然驚覺;除夕夜他拿着手機很多次想給她打電話,想聽聽她的聲音,卻只能一次次把手機丟得遠遠的,家裏的聚會他提不起興緻,早早的就上床睡覺。夜裏手機響的時候,他第一時間醒來,看着閃動的葉離的名宇,很想接,她只打了一次,如果她再打一次,他就忍不住了,然後就是前功盡棄,他還會回到她身邊,他們還會繼續這樣的生活,他不會給她婚姻,色、甚至他還會娶別的女人。他想,到那個時候,葉離該怎麼辦呢?只要這樣想,他就有了讓自己狠心的理由,他就可以硬逼着自己不把電話打回去,問她出了什麼事,但是那種感覺,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痛,而今天在醫院裏,看到葉離單薄的身影后,聽着謝依菡叫她的名宇,他更覺得痛徹心扉。

弄清楚葉離為什麼會來醫院對他來說並不難,然後他就覺得自己混蛋,葉離打電書給他,是因為她受傷了,她需要他吧。他不應該丟下她,她一定很害怕也很痛,他不是不知道,她比別的人更脆弱也更沒有安全感,可是他沒有在她的身邊。所以即便現在他回來了,她卻只是若無其事的對他笑,彷彿他們之間沒有隔着什麼,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這笑里的淡漠,他能夠感覺得到,葉離傷心了,所以她把傷口藏起來,她一直就是這樣纖細敏感的人,不容易愛別人,但很容易受傷害,她也沒有堅硬的盔甲,所以只能封閉自己的心門,其實他寧願她哭一場,鬧一場,可是她沒有,她就是在心裏推開了他。

“葉離,”秦朗叫葉離的名字,他想坦白的告訴她,他想,他不能離開她了,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因為很痛,明明喜歡卻逼着自己捨棄,這種滋味大難受了。他秦朗也不是那樣的男人,將來能夠不動聲色的看着她再有別的男人來愛她、照顧她,她是他的人,就只能是他的了,想明白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再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發規他捨棄過很多女人,但不能捨棄她。他也不想再這樣看着她吞下所有的傷,然後若無其事的用冷漠的笑武裝她自己了,他們得談談,關於現在以及將來。只是話還沒有出口,葉離卻忽然抱住了他,柔軟的身子蛇一樣的纏過來,不等他有所反應,就用力吻他。

她的唇軟軟的,舌尖還有巧克力的甜香,那是久別的纏綿,好像真的隔了很久了,乾涸的大地渴望水來澆灌,就像慾望的火焰瞬間升騰,繼續撲滅一樣急迫,在吞沒彼此之前,秦朗想,他還有時間,他們會這樣一直在一起,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治好她的傷,讓她知道他的心,嗯,很多時間,現在他要做的,只是小心她的手,免得大過激動,讓她傷上加傷。

大三的下學期過得很快,葉離的成績依舊優秀,秦朗不讓她自己開車,她也順從的接受了一個專屬的司機,每天學校和家裏兩點一線,生活得很筒單,也盡量讓自己從容。她開始認真的思考將來,秦朗能丟下她一次,哪怕事後他再如何的對她書,都讓她明白一個道理,就是隨時,他都可能再丟開她一次,也許就是明天也說不定。一個女人在感情上可以受無數次的傷,可以沒有男人愛,但是她不能沒有活下去的尊嚴,她得能依靠自己活下去,所以她學習越發認真。

整個學期不見謝依菡的影子,可以不被纏,不被騷擾,葉離覺得心情好了很多,但也隱隱的總覺得奇怪和不安,她和謝依菡在醫院見過很多次,她每次去都是小病,但是謝依菡卻更像醫院的常客,是生了什麼病呢?

暑假的一天秦朗回來,她和平時一樣窩在他的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着電視,想到謝依菡,就問他,“謝依菡好像經常去醫院,她到底怎麼了?”

“例行檢查罷了,”秦朗一手搭在她的腰間,一手輕輕摸着她的頭頂,“她媽媽很緊張她,你又不是不如道。”

“那檢查的頻率,也確實有點高,”葉離見秦朗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也就一笑了之。

“你大四了,是不是要準備找工作了?”撇開謝依菡的話題,秦朗想到了另一件事,“你想做什麼工作,心裏有打算嗎?”

“當老師呀,當老師好不好?”葉離翻了個身,仰面枕在他的膝上,這樣就不用扭頭也可以看到他的臉了,“我們學校雖然不是師範類的,但歷史系的牌子還很硬,到中學當老師應該可以吧。”第三十章何以相依

“你喜歡就好,我養你也沒問題,”秦朗摸摸葉離的臉頰,沉默了一會卻說,“在中學不如去大學,沒有那麼辛苦。”

“本科生不大容易進大學當老師的,”葉離被電機里的聲音吸引,又在秦朗懷裏翻身,說得很不經意。

“能有多不容易。”秦朗的神情微微一暗,把葉離從腿上拖起來,摟在懷中,“你成績那麼好,一定不會有問題。”

這個話題就此擱置一邊,葉離被秦朗抱在懷裏,電機里後來演了什麼她也不記得了,只記得秦朗的吻讓她一度幾乎窒息,再寬大的沙發這會也只顯得相擠了。春節過後,他們幾乎一直如此,秦朗從不掩飾他的慾望,他要她,只要他們在家,這種纏綿常常被幾句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之類的瑣事引起,然後蔓延整夜。

她有些明白,秦朗一直在努力的補償她,她想要什麼,只要稍稍的暗示,秦朗都會替她去做,就好比今天提起的工作,不過更多的時候,他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所以就只能一股腦的把他能給她的,統統都搬到她的面前。

其實她是並不怪秦朗的,因為她自己也不如道,現如今,她到底想要什麼,她不敢要秦朗的,所以她小心的把自己藏起來,無論秦朗怎麼做,她都在心裏躲閃他。但是她又離不開秦朗,在無休無止的纏綿中,她會忽然悲傷的覺得,他們之間有的,就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慾望;但是偶爾遇到一天,秦朗回來晚了,或是回來之後沒有碰她,那種可怕的失落和不安,又幾乎能將她撕碎,她覺得她整個人變得很奇怪也很可怕,就只能更用力的去學習,這是她眼下惟一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也是她今後惟一不會失去的依靠。

葉離不知道,秦朗對她這樣的忍讓會在什麼時候嘎然而止,他是聰明的人,她在他眼裏該是無所遁形的,他可以不理她的,他可以不用理會她的忽冷忽熱,她的神經質,她的一切,女人他不會缺,而她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註定的過客。葉離覺得,就是因為沒辦法給這種過客生活加一個期限,所以她才如此的不安和焦躁。

纏綿整夜,夏日天亮的早,葉離醒來時,還只是清晨,卧室里空調的溫度有點低,秦朗一直不讓她把空調的溫度開得這樣低,但是她總是趁他不注意就調溫度,因為覺得心裏熱,那種熱會讓她焦躁不安。裸露在外面的肌膚這會都涼透了,葉離下意識的往身邊的熱源偎了偎。

秦朗的睡相很好,因為屋裏溫度低,被子蓋得嚴絲合縫,整個人看起來很像小孩子,恬靜俊美,在感覺到葉離靠過來的動作后翻了個身,手臂將葉離環入懷中。

這樣的動作曾經一度讓葉離覺得他醒來了,但是細聽他的呼吸,依舊平穩,細看他的臉,依舊恬靜,睫毛也不動一下,分明還是熟睡着。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葉離想,一直這樣,不知道該有多好。

和很多清晨一樣,看着秦朗,然後她總會不知不覺的又睡着,然後再醒來的時候,蘇阿姨已經來了,煮好很香的早飯,而秦朗有時候坐在餐桌前,有時候已經出門。

最近十幾天她醒得都比平時格外的遲,身子懶懶的,躺在床上即便醒着也倦怠得不想動彈,她的氣血總是不足,蘇阿姨不知道聽誰說的,買了阿膠配了一種黑色的棗泥餡一樣的東西,每天讓她吃一勺。這東西對身體到底有什麼好處葉離是不知道了,不過她知道的是,自從吃了這個,她的月事周期就延長了,而且延長得好像也沒什麼規律性,有時候是一周,有時候是十天。這個月數數日子,好像已經延長了不止十天了,葉離想,自己這樣倦怠,大概就是月事要來而未來的時候,身體會有的感覺吧。

上午十點,門鈴被按響的時候,她正吃早飯,新磨現煮的豆漿,原來她本來和秦朗一起喝牛奶的,但最近這段日子也喝厭了,聞着牛奶的味道就覺得反胃,為了這個,蘇阿姨又試着給她煮各種米的粥,她也不愛喝。最後還是有一天早晨忽然就想喝小時候喝的那種成袋的豆粉了,自己跑去超市買了一袋回來沖,覺得喝着不錯,結果第二天家裏就多了台豆漿機,蘇阿姨還每天琢磨着給豆子裏加點紅棗什麼的,變換着口味做給她喝。

“這個時候,準是秦先生又想到了什麼,叫人送回來的。”葉離這裏素來沒有訪客,秦朗回來會自己開門,何況他也不該這個時候回來,倒是時常有人來進東西,有時候是一束鮮花,有時候是應季的新衣服、鞋子、皮包什麼的,蘇阿姨微笑着去開門,她們相處得久了,蘇阿姨的話也比過去稍稍多了點,平時會和葉離聊兩句家常了。

“小姐,您找誰?”坐在餐廳,葉離聽到蘇阿姨在問的時候也不甚留意。

“阿姨,請問,秦朗哥哥,住在這裏嗎?”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卻讓她幾乎跳起來,謝依菡,居然是謝依菡,她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她為什麼要到這裏來敲門?

蘇阿姨明顯是遲疑了一下,身子擋在門口,微微側頭,來看放輕腳步一點點走出來的葉離,葉離飛快的搖頭,於是蘇阿姨說,“小姑娘,你找錯了吧,這家並不是姓秦的。”

“是嗎?”謝依菡的聲音里有遲疑也有不信,但是停了片刻還是說,“那太不好意思了,打擾您了。”

“沒關係,”蘇阿姨鬆了口氣,關起門來,轉頭卻看到葉離雪白了臉,遲疑了下輕聲說,“葉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給秦先生打個電話?”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電話你來打吧。”葉離搖搖頭,轉身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的叫候才覺得渾身虛軟,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怕,之前將近一年不見謝依菡來打擾她的生活,偶爾想起來還是有點惦記,但是在秦朗的家裏聽到謝依菡的聲音的一剎那,她卻覺得心裏都空了,就只覺得怕,好像整個世界,隨時可以在眼前分崩離析一樣。

結果晚上秦朗還是如平時一樣,在晚飯的時候回來,彼時葉離還躺在床上,一整天睡得昏昏沉沉。

“睡了一整天?”秦朗回來的時候,蘇阿姨還沒走,她見慣了葉離每天在屋子裏看書、看電視整天不出門,但很少見葉離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午飯都沒有吃,所以還留在屋子裏,聽了秦朗的問話,趕緊點頭,“吃了早飯就說累了,然後一直睡着,午飯也說不餓,什麼都沒吃。”

“我知道,您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就好了。”秦朗微笑,禮貌的點點頭,轉而進了卧室,不過幾個鐘頭沒見到,葉離就好像惟悴了不少,臉色也不好,睡在床上眉頭緊皺着。秦朗無聲的嘆了口氣,坐在床邊,輕輕抱起葉離,一點一點的搖醒她。

在葉離清醒的一瞬間,秦朗能清楚的在她眼底看到恐懼,雖然只是一瞬即逝,但還是很讓他惆悵,“我說過很多次了,謝依菡是小妹妹,下次她來,你就讓她進來坐好了,”這是下午,也許是很久之前,他就想對她說的話,如果他們會一直在一起,那麼,周圍的人早晚都會知道,他不想葉離總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而覺得卑微,他的女人,並非見不得人。

“可是她未必當自己是妹妹,”葉離將臉頰貼在秦朗的胸口,聽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聲,“我很害怕。”

“事實就是事實,沒人能改變。”秦朗的話,葉離有些聽不懂,但是心裏的惶恐到底被眼前的安穩壓住了,兩個人相擁了一陣,秦朗笑着抱她出去吃飯,還不忘在她耳邊說,“再不讓我吃飯,我就把你吃了了事。”

第三十章何以相依(二)

謝依菡會出事,葉離總覺得,她是早有預感的。從那天早晨開始,她一直只覺得不安,然後這種不安終結於幾天後的一個深夜,秦朗的手機急促的在枕邊響起。

驟然被驚醒,葉離只覺得心臟好像要蹦出體外一樣,嘣嘣的急促收縮。秦朗安撫的拍了拍她,看了眼手機,按下了接聽鍵,然後“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似乎有人在哭,總之是聲音雜亂。葉離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不明所以,然後枱燈被驟然打開。在黑暗中呆得久了,她的眼睛一時受不了這樣的光線,眯成了一道縫,在這道縫中,瞧見秦朗已經起身,正飛快的穿着衣服。

“出什麼事了,是要出去嗎?”葉離也趕緊坐起來,幫秦朗去拿掛在柜子裏的襯衫。

“菡菡住院了,情況不太好,我去看看。”秦朗眉頭鎖着,穿好衣服輕輕抱了抱葉離,“天亮還早着,你睡吧,早晨來得及我就回來,來不及就直接去公司。”

“她很嚴重嗎?”葉離的心一沉,小心翼翼的問。

“她經常生病,應該問題不大,別擔心。”秦朗說完,匆匆出門。

剩下的夜,葉離再沒睡着,只能起來,翻出一套小說,心裏煩,書里的內容也不大能看進去,就胡亂的翻着,一直到早晨。秦朗沒有回來,葉離拿不准她是還在醫院或是已經直接去了公司,但是在蘇阿姨面前,也不想表現得太不自然。

可能睡得少了,胸口悶悶的,紅棗豆漿的味道直衝鼻子,她只在桌前坐了一下,就忍不住衝進衛生間裏,乾嘔,搜腸刮肚的,偏偏什麼也吐不出來。這種感覺不算陌生,加上這個月月事還沒有造訪,葉離有些無措,靠在牆上安慰自己,這麼久以來,他們一直有做保護措施的,從來還沒有出過偏差,應該不是的,應該只是沒有睡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衛生間裏呆的時間長了,蘇阿姨過來輕輕的敲門。

“我沒事,”葉離趕緊洗了把臉,拉開門。

“沒事就好。葉小姐,剛剛來了一個人說找你,我實在沒攔住她。”蘇阿姨一臉歉意,“你看,要不要報警?”

“什麼人找我?”葉離有些詫異,最近是怎麼了,除了謝依菡,居然又有人找上門來?

客廳里,站着的中年女人滿臉憔悴,乍眼看去,葉離都沒認出來,眼前的女人,是那個曾經光彩照人的謝夫人。

“葉離,葉離,”謝夫人聽到聲音回頭來,然後激動得幾步衝到葉離面前,大力的捉住她的手臂,雙腿一軟,竟然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求求你,求求你。”話沒說完,眼淚已經唰唰的滾落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葉離被謝夫人鬧得措手不及,身子被拉扯得直搖晃,胳膊也被掐得極痛。蘇阿姨趕緊過來,想要拉開謝夫人,只是謝夫人近乎死命的抓着葉離,急切之間,居然拉不開她。

“求求你,求你答應我,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謝夫人還是在嚎哭,同時用力的搖晃葉離。

“你求我什麼?”葉離難受,被這樣搖晃,心裏的火漸漸起來。這又是一場什麼戲碼呢?這個女人還有什麼資格來她面前演戲?她可忘不了,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把她當禮物一樣送給別人,這樣的命運她已經被迫接受了,就當成是還她幾年的養育之情。現在該還的她都還過了,多少血淚她都自己吞了,這個女人卻又跑來,還要她答應什麼事情,她憑什麼答應?一想到這些,葉離開始大力的掙扎,謝夫人嬌養慣了,同時被蘇阿姨和葉離推搡,人到底被拉開了幾步,然後有些惶然的隔着淚眼去看葉離。“無論你求我什麼,我都不會答應,這個地方不歡迎你,給我出去。”葉離一字一頓,“請你,滾出我的地方去。”

“葉離,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怎麼變成這樣冷血無情了?”謝夫人卻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可置信的搖頭,手顫抖的指着葉離說,“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你都不問我為什麼這麼不顧臉面的跑來跪在地上哀求你?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母親嗎?”

“母親?”葉離一怔,啊,她想起來了,當年,她被帶離葉家的時候,確實是聽說,是她的親生母親要人帶她回家的。可是,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是她的母親?這位高高在上的謝夫人,不是從來就沒有承認過她是她的女兒嗎?她葉離,不是謝家好心收養的孤女嗎?今天這太陽不知道是從什麼方向升起的,她居然冒出了一個母親,涕淚橫流的指責她,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冒出您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來了?”葉離冷笑,“您還來哀求我,說這話的時候,您不覺得臉紅嗎?您憑什麼哀求我,就憑你把我帶到謝家,然後把我當禮物送給別人?還是憑你眼看着我在看守所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冷漠的不聞不問?這些年,我的生或是死,你關心過嗎?現在,你還有臉指責我?不怕告訴你,我見過不要臉的人,但是沒見過像你一樣不要臉的人。”

“你——”謝夫人張口結舌,半天才吶吶的說,“如今你過得很好,秦朗對你很好,一個女人該有的,不該有的,你也都有了,過去的事情,又何必還這麼斤斤計較。”

“也對,”葉離笑了,走到門口打開大門,“不念舊惡,我就當過去的事情是場噩夢,現在噩夢醒了,我也不怨恨你。但是請你在我眼前消失吧,我不是什麼聖人,不能以德報怨。無論你今天為了什麼出現在我面前,我都是一句話,就是不行。”

“葉離,你也別逼我。”謝夫人抹了抹眼淚,並不肯走,反而是施施然的坐在了沙發上,“無論你承認還是不承認,我都是你母親,這點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把你送到劉天青身邊,那也不是我想的,那是情勢逼人。而且你也別把你自己說得那麼可憐,你的牢獄之災是你自找的,劉家的水深,是你自己願意相信那個男人,願意去趟這一腳的渾水。人生本來就是賭局,願賭服輸,這筆賬不該記在我頭上。今天來找你,也不是為了我,如果是為了我自己我也不來找你,菡菡是你的親妹妹,現在她隨時都可能死掉。我們或許對不起你,但是菡菡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些年她處處為你着想,只要是能幫你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就是這次的病,也有你的原因在裏面,如果不是你和秦朗在一起,她也不至於受那麼大的刺激……現在她等着你去救她的命,如果還有別的方法,我也不願意厚着臉皮來受你這場奚落。但是現在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今天,我都得求到你答應為止。”

“謝依菡生病了?”葉離也不算特別吃驚,“那你該去求醫生救她的命,求我幹什麼?”

第三十章何以相依(三)

“菡菡的腎這幾年一直不好,”謝夫人說,“你知道她上了大學之後,卻經常整個學期的休學,那就是因為她的腎病越來越重,不能不休養在家。以前我們一直不敢和她說實情。她從小順利慣了,這樣的事情,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但是今年,她已經不得不十天左右做一次透析來維持了,這病是再也瞞不住了。菡菡這個傻孩子,她一直喜歡秦朗,雖然秦朗也好,或是我們也好,都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但是一直沒有人忍心傷害她。前幾天,她不知道怎麼知道了秦朗和女人在外面同居,你也是女人,你能想像得出,她當時多傷心難過吧。然後她就找到了這裏,她應該來找過你吧,我估計你是不敢見她的,但是其實在這之前,她就已經來過這裏幾次了,也看見你和秦朗在一起。可惜我知道這些知道得太晚了,這個傻孩子,她以為她同時被兩個最愛的人背叛了,以為是自己的病讓她失去了最愛的人,就一個人離家出走了。她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自己出過門呢?包被人搶走了,遇上了大雨,等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高燒昏迷不醒了。”謝夫人語氣很平緩,但看得出,謝依菡的病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她就是這麼一個傻孩子,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裏,本來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好,很自卑,結果又讓她遇上這樣的事,現在她的情況很不好。這次高燒,讓她的雙腎功能基本都沒有了,透析只能勉強維持生命,但是依這孩子的性子,醒過來知道了自己要面對這樣的人生,肯定會想不開。”

“所以呢?”葉離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雙腎功能消失,那是不是就只能換腎?謝夫人來這裏找她,要她救救謝依菡,她怎麼救她?

“我們都做過配型了,但是腎源的配型都不成功,”謝夫人說,“現在僅有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想都別想!”葉離幾乎是吼出來的,捐腎,謝夫人,這個自稱是她母親的女人,居然叫她捐腎。腎臟對於一個人來說多重要,她怎麼能提出這麼無恥的要求,“你們有的是錢,為什麼不去買一個?”

“能買到還說什麼。”謝夫人說,“這幾年我們一直在找合適的腎源,可是一直沒有找到。眼下她情況危急,如果不趁着這次高燒退了馬上手術,以後就是找到也沒用了。葉離,我們諮詢過很多醫生,人只有一個腎也可以活得很好。你現在有秦朗,將來一定是衣食無憂,不用為了生計四處奔波。你救救你妹妹,所有人都會感激你的,秦朗也會。”

“我救她,誰來救我?”葉離臉色蒼白,手用力的指向門外,幾乎是吼着,“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也不用你感激我。”

這次謝夫人沒有多說,只是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深深的看了葉離一眼,不無深意的說,“孩子,你這樣拒絕我並不明智,我想,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很快後悔究竟是多快?葉離不知道,她只是大力的關上門,然後叮囑蘇阿姨,無論是誰來,再也不要開門,然後就獨自縮回到卧室。她很想給秦朗打個電話,但是打通了電話要說什麼呢?她害怕,她害怕在秦朗的心目中,謝依菡會比她重要,她害怕秦朗會對她說同謝夫人一樣的話,那樣,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只是,這世上,似乎是註定了沒有屬於她葉離的最後避風港。午飯的時間還沒有到,卧室的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進來的是幾個一身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在葉離驚懼的目光中很客氣的說,有人要見她,然後不由分說,架起葉離就走。蘇阿姨還好好的呆在客廳,只是面色有些難看,在葉離逼視的目光里,倉皇的側頭躲閃。葉離想笑,卻笑不出來,這世界,原來不過如此。

這些人帶葉離去的地方是一家私人的醫院,葉離無力掙扎,只能任這些人抽血,帶着她做各種檢查。她知道這必然是給謝依菡在做配型檢查,只是不知道,能這樣堂而皇之的闖入秦朗的家,帶走她的人,究竟是什麼來路。恐怕不是謝家的人,他們沒有這麼大的力量,也該沒有這樣的膽量,除非,秦朗默許。秦朗,他讓他們這樣做嗎?真的是他嗎?所以蘇阿姨才在她再三叮囑下還是放了陌生人進來,這樣一想,萬念俱灰。

檢查還在繼續,葉離卻只覺得周圍的人影漸漸變得虛幻,聲音也一點一點遠去,到了再也支撐不住的時候,眼前一黑,整個人踉蹌着,撲倒在地上。

她以為她會昏迷很久,也許醒來的時候,一切就結束了,最好是她已經死了,離開這個骯髒的,可惡的世界。

只是沒有,她沒有昏迷很久,醒來的時候,午後的陽光還燦爛的照在外面。她置身的地方也不像醫院,倒像一棟古老華宅中,能聞得到歷史馨香的屋子。觸目所及的,都是古典的紅木傢具,就連她睡着的床上,也掛着手綉翠竹的帳子。

這樣的地方,在葉離的記憶中,只有一處,那就是秦朗的家,不是他們同居的那個家,而是他出生、成長的大宅。算起來其實這棟房子也沒有那麼久遠的歷史,不過主人有錢,主人喜歡,它隨時就可以變成任何一個樣子。

只是,她怎麼到了秦朗家呢?她是真的不知道了,只能遲疑了一會,翻身坐起。屋裏地上鋪着很厚的羊毛毯子,她沒有找到鞋,就赤着腳下地,然後輕輕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的人嚇了葉離一跳,似乎是中午曾經去“請”她的一群男子中的一個,見她開門,面無表情地說,“葉小姐醒了,請跟我來,秦先生要見你。”

他說的秦先生不是秦朗,這一認知,讓葉離覺得,痛到麻木的心,好像又有了一點跳動的力量。

這是葉離第一次見到秦朗的父親,他坐在書房裏,不過淡淡的看了葉離一眼,然後指了指一張椅子,說了聲“坐。”

坦白說,秦朗和他的父親長得不算十分像,五官上,秦朗更像他的母親,也許氣質上也是。

“今天請葉小姐來,很倉促,也很冒昧。”秦朗的父親開口了,他說,“我不習慣轉彎抹角,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和你談個生意。”

“生意?”葉離幾乎苦笑出聲,“秦先生指的是,我的腎嗎?”

“葉小姐不算笨,所以你開個價吧。”秦朗的父親說,“你可以要求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第三十章何以相依(四)

“為什麼呢?”葉離沉默了一陣,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秦家和謝家,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親密嗎?十四歲的時候她或許會這麼想,住得這麼近的兩家人,兒女走動那麼近的兩家人,應該是很親密。可是中間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實在沒有哪件讓她覺得,秦家會為了謝家的女兒,出頭讓她任開條件,“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是您來談這個生意。”

“其實我個人覺得,誰來談這個生意不重要,重要的就只是結果。不過明白事情的始末,確實有助於你在這單生意里只賺不虧。我雖然是個生意人,但也沒有佔小女孩便宜的嗜好。”秦朗的父親盯着葉離看了會,緩慢的說,“不過我沒什麼耐心和你說故事,”言罷,按了按桌上的按鈴,很快的,先前帶葉離進來的西裝男子又出現了,“先帶她去聽聽看看她想知道的事情,但不要太久。”

在同一層樓的另一個房間,葉離見到了另外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以及一摞不薄不厚的資料,“葉離小姐想知道的,都在這裏,您一邊看,我一邊幫您講解一下。”那人放好材料就站到了她身旁。

有些東西是無可選擇的,葉離沒什麼遲疑,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何況再可怕的真相,大概也壞不過眼前,所以她迅速的翻開了那疊資料。

二十年或者更早一些年吧,資料的記載始於那裏。

一張已經發黃的老照片上,上面有五個青年男女,男的穿着白襯衫、西裝褲,女的穿着白襯衫長裙子,穿着打扮看起來在那個時代應該是非常的時髦。照片的背景不像是國內,但是葉離沒出過國,也不知道該是什麼國家的風格,只覺得五個人都是笑容燦爛,青春的年華,隔着歲月都能感受得到。

“這照片上的人,有您的親生父母,還有秦先生和他的親弟弟,”中年男人說,“他們當年都是很不錯的朋友,經常在一起。”

“還有我的父親,這上面?”葉離詫異的抬頭,然後又轉去看那照片,每個人的笑臉都那麼動人,只是到底隔着歲月,她覺得,怎麼用力的看,也好像看不清那些人的樣子一樣,頓時只覺得無助。父親,這個概念對她來說,和母親一樣是陌生的,但是心裏卻還是有一點期待,“誰是呢?”

“這個,應該是,”中年男人指了照片站在最右邊的男人,個子挺高的,但是卻用了應該是,這樣三個奇怪的詞彙。

“什麼叫應該是?”葉離覺得聽着很刺耳,她豁出去了,禮貌和修養也就無所謂了。一個人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些虛玩意還有什麼意義,“請你注意你的用詞。”

“不好意思,”中年男人倒是不以為意,笑笑說,“他是很聰明的人,但是聽說也很……執着,當年,他暗戀您的母親。”

“說下去吧,如果你想儘快完成你的工作。”葉離嘆了口氣,“我不想這種一問一答的方式進行後面的話題,我也很累,你也很累。”

“好的,”中年男人哈市微笑,嘴上接著說,“他暗戀您的母親,但是您的母親和秦先生的弟弟從小青梅竹馬,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都有這樣的默契,等他們完成學業后,就會結婚。那一年,您的母親二十歲左右吧,嗯,和您現在的年紀差不多。當時秦家家族的生意和您母親家族的生意一樣,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還主要在國外,他們也在國外生活和學習。這個想來您也是知道,國外的觀念要比國內要開放很多,秦先生的弟弟,嗯,他和現在的二少爺很像,是很明朗的青年,很多年輕姑娘都很喜歡他。”

“這和我要知道的事情到底有什麼關係呢?”葉離按了按太陽穴,秦朗父親的弟弟,就該是秦朗的叔叔,可是她從來沒聽說,秦朗有叔叔。

“您耐心聽我說下去,”中年男子還是不惱,只是用溫和的聲音繼續說,“年輕男女,感情上難免會起點小波瀾,鬧鬧脾氣,或是因為今天對方和什麼異性走得近了,說了什麼話了,吃些飛醋。嗯,您的母親和秦先生的弟弟也是如此,他們感情很好,但是您的母親卻也常常不免因為別的女孩子吃醋。到了後來,她為了刺激秦先生的弟弟,就有意和您的父親走得很近,秦先生的弟弟很愛她,自然受不了這個,為此還和您的父親動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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