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撥動感情的弦

十五、撥動感情的弦

楚荊揚畢竟不是落塵生活的主旋律,她在心裏給他定好了位置,就不會再去想了。

落塵的反應也在楚荊揚意料之中,她自然認為麻煩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嚴禁任何人找落塵的麻煩。楚荊揚不像林緒一樣走的都是正路,他一直是遊走在黑白兩道的。所以,楚荊揚在C大有自己的勢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塵,不需要說明為什麼,也不需要自己出面,自然沒有人敢動落塵。

所以,落塵謹小慎微了幾天,沒有發覺任何異樣,沒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荊揚從未在自己身邊出現過,雖然這種毫無異樣也透露着詭異。楚荊揚再沒找過她,但並不意味着他不在她身邊出現。落塵發現,晚課下課之後,楚荊揚總是不遠不近地跟着她,送她到車站。多數時候他會拿根煙,不疾不緩地跟着,偶爾他也會哼唱些歌曲。無論是煙的味道還是他的歌聲,隨着風輕送過來,籠在落塵周圍,讓落塵感覺到他的存在。

既然楚荊揚不主動跟她說話,落塵也不會理會他,完全當他不存在。所以,在C大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荊揚墮入情網,凌落塵不假辭色。

唯一還會對這件事說幾句的就是蒙蒙了,但她也只是和落塵磨磨牙。她道:“落塵,你那護花使者啥時候也借我充充場面唄,天天給你當小尾巴,實在是浪費。”遇到這種情況,落塵連笑容都不會給她。

在林緒規劃好的秩序中,在王媽精心的照顧和指導中,在落沙磕磕絆絆的成長中,落塵感覺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所有人都已經適應這樣的生活,尤其是林緒和落塵之間,開始漸入佳境。

落塵在跟林緒結婚後,漸漸體會到財富和權勢的確是好東西。她很享受這種便利,卻並沒有沉溺其中。

落塵儘管十分低調,卻還是很引人注目。落塵平時的衣服都是林端紫準備的,她會選一些看起來不打眼的襯衫和牛仔褲,即使這樣,仍會有識貨的同學發現她的衣服件件名牌,甚至有些還是在歐洲剛剛上市的。落塵實在沒辦法,就只好一套衣服經常穿,直到洗得實在不能穿了才換新的。

她樸素的打扮引起了林緒的注意。有一次,林緒早上和她一起出門,看她又穿着那條顏色已經發白、褲腳都磨壞了的褲子,這條褲子出現的頻率太高,林緒想看不到都難。林緒攔住她:“回屋換一身衣服。”

“怎麼了,這身衣服很舒服,我穿慣了的。”落塵推了林緒一下,想走。

“去換,來得及。”

落塵看看時間,落沙一定已經在樓下等了,王媽是很守時的。換吧,誰讓這位是老闆呢。

落塵向屋裏走,林緒也跟她進來,落塵聽他打電話吩咐司機先走。

拉開櫃門,落塵想找風格類似的衣服穿上,可林緒站到她身後,胳膊橫插了進來,選了件奶綠色的娃娃裝襯衫和一條白色長褲,說:“換上。”

襯衫上面有白色的蕾絲、可愛的蓬蓬袖,褲子是低腰直筒,褲腳很特別,是一圈蕾絲,和襯衫是一個牌子的,所以很搭配。襯衫和褲子是很不錯,穿上去一定很漂亮,但落塵覺得如果自己穿去學校,同自己以前的衣服相差太多,別說同學們接受不了,自己也會不習慣。

她回頭看看林緒,他的眼裏都是堅持,他實在受夠了落塵的穿着品位,不但絲毫不能體現女性魅力,而且土得厲害。落塵覺得自己不乖乖穿好,就別想去上學了。算了,選件普通點兒的外套好了,大不了到學校不脫外套。想到這兒,落塵馬上開始換衣服。

雖然時間緊,但落塵還是比較有條理,褲子是白色的,原來穿的淡粉的內衣也得換。

“儘管重視你外表的人你無需理會,但別把自己藏起來。你美,首先是為了自己。年輕只有一次。”說話間,他的嘴已經找到她的,深深地吻了進去。

林緒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他的需要都是在夜裏,白天是很正經的,雖然他白天很少在家裏出現也許是為了落塵,也許單純是為了自己,他嚴格遵守新婚之夜的約定,並不縱慾無度。他好像也的確恪守着諾言,私生活很嚴謹,沒有任何關於他拈花惹草的傳聞。

林緒的吻技很高,再加上兩人的熟悉和親密,雖然不能說彼此完全了解,但對於這個互動,兩個人都投注了很大的熱情,取悅對方滿足自己。所以,當林緒主動結束這個吻的時候,落塵又纏綿地勾上來。等這個吻終於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氣喘吁吁。林緒用額頭頂着落塵的額,他的呼吸吹得落塵很痒痒,像是要打噴嚏,又好像只是心裏癢。她看着林緒的唇,就覺得很想吻下去,覺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落塵已經適應了他說話的方式,林緒用這種勸誘的態度說話,彷彿可以看到他的關心,她的心也就很容易被觸動,很容易被說服。好像落塵自己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一直沒有發現。

“好。”落塵點點頭。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傻氣,自己毫不猶豫地就穿上他挑的衣服,但到學校接受注目禮的卻是自己。落塵從此以後穿得都很隨意,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也不擔心會引人注意。

變得美了,自然會有麻煩。落塵原本就在情愛的滋潤下有些蛻變,變得女人味十足。況且她勝在氣質,現在又會打扮,自然把那些剛褪去青澀的小女孩比了下去,成為男生們追逐的目標。落塵一直秉承與人為善的原則,輕易不得罪人,處處謙恭有禮,因此雖然她備受各院系男生的青睞,但在女生中的口碑也還算不錯。

但對待男生們的追求,落塵知道不能含糊,自己已經結婚了,這點兒自覺還是要有的。她很明確地拒絕對她示好的同學,但盡量不會讓人難堪。她從來不參加任何私人性質的聚會,從不與任何人有任何曖昧。儘管如此,男生們還是前赴後繼,他們覺得落塵一天沒答應別人,就都還有機會。落塵的聯繫電話留的是落沙那裏的,因為王媽總是在家,同時她也覺得林緒不會願意家裏電話總是響起。所以,很多男生用盡辦法打探到她的電話,想出各種名目打電話給她,她都是要王媽直接回了,說她不方便接電話。這樣的電話王媽接得多了,儘管落塵的立場堅定,她還是會為落塵擔心:“讓小少爺知道了可了不得。”

其實林緒知道了又怎樣呢,落塵覺得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除了直接的表白,也會有一些人用間接的方式向落塵示好。落塵當面拒絕的次數多了以後,就有人選擇給她寫信,寄到她的宿舍。在電子通訊很發達的今天,用信紙書寫的情書已經足夠浪漫了。落塵會把信留在宿舍,悄悄地處理掉,並不回信。但她肯收下信,總是比當面拒絕要好一些,彷彿還留有一點兒餘地。長此以往,很多人自然知難而退。大學裏的戀情多半是建立在相互欣賞的基礎上,維持時間不長實在不足為奇。

開始的時候落塵是根本不看信件的,覺得冷處理就好,日子久了他們自然就會轉移目標,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但是,也不排除就有人能一直堅持着,堅持得連落塵也會好奇裏面都寫的是什麼,能一封一封地寫那麼多,是不是像有個同學講的沒有什麼可寫了,就每天抄書?

落塵看了班裏一個叫劉之川的男生寫的信。外院的男女生比例失調,鳳毛麟角的幾個男生都被老師和女生寵壞了,幾乎都不可一世。好事都可着男生先來,幹活卻都是女生的事情。

但劉之川是個例外。他是年級成績最好的男生,聽說小時候在國外待過,英語可以達到同聲傳譯的程度,錯誤率極低。他高大斯文,對誰都彬彬有禮;他不張揚,總是很盡心地做分內的事情,值日從不遲到,大掃除的時候都是毫無怨言地干臟活累活。這些小事在別的院系可能顯不出什麼,但在這個男女比例失調的系,就顯得難能可貴了。因此,他在一點一滴中贏得了絕大多數女生的愛戴。

他和落塵從來沒有在一起聊過什麼,好像也沒有這個意願。但開學后不久,他就每周給落塵寫一封信,信紙用漂亮的藍色信封封好,還端端正正地寫上:凌落塵同學親啟。

當然,這些都不足以讓落塵正視他若有似無的追求,促使落塵看他的信的是他要離開的消息。

周三下午照例是年級大會,有活動就安排活動,沒活動就政治學習。臨近期末考試的這個周三例會,卻由輔導員主持,開了一個給劉之川的送別會。這個場面,連劉之川都感到很意外。許多同學給他準備了禮物,他一一接過來,並表示感謝。

輔導員讓他講幾句,他只是說:“謝謝大家。”他舉了舉手上的禮物,“看來只好等我下學期回來,才能表達我對大家的謝意了。”說完,他就捧着那些禮物鞠躬,然後走回座位,沒有理會大家在下面起鬨要他唱歌。

同學們鍥而不捨地繼續起鬨,後來輔導員發話了:“元旦聯歡你不能參加了,就在這裏給同學們唱一小段吧。”

劉之川沒再推託,但是他沒再走上講台,只是站在座位上,輕輕哼唱起來:

TheyaskedmehowIknewmytruelovewastrue.

Oh,Iofcourserepliedsomethinghereinsidecannotbedenied.

Theysaidsomedayyou'llfindallwholoveareblind.

Oh,Whenyourheart’sonfire,youmustrealizesmokegetsinyoureyes…

這是六十年代美國的黑人合唱團體THEPLATTERS的一首老歌SmokeGetsInYourEyes,歌裏面說“所有戀愛者都會像盲人一樣,當心着了火,煙迷你的眼,當愛火熄滅時,煙迷你的眼”。劉之川的聲音那麼寂寥,很多女生聽着聽着都落淚了,似乎年輕的情感充沛得隨時可以潰堤。

在他的歌聲中,落塵的心竟然也透出隱隱的疼。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決定要打開他的信,看看他究竟寫了些什麼。

劉之川的字很工整,很乾凈。這封信只有一頁紙,但寫得密密麻麻的。

凌落塵同學:

你好!今天我訂好了機票,離開的時間就這麼確定了。過去的幾個月,我最大的快樂就是能夠認識你。

俯首

輕嘆

眼裏

遙遠

靜靜

陪伴

安然

請允許我在臨行前許個願望,許個我以後的生活能有你的願望。不求你時時相伴,但求你平安在我身邊。

劉之川敬上

這種單純的情感真的很讓人感動。輕展着信紙,落塵承認自己被打動了。如果……如果自己不是現在的狀況,很可能會和他這樣優秀但並沒有壓迫感的人,談一場年少的戀愛。但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呢?待在唧唧喳喳的女生中間,聽她們討論哪個男生帥、哪個明星穿什麼衣服性感,聽她們為了哪個風雲人物看了她們一眼而雀躍不已、臉紅心跳,落塵就覺得自己是一座不應該停在這裏的荒島,同這片生機盎然的環境格格不入,過早地成熟,心已經開始蒼老。

隨後兩天,落塵在校園裏也遇到過劉之川。他多是欲言又止的樣子,遠遠地同落塵打招呼,站在那兒,等落塵走過後,還是定定地站在那兒。落塵看到他,就想起他的那首短短的小詩,想到他許的美好願望。劉之川看起來那麼溫文爾雅,落塵覺得,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謙謙君子這四個字。

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沉默一定讓他失望了吧,那麼多封承載着希望的信,帶給他的都是失望。哪怕說一句保重,哪怕只是出於同學之間的關心,多少都是安慰吧。這些落塵很明白,但是她很難停下腳步,更難以開口。她怕那樣做會再吹起灰塵,迷了他的眼。如果不是如他所唱的眼被灰迷了,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她又有哪裏值得他如此!

回到家,落塵坐在林緒的“圖書館”的地上,喝一杯咖啡,看他的書,是很愜意的事。偶爾,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放他收藏的碟片,氣氛是甜蜜溫馨的。但回到學校,落塵又覺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樣錐心的痛。雖然她以前和同學們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此刻,她是沒有進入的資格了,因為她已婚的身份已經取消了她進入的資格。

劉之川的信撥動了落塵感情的弦,她第一次意識到愛情的美好。她覺得她需要一種愛戀,很自然地她把她的注意力投向了林緒。當然,所有這些轉移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

於是落塵特別渴望林緒的關注。他無意間的一句話會讓落塵反反覆復地琢磨很久,也可以左右落塵的決定。落塵也開始關注林緒的喜惡,並且下意識地用他的喜惡來重塑自我。這段時間,她變得戰戰兢兢,很努力地討好林緒,每天都等他回來才去睡覺。兩人親熱的時候,她單純地取悅他,迫切而貪婪地索求他對她的肯定。

對於她的變化,林緒從一開始就看在眼裏。他開始疏遠落塵,冷淡她,為此他刻意減少了碰面的次數。林緒覺得沒有任何感情的付出是單方面的,付出必然要求回報。

現在,落塵覺得有人可以愛,可以付出,可以去討好,就已經足夠了。總有一天,她一定也要他愛,他付出,他討好。而對於林緒而言,他只要情愛不要愛情。他覺得感情更多的是負累,自己能做好的是承擔責任,而不是付出感情,落塵要求的是自己沒有的東西。

在林緒看來,人活在世上的意義是做出點兒事情,給後人留下點兒什麼,因此他不想也不願意為兒女私情投入精力。對於這個已經屬於自己的女人,他更不需要花心思討好,等她清醒了,知道什麼是可以要的、什麼是奢望,事情就能回到簡單的狀態。林緒相信以落塵的聰明很快就會想明白的。

此後的一年裏,落塵學會了什麼是思念,什麼是盼望,什麼是渴望。在他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之後,落塵明白了,這個人給自己的只能是失望。他在她要的時候可以消失,只有在他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落塵對林緒的迷戀就在渴望與絕望間不斷消磨。每一次,林緒一點點的熱情就能讓落塵有愛的錯覺,但馬上,他就有辦法讓她冷徹心扉,讓她明白,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林緒是對所有的人都無情,是生性冷淡。落塵漸漸也醒悟過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他對別人最大的付出就是負責任。從此以後,落塵不再在夜裏等他回來,不再為他準備他愛吃的東西,不再關注他的行蹤,不再根據他的喜好打扮自己,甚至在床上也不再看他、取悅他,只當是盡義務,給自己釋放壓力,也盡量樂在其中。但落塵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火熱的時候,心反而更冷。

這一年對落塵來說真的很艱難,因為都是她自己在掙扎,在體會,在總結,沒有人可以訴說,更別提分擔。但她一貫的淡然救了她,因為她知道即使再喜歡、再迷戀林緒,也不能失去僅有的自我。所以,當落塵最終想清楚並放下后,她真正地成熟了。但這種成熟是流露着凄婉的,畢竟初戀的痴狂是不可能輕易擦去並且不留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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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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