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其實劇組人數並不多,是從偏門低調的進來的。唯有一個女助理特別的活潑,走在洛遙身邊,嘰嘰喳喳的問:“呀,今天什麼日子啊?我看到外邊這麼多人還以為來接我們的呢!”

導演大叔立刻黑線了一下,轉頭說:“我們組裏又沒明星。”

一眾人都笑了起來。於是洛遙好心的解釋:“今天我們館有捐贈儀式,還有酒會。所以這一樓和上面一樓都隔離開了。”

其實劇組的準備工作很翔實,要取哪些鏡頭,哪幾件文物需要重點拍攝,全都已經計劃好,洛遙感覺自己坐着倒像是監工。

攝像機慢慢靠近一件南宋年間的哥窯五足洗,其實明明知道隔了玻璃,根本不會對裏邊的文物有什麼破壞,可是洛遙還是忍不住的緊張,連拳頭都握起來。想起自己又一次隨着專家開了玻璃整理展品,帶着手套親自摸到了那些脆弱的瓷器,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輕輕一用力就會將這些胎質纖薄的器皿捏得粉碎。

忽然就有人打斷了自己的憂慮,那人的聲音很輕鬆,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又見面了。”

洛遙轉過頭,燈光打得很亮,她看見李之謹戴了鴨舌帽,興趣很大的看着她,她慌忙說了句“你好”,目光情不自禁,還是移向了那台攝像機。

“天哪,你看起來太緊張了。那個攝像機根本不會碰到瓷器的好不好?”

洛遙聽到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才蒼白着臉色笑了笑:“我沒有緊張。”彷彿為了轉移開注意力,她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裏?工作人員?”

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來:“我和導演熟,他就帶我進來看看。”

那個女助理不知道哪裏拿了張報紙,擠到了洛遙身邊:“原來今天是這個捐贈噢?”她指着報紙上那張大大的圖片,雙羊尊,一時想不出名字來,就停頓在那裏。

洛遙以為她對文物感興趣,就點頭:“對啊,就在樓上。以後都可以來看了。”

哪知小姑娘把報紙翻了翻,露出一張男人的照片,她根本沒聽見洛遙說了什麼,聲音很激動:“他真在樓上?”

驀然看到這張照片,洛遙低低的咳嗽一聲,忽然覺得這個人真是無處不在。她有些尷尬的笑笑:“應該在的吧?”

“真的?那我們拍完了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堅決的搖頭:“不行,我這裏忙完了還有事,而且我們這樣着裝,也不合要求。”

或許是拒絕得太過生硬,小姑娘有些尷尬的收起了報紙。倒是李之謹伸出手去:“什麼人啊?讓我看看。”

展澤誠,或許是在街頭拍的,異國風情,行人都是外國人,身材高大,又金髮碧眼,十分搶眼。鏡頭都沒有對背景採取模糊處理,可他總是有這麼讓自己出眾的本事,灰色的風衣,只是平面照,甚至只是抓拍,可眼神斜斜睨來,彷彿冰冷的匕首,能插進人的靈魂深處。

似乎只有她一個人看出了他內心深處的冷漠,小助理只是在發花痴,連李之謹看到了,也點了點頭:

“你說,是我比較帥還是他?”

小姑娘輕輕笑了一聲,說的老老實實:“你也挺帥的。”

李之謹輕輕鬆鬆的站起來:“好,就沖你這句話,我帶你進去。”

洛遙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了請帖。

李之謹先生親啟。

她當然認得這張請帖。專門請了人設計的,封面上那隻雙羊尊微微凸起,色澤渾厚,有着一股凝重的氣質。

可手持請帖的人,滿不在乎的穿着深紅的格子襯衣,套一件N黑色衝鋒衣,踩着一雙耐克鞋,背包是雙肩的,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學生。

小助理快活的幾乎跳起來:“呀,我怎麼忘了呢?你肯定有邀請函的。”

李之謹摘下帽子:“再等一會,我們這裏拍完了我帶你上去。”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疑惑,然後指了指角落李征遠的銅塑:“喏,那位,我的曾祖父。”然後聳聳肩,“我爸非讓我過來看着他們拍。你說有必要麼?又不是拍電影。我本來是對樓上的宴會更感興趣的。”

李老先生的後人都在海外,只有他一個人在文島市。洛遙問他:“那你跑回來幹什麼?”

“和朋友一起辦了個工作室。”他回答的很輕描淡寫,“也就是興頭上。”

前邊導演喊了一聲“收工”,走到了李之謹面前:“等到帶子剪好了,我就讓人給你送過去。”

他懶洋洋的揮了揮手:“好,麻煩了。”他轉過眼神,看着洛遙:“你真的不去?”

她搖搖頭,喊來了保安清理場地。她一個人走出幾步,看到那兩人還真往樓上去了,忽然嘆了口氣,喊住了他們:“喂,那邊走不通。”

到底還是帶着他們,從小小的員工電梯上去了。出口的地方很昏暗,他們三人,沒有一個人的打扮像樣。她的胸口好歹還掛着一塊工作人員的胸牌,於是找了個側門,輕輕的拉開一條縫,透出一絲光亮來。洛遙笑了笑:“你們從這裏進去。”

小助理先進去了,李之謹扶着門,皺眉看看她,忽然就這麼一拖她的手腕:“你都沒吃晚飯吧?至少蹭頓飯再走啊!”

不知大廳做了什麼視覺處理,竟是出奇的大。比平常感覺的還要大上許多。洛遙被他拉得一趔趄,就這麼和他一起站在了角落裏。望出去一片光明,亮得能蜇痛眼睛。

他們的位置,恰好是宴會區。掃了一眼,很多熟人。人人衣着正式,男士好歹也是西服筆挺,就算向來排斥西服的老館長,也穿了一身中山裝,倒也有很有大家風範。至於女士,有穿晚禮服的,像林大姐那樣穿着正式套裝的,也算中規中矩。

洛遙看看自己和李之謹,無語的嘆口氣。

她也沒掙開他的手,只是試圖往角落移一移,至少也不要這麼扎在人群中顯眼。

有侍者從身邊經過,李之謹要了兩杯飲料,侍者神色間有些懷疑,或許是他要飲料的動作太自然,到底還是停了下來,沖他們笑了一笑。

李之謹掃了一眼,微笑着說:“你看,那邊也有人像我們這樣打扮的。”

洛遙哀嘆一聲,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人家掛着記者證好不好!”

他呵呵笑了幾聲:“安啦,沒事的,我還有請帖呢。”

她正要回他,忽然嘴唇就囁嚅了一下,聲音迅速的黯啞下去,手由着李之謹拖着,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視線的盡頭,展澤誠正在和人輕聲交談,可他的目光,卻越過了重重的人群,和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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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場合,可展澤誠依然是全場的亮點,彷彿是磁石,將所有的人吸引他身邊。可是剛才那一刻,他就這麼忽然分了神,正和他交談的那人有些尷尬的停了下來,等他的回應。

對方是個女子,銀色長裙,身段妖嬈,連說話都吐氣如蘭。可他微微欠身:“對不起,失陪一下。”從她身側走過的時候,目光牢牢鎖在了發現她的那個角落。

他看得分明,是一個男人拖着她走開的。想到這裏,嘴角不禁彎了彎,彷彿是弓弦被拉緊了,笑意冰涼。

他猜到她會躲開,也想到她肯定會不來,獨獨沒想到,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走了幾步,因為身材修長,輕易的看到了在堆滿花籃的那個展角,她背對着自己,正和一個年輕男人說話。這麼多人,唯獨他們穿得普普通通,她還穿着那天晚上的長毛衣,可不管穿了多少衣服,總也顯得瘦,彷彿風一吹就會倒。偏偏這麼單薄的人,卻有着那麼倔強的性子,即便是自己,也總是得讓着她。

這麼分神想了一會兒,助理走到他身邊,提醒他時間到了。他點點頭,將手中的酒杯交給助理,又低低吩咐了句什麼,才轉身走開。

厚重的紅色絲絨覆著那個長方形的玻璃櫃,人人的目光注視着那裏,彷彿是無形的焦點。就連李之謹和白洛遙,也將視線投向了那裏。

她清楚的記得他的手,漂亮得像是鋼琴家的手。事實上,他的確也會彈。那時他不無得意:“之前教我彈鋼琴的老師說的手天生就適合彈鋼琴。”是啊,那麼修長,又有力,握着她手腕的時候,幾乎能將她的骨頭捏碎。

那雙手輕輕的一拉,那塊絲絨質感太好,宛如如流水般落在地上。燈光恰到好處的從底座打上來,給那尊上古怪獸的銅器踱上淡金色的優雅和神秘。每個人的目光都被這件酒器所吸引,一時間,寂靜無聲。

洛遙明明知道它有多珍貴,它的兩隻羊背部相連,各探向一方……羊角彎曲,羊背相連托起尊筒,羊身上長着怪異的鱗片……她也想看了很久……可是目光卻偏偏不受控制,牢牢的盯着他的袖扣,彩虹單眼黑曜石,彷彿是帶着靈性的黑貓的瞳孔,他還戴着。

而台上的那個人,似乎有了感應,目光隨意的抬起,隔了那麼遠,依然看得到她的臉色蒼白,彷彿枯萎的白色玫瑰。他不經意的抬了抬手腕,似乎想要提醒她什麼東西。而沉如墨的眸子,卻比黑曜石更加深邃。

她的頭無意識的抬起來,看着他的唇角,那邊有她熟悉的微笑,就像此刻他所展示的那樣,英俊的讓人屏住呼吸。

他的嘴角只是很淺很淺的弧度,卻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展澤誠是在笑,心情愉悅。閃光燈又是一陣亂晃,人人在搶一個好的角度,竟又將那尊文物的風頭搶了回來。

主持人正在邀請他說幾句話,可他站着不動,只是優雅的擺擺手,對着母親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樣子依然是不願意公開的講話。

方流怡款款的走上去,從容不迫。話筒都是調試好身高的,她看見兒子從一邊走了下去,定了定神,開始講話。

洛遙不敢再看,後退了一步,喃喃的背誦着:“它的兩隻羊背部相連,各探向一方……羊角彎曲,羊背相連托起尊筒,羊身上長着怪異的鱗片……”彷彿這樣做,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思。

連李之謹都看出了她的異樣:“你沒事吧?”

她真的不要再呆下去了。匆忙將手裏的糕點放回了身後的長桌上:“我真的還有急事。你去找一下那個助理小姑娘吧,再見。”

彷彿水草,瞬間滑溜出了視線,李之謹看着她逃命一樣消失在門后,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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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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