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白洛遙坐在沙發上,幾乎敗給這個老舊的遙控器了,最後死命捏了一下遙控器上的某個鍵,指甲都幾乎嵌進了塑料里,好歹終於換了個頻道。國產爛劇里鞋拔教主在喊“天道好輪迴”,於是當新聞女主播端莊秀氣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時,她發現自己大大的鬆了口氣。
茶几上的紅茶几乎已經涼透,其實因為不過就是立頓茶包,味道也有幾分澀澀。所以總要多加些牛奶,味道會柔和些。她一低頭,忽然聽到新聞播報已經到了播送簡訊的時刻。
“本次的展覽品中,包括國寶級的文物……北宋皇帝宋徽宗的畫作《桃竹黃鶯卷》……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商朝的青銅器雙羊尊……”
“啪”的一聲,因為專註,連手指壓到了遙控器上都忘了。此刻這個作孽的遙控器竟然重新又靈敏起來,某著名醫院的廣告開始循環播放。白洛遙急得站了起來,直接走了過去,按下了頻道轉換的按鈕。
她望着新聞結束的屏幕發了會呆,最後急急的去開電腦,搜索雙羊尊。
百度出的信息,第一條就是:
一直流落國外的中國國寶級文物,一尊雙羊尊青銅器,將於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九號,在索斯比拍賣行進行公開拍賣。
房間裏一片寂靜,只有電腦嗡嗡的在響,似乎這是一切的聲響來源。年輕的女孩子用手捂住了臉,緩緩的坐在了床沿上。有那麼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旋即,纖細的手指輕輕一顫,一股小小的燥熱從深處慢慢的燃起,彷彿是火苗,躥到了心頭。
她很快的站起來,忽然記得了,是那個白瓷杯,再不去洗,紅茶垢就會粘上去,然後就再也洗不掉了。
她忙忙的紮起了長發,戴上塑膠手套,拿了杯子就浸在了水裏。溫水,洗潔精,一遍遍的洗,再擦,最後再放在水龍頭下沖,對着廚房的節能燈看了一遍又一遍,潔白如雪的杯壁,她終於放了下來。嘩啦一聲將水盆里的水倒掉。緩慢的沖洗那個塑料盆,正面反面,直到再看不見一絲白色的泡沫,洛遙終於放心了似的,一步三回頭,出了廚房。
剛才還在放着新聞的頻道,又在黃金時段播放起了《本周關注》。標題會讓每個有良知的中國人義憤填膺:
流落海外的國寶何時才能回歸祖國?
洛遙的手還濕漉漉的,就這麼坐下來,看見訪談現場,背景上是熟悉的一幢高樓:易欽集團。年輕的男人穿着正式黑色西服,白色挺括的領口,法式袖口上一對袖扣並不浮華,是黑色的,彷彿貓眼,低調優雅,就像此刻他的談吐。
主持人正在問:“展先生,這幾年來易欽集團在國際拍賣會上買下了很多流失的文物。”
他的眼睛深邃,嘴唇的形狀優美,又薄,就這麼輕輕一抿,淡淡的說:“是。”他頓了頓,“我們會考慮將一部分捐獻給國家的博物館。”
主持人眼睛一亮:“什麼時候?”
他略一低頭,似有不可抑制的笑意:“恰當的時候。”
在文島市,他的影響力總是無處不在的。洛遙覺得剛剛平息下的燥熱轉瞬又燃起了,她不知所措的握了握拳頭,又咬住了嘴唇。
是啊,她的講解詞!明天博物館要接待一批中學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她需要把演講辭重新溫習一下。
就這麼盤腿坐在了床上,她喃喃的開始背誦一段段冗長的解說詞。直到昏頭腦脹的,她終於沉沉的睡倒在床上。
睡夢此刻對她來說這麼具有吸引力,可是洛遙還是起來了。她不能睡……她想要去看看門關好沒有……電視機的插座拔了么?還有剛才的水龍頭……
等到這一圈轉回來,卻又生生的將睡意驅逐完畢了。洛遙的枕頭是最大的那種,潔白,鬆軟,她這麼躺着,忽然恨不得狠狠的給自己一巴掌——她這是怎麼了?她無力的將頭埋進了被子裏,無能為力的自我強迫,比哭泣更讓人覺得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