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米開始準備晚飯。“我能幫你,”貝露走過來,客氣地說道。克里格和歐文父子此刻正在院內檢查圍欄,確保農場安全過夜——種種跡象表明,當晚可能有沙塵暴。
西米滿面笑容,將菜刀遞給貝露。用不了多久,女孩貝露就會成為家裏的一員,西米為此感到高興。歐文從未提起過要娶貝露為妻,但只要看看兩人對視的眼神,西米就能察覺出他倆的心思。成親只是早晚的事,如果西米了解兒子的脾氣,她應該知道這樁婚事是不會拖多長時間的。歐文不喜歡冒險,他如同腳下的土地一樣實在,可一旦自己認準的事,他會一門心思地達到目的。
貝露正是他認準的目標,而對方顯然也像歐文愛她一樣深愛歐文。貝露在廚房裏忙來忙去,做事有條不紊。西米看在眼裏,認定貝露很適合嫁給綠洲農夫。她幹活從不偷懶溉能幹又手腳勤快。
再有,她沒有什麼奢求,或者說很容易滿足,西米想。實際上,西米倒覺得這種品質最為關鍵。他們的生活既簡單又樸素,幾乎沒有什麼新奇的經歷,就算有也不是什麼好事。只要外面一吵一鬧,不是本地發現了塔斯肯突擊隊,就是要刮特大沙暴,再不就是碰到什麼可能引發災難的天氣。
拉爾斯家裏的陳設極為簡單,沒什麼用來消遣的東西,家人相守一處也就心滿意足了。對克里格而言,這便是他聽說過的惟一的生活方式,拉爾斯家族的好幾代人都是這麼過的,歐文也不例外。儘管在莫斯愛斯利長大,可貝露好像完全適應這兒的生活。
不用問,歐文肯定會娶她為妻,那將是多麼幸福的時刻!西米心裏這樣想着。
很快,父子倆回來了,後面還跟着C—3PO.它是當初阿納金自己組裝的機械人,部件也是從瓦托的廢品堆里翻出來的。
“又給你帶了兩個怪味果,西米主人,”細高的機械人邊說邊遞過兩個剛摘的橙綠色湯咯蘆植物果,“本來能多帶幾個的,可有人以極不禮貌的口氣教訓我,叫我別磨蹭。”
西米膘了克里格一眼,克里格朝她咧嘴一樂,聳了聳肩膀說:“看來真該把它丟在外頭叫沙暴吹死。不用問,到時候肯定沙石橫飛,說不準大塊飛石會撞飛兩條你身上的電路呢。”
“請原諒,克里格主人,”C—3PO說道,“我剛才那話的意思只是……”
“我們明白你的意思,”西米連忙勸道,說著把手搭到機械人肩膀上安慰他,但隨後又倏地抽回來,覺得他只是個會走路的纏滿電線的鐵箱子而已,剛才拍他肩膀實在滑稽。當然,在西米眼裏,C—3PO不僅僅是纏滿電線的鐵箱子,他可是阿納金親手做的……差不多是吧。阿納金隨絕地武士離開后,3PO運轉特別正常,只不過一直敞着口,線路都裸露在外。西米始終沒去管他,異想天開地認為阿納金自己會回來給他裝個蓋子。就在成親前,克里格叫西米自己完成這項工作,於是她給機械人裝上了深色的金屬罩。對西米來說,那是令人心動的一刻,因為那差不多等於確認母子二人都找到了自己最適合的地方。機械人有時也很煩人,可在西米心裏,他始終是兒子留下的紀念。
“當然,要是塔斯肯突擊隊趕在沙塵暴前來這兒,說不定會把他逮起來,”克里格接着剛才的話頭,顯然覺得戲弄可憐的機械人是特別開心的事。“我說3PO,你不怕塔斯肯突擊隊,是吧?”
“不怕,我的程序里根本沒這種設置,”3PO回答。他的話聽起來叫人很難相信,這也難怪,因為他說話時渾身發抖,聲音又尖又細,忽高忽低。
“好了,別再說了,”西米衝剋里格直喊。“唉,3PO真可憐,”她還是又拍了拍機械人的肩膀。“好了,你去吧,今晚人手富餘,不用你幫忙,”說完,她擺手讓機械人離開了。
“你今晚對可憐的機械人也太過分了,”說話間,她走到丈夫跟前,開玩笑地拍打了一下克里格寬厚的肩膀。
“是啊,要不能逗它玩兒,我就得另外再找別人,”克里格難得這麼頑皮,他邊說邊眯起眼滿屋子看,最後,唬人的目光落到貝露身上。
“克里格,”西米反應快,連忙提醒他。
“這怎麼啦?”他裝腔作勢地反駁說,“她要真想到咱們這兒住,怎麼也得學會自我保護才行!”
“爸爸!”歐文大聲懇求道。
“行了,別為老克里格動氣,”貝露尖聲說,故意把“老”字拉得很長。“要是鬥起嘴來連那個人都鬥不過,我還能當什麼好媳婦!”
“哈哈!跟我較勁!”克里格吼道。
“我算什麼,哪敢和人家較勁,”貝露冷冰冰地回應。於是,她和克里格開始相互善意地挖苦對方,歐文也不時地說上幾句。
西米出神地看着貝露,顧不上聽他們鬥嘴。沒錯,貝露肯定能適應綠洲農場,而且會非常適應。她的脾氣秉性沒的挑,人實在,該頑皮時又很頑皮。要論鬥嘴,克里格同最厲害的人都有一比,可貝露得算得上出類拔革。西米轉身接着去做晚飯。
貝露不時地用特別難聽的話取笑克里格,西米每聽一句,臉上的笑容就增加一分。
西米正一門心思做飯,冷不防飛過來什麼東西,一個熟得稀爛的水果正打在她側面臉上,嚇得她尖叫了一聲。
不用說,這場景逗得屋裏另外三個人哈哈大笑。
西米轉身一看,只見三個人都盯着自己。貝露正坐在克里格背後,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西米看在眼裏,再一瞧倆人坐的位置,當下明白那飛彈正來自貝露。
她顯然是要扔到克里格身上,不成想扔過了。
“叫她別鬧了,這孩子聽你的,”克里格陰陽怪氣地說,緊接着一陣狂笑。
西米抄起一個又軟又黏的水果,啪地一聲打中他的肩膀,果漿濺了他一身。
一場對射食物的戰鬥打響了——當然,大家都適可而止,主要是嚇唬對方,很少真扔。
戰鬥結束后,西米開始收拾房間,其餘三個人也幫不上多大忙。她對歐文和貝露說:“你倆去外面單獨待會兒吧,你們的爸爸凈沒事找事,別理他;克里格挑的頭,所以克里格就該幫忙收拾乾淨。好了,你倆去吧,飯好了我叫你們。”
克里格只是微微一笑。
西米沖他揮了揮手裏的勺子,嚇唬說:“你要膽敢再添亂,非讓你餓肚子,而且誰都不搭理你!”
“喲!千萬別!”克里格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架勢。
西米又揮揮勺子,示意歐文和貝露出去。倆人高興地走了。
“她會做個好媳婦的,”西米對克里格說。
他走過來,緊緊攬住西米的腰。“我們拉爾斯家族的男人只會愛上最優秀的女人。”
他的笑容溫馨而真摯,西米也笑了。生活就該如此,該工作時就踏踏實實工作,你會有真正的成就感,不過至少也得騰出足夠的時間消遣娛樂。西米一直盼望的就是這種活法,這幾乎該算做完美的生活。
她臉上掠過一絲愁容。
“又想孩子了,”克里格問都沒問,直接道破實情。
西米的神情悲喜交集,彷彿明媚藍天上刮過一朵孤零零的烏雲。“是想了,可這回還好,我知道他很安全,他在做大事呢。”
“可一到開心的時候,你就會想,要是他在身邊該有多好。”
西米又笑了。“對,其實別的時候也想。真希望阿納金一直在這兒,從你我初次相見的那天算起。”
“那是五年前了,”克里格說。
“他會像我一樣愛你,而且他同歐文也會……”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是說阿納金同歐文會成為朋友?”克里格問。“咳!當然會!”
“可你還從未見過安尼呢!”西米話裏帶着責備的口氣。
“他倆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克里格一勁兒地安慰,把西米摟得更緊了。
“別忘了你是他的媽媽,倆人要不成為朋友才怪呢。”
西米禮貌地接受了丈夫的恭維,感激地望着他,給了他一個深深的吻。她又想起了歐文,想到他和可愛的貝露最浪漫的戀情。她太愛這兩個年輕人了。
她這樣想着,不覺生出某種困惑。西米經常納悶,自己那麼心甘情願地嫁給克里格,這其中是否也有歐文的原因。她看着丈夫,撫摩着他寬厚的肩頭。真的,她愛他,深深地愛;當然,她也不否認這同最終擺脫奴隸枷鎖的欣喜之情有關。可除此之外,歐文對她的決定起了多大作用呢?這些年來,她始終帶着這個疑問。是否因為歐文滿足了她內心的需求呢?難道因為阿納金走了,她這個做母親的需要有個人來填補空缺嗎?
實際上,這兩個孩子的脾氣秉性大不一樣。歐文既實在又沉穩,是家裏的頂樑柱。等克里格老了,他肯定很樂意繼承父親的農場,因為綠洲農場是拉爾斯家族祖傳的家產。歐文當然願意成為農場正當合法的繼承人,甚至會激動不已。他完全能夠承受農場艱辛的生活,能夠把農場管理得井井有條,他會因此而自豪,並體味到實實在在的成就感。
可安尼……
安尼生性莽撞,腿腳閑不住,要是他來管理農場……西米想到這兒,幾乎笑出聲來。毫無疑問,他肯定會招惹克里格發脾氣,就像當初惹瓦托生氣一樣。西米相信,由於阿納金富於冒險精神,就算能意識到自己這代人的職責,他也無法抑制那種衝動。他需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探險,與波茲部族賽車,在星際間來往穿梭;這種性格不大可能改變,這肯定會氣得克里格發瘋。
要是阿納金對家務不管不顧,而且屢教不改,克里格非氣得滿臉通紅不可。西米想像着克里格惱怒的場景,不覺咯咯直樂。
一聽她笑,克里格反倒把她摟得更緊了,他當然猜不出西米腦海中閃現的畫面。
西米依偎在丈夫的懷裏,她相信自己已經找到了最適合的地方,但願阿納金也能找到真正適合他的世界。這念頭令她感到寬慰。
過去十多年來,她一直身着標誌自己地位的華貴斗篷,可這次例外。她的髮型並不新奇,濃密的棕色長發配着幾件亮閃閃的頭飾。可正因為樸素,帕德梅·艾米達拉看上去反而更美麗,更光彩照人。
那個坐在她旁邊的鞦韆椅上的女人年齡稍大些,顯然是她的親戚,看樣子像個主婦,穿着甚至比艾米達拉還樸素,頭髮稍稍有些蓬亂,可長相毫不遜於艾米達拉,也同樣透着一種內在的美。
“和賈米拉女王見過面了?”索拉問。從說話的語氣判斷,她個人並不覺得話里所指的見面有多麼重要。
帕德梅看看她,隨即又將目光轉回到旁邊的玩具室,索拉的兩個女兒萊鷗和普嘉在那兒相互追逐,玩得正歡。‘“見了一次,”帕德梅回答,“女王有話對我講。”
“關於組建共和軍的議案,”索拉說。
帕德梅沒說話。其實那是明擺着的事,這麼多年了,建軍議案一直是參議院最重要的議題,對今天的共和國而言,該議案的意義尤其重大。早在帕德梅還是納布星球女王時。行業同盟就企圖統治納布星球;從那時起,參議院就一直在討論建軍議案。
“共和國的形勢極度混亂,不過用不着擔心,參議員艾米達拉肯定會控制住局勢,”索拉接著說。
索拉的口氣分明帶有嘲諷的意味,這有點出乎帕德梅的預料,她不覺轉過臉看着索拉。
“那正是你該做的,對吧?”索拉坦率地問。
“我只是儘力去做。”
“你滿腦子想的只有這事。”
“這話什麼意思?”帕德梅眉頭一皺,迷惑不解地問。“可我畢竟是參議員呀。”
“先是女王,又是參議員,說不定以後還有多少職位等着你呢。”說著,索拉回頭膘了一眼玩具室,招呼萊鷗和普嘉,喊着叫她們慢點跑。
“照你說好像這是壞事,”帕德梅說。
索拉一本正經地看着她。“當然是了不起的事,假如有正當理由的話。”
“這話是什麼意思?”
索拉聳了聳肩,似乎也說不準什麼意思。“你是共和國不可或缺的人,要是沒有你,共和國根本無法生存,我覺得你自己也相信這一點。”
“姐姐!”
“的確是這樣,”索拉堅持說。“你總是奉獻、奉獻、奉獻,難道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嗎?哪怕一點兒!”
帕德梅一下子笑了,她一點兒都沒想到索拉會說這話。“得到什麼!”
索拉轉臉看着萊鷗和普嘉。“看看她們,每次見到我的孩子,你眼睛總是一亮,我能看出來,也知道你有多愛她們。”
“我當然愛!”
“難道你真不想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索拉問。
帕德梅挺直腰,睜大眼睛說:“我……”話剛一出口,她又停住了,接連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眼下,我在為自己無限信仰的事業而工作,這工作事關重大。”
“那以後呢,等完全忘掉了共和軍議案,你又會發現其他無限信仰的事業,找到其他重要的事做。那些事與共和國和政府緊密相關,可與你個人關係不大。”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可我說的是實情,這你也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捨得為個人的事操心?”
“現在做的正是為我個人。”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帕德梅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轉眼看着萊鷗和普嘉,問道:“是不是人人都非得有孩子?”
“當然不是,”索拉回答,“根本不是那樣,或者說孩子不是全部。妹妹,你無時無刻不在為別人的事操心,要麼挂念星球間的爭端,要麼關心貿易團體之間是否公平交易。你所有精力都花在上面,總想使他人活得更好。”
“這也有錯?”
“可你個人的生活呢?帕德梅·艾米達拉呢?”索拉異常嚴肅地問道。“怎樣才能使你過得更好這樣的事,你想到過嗎?你為公眾服務了這麼多年,要是換了別人,差不多早該退休了。你以幫助他人為樂,這我知道,那是明擺的事。妹妹,可你想過那些同你個人關係更密切的事嗎?想過愛情嗎?還有,想過要孩子嗎?這些,你哪怕真想過嗎?過安定的生活,只關心那些能使你生活得更充實的事,那又會怎樣?你自己想過嗎?”
帕德梅真想反駁,告訴她自己的生活沒必要變得更充實,可剛一張口,不覺又咽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特殊的時刻,她總覺得那些話沒有意義。她看着兩個外甥女,她們在後院不停地打鬧追逐,圍着帕德梅可憐的太空機械人R2—D2跳來跳去。
多少天來,帕德梅第一次忘了自己的職責,也忘了將要投出的那張重要的參議員表決票,儘管投票日距今已不足一個月。萊鷗和普嘉正為R2—D2編著兒歌,不知什麼原因,聽着孩子那隨心所欲的兒歌,她真的想不起“建立共和軍議案”這幾個字了。
“離這兒太近了,”歐文神情嚴肅地對克里格說。此刻,父子兩人正沿着綠洲農場的圍堤檢查安全裝置。一隻巴恩撒叫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巴恩撒是一種毛髮濃密的大型野獸,也是塔斯肯突擊隊的坐騎。
他倆知道,巴恩撒不大可能自己亂跑到這個地方來,綠洲農場十分荒涼,周圍根本沒有什麼牧區。但他們聽到了叫聲,而且斷定就是巴恩撒的聲音,他們懷疑潛在的敵人就在附近。
“離農場這麼近,誰會把它們趕到這兒來呢!”歐文問。
“我們曾組織起來對付過它們,可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克里格粗聲回答。
“後來我們不再管它們了。這些野獸以前領教過我們的厲害,可現在忘了那些教訓。”
克里格見歐文面露懷疑的神情,使勁瞪了他一眼。“你得時不時到外面教育塔斯肯人,免得他們無禮。”
歐文只是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還知道那是多久前的事吧?”克里格哼了一聲。“我們上次一同到外面趕跑了塔斯肯人,可你竟然忘了!麻煩出在那兒,就在那邊!”
那隻巴思撒又吼了一聲。
克里格衝著傳出叫聲的大致方位怒吼了幾聲,擺了擺手,隨後朝住處走去。他沖歐文吩咐道:“叫貝露別走遠了,你倆別出農場圍堤,手邊準備好噴射槍。”
歐文點點頭,順從地跟在後面。克里格大步走進屋子。兩人剛到門口,那隻巴恩撒又吼了一聲。
叫聲聽起來並不很遠。
“出什麼事兒了?”克里格一進門,西米劈頭就問。
她丈夫停住腳步,勉強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流沙,沒什麼,”他回答。
“幾台探測器叫沙子埋住了,挖了半天,我累了。”他甚至咧嘴笑了笑,走到牆根拿冷飲。
“克里格……”西米不信他的話,攔住他喊……這時,歐文從門口走進來,貝露一見就問:“出什麼事兒了?”她下意識地重複着西米的話。
“沒事兒,什麼事兒也沒有,”歐文回答。他剛走到屋子中央,貝露就一步跨到前面,抓住他的胳膊,歐文只好直視貝露。他的表情過於嚴肅,旁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過發現一些沙塵暴的跡象,”克里格撒謊說,“離這兒還遠着呢,也許根本沒有。”
“可圍堤那兒的幾台探測器都給沙子埋住了,還說沒事兒?”西米問。
歐文不解地看着西米,緊接着聽到克里格咳嗽了一聲。他轉過身,一見父親沖他微微點頭,便轉而對西米附和道:“剛開始刮,可我覺得刮不起來,不會像爸爸說的那麼嚴重。”
“你倆打算一直站那兒扯謊不成?”貝露突然插嘴,這也正是西米想說的話。
“克里格,你們到底發現什麼了?”西米質問。
“真的沒什麼,”他回答得十分肯定。
“那你們是聽到什麼啦?”西米追問,她看出丈夫顯然在有意迴避什麼。
“我聽到巴恩撒的叫聲,別的沒什麼,”克里格承認了。
“你覺得那會是塔斯肯人的坐騎么?”西米又問。“離這兒多遠?”
“天又黑,風向又不穩定,誰能說得准?也許好多公里遠。”
“還有呢?”
克里格走過去,站到西米對面。“親愛的,你還想問什麼?”他邊說邊緊緊摟住妻子,“我聽到巴恩撒叫,不知道是不是還跟着塔斯肯人。”
“可還有更多的跡象,說明突擊隊就在附近,”歐文說了實話。“多爾一家就發現了一團巴恩撒的毛髮,幾乎把他家圍堤處的一台探測器都蓋住了。”
“可能不過是幾隻巴恩撒在附近亂跑亂撞,很可能是因為餓壞了,在到處找食吃,”克里格搶着說。
“也許是塔斯肯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直接衝到農場圍堤邊,甚至在試探咱們的探測器靈不靈呢,”西米說道。她的預言真是靈驗,話音剛落,外面的警報器就響起來,這說明什麼東西闖過了圍堤探測器警戒線。
歐文和克里格抄起噴射長槍衝到屋外,西米和貝露緊跟在後。
“你們就待在這兒!”克里格朝兩個女人命令道,“至少也該去找樣武器!”
他向四外掃了一眼,給歐文指了一處有利地形,招呼他守在那兒並注意隱蔽。
隨後,克里格提着槍,衝到院子的遠端。他貓着腰,一路左拐右繞,仔細觀察,不放過任何響動。他心想,一旦發現目標,只要外形與塔斯肯人或巴恩撒相像,就先開槍把他打死,然後再細看。
可他什麼也沒發現。克里格同歐文搜查了整個農場四周的圍堤,又在附近找了半天,還重新檢查了一遍報警裝置,但始終沒發現任何人侵者的痕迹。
儘管如此,整個後半夜,他們還是一直忐忑不安。四個人都把武器放在手邊,只能輪換着睡覺。
第二天,在東面的圍堤附近,歐文發現了警報響的原因:農場邊緣較硬的路面上有一個腳印。這不是巴恩撒踩出的那種又圓又大的深坑,從它帶有鋸齒狀邊緣判斷,腳掌上大概纏着鬆軟的裹腳布,特別像塔斯肯人纏的那種。
歐文把腳印指給克里格看。“我們應當同多爾一家商量商量,應該告訴所有居民,”克里格馬上說,“然後把大家召集起來,將野獸趕到沙漠裏的無人區。”
“你是說將巴恩撒趕走?”
“還有塔斯肯人,”克里格咆哮着,朝地上啐了一口。他目光冷峻,滿臉怒容,露出歐文熟悉的神情。
帕德梅·艾米達拉議員坐在辦公室里,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她的辦公室與女王賈米拉的皇宮在同一座建築群,不過彼此相隔。辦公桌上到處是全息光盤,還胡亂擺放着許多她的專用物品。在桌子前面,一台全息機正在讀取光盤數據,以便統計出考路斯坎會議上預計的表決票數目。機器的一個數字欄旁標着軍人,另一個標着白旗。按照全息機的統計結果,贊成與反對建立軍隊的票數幾乎完全相同。
帕德梅知道,表決的結果肯定會非常接近。在共和國是否應該組建正式軍隊的問題上,議會分成兩派,勢力幾乎難分高低。將來表決時,眾多議員會從個人私利出發決定贊成或反對——有的想為本族爭得潛在的軍隊補給合同,還有的想從行業同盟直接收取賄賂——並非從共和國的最大利益出發。一想到這些,帕德梅便感到惱火。
在帕德梅心中,自己的立場始終很堅定:必須挫敗成立共和軍的企圖。共和國的立國之本就是容忍。它由成千上萬個星系組成,生物的種類更是不計其數,觀念也各不相同。但這些生物有一個共同的品性,這就是容忍——互諒互讓。考路斯坎星球屬於超級城市國家,一旦組建軍隊,那些與考路斯坎關係疏遠的生物種將會感到不安,甚至是害怕。
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引得帕德梅走到窗前。她朝院內看了看,只見一群人在下面推澡打鬥,納布星球的保安也衝進入群中維持秩序。
辦公室門口猛然傳來刺耳的敲門聲,她轉過身去,只見帕那卡隊長拉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只是進來檢查,議員閣下。”來人是帕德梅的貼身保鏢,從她當o女王時就一直不離左右。他高個子,黑皮膚,目光冷峻林格健壯,身穿棕色緊身皮大衣,藍襯衫,長簡褲,整套衣服的款式使他的體形越發顯得魁偉。帕那卡今年已經四十幾歲,可人們覺得他依然能夠打敗納布星球上的任何人。一見帕那卡,帕德梅頓時平靜下來。
“你難道不該去看看賈米拉女王還安全嗎?”帕德梅問。
“她很安全,放心吧,”帕那卡點點頭。
“可外面的那些人呢?”帕德梅朝窗外努努嘴。那裏的騷亂依然沒有停止。
“是一幫香料工人,”帕那卡解釋說,“為合同的事爭吵。參議員閣下,這同您毫無關係。其實,我來這兒是和您商量回考路斯坎的旅途安全問題的。”
“離現在還有好幾個星期呢。”
帕那卡朝窗外望了望,說道:“這樣可以有更寬裕的時間妥善安排。”
他本來就很固執,因此帕德梅也沒有爭辯。既然她準備乘坐納布船隊的公務星際飛船,帕那卡當然有權力,甚至有職責過問。實際上,他的關心很令她欣喜,儘管她從未當他的面說起過。
外面繼續傳來吵嚷聲,又開始毆鬥了。她注意聽了片刻,不由得皺起眉頭。又出事了,反正總有地方出事。帕德梅真搞不明白,明明什麼都好好的,可偏要生出事端,這是否就是人類的本性。伴着這不安的心緒,她回想起索拉的話,腦海里出現了萊鷗和普嘉的身影。她是多麼愛那兩個無憂無慮的小精靈啊!
“參議員閣下?”帕那卡叫道。說話聲將她從個人的遐想中喚醒了。
“怎麼?”
“我們該討論安全措施了。”
雖然她很不情願打斷對兩個外甥女的回憶,可還是點點頭,強迫自己重新承擔起職責。既然帕那卡隊長說他們必須討論安全問題,帕德梅·艾米達拉當然就必須討論。
大量巴恩撒的吼叫,小夜曲一般伴着拉爾斯一家度過又一個夜晚。塔斯肯人就在外邊,四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它們潛伏在離農場不遠的地方,也許正在偷窺屋裏的燈光。
“這些野獸無法無天,早該請莫斯愛斯利政府來根除這些害人蟲,連同那些臭烘烘的賈瓦人!”
眼看克里格神情緊張,西米不覺嘆了口氣,把手放到丈夫的額頭上。“賈瓦人曾幫過我們,”她輕聲提醒說。
“那就不殺他們了?!”克里格大吼起來,嚇得西米一激靈。他一見妻子面露恐懼之色,趕緊平靜下來。“對不起,那就不殺賈瓦人了,只殺塔斯肯人。無論走到哪兒,只要一有機會,他們不是殺人,就是偷東西,一點兒好事不做。”
“要是膽敢進到咱們這兒來,逃回沙漠的塔斯肯人數肯定要減少。”聽到歐文這話,克里格沖他讚許地點點頭。
他們勉強吃完晚飯。一聽到巴恩撒的叫聲。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丟下碗筷,抄起手邊的噴射槍。
“聽!”西米突然喊道。大家都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外面悄無聲息,根本聽不到巴恩撒的叫聲。
西米確信,大家都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於是說道:“也許它們剛才是打這兒路過,返回荒無人煙的沙漠棲息地。”
“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多爾家,”克里格對歐文說,“把所有農民都組織起來,或許還得去趟莫斯愛斯利。”他又看看西米,朝她點點頭說:“以防萬一嘛。”
“一早就去,”歐文應聲答道。
第二天一早,歐文和克里格就從自家院子出發了,甚至沒來得及吃頓像樣的早飯;因為西米早就出去了,她幾乎每天清早都要去蒸汽裝置附近摘蘑菇。
他倆料想會在去多爾家的路上碰到西米,不想卻發現了她的腳印,四周還有許多別的腳印,塔斯肯人軟靴子踩出的腳印。
克里格·拉爾斯,這位本地區公認的硬漢,不覺跪倒在地哭起來。
“我們得去把她找回來,爸爸,”他耳邊傳來異常沉穩果斷的聲音。
克里格抬起頭,發現歐文就站在眼前,神情嚴峻而堅定。他不再是個孩子,他已成了真正的男子漢。
“她還活着,我們不能讓她落到他們手裏,”歐文出奇地鎮定,簡直不可思議。
克里格擦去最後的淚水,緊緊盯著兒子,隨後堅定地點點頭,“把這消息告訴附近的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