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8章
毒藥
林諾早上被鬧鐘叫醒的時候天才剛剛亮起。幸而已是夏天,否則六點不到便要起床趕乘飛機,實在是件痛苦的事。
出門時,許妙聲的房門緊閉,顯然還在睡夢之中,計程車已經按時等在樓下,林諾抓着簡單的行李和頭天晚上帶回來的麵包匆匆下了樓。
這個時段,整個城市都像是剛剛才蘇醒過來,與白天的喧囂相比,多出一份難得的平靜安寧。車窗外原本還瀰漫著極淡的霧氣,可很快便在陽光的照耀下消散無蹤,熱度也跟着升上來。
坐在車裏,沿途風景迅速倒退。C城的夏季,一如既往的綠意盎然,仿似生機無限。
一路上交通順暢,僅用了半個小時便抵達機場,林諾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早,於是便到一旁的咖啡座里揀了個位子坐下。
雖然最近因為生活不太規律,臉部皮膚已隱隱呈現暗黃乾燥之態,可等到一杯藍山被送上來,她還是極滿足地狠狠啜了兩口。
悅耳輕柔的提示音在機場大廳里反覆迴旋,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滾動着一排排顯著的字幕。
直到可以換票放行了,她才付了賬站起來,行李輕便用不着託運,可剛剛走了兩步便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林諾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個時候在機場也能碰見熟人,可等到轉過頭,望見遠遠而立的人時,她更是不由地呆了呆。
葉希央穿着純白的連身裙,打扮得仍像是個少女,精緻的眉目流露着緩淡的笑容,彷彿她們只在昨天分別,這兩年多的時間根本不曾流逝。
換票的旅客已經開始排隊,二人卻挑了旁邊的椅子坐下。
葉希央轉過頭,笑了笑:“好久不見。”
寬大明亮的落地幕牆,外面便是明媚耀眼的陽光,林諾眯了眯眼睛,也笑:“是呀,你好嗎?”目光落在對面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上,從那眼角眉梢,都能看見幸福的痕迹。她暗想,原本像葉希央這樣的女人,就該被人捧在掌心受盡呵護的,自己的這一問反倒有些多餘了。
於是不等對方回答,又問:“怎麼這麼早就在機場?”
“剛剛送走一位朋友。”葉希央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說:“你今天趕時間,有空出來坐坐吧。”
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林諾只是輕輕點頭。
眼前這個女人,姣好優雅一如當初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着實令人猝不及防。過往種種,她曾以為自己已經徹底遠離了,原來也真是幼稚的想法。
其實她不怕,那段往事並非不好,有時靜下來回想,許多細節仍是歷歷在目。可是飛機升空的時候,她仍是覺得心臟微微緊縮,只因為葉希央的意外出現,竟讓她有了種近情情怯的錯覺。
一個禮拜后,二人約在了茶室見面。
林諾早到了一會兒,點了壺龍井,茶剛沏好,葉希央便款款而來。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似乎無論何時何地總能風情萬種。周圍不乏驚艷的目光,林諾看了不禁微笑起來,是從心底里真正欣賞起葉希央的美麗,直到她坐下來,才說:“龍井,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葉希央倒似全然不在意,端起茶杯喝得漫不經心,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兩人的話題其實並不多,工作與生活不過寥寥數語便能概括完全,最終的話題,仍是不免繞到一個男人的身上。
林諾其實早有準備,所以聽見江允正的名字,面上並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隨口問:“他過得很好吧?”
葉希央有些奇怪,反問:“你都不看報刊雜誌?”
“很少。”林諾笑着說了句實話。
片刻,葉希央半眯起眼睛,似乎感到費解,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別怪我冒昧,只是真的覺得不能理解,那個時候的他那樣寵你,旁人看在眼裏幾乎百依百順,為什麼,到後來還是會分開?”
林諾突然覺得頭疼。
事實上,葉希央並非第一個這樣質疑的人。分手之初,幾乎所有人都多少表示了他們的驚訝,恐怕是真的都沒料到那樣的結局。可是一段時間過後,又彷彿全部釋然,或許在他們的眼裏,江允正始終還是個不容易被人掌握的男人,所以看她的目光里便多了幾分勸慰和安撫。
可是不管外人多麼好奇,那時候的林諾對於分手的原因卻是隻字未提,消沉了兩個月之後又再度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彼時的她早已離開了融江集團,那段感情也從此淪為往事被塵封起來,連同江允正這個人一道,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古樸典雅的茶室里香氣裊然,林諾沉默良久,最終只是說:“我很愛他。”卻不說是當時抑或是現在。
對着並不算至交的葉希央,她頭一次這樣坦白,一剎那心中彷彿無限輕鬆。
林母挑了個周末讓女兒去相親。
林諾只好打電話給許妙聲,一疊聲地道歉:“……我真把這事給忘了,晚上不能陪你吃飯,怎麼辦?”
許妙聲每隔兩天主持一檔電台夜間情感類節目,晝伏夜出,一般太陽下山時才起床。此時正穿着睡袍在客廳里遊走,原本心不在焉,只是一聽林諾要相親,頓時如聞天大的新聞,眼睛一亮:“在哪兒?你居然也淪落到這一步?新時代的女性呀……”
林諾將手機拿着離遠了自己的耳朵,半分鐘后才又移回來,也是萬般無奈:“老媽也是一時興起,但是她的命令不得不從。況且對方被形容得三頭六臂十分威風,我也開始好奇,正好為無聊的生活增添一點新的樂趣。”
而事實證明,那位前來相親的王先生雖非真正的三頭六臂,但至少外表看來也頗有精英的感覺。何況,人家本就是大律師,近年來十分好賺的職業。
兩人坐下來聊了沒兩句,對方就說:“聽說林小姐在外貿公司做事?”
林諾點點頭。
王律師又說:“人事主管?”
林諾仍是點頭,並帶了點謙虛的笑容。
對方毫不吝惜地表示了一下讚揚,才又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打拚雖然辛苦了一點,但女性總還是要自食其力的好,經濟和感情上都最好不要依賴別人,包括男朋友和丈夫。你在外貿公司上班,收入也穩定,而且看你的樣子也挺獨立的,如果男方工作上面比較忙碌,你應該也能理解的吧。”見林諾並沒表示反對意見,似乎更加滿意,於是大方地說:“也別我一個人說話呀,林小姐,你對我本人有什麼疑問,也可以提出來。”
服務員走過來上了第一道菜,林諾舉着筷子率先吃了一口,才抬頭問:“婚前要財產公證嗎?”
也許是她太直白,對方着實愣了一下,才皺眉說:“這麼快就討論這個問題,不會太早了嗎?”
林諾搖頭,“怎麼會早?大家都是成年人,現實一點嘛。我只是擔心你是律師,萬一以後離婚,我會不會一分錢都拿不到。”
晚上回家自然被林母在電話里罵了一通。
“他不好嗎?人家好歹也是業界精英,怎麼就弄得不歡而散?!”
林諾看着電視,應得漫不經心:“優越感太強,說話口氣比老爸還嚴肅,而且,怎麼一點幽默感和應對能力都沒有?還以為他口才不錯呢,不過被我問了兩句,怎麼連飯都沒吃完就走了。”
“那是被你嚇的!之前可對人家說你是淑女。”話音未落,已經聽到女兒毫無節制地哈哈大笑起來。
也許是最近閑在家裏無事,又或許是愈挫愈勇,過去對於這種事並不怎樣上心的林母忽然之間就積極了起來。林家的社會關係又廣,介紹人三不五時便將男方資料送來,各種職業都有,俱是優秀人士。
林諾這才驚覺,那位王律師便是痛苦的開端。只得以各種理由推脫,實在推不過的,也是抱着好玩的心態與對方見面。
其實也不乏好的對象。
林諾就與一位三十歲的外科醫生一起約會過幾次,彼此感覺都很不錯,可是等到擁抱牽手的時候,她卻躲開了。
那是在一場音樂會之後。那位姓方的醫生得知林諾喜歡交響樂,買了票約她去聽。散場的時候人潮湧動,他紳士風度地伸出手臂護住着她。
兩個人挨得極近,她幾乎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地恰到好處,擁着她從人群中穿過,走下高而長的台階。
他的臉斯斯文文,性格隨和知識又豐富,慣拿手術刀的手指修長有力,不時說兩句輕鬆風趣的話活躍氣氛。林諾忽然就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這樣的人,還怎麼能說他不夠好呢?
所以兩天後再度約出去吃飯的時候,她幾乎都已經做好了繼續交往的準備。
然而,等到飯後散着步回家,方醫生在穿越斑馬線時伸出手來,林諾的手指卻只在對方的掌心裏停留了兩秒,便立刻縮了回來。
到了馬路對面,二人停下來,她看着方醫生明亮的眼睛,說:“對不起。”
方醫生寬容地笑了笑,其實心裏對她是有一定好感的,於是溫和地問:“可以說說原因么?”
她想了想,覺得實在沒必要隱瞞,便舉了個例子:“小的時候家裏養了一隻小狗,和我的感情特別好,我每天放學回來都要和它玩一陣才去寫作業,而且晚上也讓它睡在我的卧室里。可是有一次它得了急病,很快就死掉了,搶救都來不及。我當時特別傷心,哭了很久,雖然後來爸媽又新買了一隻回來,可是我對它卻沒什麼感情,或者說,是沒辦法投入像之前那樣多的感情了。”說完自己不禁笑起來,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恰當的比喻。”
方醫生點點頭,卻問得有些小心翼翼:“那麼,那個人,他現在在哪兒?”
林諾說:“他很好,無病無災的。”甚至愈加風生水起吧,她想。
“可是,在他之後,我恐怕沒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了。”
夏季溫熱的風吹拂過來,她鬢角邊的頭髮細而柔軟,被捲動着飄起來,一雙眼睛仍是又黑又亮沒有雜質,襯在細碎的流海下面,似乎仍有些稚氣未脫的純真。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卻難免有些迷惘。
似乎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愛上江允正之後,無論分或是合,她都很難會再愛上別的男人。
正如當初許思思在他們情正濃時半開着玩笑說:“……江允正恐怕真是毒藥,即使離得開,以後再碰上其他人,也怕是食不知味了。”
原來,竟然一語成讖。
曾經滄海
許妙聲也知道這位方大醫生,原本一心以為好事能成,誰想到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心裏頭更加好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諾正翻着雜誌,心不在焉:“誰?”
“那個你曾經愛過的男人。”
雖然還是夏天,《VOGUE》上卻已經開始介紹本年秋冬成衣的流行趨勢,林諾盯着那裏面的一位男模特入神。
不是為了人,而是因為那一件大衣,深色的雙排扣軍裝樣式,襯得人英挺異常。不禁就想起當年江允正穿着這個牌子的大衣時的模樣,也極為好看,在她眼中,甚至比模特還要好。
他似乎偏愛這個經典的英倫品牌,有一回晚上一起吃飯,她下了車便縮着脖子直喊冷,結果隔了兩天,桌上就多了一隻盒子。
素凈而溫暖的顏色,她十分喜歡,將這條格子圍巾圍在頸脖上去見許思思,而她的這位好友當時已經進入考研的最後複習階段,整天埋首於大量題海之中,難免面色灰敗。再反觀她,卻猶如正在盛放的鮮花,容光煥發。
許思思不由感嘆:“戀愛真是絕佳養料,想必那位江同學也是稱職園丁一名吧?”
酸溜溜的語氣,林諾聽了嘻嘻一笑,拿書作勢去敲她的頭,說:“江同學?他可已經二十七了,我在他面前,簡直就像小孩子。”
其實差了三四歲,也不算太多,可不知為什麼,她時常覺得自己在仰望,一直在仰望。越是接近就越覺得他的言行氣度和閱歷,遠非之前接觸過的同齡男生們可以比擬的。
在公司,江允正仍舊是眾人之上的老闆,林諾也曾在私下裏與他約好,這樣的公眾場合還是不要曝光關係比較好。
這個要求是林諾主動提出的,江允正聽了並無太多異義,只是挑了挑眉:“哦?怎麼我覺得像是地下情?”
林諾被他逗笑了,用手輕捶他的手臂,而後靠在他的身邊說:“公司里八卦的人很多呢。”又想起自己之前似乎也是八卦大軍中的一員,不由得皺着鼻子嘻嘻暗笑。
江允正重新轉頭盯住屏幕看財經新聞,伸出一隻手拍拍她的肩,說:“不用擔心。”
事實上,這種不公開的戀愛關係,竟然也讓林諾嘗到了一點隱秘的快感。
有時候坐在位子上,周圍是電話聲或是同事敲擊鍵盤發出的聲響,她卻收到江允正的短訊,通常都是問她晚上想去哪兒吃飯。
每當這時,她總會忍不住去想像此刻的他是如何坐在樓上的辦公室里發著短訊,又會有着怎樣的神態和姿勢。
許思思說:“……陷入情網,無可救藥。”
是的。這種感情,確實在日復一日中逐漸加深。
等到林諾回過神抬起頭來,只見許妙聲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奇怪道:“發什麼呆呢?”下一刻,手中的雜誌被一把搶了過去。
“沒事。”空出雙手,她抓了個抱枕到懷裏,說:“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曾經滄海難為水。”說完,自己心裏卻先微微一滯。飛不過那一片滄海,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葉希央穿過秘書室,自己動手敲了敲門。
辦公室里採光極好,半面牆都是落地玻璃,呈寬大的弧形包圍過來。江允正就立在那裏打電話,見到是她,只是略微抬手示意了一下,目光便又轉向窗外。
電話裡外地分公司的經理正在彙報工作,他迎着陽光眯了眯眼睛,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多數時候就只是聽着,偶爾提一兩個問題,公事公辦的語調中幾乎半點起伏都沒有。
一通電話講了近二十分鐘,葉希央也很坐得住,一直等他收了線,才說:“猜我前兩天見到誰了?”
江允正在椅子裏坐下,順手點了支煙,看她一眼:“說吧。”似乎沒有興趣玩這種猜謎遊戲。
她笑,輕描淡寫地說:“林諾。”眼睛卻一直盯着他,彷彿想要找出蛛絲馬跡,甚至只要一點就好。
誰知江允正往水晶煙缸撣了撣煙灰,也只是淡淡地應了句:“是么。”可有可無的語氣,然後便轉頭去看電腦上的期貨盤。
從葉希央的位置,可以看見他的大半個側臉,她看見他面色平靜地盯着屏幕,過了一會兒忽然微微皺了皺眉,雖然極短促,卻還是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而他的目光也似乎凝在一個點上,動也不動。
她突然不再說話,只是看着他,那大半支香煙夾在修長的指間,安靜緩慢地燃燒,一線煙霧升上來,最終消散在空氣里。
臨走的時候,她說:“她過得挺好的,只是比以前瘦了些。”也不管江允正怎樣回應,自己率先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來,秘書室里的人對她微笑道再見。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想起那一次在這裏見到林諾的情形。
林諾與江允正一前一後走出來,那個時候其實她就已經猜到大概會有內情。雖然後來他們公開了關係,也證實了她的猜測,可很長一段時間她總以為林諾不過是江允正一時興起后結交的女朋友。
畢竟,認識他這樣久,他的數段短暫的關係是如何開始和結束,她也多少都有耳聞目睹。同在一個圈子,這種事情,再平常不過。
所以,她一度以為林諾也只是過眼雲煙。
可是事實呢?或許並非如此吧。
葉希央離開之後,江允正坐了一會兒,才從座位上站起來。
大廈的地理位置極好,二十幾層的高度望下去,大半個城市幾乎都能盡收眼底。近幾年經濟發展迅速,卻連帶地導致環境越來越差,似乎任何時候空氣中都是灰濛濛的一片。俯瞰下去,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奔波於塵世之中,渺小而匆忙。
江允正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不多時便有秘書敲門進來,手裏拿着記事簿,提醒他:“會議定在二十分鐘后。今天晚上暫時沒有安排,剛才董事長的秘書打電話來,讓您回家吃晚飯。”
江允正仍背對着門,只是若有若無地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似乎思緒還沒有回來。秘書停了停,才又說:“明早十點我們新樓盤的剪綵儀式,您是不是要親自去?如果那樣,恐怕會趕不及十點四十分與鄭行長的約會。”
辦公室的一角立着大篷青綠色的植物,被太陽照着,每一片葉子都彷彿閃動着燦爛的光。
這個夏季猶為炎熱,可是站在這裏,張秘書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臂上卻隱隱泛起一陣寒意。倒也不單是中央空調的原因,只是她等了很久,都不見江允正有動靜,像是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於是心裏更加確定總裁此時心事重重,也不由得懷疑自己這個時候撞進來是否十分的不合時宜。
其實江允正的性格並不乖張暴戾,平時對待下屬也算是和藹可親,她又跟了他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他的脾氣和作風,然而也正因此,更能察覺出一些極其細微的變化。
近兩年來,江允正仍是那個江允正,只不過更加的喜怒不形於色,而平常在辦公室里,也似乎突然有了一種習慣——好幾次她進來,都看見他獨自立在窗邊,背影挺拔瘦削,黑髮伏貼在後頸,有時候指間還燃着煙,卻總像是忘記了去抽,積着長長一段煙灰。
頭幾次她不知情,一徑地彙報着公事,漸漸地才發現每當這種時候,自己的話多半都得不到回應,甚至有幾回,他乾脆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她,轉過頭來臉上表情平靜無波,只是一雙眼睛裏透出明顯的不悅。
她也算心細如塵,很快知道自己打擾到老闆的沉思,於是從那之後格外注意察顏觀色,盡量避開這種禁忌時刻。
但是今天,她是忙昏頭了,才又犯了這樣的錯。
心裏已經懊悔,再看江允正仍舊不出聲,張秘書立刻輕輕地說:“江總,我先出去了。”退到外面,才吁了口氣。其他同事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她坐下來,忍不住再一次去猜想那個之前思考過無數遍的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江允正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某個人?還是某些事?
又過了十來分鐘,內線響起來,她被重新叫進去,江允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神色如常,說:“和鄭行長的約會推後半小時,你去安排一下。”
她應了聲好,立刻出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