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幾乎忘記之後的一個多月我是如何渡過的。
我跑到“他”公司,象個瘋子一樣,拿着酒瓶砸,被保安拉出來。
沒有人認識我。
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名字還是那個名字。
只是所有以前的同事全部消失,只有一張張陌生的臉。
我整天候在公司樓下,逐漸象個乞丐。
等着等着,我連等的興趣也沒有了,就一個人走在路上,有時候會突然摔倒。
爬起來繼續走,但是我不知道走去哪裏。
我再也沒有住在家裏,那些房間對於我來說,已經變成禁區。
取而代之的,我常常睡在街心公園。
因為天也不是很冷,而且那個公園到了晚上,會有綠色的光,從樹下面散發出來。
每次回家,只是拿一瓶酒,從櫥櫃裏取出一瓶瓶當年自己買的,別人送的酒,小心地灌在一個小玻璃瓶里,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
一個月十七天後我遇到秘書。
那天我早早地就睡了,我在外面走了一整天,非常累,走到街心公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
我坐在公園門口,獃獃地看着人來人往。
一輛車經過,是我以前用過的車型。
我轉過身,連滾帶爬地向公園內衝去。
蜷縮在石凳上,狠狠閉上眼。
我在公園角落的石凳上睡了很久,老感覺被人拍。
終於醒過來,迷茫地看了好一會,這才認出那是我秘書。
她看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俯身攙起我。
她把我帶到了她家。
我在她家昏睡兩天。
從她嘴巴里得知,他在我走之後的第二天,就開始換血,不到一個禮拜,所有原來的同事全被陸續辭得乾乾淨淨,包括她。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好象她在說一件和我毫無關係的事,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先住在這裏,她對我說。
我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她伸出手,按住我,看着我的眼睛。
以前你照顧過我,現在我來照顧你。
後來每天早上,她去新公司上班。
我就在房間裏睡覺,睡一天。
到了晚上,她回家,我坐好一桌菜等她,她在飯桌前吃,我就去洗澡,洗完澡出來,也不理她,躺在地毯上閉上眼睛。
我聽着她洗碗,洗澡,穿着睡衣上床,打開電視,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
到了十一點多,她擰熄了燈,躺下睡去。
我就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看着,直到天亮,聽見她起床的聲音,再把眼睛閉上。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那個星期天的晚上。
她看完電視,關上燈,半個小時后,她在上方的被窩裏輕輕問我。
你睡著了嗎?
我不理她。
我睡不着,你給我講故事好么。
我還是沒有理她,任她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她抓着頭髮坐起身。
喂,你在我這裏住了一個禮拜,講個故事哄我睡覺又怎麼啦?
我講不來故事。
那就講真事。她躬着膝想了一會,恩,就講以前和你加班的女孩子,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我身子一抖,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我睡在地板,秘書睡在我邊上的床上。
她俯下腦袋,看着我的眼睛。
後來呢?
黑暗中,她的眼神和女兒一模一樣。
我翻身閉上眼睛,狠狠地閉着,但往事還是潮水般湧來。
那天加班的晚上是女兒第一次抱我,我們蹲在地上,無聲地,安靜地抱了很久。
你回不去學校了。
我去你那裏。她輕聲地說。
我閉着眼睛,點點頭。
我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突然想起還有碟片存在我電腦里。
我打開電腦,取出給她。
打開電腦之後,我徹底呆住了,一股涼意在我背後竄起。
我電腦里所有的工作文件全沒了。
怎麼可能?
我關電腦前還是好好的。
怎麼會這樣?我語無倫次地看着她。
我不能不緊張,事實上,當時我已失措到眼神焦點都聚不攏的程度。
明天,我就必須拿着這些文件,畫稿,去為公司爭取一個很大的項目,一套產品的系列廣告。
公司的寶全押在我身上。
但前一夜所有努力蕩然無存。
我徨然看着她。
桌面上的鼠標一直沒動,過了一會,屏幕保護程序啟動。
是一個我沒有設定過的程序,一行字幕一直劃過。
是女兒在聊天室用的ID。
是她那個網友乾的。
我靜靜地望着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一會眼淚從她眼角滴出來,她低着頭狠狠地擦去。
就這樣左擦又擦。
我看了
到了十一點多,她擰熄了燈,躺下睡去。
我就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看着,直到天亮,聽見她起床的聲音,再把眼睛閉上。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那個星期天的晚上。
她看完電視,關上燈,半個小時后,她在上方的被窩裏輕輕問我。
你睡著了嗎?
我不理她。
我睡不着,你給我講故事好么。
我還是沒有理她,任她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她抓着頭髮坐起身。
喂,你在我這裏住了一個禮拜,講個故事哄我睡覺又怎麼啦?
我講不來故事。
那就講真事。她躬着膝想了一會,嗯,就講以前和你加班的女孩子,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我身子一抖,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我睡在地板,秘書睡在我邊上的床上。
她俯下腦袋,看着我的眼睛。
後來呢?
黑暗中,她的眼神和女兒一模一樣。
我翻身閉上眼睛,狠狠地閉着,但往事還是潮水般湧來。
那天加班的晚上是女兒第一次抱我,我們蹲在地上,無聲地,安靜地抱了很久。
你回不去學校了。
我去你那裏。她輕聲地說。
我閉着眼睛,點點頭。
我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突然想起還有碟片存在我電腦里。
我打開電腦,取出給她。
打開電腦之後,我徹底呆住了,一股涼意在我背後竄起。
我電腦里所有的工作文件全沒了。
怎麼可能?
我關電腦前還是好好的。
怎麼會這樣?我語無倫次地看着她。
我不能不緊張,事實上,當時我已失措到眼神焦點都聚不攏的程度。
明天,我就必須拿着這些文件,畫稿,去為公司爭取一個很大的項目,一套產品的系列廣告。
公司的寶全押在我身上。
但前一夜所有努力蕩然無存。
我惶然看着她。
桌面上的鼠標一直沒動,過了一會,屏幕保護程序啟動。
是一個我沒有設定過的程序,一行字幕一直劃過。
是女兒在聊天室用的ID。
是她那個網友乾的。
我靜靜地望着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一會眼淚從她眼角滴出來,她低着頭狠狠地擦去。
就這樣左擦右擦。
我看了她一會,決定辭職,我深深吸了口氣,讓她先回去。
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
回去好嗎?
不回去。
我終於爆發。
我都不幹了你還賴着幹嗎!
她身子一震,但沒有嚇倒,咬着嘴唇,突然揚起頭,對我大喊,我可以演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所有的準備,不就是為了讓對方知道這廣告出來是什麼樣嗎?
你可以帶我去演給他看啊!
她像個精靈一樣,遠遠看着我,負氣地,不服地,甚至,堅決地。
眼淚滾落下來,再也顧不得擦。
我獃獃地看了她很久,才不確定地朝她點點頭。
她笑着奔過來。
那時天已經快亮了,遠處都有魚肚白。
我和女兒在無人的辦公室,我一遍遍給她排戲。
投入到角色中去,她不再調皮,不再孩子氣。
而變得成熟,風情萬種。
這邊,看這裏。
這裏?
嗯,然後再這樣……
我跟她講完,她一個人在大堂里反覆練習,碰到不確定地,再跑來問我。
我坐在角落,用她早先發配給我的小本子,小鉛筆,回憶資料里的一鱗半爪。
我要講稿,而她,變成了我的作品。
居然是我第一次見她照片時的夙願。
三個小時后,我們出發,去了客戶的公司,比稿。
後來呢?成功了嗎?
秘書在黑暗中,靜靜地問我。
蠟燭早就熄掉。
一個小時后,對方總裁指定由她主演這條廣告片。
那天晚上,她對我說,讓我答應她,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經歷什麼困難,都不要放棄。
我靠在櫥邊,額頭頂着櫥櫃。
我答應了她。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宿舍,剛睡下沒多久,她打電話來。
爸爸,答應我。
嗯?
無論怎樣,你都不會放棄。
什麼?
原來我答應過她,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經歷什麼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的。
黑暗中,秘書沒有看見。
我很輕鬆地說著,其實已經淚流滿面。
我一夜無眠。
妻死後的兩個月十四天,我重新走進這間熟悉的公司。
看到我徒弟,那個殺人兇手。
他遠遠地,一邊和什麼人高聲說著話,一邊笑着迎面走來,看到我,臉上突然怔住。
我們相隔三米站着。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我是來面試的。半分鐘后,我抬起頭,淡淡對他說。